真人落水时溅起的水花此时终于纷纷落下。随后, 湖面静寂声。
与幸吉控制不住地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埼玉，半晌才开口：“你……把真人踹飞了？”
埼玉郑重地盯着他：“是啊。”
“把领域也……破坏了？”他继续难以置信地问, “明明从内部打破领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是吗？刚才的那个也是领域啊？”埼玉有些意外地抬起手, 用食指挠了挠脸, “也没有怎么不可能吧, 感觉那东西也不太牢固的样子。”
“……”
与幸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应对。他这时候下意识地趁着帐被打破，将早已准备好的求援信息发给了五条悟。紧接着他猛地反应了过来。
“真人应该还活着，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特级诅咒师……”与幸吉『操』纵着破损的究级机械丸站了起来, 紧张地四下搜索着, “不能大意！”
“特级诅咒师？”埼玉还是头一次听说，忍不住问道。
“嗯。刚才你击倒的真人其实是特级咒灵, 但他是由一个用面具遮挡真容的特级诅咒师带来的。”与幸吉鬓边渗出汗来, 紧张地说道，“他们都是特级, 而且如果我的观察没有错, 那个特级诅咒师比真人更加危险。就算刚才你偷袭把真人打飞，也未必能赢过那个诅咒师。”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刚才被我踢飞的原来是咒灵吗？”埼玉一愣，“我还以为是人类。”
“啊？你明明看到了吧？”与幸吉大吃一惊, “刚才真人明明将手臂变形成翅膀飞来飞去，那就是他的术式的力量。”
“啊，但是我以为他穿着鸟人的cosplay服装。”埼玉坦白回答。
与幸吉：“……”
不过看这个小辫子少年（与幸吉）紧张的样子，莫非刚才那个家伙强吗？埼玉默默心想。刚才踢飞那家伙的时候, 自己明明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不过按照与幸吉的说法，外面还有一个比刚才的家伙更强的特级诅咒师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是不错的对手……
感觉有点期待啊。
想到这里，埼玉迅速地下了决定。
“我到外面转一圈看看。”他回头对着与幸吉说。
“诶？现在出去？”与幸吉一愣, 连忙劝阻，“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那个特级诅咒师还在外面。你和我一起待在究级机械丸的驾驶舱里比较安全。刚才我已经向五条悟发送了求援消息了，如果我们合的话，说不定能支持到五条悟抵达……”
“不用啦。”埼玉毫无紧张感地说，“你先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等一下……”
与幸吉伸出手试图挽留，但他眼前剩下的，就只有埼玉从驾驶舱缺口跳下时，白『色』披风扬起的弧度。
举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与幸吉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呼出一口气来。
总之，先集中注意力寻找咒力反应。
感应了许久，与幸吉突然一怔。
真人和不知名的特级诅咒师的咒力反应，论是哪里都无处寻觅。
他们已经离开了。
而就在这时，与幸吉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取出手机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是五条悟的电话号码。
与此同时。
跳到究级机械丸外的埼玉四下环视，目光落在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影身上时，突然一愣。
“嗯？是那家伙吗？”
但那个人影快就扶着真人，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埼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过去。
“算算时间，杰诺斯应该也快回来了。还是算了。”
……
等埼玉一所获地回到究级机械丸的驾驶舱内时，与幸吉已经结束了和五条悟的通话。像武士一样扎着辫子的少年蜷曲双腿，抱着膝盖，坐在驾驶舱角落里微微出神，姿势就跟巨大装甲躲藏在水下时一样。
“你不是说外面还有更强的家伙吗？”埼玉挠了挠头，问道，“但是外面什么也没有。”
“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与幸吉看了埼玉一眼，回答道。
“是吗？”
埼玉直到这时候才有空料理他背后湿漉漉的披风。他抓着披风末端用力一拧，把水都拧了出去。
披风上挤出的水淅淅沥沥滴在驾驶舱纯白的地面上。埼玉正拧着披风，与幸吉突然开了口。
“刚才我和五条悟通过话了。”
“哦。”埼玉的眼睛依旧盯着自己的披风，“他说什么了？”
“他说，不需要他亲自过来，因为有你在就足够了。”与幸吉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东京校派来的秘密武器吗？”
“那倒不是。”
埼玉拧着披风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来完成我的升级任务而已。”
“是吗？升级任务吗？”与幸吉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没有特级咒术师跟你一起来。这么说是升一级的任务？”
“不是，是四级。”埼玉回答。
“四……四级？”与幸吉的嘴顿时长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开玩笑吧？你的实力，现在只是四级？真的假的？”
“这个……我也没理由骗你吧。”埼玉的额头冒出几滴汗来，“而且五条悟说我完全没有咒力，所以升级会比其他人更麻烦一点。”
与幸吉震惊地盯着埼玉看了好几秒，最后慢慢叹了一口气：“说得也是。我们这样的人，毕竟是与这个咒术界格格不入的异常者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所谓几级啦。”埼玉说，“归根结底，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才干这行的。”
过去三年里，对咒术界一所知的日子里，他不也还是过着每天出门散散步、打打恶势力的日子吗？除了不需要打工外，当不当咒术师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究级机械丸驾驶舱的破口处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老师？”
埼玉和与幸吉同时看去，便见到杰诺斯一脸茫然地扒着究级机械丸头部外壳站在驾驶舱缺口处，手里还拎着一个便利店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冷饮。
“哦，是杰诺斯啊。”埼玉的目光落在了塑料袋上，“怎么买了这么多雪糕？”
“因为考虑到老师可能会有其他需要，就把便利店里的所有种类都买了一遍。”
杰诺斯跳进驾驶舱内，将塑料袋递给了埼玉，“不过倒是老师这边看来发生了不少事情。我离开去买东西只花了二十分钟而已，但老师似乎又解决了一场战斗。”
“嗯。”埼玉点了点头，“杰诺斯又错过了呢。”
光头从杰诺斯手里接过了塑料袋，从里面找出一根冰棍按在头上。回头看见愣愣地坐在一旁的与幸吉，埼玉问道：“要吃吗？反正我和杰诺斯也吃不完。”
……
与幸吉没想到今夜的这场生死之斗，竟然会以自己和埼玉、杰诺斯两人坐在破损的究级机械丸里吃冰作为落幕。
“吃完之后，你就把我带到乐岩寺校长那边去吧。这样你的任务就结束了。”与幸吉盘腿坐在驾驶舱的地面，低声说道。
“这我是知道啦。”埼玉嚼着冰棍，一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看着与幸吉，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你，没问题吗？私下把情报给诅咒师，肯定被严厉处罚的吧。搞不好你被退学。”
“退学的话，应该不至于。”与幸吉闷闷地说，“我跟五条悟说过了，只要不退学，其他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多危险的任务我都会去做。而且我之后会把和真人相关的所有情报都告诉他，帮忙抓住那个家伙。五条悟听完以后，说他帮我和校长商量。”
“是吗，”埼玉依旧一边吃冰棍，一边看着与幸吉，“不过你为什么要和诅咒师合呢？听说交流那天如果不是五条悟及时赶到，树懒的手指（杰诺斯在一旁郑重更正：“是宿傩的手指，老师！”）就会被偷走，仓库那边镇守的咒术师里说不定也有人死掉。”
“对不起……”
与幸吉低下了头。他手里的冰棍逐渐融化，冰水顺着他如今健康结实的手流了下去。
“我的身体是‘天与咒缚’，刚出生就简直和瘫痪的病人没有两样，肢体也是残缺的，右手和双膝以下的部分都缺失了，身上的疼痛更是二十四小时持续着，就算吃止痛『药』都没有用。”
“因为这是先天的身体条件，所以就连反转术式都无法治好，只有真人的‘为转变’能够让我的身体恢复正常。为了这个，我才用情报和他交易。”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太想和伙伴一起上学了。”他蔫蔫地说道。
“唔啊，那你也真是够倒霉的。”埼玉打量着与幸吉现在重新变回健全的身体，表情相当意外，“一直处于那样的状态的话，人确实有可能会变态。天与咒缚还真是个不公平的东西啊。”
“变态……”与幸吉一脸震惊地重复了埼玉的话，随后又垂头丧气了起来。
“你这么说是当然的，毕竟你那么强。”他说，“如果我也有你那份强大的话，我就不走投路，求助于诅咒师和咒灵……”
他还想说什么，但埼玉打断了他的话。
“这和强不强大没有关系吧。”
埼玉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着与幸吉，冷静地说道：“对方是诅咒师吧。那不是恶势力吗？和他们合，不是背叛了你的朋友们吗？”
与幸吉捏着冰棒的手猛然一颤，双眼睁大，瞳孔骤然缩小。
“说到这个，杰诺斯也是为了某种目的需要得到比起自己的身体更强的战斗力，才成为改造人的。”埼玉指了指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杰诺斯，“杰诺斯也有要改变自己的理由，但是他选择了改造自己的身体，没有选择会伤害其他人的方法。”
“埼玉老师……”杰诺斯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感动来，“没想到老师对我的评价竟然这样高……”
“不是，杰诺斯你先打住，重点不是这个啦。”埼玉的脸上滑下几条黑线，随后又转头看向了与幸吉。
“你不是想要和朋友们一起上学吗？但是大家上学都是为了消灭诅咒和恶势力，你却为了和大家一起上学而和恶势力合，这样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他说，“做这种事情，就算成功了，你的心里就真的得到满足吗？”
埼玉的话像是警钟般猛然在与幸吉脑海中敲响，不存在的声音震得他头晕眼花，耳膜发疼。
对啊。一心沉『迷』于获得健全身体的他，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眼睛，反而失去了更加重要的本心。
他不是为了仅仅和朋友们一起上学而努力的。他是为了能够和朋友们一起成为祓除邪恶诅咒的咒术师，才努力的。
他亲手，给自己的道路加上了污点。
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但这不是冰棍融化的甜水，而是与幸吉咸涩的眼泪。
“诶……”埼玉没想到与幸吉被他说哭，吃了一惊，眉头挤在一起，变成了皱巴巴的“八”字形。
“我……接下来会变成怎么样？”与幸吉握紧了拳头，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朝着埼玉问道。
“你问我的话，我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变成怎么样，不是取决于你吗？”埼玉想了想，回答道。
“不过如果是问我‘获得了行动自如的健康身体之后要怎么办’的话……”
他那双死鱼眼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那就练肌肉吧。”
与幸吉怔怔地睁大了眼睛：“诶？”
杰诺斯在一旁拿着一支甜筒，目光却落在了一脸郑重的埼玉与茫然的与幸吉身上。
他是知道的。埼玉老师虽然外表总是被人小看，但只要真正与他接触过，就一定被他的人格所折服。
不仅仅因为他强。还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
一个小时后。
水电站附近的森林里，枝叶攒动。树木的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身影。
月光照亮了他的一头金发与偏绿的墨镜。七海建人手持被绷带缠绕的爱刀，缓缓走出了森林。他站在月光下，调整了一下护目墨镜，朝着水坝的方向遥望。
跟随着和高专仓库一致的咒力残秽一路找了过来，竟然发现了不得了的景象。
出现在七海建人眼前的，是平静的湖水。只是湖岸的树林被破坏得七歪八倒，生长了几十年的树木不是被连根拔起、就是被中途撞断，树干上还带着被焚烧过的痕迹，黑『色』的树桩冒着缕缕白烟。
湖水中央，横贯着一条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水坝。水电站早已因此彻底停止了工作，所有灯光都因此熄灭，瓦砾堆里一片漆黑。而倚靠着水坝半坐在湖里的，赫然是一具足有五六层楼高的、巨大的机器装甲。
装甲内部同样一片黑暗，显然能源已经切断，『操』纵者已经不在驾驶舱内了。七海建人注意到巨大装甲的外壳布满了狰狞的战斗痕迹，而头部更是大大洞开，能透过缺口窥见驾驶舱的一角。
而一路追踪的残秽到这里突然大盛，显然那个咒灵在这里经历了一番战斗。经验丰富的七海建人内心浮现出坚定的判断——这里咒力残秽的气息浓烈到近乎垃圾场的恶臭的程度，那个咒灵无疑在这里展开了领域。
但在那之后，残秽就消失了。不知为，留下残秽的咒灵在战斗结束后，决定了隐藏自己的痕迹，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是怎样的怪物才留下这样的痕迹……五条悟的判断看来还差了一点。他虽然判断出那家伙是特级咒灵，但却并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已经到了能够领域展开程度。”
“还是说……”七海建人喃喃自语，“就在两天时间里，那个咒灵竟然又有了这样明显的成长，学会了展开领域的方法……吗？”
“不管怎样，这趟没有直接碰到对方，实在是万幸。倍委托费都算是我亏了啊。”
七海建人取出手机，环绕着湖边与水坝拍了几十张照片存档。
“不过根据现场的线索来看，和咒灵传递情报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京都校的机械丸了。”他的目光落在了究级机械丸身上，拇指迅速地点击着手机，接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我是七海。”电话接通后，七海建人单刀直入地说，“内鬼已经确认了，是京都校的机械丸。我现在已经来到了机械丸和咒灵战斗的现场，现场照片等下发送给你。不过根据我看到的状况来判断，机械丸恐怕已经被咒灵灭口了。”
然后他听见电话那头的五条悟说道：“没有哦。那个孩子现在已经被埼玉君和杰诺斯君带去老爷子那里自首了。七海也可以收工啦。明天辛苦你去老爷子那里跟进一下情况，之后就可以和埼玉君、杰诺斯君一起回东京了呢。”
七海建人一阵茫然：“你说什么？”
五条悟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口齿伶俐地嘚啵嘚啵接着说道：“机票给你们买明天下午四点的吧，时间应该足够你们在京都处理好剩下的事情回来了。而且到东京的时候刚好可以赶上吃晚饭。”
“哒”地一声，电话被五条悟挂断了。
七海建人：“……”
呵，他早就已经看透了不是吗？
劳动就是狗屎。
五条悟就是狗屎。
七海建人放下握着手机的手，缓缓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