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我这里真的只卖仙品

仙子,我这里真的只卖仙品

序此间仙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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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慕州,邺陵城,崇灵十七年八月。

自七月流火的时节之后,淅淅沥沥的秋雨便时断时续,从没放晴过。

但邺陵城到底是慕州首府,更有儒道魁首观澜书院在侧,在这等烟火繁华之地,区区几场雨丝毫没能让如织的行人有所减少。

只见那千年宏城遥遥铺陈几十里,城中青砖黛瓦,老树青藤,高轩飞檐,酒旗迎风。一条洛水袅袅穿过街市,侧畔烟柳画桥,乌篷白伞,为这古城平添一份柔美清丽。

而放眼城中,行人衣衫各色,持伞各自行色匆匆。桥上桥下商贾拥挤,船市横联,河畔青楼酒馆中丝竹不住,彩袖纷飞,与商贾吆喝交织混在一起,竟让这阴雨天也变得热闹非凡。

一派烟火气中,在邺陵城最大的酒家揽醉楼内,只见一老者斜座于酒楼大堂中央,面前置一方桌,竟是一场说书将要开场。

酒楼宽敞的大厅中,已然摆满了桌椅板凳,有方有圆形制不一,显然是临时拼凑的。

而桌旁廊侧,更是满满当当挤满了人,挤得青衫小帽的酒肆小二无处落脚,就连上茶都要连声告罪着挤开人群。

这听书的客人更是三教九流齐聚一堂,有儒衫带冠的读书人,有罗裙钗发的大户小姐,有虬髯粗厉的江湖客,更有几位侍卫随身的官宦人家。

更令人不解的是,酒楼二层整整齐齐坐满了衣装各色的男男女女,根据衣着分为泾渭分明的三部分。

一群人布衣素简,大多手持一卷书籍,仍在埋头苦读;一群人紫衣银冠,云纹绣边,个个神色平淡,抱剑闭目养神;而最后一群人,却是毫无共同之处,只是三三两两勉强聚在一起,不时和同伴窃窃低语着。

楼下的人也时不时抬头看看楼上,继而或新奇或稀罕地附耳与旁边的人讨论。

“诶,二哥,你说这次老寅头说书,到底是什么名堂,怎么连修士都来了?”

“嘘,小声点,观澜书院和神宵派岂是咱们这些江湖客能议论的,就是旁边那群散修,也挥挥手就能让咱们吃尽苦头。”

“说说怎么了,按齐律,修士也不能随意对凡人动手。更何况神宵派是煊赫盟的人,和我大齐朝堂同气连枝,哪敢闹市伤人。”

“嘁,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啊,我听了个小道消息,今天说的可是……”

两名江湖客附耳私语,话音逐渐压低。

不远处一名面若冠玉的清秀公子耳朵动了动,发现再无法听见,便合起折扇,对一旁端坐品茶的中年人说道:“叔父,今日叫我前来,就为了听这一场莫名其妙的书?”

那中年人锦袍华贵,只端着茶碗呵呵一笑,语气倒是平易亲切:“岫辞莫急,我知你素来不喜这等玩乐之事,但你看那些牛鼻子和酸生都老老实实来了,自然是有其中门道的。”

“难道前几日叔父说的那些传闻,那个所谓的……开铺子的世外仙长,如今竟真有消息?”

“呵,谁知道呢,且等着吧。”

“但这等消息,真能从一个酒楼的说书先生嘴里听来?”

中年人哈哈一笑,将一盏浓茶放到了玉面公子面前,摇摇头说道:“岫辞你修为尚浅,自然看不透他。那老头,可是个修十二辅的神藏境。”

“邺陵城竟藏有这个境界的修士?!”

“……等等,那想来,叔父也与其有所联系了?”

玉面公子微微一惊,却又似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神微嗔地斜了一旁的中年人一眼。

而那中年人只是端着茶碗,神秘地笑着看向台前正磕着烟袋的说书人,并不答话,继而抬手指了指大厅中几个看客,对身后的侍卫说道:“这几个,等下派人跟住了。”

“是,王爷。”侍卫躬身应诺。

而那玉面公子刚张口欲问,却听到“啪”地一声惊堂木响,场面随即喧闹起来。

只见那老头清清喉咙,站起来四下作了个揖,待场中喧哗渐消,这才朗声开口道:“仙道百万年,几度换人间。蹉跎无人问,何为仙中仙。各位今日可算来着了,今天小老儿要说的,可是难得的绝闻秘辛。若放那黑市,可是拿万两银子,也换不来呀!”

台下又是一阵低声喧哗,却很快平息下来。迫于二楼此时凝神静听的各方修士,楼下几个平常爱接茬的老客人,也只能低声和同伴议论两声,万不敢像平常那样高喊着起哄。

那老寅头摇头晃脑地抽了口烟袋,舒舒服服长出一口气,复又说道:“今日高朋满座,贵客盈门,小老儿也不多卖关子,只问列位个问题。”

“道祖辟道百万年来,仙道昌盛早已不似以往,便是人间也不乏仙人行走,更何况还有儒教开化世人,佛门开光除魔,道门卜卦符篆,便是那魔门,也四处为非作歹,为祸人间。最为繁多的武修,更是下到走镖护院上到挂帅传宗无处不在,仙凡之隔早就只剩一层窗户纸。二楼诸位名门贵客,想来也是认同此事的。”

说罢,老头抬手向二楼遥遥作揖,书生和个别散修纷纷站起还礼,神宵派的修士则是冲老头微微点头,为首的却是面无表情,甚至眼睛都没睁开。

一名观澜书院的儒生起身,微笑着接过了说书人抛来的话头:“老先生此言极是,仙凡之论,差距只在修行与否而已,世人农商工士是个活法,我等修各派道法亦是个活法,立于天地间,各有各的作用罢了。只不过道祖辟道以来,修行到高处,多是夺天地造化的孤行之路,高处不胜寒之下,自然难与世间有什么接触,世人因此与我等有些距离,也是情有可原的。”

“哼”,神宵派为首的紫袍修士冷哼一声,打断了儒生的话,不顾身后有些尴尬的同门,冷声开口道:“我修行之人除魔卫道,本就该受世人尊崇。更何况我等修行,是为有一日超脱世外,白日飞升,这等大道,哪是凡人能看能想的。”

见紫袍修士的倨傲表现,那老寅头也不着恼,反而笑呵呵地又拱了拱手,说道:“那这位仙长今日可算是来对地方了,今天咱们说的这事啊,正是与那超脱自在有关。”

“列位,既然此方天地仙凡交融,众生并举。那茫茫修士中,称得上一句仙人大士,不染红尘的,也不过寥寥,多的都是在天地间辗转,求个前路的人间萍客而已。自古以来,何为仙,何为人,哪还能有个定论呢?”

“但是!”,惊堂木一拍,老寅头神秘地笑着,一手撑在方桌上俯身向前,说道:“若小老儿说,如今这仙凡之别,就能有个定论了呢?”

不理台下音量渐高的议论,又是一拍惊堂木,老头继续说道:“这人间修士千万,却不一定都是仙,这天下凡人无数,又不一定都是凡。据说,这邺陵城内啊,有一家小店,名为仙客来,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其中可大有名堂。”

一层的看客终于按捺不住,扬声问道:“小老头你可莫要编瞎话骗人,什么是仙这么大的事,跟一家店有什么关系!那老子还说旁边朱翠楼的姐儿都是谪仙下凡,爷挨个上一遍就能羽化登仙去当仙帝呢!”

与哄笑四起的楼下大堂不同,二楼的修士却纷纷沉吟不语,反而听得更加聚精会神。

“原来那家店叫仙客来吗……看来这老头知道的确实很多。”儒生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靠在了二楼的栏杆上,眼神却认真无比,紧盯着楼下。

“你这粗人,没见识就不要妄言,若是招来仙人降罪,看你怎么收场”,老寅头制止了起哄的客人,少有地有些严肃。

“这仙客来的门道,就在于他的名不见经传,诸位有空可以遍游全城,一家店一家店找过去,看能不能找到这家仙客来。”

那玉面公子闻言看向身旁的中年人,却见中年人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派人也没找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凝神静听。

“诸位莫要不屑,单单是找到这家店,进的了门,你就算是个有大气运的人了。若那店里侍女邀你去二楼观瞻,那你定有仙缘道骨,寻常炼气筑基自然不在话下,就连世间难得一见的神藏境,对你也是唾手可得。而最重要的,如果能见到店主亲自出面,邀你去内院一叙,并有物相赠,那么……”

“你便是,此世真仙!”

面对满场屏息聆听的众人,老头满意地嘬了一口烟吐出,烟雾缭绕中,老神在在地说道:“众所周知,世间修行共分七境,虽各门各派叫法不同,但第五境往上,就是独开一道,睥睨万古的存在。但此真仙啊,可不只是独占一道的资格,而是再往上,上到各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是……想都不敢想的地步。或许是第七境,又或许是……”

伸手向上指了指,老寅头一脸讳莫如深,不理场下或是质疑真实性,或是求问如何寻找这家店的声音,摇头晃脑地对着壶嘴自顾自喝茶解渴。

“并且啊,这进店之人无论贫富贵贱,是买是拿,总能从店里带走一样东西。灵宝奇珍都算是寻常,没有一样是仙品以下的。如果运气好,拿到个让你一步登天的宝贝,啧啧啧……”

“这一切啊,只看你的福缘气运,只挑你的仙根道骨。”

“要问这仙客来为何如此慷慨,非是小老儿妄言,是因那神秘的店主,据说是道祖辟道飞升后,百万年来唯一现世的——超脱世外者!”

超脱世外者?

闻言,听书众人无不惊呼出声,因为自打道祖辟道百万年以来,第七境的大能都只在传说中出现过,更何况是与道祖同一级别的超脱飞升之人?难道这百万年来,还有别的天纵奇才能破界飞升不成?

一片哗然中,二楼的紫袍修士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来,皱眉对楼下的老头冷声问道:“老头,此番言语,你可能保证真实?今日我神宵派门人在此,你如果信口编造糊弄我等,想必应该知道后果!”

“呵呵呵呵”,老头端茶对二楼遥遥一敬,却丝毫不见紧张:“诸位名门高足平日可不见来小老儿这里听书,今日既然到场,难道就是来听小老儿打诳语的?想必,是各位门中也有些风声了吧。”

“更何况,这位仙长看外袍装束,大抵是个外门弟子,修为最多也就是筑基期。道门第二境,可未尝敌得过邺陵城明煌司总捕,更遑论城中各家族的供奉了。我一说书的平头百姓,向来敬守王法。不知仙长,要如何动我?”

“你!”

那紫袍修士脸色变了几变,几度想要拔剑,却又最终冷哼一声坐回座位,抱剑闭目。旁边的一种同门有的也眼中含怒,但更多地却神色窘迫,一时间整个二楼竟一片寂静。

老寅头神色轻松,似乎对怼赢了修士还有些得意,摇摇头说道:“至于这真实性啊,小老儿还真有些说法。”

“我这揽醉楼在邺陵也是几百年的老字号,经营日久了,自然消息灵通。”

“近日这仙客来的传闻在暗地里颇为盛行,小店自然派人探查过,这不,也算是找着了几个福缘深厚的好运家伙,问了些门道出来。在座列位若有心寻找仙缘,那就且听小老儿细细道来。”

“首先要说的,是前几日来邺陵城访友的一位散修……”

鸦雀无声的酒楼中,只剩老寅头抑扬顿挫地讲着故事,而听书的众人皆屏气凝神,眼神炽热,更有人拿着纸笔唰唰记录,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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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灌了一脑门子故事的赵岫辞辞别了叔父,婉拒了乘轿回府的建议后,一个人撑伞走入雨幕。

毕竟这里是邺陵城,不是首都承泰府,自己变装至此,应该是没有人认得出自己的。

晃荡着满肚子茶水,清秀公子的气质依然高贵矜雅,眉头微皱着,回忆着方才听来的故事。

“神藏境传出来的消息,应该不至于有误。但总觉得这老头夹带私货,进店的有缘人都在揽醉楼喝过茶什么的……怎么可能?”

“至于这些所谓的有缘之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点呢?也许有迹可循……”

沉吟之中走入小巷,喃喃自语的赵岫辞却突然被挡住了去路。

前路中央是一位年轻公子,身着简单的一袭白袍,却看不出材质,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竟然半点未湿。只见他周身除了一顶银镶玉发冠外,未加任何修饰,但却鼻若悬胆眸似星,神色怡然之间,竟有些朦胧似幻的神秘感,不似寻常富家少爷。

可这气质卓然的公子此刻竟撸起袖口,扒着小巷中一家店面的院墙,伸手去够店面二层垂下的一根麻绳。只是绳子不够长,要爬上墙头才能抓到,俨然一副偷窃现场的模样。

“呃……这位公子。”

看着眼前古怪的场景,赵岫辞忍不住轻声搭话:“不知公子这是在……”

“挡到你了吗?抱歉。”,年轻公子闻声回过头来,微微颔首致歉,然后又哼哧哼哧爬起院墙来,同时说道:“你等等啊,我这就爬上去,爬上去你就可以过去了。”

赵岫辞仍然一头雾水,疑惑问道:“不知公子为何要翻这院墙?看公子风姿过人,也不是鸡鸣狗盗之人,难道有什么苦衷?”

那年轻公子并未回头,依旧边爬边说:“公子误会了,这是我自己的店,就是这正门有些问题,寻常方法进不去,诶呦这墙真高。所以,哎好难爬,所以我每天上班,只能这样进去。”

“你看,那是我丫鬟,在那等着呢。”

赵岫辞顺着年轻公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二楼窗户边,麻绳探出来的方向,有一顶摇摇晃晃的三丫髻若隐若现,看来是在拉着绳子。

“那……公子的丫鬟是怎么上去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赵公子敏锐地发现了华点。

“她?她这一身修为,把这楼拆了都不成问题,何况去二楼给我丢个绳子。”年轻公子终于翻上了墙头,抓住了垂下来的绳子,向二楼喊到:“守姬,我抓住了,拉我上去吧!”

接着二楼传来小小的一声“哦”,声音清脆可人,但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毫无感情,宛若谷歌语音一般平淡。

而下一刻,只见那名年轻公子突然被收紧的绳子拉的腾空而起,嗖地一下飞进了窗户,还撞歪了一扇窗棂,传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听着二楼一片混乱的桌椅翻倒声,赵岫辞目光微呆,迷茫更甚,俨然一副世界观得到开拓的样子。

“公,公子?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每天都要摔这么一遭,我都习惯了。”

发冠歪斜的年轻公子拍打着衣服出现在窗边,有些狼狈,却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他的出言关心,年轻公子探头对他喊到:“那位公子,相逢就是有缘,不若来我店里看看?”

赵岫辞看着窗边那奇怪又热情的公子,心中有了些猜测。

这年轻公子看似气质脱俗,但行为似乎不怎么靠谱的样子,难道是头一次离家出来历练?

赵岫辞这样分析着,不免心生怜悯。

当今天下人间繁盛,人口众多,世家大族的公子也不能混吃等死,常被赶出家历练。

自己也是独自离家历练过的,知道其中辛苦。而这位公子看起来如此赤诚,倒也不似坏人,不如能帮则帮,去他店里随手买点东西。

“既然公子盛情,赵某便却之不恭了”,赵岫辞得体地拱了拱手,转身缓步绕过小巷,往旁边大路上的正门而去。

行至正街上,细雨如烟的傍晚中,只见一间古朴典雅的小阁楼摆在街道旁,檐下两盏灯笼还未点亮,正在微风斜雨中来回摇晃。

如此怠懒的人,店面竟然纤尘不染,倒是令人称奇。

持伞站定在昏暗的大门前,赵岫辞安然等待着门那边的年轻公子打开店门,并随口与之搭话道:“古来商贾皆说,起得一早,赚的一好,为何公子开店如此之迟?这雨天傍晚,哪还有客人来?”

“唉,一般确实没什么人来,但是杂货铺嘛,就讲一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公子清朗的声音从店门里传来,伴随着门闸抬起的声音:“我卖的这些东西,就讲一个缘分。所以也就不讲究开店的时间了,向来是心血来潮就来一趟。”

“反正只要是有缘人,总会来到我这里的。”

衣衫理好的年轻公子推门出来,抬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与此同时,檐下摇晃的灯笼也自行亮起,在雨幕中撑起了暖黄色的光晕。

“哎,这破门总算打开了。”

灯火摇曳中,昏暗的店门处终于明亮起来。但是面对眼前微笑着的白袍青年,举止素来得体的赵岫辞却突然呆呆愣住,连手中的纸伞失手滑落都没注意到。

因为在暖光的掩映下,顺着那雕花镂饰的大门看过去,一方紫楠镶金的牌匾正挂于门沿上,上书三个朱漆大字,字形殊异从未见过,却让人一眼明白什么意思,竟不似人间之物。

赵岫辞手指微颤地抬起,满脸难以置信,颤声说道:“这……这是……”

“百代风光门前过,唯有此间仙客来。”

那年轻公子又往里让了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微笑说道。

“赵公子,何不进来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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