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宫内的晚宴，众臣与皇亲国戚陆陆续续到来，欢喜热闹。

星野无妻无子，了无牵挂，这种宴会星野也乐意来。

“敬心长公主到——”传话的太监拖长声音，全场安静下来。

星野知道原因，这位敬心长公主听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与皇帝陛下向来不和，每年上元佳节晚宴都不会到场，不知今日怎么会来。

雨过天青的软烟罗，蕊黄脆嫩的抹胸百褶裙，一头青丝梳成高髻，只一支公主专式的金鸢银云的步摇，身上再没有别的配饰。朴素得不似一位身份尊贵的长公主。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佳节欢喜，龙体安康。”

星野一听这声音，和叶娘好像，只是有些中气不足，星野猛地放下酒杯，抬头看。

敬心长公主身形和叶娘很像，但比叶娘瘦弱些，侧脸和叶娘神似。

星野在御前不敢轻举妄动，盼着长公主能转头，让星野看看她的脸。

“敬心，朕与你有多少年未见了，今天你前来所为何事？”皇帝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眼中满是感慨，但众臣在此，帝威还得维持。

“渊儿今年将满十三岁，成年之礼需要父皇亲自操办。”可能如果不是因为必须皇帝做的事，敬心长公主根本不会前来。

“朕知道了，你落座吧。”

敬心长公主行礼后坐到自己位置上，星野和她相隔不远，直接看到了她的脸。

要是星野还年轻几岁，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战场，可能现在已经流下泪来。

敬心长公主面容憔悴，虽有妆容添丽，但仍旧看得出她的脸毫无血色。即便清瘦了很多，但星野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叶娘的脸。

星野失忆，叶娘也没有提及从前的过往，星野不确定敬心长公主是不是叶娘，万一就是两个长相相似的人，倒时候唐突了公主就是罪无可恕。再说，公主刚刚也提及自己有个孩子，快十三岁大，当年自己也未尝听叶娘提起有孩子。

星野武功高强，办事忠心，皇帝陛下念在他幸苦十几年的份上，特命他为禁军都统，官升正一品，负责保护皇宫的安全。这正好让星野有更多机会接触敬心长公主。

敬心长公主在洗心殿长年深居简出，能见到的机会很少，唯一的机会就是每天去皇宫学士院读书的业渊。

业渊是敬心长公主唯一的孩子，虽然长公主自己并不在意后宫的种种纠纷，但对自己的孩子格外细心调教维护。宫中传言，皇帝这个外长孙比那些皇子皇孙还要文武双全。但业渊的父亲在宫中一直是个谜，皇帝还下令不准提及此事。

星野这天看见了从学府院回来的业渊，十二岁多的年纪，相貌已初长成，与敬心长公主有八分相似。

“业渊公子。”业渊还未成年，没有封王封爵。

“白都统有何事？”业渊经常有看见星野巡逻，有讲过些许话。

“这段时间下官负责六宫的建筑检查，好上报内侍院派人修整。长公主一向不喜外人进入洗心殿，希望业渊公子与长公主商量对策。”最近正好在修葺宫殿，星野抓住机会。

“没问题，白都统辛苦了。”

第二天业渊就派人传来消息，让正午过后，星野就能带人过来了。

星野一步步靠近洗心殿，脑海里全是大殿上的那个身影，心中满是忐忑。

吩咐人散开检查殿内情况，星野依礼数要和长公主交代一番。

星野从花园走向主殿，敬心长公主就在里面，短短的一段距离，星野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殿内的身影，简单的梳起头发，一身白色素衣，步摇也不见了，就像是个姿态优雅的普通人家女子。

“长公主，下官禁军都统白兴业。”星野极力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率先试探。

敬心长公主的身影突然僵硬，听到星野的话却没有转过身。

“下官禁军统领白兴业见过长公主，长公主金安！”星野内心的答案已经基本确定，再一次提醒长公主。

敬心长公主终于还是转过身来，眼眶全湿了。看见星野时，眼泪流下来，打湿了她不施粉黛苍白无力的脸。

“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敬心长公主看着星野不停重复。

“是我。”星野眼睛也红了。

“你见过渊儿了，他马上就要成年了。”敬心长公主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难道他是？”星野心中大骇，原来业渊是自己的孩子。

“我们母子不能与你相认，今天确认后就不要来往了。”敬心长公主擦干眼泪又恢复到之前无欲无求的样子。

星野本来想问她原因，但士兵过来报告检查完毕，只好作罢。

星野离开洗心殿后再也没有进去过，连业渊也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不知道长公主跟他讲了什么。

星野突然意识到当初自己和长公主之间肯定有秘辛。

但这个秘辛还没等星野查出来，其他人就已经用来作为弹劾星野的筹码。

所谓登高易跌落，星野一届布衣，爬上今天的位置全靠自己的努力。不与权臣私交，自然会招来有心之人的记恨。

有人找到当年带走长公主的那群士兵，有人证确定星野就是当年长公主的夫婿。而当年叶国皇帝极力反对星野和敬心长公主在一起，不是因为嫌弃星野身份，而是因为星野乃是敌国的细作，任务是接近敬心长公主，获取叶国机密。

但在和敬心长公主相处的日子里，星野对敬心长公主生出情愫，决定背弃自己国家，但这时皇帝找到了星野，想要杀之而后快。星野和长公主大难不死，逃到了千里镇。

当初长公主见星野失忆，瞒着星野这些，应该是不想星野背负这些沉重的过往。

如今，还是被人查到，呈到陛下面前。

不论星野是不是敌国细作，作为长公主和陛下父女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皇帝也不会放过他。

没有任何审讯，星野直接被关押天牢，五日后问斩。

也不知道是谁告的密，陛下知晓了业渊是星野的孩子，并不是长公主所说的收养的弃婴，连同业渊一起抓入天牢，和星野同时斩首。

禁军去洗心殿抓人时，敬心长公主就知道了，丈夫和孩子都要被斩，她去皇帝面前跪了三天三夜，但依然没有撤回圣命。

皇帝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与长女最后一点父女情份已经荡然无存。

五日后，刑法场。

星野和业渊被压上断头台，周围是皇帝和群臣，在等待斩首的时辰。

敬心长公主身着一身红衣，光着脚，披散头发，缓缓走过来，竟无人敢拦。

“敬心，回宫去！”皇帝恼怒。

她全然不听，只是一步步走上断头台，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你说我穿红衣最是好看，我今日便着红衣陪你。这是你送我的匕首，我会永远带着。还是躲不过······”

星野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那年少年英姿勃发，策马纵横，在草场上见到了一身红衣的少女，惊为天人，那时全然忘记了他的目的。

定情之日，少年将自己一直贴身携带的匕首送给少女，并许下海誓山盟。从此，无论发生何事，他们都不离不弃。

······

“叶儿···”星野看着她，轻声呢喃。

她闭上眼睛，点点头，两行清泪灼人心。

“午时三刻，斩！”

父子妻人头落地，红衣染血绘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