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先声夺春

红楼之先声夺春

第 46 章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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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6见门阀初识湖州貌,尝醋鱼骤闻爱重意

迎春究竟是个姑娘,骤逢变故,强撑到现在已属不易。如今见了孙绍先,况又是自己已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自然视他为余生依仗,心里很信赖他。这时候也想不起什么男女大防了,由他揽着痛哭了一场。

待她略和缓些,孙绍先方拿起帕子替她擦眼泪。一面擦,一面柔声安抚:“如今都好了,原先那些事都忘记,再别提了。睡了一夜,可好些了?前头有家店,虽略显简陋,到底能做热食。江浙菜口味相近,我领着二姑娘去用些饭,等吃了饭,再论别的?”

迎春自觉倚仗孙绍先才能安生下来,岂有不应的道理。何况她近来所用多是冷食,饶是夏日里,也有些受不住。当下点头应了:“都依公子的意思。”

孙绍先有心想叫她松快些,便笑道:“从前还叫我一声孙家哥哥,如今定了亲,倒只叫我公子了。前些时候不是告诉你,我表字延之?就那么叫我罢。”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称谓,迎春向来是不愿意拒绝人的,何况是眼下。见孙绍先执意如此,便只得依从。但仍不敢直呼延之,只能循着先前孙家哥哥的例,又额外在后头缀了哥哥两个字。

前头的店家确实简陋,别说是酒楼,就是寻常的小店也不能相提并论。不过是对中年夫妻,另又领着儿子和儿媳妇在这里支了一处摊子,供着过往来客吃饭,以此维持生计。若要大鱼大肉是变不出来了,幸而湖州多湖多山,鲜鱼和野味倒还有些。

店不算大,孙绍先领着迎春过去时已坐了一桌子人。在座皆无女眷,俱是青年男子。看着衣料和长相,再瞧瞧边上的骏马,便知他们也非寻常人家的郎君。孙绍先心下不虞,面上却并不显,只吩咐沁园:“扶姑娘到里头坐着。”

他自己则领着福园在外侧坐下,至于十一和十七,另叫支了一桌子。

店家因见有女眷,便催着儿媳妇来伺候。儿媳妇年纪不大,鬓边一朵红绒花,显然刚成婚没多久。见人三分笑,倒很喜庆。

她极有眼色,见孙绍先待迎春细致周到,便含笑问迎春:“这位小姐想用些什么?有湖里新捕上来的鲫鱼和鲥鱼,还有山上猎户才打来的野狍子和野兔子。”

她说的并不是官话,和金陵那里的方言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迎春自小就离了那里,这会子仍听不大懂。故只看向孙绍先,小声道:“我并不爱挑拣,请延之哥哥定夺。”

开口就是一口流利的官话,声音虽轻,却仍引得隔壁那桌将目光投过来。那眼神实在算不上客气,打量时隐透出放肆。

迎春不习惯叫这么多外男盯着,略侧了身子坐着,从沁园手里接了团扇半遮住脸。

孙绍先似浑然不觉,只与那新妇说话:“要时令的蔬果,多上些。听说你们浙江有道名菜,叫西湖醋鱼,就按着那模样给做一份罢。兔子肉和野狍子肉来上一份,另外一桌子多上荤菜。”

新妇得了话,便喏喏应下。目光胡乱扫着,像是很惧怕隔壁那一桌子,不大敢细看。

直到那新妇回了厨房,孙绍先才从容地予以回视,像是到了此时此刻,那一桌人才入他的眼。那桌人里多是锦衣郎君,皆生得俊秀风流,绝非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可是孙绍先与他们目光相对的时候,仍旧不避不躲。他的目光始终疏冷平静,甚至于他那种缓带轻裘的气度,竟显得他像是个真正千年世家培养出来的公子。真正腹有丘壑的人,绝不会做出冒犯的举止,说出轻浮的语句,光是如此矜冷不迫的眼光,就足以让他人自觉孟浪。

“吴兴陆氏所出的郎君?”

他分明没有说任何表达情绪的话,但所有人都觉得,他想说的都在这句话里了。不知怎么,就是从中品出了不一样的情绪。很像是睥睨,也像是不屑。就像在用这话问他们,难道吴兴陆氏所出的郎君,就是这模样?那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你……”

有郎君涵养不足,当下恼羞成怒。而其中为首者显然是个穿银鼠灰色圆领袍的郎君,他抬手将那人按住,示意他别轻举妄动。旋即起身上前,与孙绍先拱手道:“在下陆容泫,于吴兴陆氏中行十八。”又朝后示意:“这里在座,都是我们陆氏郎君。今见阁下面生,尚未请教高姓大名?”

果然是源远流长的世家门阀,家族庞大,内部仍有自己的一套秩序。现在这年头,连皇帝的儿子序齿都排不到十八。但门阀之族就是有这份底气。陆容泫身上的傲气也半分没遮掩,几乎宣告于世人。姓氏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文化底蕴,还有天生就超然于众的骄傲。门阀倾尽全力培养的郎君,面对旁人时高高在上地问一问名姓,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于平民百姓而言,甚至算得上屈尊。

和陆氏相比,孙家的根基太薄弱了,根本不值一提。

但孙绍先并非常人,面对着深远门阀所出的郎君,也依然从容冷淡。他的姿态甚至比陆容泫更矜冷,就是品貌风度,也比他更高洁疏淡。

他没露出对方想要的表情和姿态,仍以寻常模样告知:“我姓孙,奉皇命赴任湖州知县。”

湖州的新知县?皇帝派过来的人?听说家里根基并不深,家中虽有人在朝为官,但官职却都不高。他虽连中三元,但却没在京城站稳脚跟,反叫皇帝外放到了湖州,只做个小小的知县。

然而这只是表象,内里究竟真如此麽?

“原来是你。”陆容泫的表情略有些复杂,就连原先的倨傲也收敛了些。再与孙绍先拱手,便显得真诚许多:“我敬佩有真才实学的人。”

说着,也不看孙绍先是何反应,只朝里朗声道:“今日这位大人所用,都算在我的账面上。”

旋即振臂一挥,当下桌上众人纷纷起身,牵了各自的马,自随他去了。竟唯他马首是瞻,有一呼百应之趋势。

待他们去了,新妇方出来倒茶。孙绍先挥手命她退下去,自掀了壶盖看。盖上后便命沁园:“去把车里的茶拿来。”

沁园依言去了,孙绍先方与迎春道:“多是碎末,不能入口。”

迎春这才松了口气,搁下团扇道:“有什么吃什么罢,我没那样挑剔。”

“吓着你了罢?”孙绍先面对迎春时,和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永远温和轻柔的,永远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她。“方才那些都是吴兴陆氏的门阀子弟,出身高贵,自持血脉传承。因听你说着一口官话,这才多看了一眼。不必十分放在心上,不论怎么,我总是护着你的。”

迎春目色略闪烁,似是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到底什么也没说出口。正巧沁圆泡了茶送来,迎春借着这动作遮掩住真是情绪,擎着茶道:“好香的茶。”

其实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大多时候,她都不是被坚定选择,被无条件偏爱的一个。

她是贾赦庶出,亲生的娘养下她没多久就一病死了。继母邢夫人又刻薄,看着贾母的脸色,待宝玉倒比待她亲厚。贾琏虽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也没真正爱护过她,竟不如宝玉和她亲近。她打小就和探春、惜春一起,叫王夫人教养着。贾母虽说喜欢姑娘,却也分个高低。原先是元春,后来她进了宫,又来了林妹妹。就是一个个地往下排,她也是排在最末的。

这还是头一回,有一个人说,总会护着她。无论这话的时效有多久,感情有多真,她都承他的情。

一时新妇送了醋鱼上来,孙绍先没先让迎春,自夹了一筷子。迎春又等了等,待其余几样时蔬都上桌了,这才想动筷子。筷子尚未抬起,却见孙绍先执公筷将鱼肉搁到她碗里。定睛一看,皮和刺都给去干净了,只留下里头光洁的鱼肉。

迎春顿了顿,一时没动筷子。便听孙绍先道:“鲫鱼多刺,宛纯在家的时候,就不爱吃鱼皮。你尝尝,她的吃法怎么样?”

迎春抿抿唇,这才拿起筷子浅尝了一口:“吃着味儿倒不坏,延之哥哥费心了。”

“不过是些微末小事。”

见她吃了,孙绍先眉目舒展,又将鱼眼肉和鱼肚子肉尽数给了她,这才自己个儿用饭。等吃了这餐,又领着迎春四下散了散,以作消食。湖州多山,远远望去俱是青翠山峰。

“这里倒僻静。”迎春仰头瞧着远处的山峰,轻声道:“我小时候在金陵待过些时候,后来又去了京城。京城虽也有山,却和湖州截然不同。到底是江浙处,就是青山也婉转别致些。”

听她提起京城,孙绍先就知道,她是想家了。只是此刻,却断断不能叫她回去。

思及此,孙绍先口吻中颇有几分无能为力的怅然:“说来惭愧,原该送你回京归家。只是我眼下正要去赴任,无召不得入京。要请底下人送你回去,又不能十分放心,恐落入当日境地。二妹妹,我有个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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