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房子都很矮小,狭窄破烂的街道也很脏。
所谓的门,也大多只是道栅栏而已。
明明是夏季炎热的天气,可这儿的空气中却充斥着发霉的潮气。
回想先前路过的巷道里。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只随意铺了层干草,蜷缩着睡在上面。
他们一群人匆匆走过的声音,也不影响分毫,依旧自顾睡得香甜。
明明不算太远的距离,阮青妩一路走过来,却好似看到了整个人间。
心里酸涩复杂的同时,不禁暗暗感叹,自己其实已经足够幸运了。
“到了,到了!”金猴子欢喜的声音传来,将阮青妩飞远的思绪拉回来。
眼前这个破旧的石头院子,和河岸挨得很近。
五月正是柳絮飘飞的季节,岸上的一排排杨柳高大茂盛。
枝丫打下排排重影遮挡阳光,给小院里带来丝缕阴凉。
柳枝婀娜翩翩飞舞,飘絮如同落雪纷纷而,美得异常温柔。
阮青妩却烟眉蹙起,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致。
不动声色捂住了口鼻,她跟上前追上金猴子的步伐。
但随着距离越接近,一丝若有似无的腥臭突然蹿到鼻间,让她脚步一顿。
隔着一道木门,院子里传来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气味也愈发浓烈。
她的心顿时沉了下来,紧皱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几人停在院门口。
眼看金猴子就要将那扇门给推开,阮青妩及时上前阻止:“等一下!”
冷厉的声音让金猴子手一僵,不明所以的扭头询问:“姐,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阮青妩拉着金猴子,带领大家迅速往后退了退。
“往后退,大家都往后退!”
若说来之前,听到金猴子的描述,阮青妩隐约猜到了一些。
那么此刻在这儿闻到这股异味之后,她心里的猜测几乎已经肯定了**分。
金猴子老娘所患的疾病,应该是肺痨。
而且,已经到了晚期最严重的时候。
与阿北之前患的不同。
这种已经产生恶臭的,传染性极强,几乎很难治愈。
不明白的金猴子焦急,挣扎着想要往里进,阮青妩直接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臂。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软弱无力的人,却让金猴子完全动弹不得。
“姐,咱得快进去救人啊!”
其他人对于阮青妩的动作,也是疑惑不解。
而她的一句话,直接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不能进去,这病十有八九是肺痨。”
这病他们都听说过,是会传染的。
况且只要一染上,几乎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只有等死这一条路可走。
官府对于这样的情况,一般会直接将人抓起来,用火烧死,以防后患!
金猴子仿佛晴天霹雳,当时就傻愣在了原地,险些脱力向地上跪下去。
紧接着他迅速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往院里冲。
而阮青妩紧紧拽着他手臂,任他如何用力也挣脱不了。
“阮娘子,你放开我呀,我得陪着我的老娘!”
就是要死,那也得死在一块儿!
阮青妩难得冷脸,扬声呵斥:“陪什么,陪着去送死吗?”
金猴子已经被焦急冲昏了头脑,这会儿压根什么都听不进去。
却被阮青妩几句话给镇在原地:“老人家辛苦将你给拉扯大,你就是这么报答她?”
“一起死?呵,多了不起啊?”
“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比死更容易的事了!”
“再说了,到底是不是,我还不确定呢,
就算确定了,谁说就得等死了,我是摆设吗?”
明白话里的意思,知道了老娘还有一线生机。
金猴子“砰地”跪到石子儿路上,连连磕头对她磕头。
“姐,我求求你,救救我老娘吧!”
“只要我娘能活,以后我金猴子就是你的人了。
就算你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二话!”
阮青妩也懒得安抚他了,转身对着东龙叮嘱:“封锁这个消息,特别不能让官府知道。”
“让人多找一些石灰来,围着这个院子多撒几圈。”
接着,她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柳树,手指了指。
“那些柳树得砍了,患了肺痨的人本就不好呼吸,那些柳絮会加重呼吸困难。”
“树不好处理的话,也得把那些柳枝柳絮处理掉。”
这些都简单。
东龙迅速点头,立刻吩咐底下的兄弟去办。
“别嚎了。”阮青妩蹲了下来,查看金猴子是否传染:“我得看看你有没有染上。”
经过仔细检查了一番。
也许是因为金猴子抵抗力比较强,他并没有什么事。
众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哭喊:“娘!”
还紧伴随着老人艰难的咳嗽声。
如同喉咙被浓痰堵住了嗓子,黏糊着吭哧作响。
人命关天,时间来不及了。
阮青妩顾不得那么多,取出袖口的手帕,迅速蒙住了口鼻。
刚推门进去,眼看着其他人要跟进来,她转身将门关上。
“都退后,不要让人靠近这里,其他人不许进来!”
“夫人!”桐宁急忙上前,神情焦急不已。
夫人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儿,那老爷和小少爷可怎么办呀。
阮青妩不是没有想过团子,而且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但是金猴子对她有恩,屡次帮了很多忙。
这个病,她是必须得救!
即使只有五成把握,她也对自己有信心,一定可以的。
压下心底的柔软,阮青妩再次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安排。
“桐宁,立刻回到店铺里,将我之前教你们制作的口罩全都拿来。”
“对了,还有我箱子里的那两双特制手套。”
“到时候拿来,放到门口就好,然后立刻离开。”
“回去之后,记得将身上的衣服全都换掉。”
桐宁摇头不放心:“夫人,这太危险了!”
东龙在极度纠结着,他自然不想阮青妩出事。
但如今人命关天。
若是因为害怕,直接放任老人等死,这也不行啊。
金猴子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老娘的命虽然重要,但阮娘子也不能出事儿啊。
死死咬着下唇,直至口腔里传了血腥的味道,他还是猛的抬头。
“你们都回去吧!”
见阮青妩看过来,他努力撑着笑道:姐,我金猴子感谢您,但是……”
阮青妩笑了,不容他多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感谢,那就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我可不是白救的,以后你就得跟在我身边做事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就要将门关上。
离得最近的金猴子反应迅速,赶忙将门给堵住:“姐,我也得进去啊。”
阮青妩皱眉,“我是大夫,不容易染上。”
“但是你只是个普通人,很可能会被传染。”
金猴子眼睛一转,反驳道:“不会的。”
“您看我跟我老娘住在一起,那么久了,可我不也没事儿吗?”
“再说这是我家,您要是需要什么东西,我也好给您找不是。”
阮青妩垂眸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金猴子一直没有被传染,可能天生体内抗体。
从院里传来的声音便知道,那里面绝对不止一个人,可能都被传染了。
多个金猴子帮衬着也好,免得他胡思乱想,乱来坏事就不好了。
阮青妩索性打开门,金猴子麻溜的蹿了进去。
叮嘱好东龙和阿宁要办的事,阮青妩直接向里面走了去。
一推开门,更为浓重的腥臭顿时扑面而来!
即使隔着叠成两三重的面纱,那味道也让阮青妩蹙眉。
她的到来,让在床边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愣住。
阮青妩快步走进去,边清音道:“把门窗全都打开。”
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小姑娘,大概就是金猴子的妹妹了。
许是阮青妩身上冷冽的气质有些唬人。
那丫头话没多说,直接就把窗户都给推开了。
此时,阮青妩已经站到了床侧,正给昏迷的老人检查身体。
手上的动作不停,对着身后的小姑娘吩咐。
“去换身干净衣服,再去厨房多烧几锅水来,要烧滚了。”
小姑娘有些愣,直到哥哥拍了拍她的脑袋:“二妞,快去呀!”
“青妩姐说什么,只管听她的话,去办就是了。”
二妞看见哥哥,眼里的泪珠刹时滚落了下来:“哥!你终于回来了!”
小丫头用手背抹着泪,抽抽鼻子,赶忙跑了出去:“我这就去!”
短短的时间里,阮青妩已经检查了一番。
病重的妇人不过三十多岁,却如同已经枯槁。
人瘦得两颊凹陷,整个人就只剩层皮包着骨头,恐怕连六七十斤都没有。
胸膛微微的起伏,呼吸也很弱。
喉咙里不时发出沉闷的吭哧声,一听就知有浓痰堵住了嗓子眼。
取出贴身放在腰间的针包,手里的银针边精准的落下穴位。
边对着候在一旁的金猴子开口:“去取个痰盂盒过来。”
“有石灰最好,若是没有,去厨房取些草木灰垫着。”
金猴子二话不说,急忙转身出去。
等他端着个装着草木灰的木盆回来时,阮青芜的针是恰好落完。
将老人轻轻扶了起来,缓缓取出放在喉咙处的那根银针。
然后手掌运着特殊的手法,对着老人后背按摩拍了拍。
昏迷的老人突然张开嘴,一口带血的浓痰吐了出来,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17829/9770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