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的欢笑，裴暮白的思绪淡淡飞远。

眼前又浮现出六岁那年亲生父母惨死的场景，还有妹妹哭花的小脸儿。

其实也不是不想成亲，只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这事儿啊，还得从十多年前的那场大雪灾说起。

那时候，他的名字是……阮重锦。

裴暮白的养父母原是青梅竹马，后来有缘结成了一家。

老一辈们早早故去后，夫妻俩便撑起了这间祖上留下来的酒馆。

起初大伙儿都还说呢。

只要小夫妻俩勤勤恳恳的，把酒馆经营好，日子也能越过越红火。

可世事无常，那年冬天有小娃娃落水，萧惜山果断跳下河救人。

可自个结实的身子却从此冻伤了，落了病根，成了药罐子。

君雁将泪水一抹。

即便男人再干不了重活累活，她仍然硬撑起了酒馆。

任谁都要叹她一句能干。

可老天爷像是偏要将所有的苦楚都砸在一人身上。

成婚多年，萧惜山和君雁一直都未有孩子。

看大夫抓药无数，就是没这个缘分。

时间久了，巷子里也跟着流言蜚语四起。

君雁咬牙，死活不肯和离，仍是和萧惜山踏踏实实过日子。

十多年前的冬天，君雁和萧惜山一块儿出来，给内地运送酒水。

顺便也一路延请名医，替萧惜山再看看身子。

那一年，南萧许多地方雪灾，流离失所逃难的人众多。

萧惜山和君雁便是在途的一处小城里，见到了才十岁大的萧暮白。

小男儿瘦得皮包骨头，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的一角。

人牙子说这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打骂，积攒点力气他就想跑。

只能给他喂了药，让他动不了。

来买人的，看他年纪不小记事了。

且伤成那样还得倒贴银子治，买了不划算。

再说了，他的眼神直愣愣的。

即便动不了也能看出股野劲，瞪得人头皮发麻。

在人牙子手里四五年了。

无论挨了多少顿毒打，只有逮着机会，他就得想方设法的逃跑。

跑了又被抓回来，如此循环往复。

这一次便是被抓回来狠狠打了个半死。

见他半死不活的，一路上的客人挑挑拣拣，始终没人要他。

人牙子也烦，瞧着人是快不行了，准备再卖不出就扔掉。

君雁一眼就看到这个小男孩，孩子眼的坚韧劲触动了她。

那是不甘于就此认命屈服的眼神，同她一样……

君雁同时抚了抚她的肚子，一个念头悄然跃上心头。

“山哥……”她拉住萧惜山。

迟疑了会儿，对他轻声道：“要不，咱们买下那孩子给咱当儿子吧。”

萧惜山握住媳妇的，严肃地看向她：“你想好了？”

若真收养了这孩子，就得好好将他抚养成人。

这是人，不是个物件，不喜欢了能随丢弃。

君雁坚定地点点头，笑着安抚他：“是呢！”

“白捡这么大个儿子，以后还能让他陪着咱们一块儿忙东忙西。”

“不用从小娃娃奶起，省咱们多少事啊。”

萧惜山也露出抹笑意，他抱了把媳妇没反驳她。

只是轻声道：“那你等会儿，我下车将孩子抱上来。”

“哎，你轻点啊，那孩子身上的伤不轻。”

“咱得赶紧带他去看大夫。”君雁嘱咐道。

“成，我知道。”

萧惜山下了马车，从人牙子里买下了小男孩。

小男孩身上没力气，只能一双狭长的凤眼警惕地看向他。

萧惜山蹲在他的面前，慢慢朝他伸出：“你别怕，我带你回家。”

小男孩仍然警惕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人牙子不耐烦地赶人，萧惜山只好抱起孩子回马车。

谁成想这野小子竟然留了股劲儿，一口狠狠咬在了萧惜山的手臂上。

阮重锦紧咬着不松口，没一会儿就尝到了铁锈味，口腔里传来腥咸。

他闭起眼睛微微发抖，等着新一顿毒打。

萧惜山轻叹口气，另一只揉了揉他的头顶：“别怕。”

小男孩一顿，慢慢松开了嘴。

眼角流下一两颗水滴，又迅速地蒸发在空气里，无人看到。

孩子伤得太重，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萧惜山夫妻俩不敢带他挪动，留在小城住了几日。

好在这孩子命大，竟然挺了过来。

小男孩高热迷糊的时候，时不时唤着爹娘妹妹。

君雁叹口气，一直守着他。

等他清醒后，知道自己身处安全的地方。

小男孩面对悉心照顾他的两人，不再反抗挣扎。

只还是不爱说话，沉默地观察着他们。

他不说，君雁就主动和他说。

告诉他两人的身份，要带他回塞北的家去，和他们一块儿生活……

见孩子好了大半，萧惜山夫妻俩便退掉租的院子，准备启程返回。

可小男孩却反抗着不肯走。

君雁耐心地蹲在他面前：“为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要说出来，我才能帮你啊。”

小男孩盯着她的眼睛，犹豫半晌才慢慢开口。

“阿妩……”他许久未说话，声音低哑：“找，找妹妹。”

他重复了两遍，君雁才听清。

君雁眼里都是震惊：“你是说，你还有个妹妹在，要找她？”

小男孩重重点头。

君雁摸了摸他的头顶温柔应下：“好，我们带你去找妹妹。”

“找到妹妹，咱们一块儿生活，好不好？”

小男孩咬着牙，眼眶发红，再次重重地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可还记得妹妹在哪？”

“阮……重锦，江陵……城。”

“成，出来吧，咱们这就去江陵。”萧惜山在君雁身后，对他伸手。

看着面前的两人，阮重锦从桌底挪出来，被君雁紧紧抱在怀里。

萧惜山和君雁带着阮重锦，找了人牙子，找去了苏州。

可一路物是人非，人海茫茫寻不到妹妹的一丝踪影。

阮重锦眼里的光黯淡下去，最后随萧惜山夫妻俩一同远去塞北。

从此改名萧暮白，成了萧家的儿子。

君雁忙活着酒馆前院的生意，萧暮白就在后院给萧惜山打下手。

时不时还能在这夫妻俩外出送货时，看着铺子。

酒馆的街坊看他们出趟院门，竟然领了个孩子回来。

都说是君雁放弃了，生不出来就收养个儿子，以后养老呢。

有婶子就来劝君雁，让她把这个送走，重新养个刚出生的小的。

这么大的孩子都记得自己的身世了，不如从小养大的亲！　　17829/986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