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张怀远没死之前，他的亲妹妹张翠花这么叫雅尔檀“嫂嫂”，雅尔檀至少还能感动。

怎么说人家张翠花也是蓟州总兵陈越的小妾，人家能够主动拉进和雅尔檀的关系，雅尔檀不说受宠若惊，也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然而张怀远已死，张翠花再这么叫雅尔檀，这对于雅尔檀来说，可就太具有讽刺意味了。

“你怕什么，就算是我哥哥他死了，可是我仍然认雅尔檀你这个嫂嫂的！”张翠花说的很是情深意切，“再者说了，你是被吴亮给霸占的，不得不委身于他。”

“我，我……”雅尔檀再一次哑口无言。

雅尔檀想跟张翠花好好解释解释，可是张怀远已经死了，张翠花又是张怀远的亲妹妹，解释的作用不会很大。

“嫂嫂你放心，这个杀兄之仇，夺嫂之恨，我张翠花不会坐视不管，我早晚会找那个姓吴的抱这个仇的。”张翠花咬牙切齿。

“既然你叫我一声嫂嫂，我不得不跟你说实话。”雅尔檀决定不再沉默不语，“张怀远的死，虽然跟吴将军他脱不了关系，可也是有情可原的，要不是你哥张怀远他想加害吴将军，将军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雅尔檀，你怎么忘了我的哥哥曾经对你的好了么？”张翠花有些愤怒，“虽然我哥没有明媒正娶，你雅尔檀毕竟也跟他同床共枕啊！”

“张怀远对我怎么样，只有我自己知道。”雅尔檀想把话说明白，“我跟你哥已经恩断义绝，就是他不被杀，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张翠花按耐不住，并且开始数落雅尔檀，“我哥他跟你这个女真人在一起，已经很是丢我们张家的脸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我哥他尸骨未寒，你就勾搭上吴亮这条大鱼来了！”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我今天已经把话跟你说清楚了，以后你也别叫我嫂嫂了，我是女真人，是我不配当你嫂嫂！”说完话，雅尔檀就想要从马车上下去。

“好你个不知羞耻的荡妇，那个吴将军她是不是受了你的蛊惑，你们奸夫合谋害死了我的哥哥？”张翠花拉住雅尔檀不让她下马车。

雅尔檀还想挣脱出去，可是一想下面都是陈越他们的人，她这边的人只有尼杨琦琦一个。

她想如果就这么下去的话，不管能不能得逞，张翠花都会恼羞成怒，或许还会让手下的人把她和尼杨琦琦给杀了。

“我不想跟陈夫人再有什么瓜葛了，你还是放开我吧！”雅尔檀不再挣扎，反而抚摸着张翠花抓着她的手。

张翠花被雅尔檀的这一反常举动给吓了一跳。

“雅尔檀你，你……”随着缩回去的手，张翠花的脸跟着红了起来。

“陈夫人，你的皮肤好细腻啊，总兵平时很宠爱你是吧？”雅尔檀伸出手去试图触碰张翠花的脸。

“你，你别碰我！”张翠花的心狂跳不止。

“翠花，你哥张怀远的死真的是他咎由自取，你哥他犯了死罪，我们谁也救不了他的。”雅尔檀见到张翠花慌张失措，心里窃喜。

“就算我哥犯了王法，那也要，也要衙门去抓他定罪，轮也轮不到你们这对狗男女把他给杀了啊！”一提到自己的哥哥，张翠花恢复了原来的癫狂。

“我也不跟你说什么了，反正我的人就在这里了，要杀要剐你随意！”雅尔檀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不知什么时候，张翠花手里多出了一把短刀。

“杀了我有什么用啊？你哥又不会活过来，将军他很快就会有新欢……”雅尔檀眉毛向上一挑，“不会是你看上了我家将军，觉得我碍眼吧！”

“你，你胡说些什么？”张翠花被雅尔檀毫无缘由的话给说得有些懵了。

“将军他喜欢霸占别人的老婆，翠花你这么漂亮，又别有风韵，难怪我家将军见了你就喜欢了呢！”

雅尔檀联想起方才张翠花和吴亮在酒家包间儿初相见的场景，决定要把这场调戏进行到底。

“我可不像雅尔檀你那样，那样去攀附别人，那样…那样爱慕虚荣！”

张翠花的回答有些勉强，更是不敢看雅尔檀火辣辣的眼睛。

“你不是说我么？怎么又多了攀附和爱慕虚荣了？”雅尔檀的脸贴近了张翠花，“将军很好的，要不要试一下啊？”

“你给我出去，马上就出去！”张翠花不想看到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可恶又可怕的女真人。

“呵呵呵，妹妹你要是想通了别忘来找我啊，要是你不好意思开口，我会去跟将军说的。”雅尔檀暧昧地看了看张翠花，不紧不慢地从马车里走了下去。

马车里的张翠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接受不了雅尔檀对她的举动。

从马车上下来的雅尔檀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心头涌起一种难以抑制的，又说不清楚的感觉。

雅尔檀在听力和嗅觉等诸多方面都要比别的人灵敏得多。小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这种能力并不了解，长大了之后渐渐地感知到了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特别是养了大黄之后，雅尔檀发现大黄能分辨出来的气味儿和声音，她也能有所察觉。

跟着哈鲁大叔放牧的时候，雅尔檀不用眼睛看，只要用耳朵听、鼻子闻，就能够精准地找到跑丢了的羊。

跟张怀远来到客栈之后，不经意之间，雅尔檀就会听到房客们的说话内容。

当然了，她偷听最多的还是那个色鬼店掌柜。

这可不是雅尔檀有什么偷听的癖好，张怀远给她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店掌柜。

方才跟张翠花说的那些话，都是雅尔檀道听途说而来，只是她把吴亮给加了进去。

特别是她挑逗张翠花的那个桥段，在客栈里真实发生过。

看见雅尔琪骑上了牛背，尼杨琦琦娇嗔到：“你怎么不在马车里享福，跑过来跟我吹冷风来了？”

“车上的味道不好，还是尼杨琦琦你身上的味道好。”雅尔檀说着从后面抱住了尼杨琦琦。

“你这是被人家给赶下来了吧！”尼杨琦琦讥笑了雅尔檀一句。

雅尔檀可是不管尼杨琦琦说了些什么，她只是抱紧了尼杨琦琦，并不想多说一句话。

尼杨琦琦感觉到了雅尔檀的反常，她以为是雅尔檀在马车上受到了委屈，并没有往别处去想。

放下这边的人不说，陈越和吴亮两个来到了青松岗上。

陈越说的没错，经过了一段陡峭的山路之后，展现在吴亮眼前的真是一片平坦的山脊。

“总兵大人对这里的地形可真是了解，不亏是常年在外，带兵打仗的将帅啊！”吴亮开始对陈越实行捧杀战术。

“打仗要靠吴老弟你这样勇冠三军的猛将才行，我可没有老弟那般勇猛。”陈越投桃报李，“时间不多了，你跟我说说杀了张怀远的事儿吧，这样我回去也好对他的妹妹有个交代。”

“既然总兵大人你这么直白，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吴亮把他知道的和做过的事情跟陈越说了个明白。

“要不是因为陈大哥你，我就让他们拿着首级去马文升马大人那里领赏去了呢！”说到最后，吴亮没忘威胁了陈越一句。

“谢谢吴老弟你为我做过的这一切，也让我知道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我那个大舅哥张怀远这家伙搞的鬼，真是该杀，该杀啊！”陈越咬牙切齿。

“总兵大人，老弟我为了你的事儿可是煞费苦心啊，你看我这手头儿也挺紧的，这帮人还要跟着我吃饭呢……”吴亮敲诈起陈越来。

“这好说，这好说，明天你去蓟州府，我给你拨五百两银子。”陈越装起糊涂来，“只要老弟你带着那些人省着点儿，从蓟州到京师这段路也就够花了吧！”

吴亮心里暗骂陈越这家伙不是人，本来没有害他之心，只是想从他这里弄些银子，没想到陈越这家伙这么不上路。

“总兵大人你这是打发要饭花子呢！”吴亮来了脾气，“银子倒是小事儿，别到时候大家都知道了截杀女真贡使的事情，陈大哥你没法收场啊！”

“虽然张怀远的挑拨是整个事件的诱因，可是我已经向圣上禀明了此事，圣上并没有责怪于我，还派出大军去征讨女真三部。”陈越把皇帝朱见深搬出来当救兵，“至于吴老弟你说的什么马匪一事么……最好也别在圣上面前提起了。”

这下吴亮变得被动了，本想敲一笔竹杠，弄点儿银子，再顺便解决一下杜斌那些人的军籍问题。没想到被陈越这么一说，自己这边儿反而没了理了。

“行啊，陈总兵既然说清楚了，也想明白了，那我就没啥好说的了。”吴亮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跟着张怀远的那些人被我给杀了一部分，还有一些留在了陈总兵你开的客栈和农场那里，我也挑选了几个人给我当亲兵……”

“吴老弟啊，你开什么玩笑，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说的什么马匪之类的话，那都是靠不住的？还有啊，我根本没有开什么农场和客栈。”陈越抵赖，“张怀远和那个什么店掌柜倒是有军籍的，只是那两个人被吴将军你给杀了，我还得帮你把这件事做善后处理呢。”

“行啊陈越，可真有你的，真有你的啊！”吴亮被气急了，“我收拾不了你，不代表别人也收拾不了你！”

“我说吴大人啊，你可就别难为我了！你也在边塞之地待过，也是知道我们边塞将士的苦啊！”

陈越对吴亮还是有些心理恐惧的。

“就是知道这一点我才故意绕路找陈大哥你来的！”吴亮调整了一下思路，“我说了你别不信，马大人和汪大人押解土伦和代蛮回京，不久之后他们就会重回建州，建州卫也会再一次建立起来。”

“这事儿真假先不说，跟我陈越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可不敢妄猜圣意啊！”陈越话里藏刀。

“呵呵，做什么都要有个由头，女真贡使要进京揭发压低马匹价格一事，陈总兵你怕女真人进犯而错杀了女真贡使……”

“呵呵呵，这不就是误会，误会么！”陈越跟着笑了两声。

“说句误会就完了？土伦和代蛮两个人回去跟女真人说这只是误会，这样女真人就会相信，就会臣服大明么？”吴亮越说越亢奋。

“那不然呢？不然他们还想怎么样？他们就不怕我大明军队再一次征讨他们么？”陈越越说越有底气了。

“总兵大人要是这么认为，吴亮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吴亮一脸沮丧，“如果陈大哥觉得我吴亮乱杀人，可以现在就把我给绑了送到京师让圣上治罪于我！”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张怀远是什么东西，我心里当然是有数的了。”陈越故意显得很是大度，“只是他妹妹跟我说起这事儿，我总不能不给她个交代吧！”

“总兵大人要怎样的交代呢？”吴亮问。

“还能有什么交代，事情搞清楚了，我回去吓唬吓唬她，给她再添置一些东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陈越很有大哥的样子，“至于死个把人，那都不是个事儿，吴老弟你不必担心。”

“那我就先谢谢总兵大人了！”吴亮在马上拱了拱手，“至于锦衣卫那边儿……”

“锦衣卫？锦衣卫也过问了此事？”陈越没有了方才的姿态，开始不淡定了。

“兄弟我在京师时间不长，可是酒肉朋友却交了不少。”吴亮没正面回答。

“锦衣卫由圣上直接管辖，将军你是怎么……”陈越半信半疑。

“我干爹是怀恩怀大人，陈大哥你不会不知道吧！”吴亮继续云山雾罩。

“兄弟你是说锦衣卫的人，他们，他们来蓟州了？他们来这里所为何事啊？”陈越强装镇定。

吴亮用低沉的语气说：“圣上是什么脾气，总兵大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这个……”陈越说不下去了。

“总兵大人开办的客栈里混进了锦衣卫的人，难道大人你真不知晓？”吴亮只是陈述着事实，“张怀远背着陈大哥你做了个马匹交易的账本儿，这事儿我想陈大哥你不会知道。”

“他那是，那是诬陷本官！”陈越开始慌了起来。

“呵呵，知情之人我都替大哥你给解决了，只是那账本儿却被锦衣卫的人拿走了！”吴亮继续陈述，“我跟认识的人说了，那事儿跟陈大人你没有瓜葛，就怕他人微言轻，没人相信他的话啊！”

“此事本就与我无关，我还怕了锦衣卫那些人不成么！”陈越已成强弩之末。

“话说回来，土伦和代蛮回建州重新建立起建州卫。他们想要站稳脚跟，只有我大明背后支持还是不够的，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把截杀贡使一事向女真人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吴亮的逻辑很是缜密。

“老弟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儿会连累到我？”陈越决定不再兜圈子。

“那可说不好，我只是觉得以陈总兵的当前的地位，让大哥你去背这口黑锅，女真人应该会信服吧！”吴亮信口开河。

“吴老弟你斩杀了那些马匪，真是替哥哥我洗清了不白之冤呢！”陈越终于低头。

“陈大人不是跟汪直汪大人关系向来密切么，这事儿你问问汪大人，必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了。”吴亮跟陈越刻意保持着距离。

“我跟汪大人……跟汪大人的关系怎么能比得了咱们兄弟的关系近呢！”陈越满脸堆笑，“哥哥我能不能保住这个总兵的职位，可全依赖着老弟你在圣上面前给哥哥我证明清白了啊！”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吴亮回答的模棱两可，“只是我真有点儿事情要麻烦总兵大人你呢。”

陈越连忙说：“我们兄弟之间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

“我手下有些兵丁，他们有些丢了军籍，有的跟了我很久，你看总兵大人你能不能给他们解决一下呢？”吴亮问得谦卑。

“这个没问题，没问题，明天你把花名册给我就好。”陈越满口答应。

“他们的军饷由我京师火器营出，总兵大人你也不富裕，就不用在银子上操心了。”吴亮面露难色，“只是那些被斩了的马匪，他们的首领……”

“按规矩来，按规矩来！绝对不会亏待了兄弟们！”陈越答应得爽快。

“行了行了，陈大人你替兄弟我解决这两件大事儿，并且还请我吃了顿饭，就算我这趟路没白跑啊！”吴亮让了一步，放弃了敲竹杠的打算。

“尼杨琦琦，将军回来了！”雅尔檀先听到了马蹄声。

“哞～哞”牛大力紧接着叫了起来。

说话间，吴亮和陈越骑着马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总兵大人，我们明天军中再见吧！”吴亮稍作停留，招呼着尼杨琦琦和雅尔琪就往回走。

陈越目送着三个人走远，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出了汗。

“大人，就这么让他走了？”张翠花有些失望。

赶车的瘸子跟着说：“我记住那小子的模样了！”

“我们回府再说吧！”陈越没搭理这两个人，调转马头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