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进汇报完土地粮食的账目之后，并没有打算离去的意思。

张山风有些诧异的问向许进:“还有事？”

这意思很清楚了:赶紧滚蛋，咱还要跟媳妇商量大事！

许进肯定不是一个好秘书，所以根本没领会领导的意思。

“启禀大人！

两个月前，汪直上奏，左参将卢钦、右监丞杨雄等人不能御虏，以致敌寇多次入境杀掠人畜，又隐匿不报，论法当究问。

汪直自劾，不能节制之罪。

陛下诏命将卢钦、杨雄一起执回京师，汪直误事，暂记其罪。

这可是……

这么多年来，汪直第一次被陛下问罪！”

许进有些兴奋，当红太监如果有一次被皇帝问罪，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么，就说明皇帝，已经开始对汪直不爽了！

他报仇的机会，等到了！

张山风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许进并不气馁:“后来汪直上奏，有自虏中逃回的人，传报鞑靼打算纠结大军来犯，恐寡不敌众。

汪直请求，令旧日所统的京军头目，赶赴支援，兵部不允！”

这说明，兵部和京军也闻着味儿了，开始有胆子，正面硬怼汪直了！

张山风接近三年的离间，起到了作用！

不过，张山风依旧不动声色，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哦！”

许进倒是越发兴奋:“上个月大同巡抚郭镗上奏！

汪直与总兵官许宁，共事以来，互生嫌隙，不相和协，两人水火不容。

并且以鞑靼大军犯境为由，让陛下调走汪直。

哈哈哈！

陛下——准了！”

许进笑出声了，他快要熬出头了！

张山风鄙视了许进一眼，依旧淡漠的回应:“我还知道，陛下调汪直去了南京御马监。”

这就跟当初调大张去琼州一样，相当于贬官嘛。

有啥好激动的？

许进一听，就不客气了，原型毕露，仰天大笑:“死太监，终于失宠了！”

他跟随张山风时间虽然短，但他很喜欢张山风一口一个死太监的叫法。

死太监，死太监，真的是朗朗上口！

就是有点不太斯文。

不过，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管他斯文不斯文。

汪直倒台在即，他现在，都快高兴哭了！

张山风冷笑一声，不屑道:“激动个屁！

陛下重情，万贵妃也不是嗜杀的人。

只要二人不杀汪直，鞑靼下次进犯，保准那死太监分分钟上位。

别闹了！

汪直真那么容易倒台，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陛下很重情，对万贵妃三十年如一日，怎么可能真的将汪直弄死？

万贵妃虽然有了万安，以及梁芳，韦兴等等一干新的狗腿子，对汪直疏远了很多，甚至有些厌烦。

但是！

这些人都有一个缺点，是无法代替汪直的！

带兵打仗！

还能打胜仗！”

许进沉默了:“……”

他高兴的心情，瞬间衰落谷底！

鞑靼侵犯边境，现在学会了迂回。

他们不敢招惹骷髅师方圆几百里，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敢劫掠其他地方。

不劫掠粮食，鞑靼很多人熬不过冬天！

所以，今年大明边境其他地方，战事一起，就是汪直翻身的机会！

这就跟两年前，张山风依靠鞑靼人劫掠大同，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样！

见许进很失落，张山风倒是一笑，给了许进一封信。

然后，说道:“太子殿下来信，他买通了，都察院右都御史李裕、右副都御史屠滽，准备给这死太监再来一刀。

参他构陷忠良，应该能让死太监再将降品阶，在陛下心中的形象，更加不堪。

可惜啊！

还是不可能弄死那个死太监！”

想弄死皇帝宠幸多年的太监，哪有那么容易？

朱祐樘这一招，只能把汪直再打落一层罢了。

不可能一击致命！

许进眼神一亮，躬身一拜:“还请大人再参一本，痛诉其专横弄权，恶贯满盈。

请陛下诛杀此獠！

如此，我们可以，再砍那个死太监一刀！”

他是个被革职的书生，肯定是只能see。

但是，张山风执掌一军，在大同附近，颇具威望。

只要张山风肯出手，必然引来大同将领的一片附和，能在汪直身上，再砍一刀！

砍不死，也要吓死他！

张山风翻了翻白眼，你当汪直是渣渣灰啊。

要不喊个口号:是兄弟都来砍？

他极度无语的摇了摇头，而且还补充道:“错！

本同知不仅不参他，还要帮他！

我们要帮死太监求情！”

许进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都快骂娘了。

他冷声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我以为我们是一伙的，原来你是个叛徒！

张山风感慨了一下，这货被革职，差点被汪直玩死。

现在看来，是活该！

他极其不耐烦的解释:“太子殿下花钱请都察院出手，自然是想跟这件事撇开关系。

否则，为什么上奏的，不是兵部侍郎李敏，又或者原兵部尚书，现在改任户部尚书的余子俊？”

许进没说话，脸上的茫然。

这显露出他的政治觉悟，估计也就跟几年前的张山风一个档次。

这货要不是遇到朱祐樘和朱骥，这会儿应该可以给他上香了。

所以，张山风按捺住发飙的躁动，继续解说:“殿下不能出手！

否则，陛下会以为这是党争，会全力保住汪直！

我们出手，但不是弹劾，是求情……”

许进点了点头，但听到一半，打断了张山风的话:“我们求情做什么，你不是想拉拢那个死太监吧！”

在人落魄的时候，施加恩情，赤果果的拉拢人心！

尤其是，刚刚失去皇帝宠幸的太监，就跟丧家之犬没什么区别，这是要下一手明棋！

如果！

风声过后，再运作一下，汪直重新回到宫里，妥妥的一条忠心的狗腿子！

张山风嘴角露出笑意:“你终于……开窍了！”

他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

张山风没有说的是:你许进这么想，那么万贵妃和万安等人，必然也是这么想！

他们会放任汪直，换投阵营，反咬他们一口？

只要万贵妃这么想，那么汪直的死期……到了！

布局差点弄死他，还搭上了老头一条命，哪那么容易放过他？

狗腿子，不缺那个死太监！

许进有些不太乐意，神色变换，但最终一叹:“便宜那死太监了！”

他自然看不出张山风的杀意，还以为张山风是真的想拉拢汪直，才会出手求情。

许进也将自己看作是太子党，自然是以太子朱祐樘的利益为中心。

留着汪直，比弄死汪直，对太子党来说，作用更大。

如果能将汪直收服，找机会将他重新捧上位……

其作用，甚至不弱于一位阁臣！

司礼监，东厂，西厂，任何一处，都是皇帝近侍。

在常年不上朝，不见朝臣的成化朝，有地位的太监，可以跟阁部，六部抗衡，不落下风！

这点看看怀恩就知道了！

汪直巅峰期，怀恩都退避三舍！

张山风自然看出了许进的想法，但他没有继续解释。

他吩咐道:“派人去延绥，给威宁伯传信！

让他切勿这个时候给汪直求情，如果可以，让他上疏弹劾汪直！”

王越是个不错的人，虽然圆滑，但是还是有些本事的。

张山风不想王越被汪直牵连，边境需要这样的将才！

不过，他说晚了。

而且，他也低估了王越！

王越虽然圆滑，但还算够义气。

早在数天前，就已经发出求情奏章，这会儿已经到了成化皇帝手上。

……

成化十九年，九月

朝堂暗斗，京城两大党派，第一次正面交手。

一时间，奏章满天飞，双方摆明车马。

六部众臣，各路言官，纷纷站队。

内阁首辅万安和次辅刘珝暗中交手，司礼监内部吵闹不休，频频摔杯。

求情！

弹劾！

再求情！

再弹劾！

最终，成化皇帝各打五十大板，双方偃旗息鼓。

结果！

胜利一方，支持弹劾的蓝方，万贵妃为代表的万氏党派。

万贵妃果然以为，张山风要拉拢汪直，所以往死里弹。

圣旨:降南京御马监太监汪直为奉御（六品）。

除威宁伯王越名，安置安陆州。

革南京工部尚书戴缙、锦衣卫带俸指挥吴绶职，俱原籍为民。

不久之后，数次拉拢无果，万党终于惊醒。

原来，一同被罚奉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李裕、右副都御史屠滽，是太子党的人！

他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