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八年，四月

画画的跑了。

中间人死了。

寿宁伯和建昌伯被削爵圈禁了。

伪造明币的事情，所有线索都没了。

基本上，可以说查无可查，不得不告一段落。

不过！

虽然，伪造假钞一案，没有找出幕后之人，但是却拽出了一堆萝卜。

有不少官员，被挖了出来！

张家两兄弟从不做好事，可不是什么讲义气的主儿。

他们都不需要朱祐樘说什么，自己栽了之后，毫不犹豫的，就供出一大票的小喽啰。

在被禁锢之后，每天能有锦衣卫，上门聊天，也不错！

于是，他们隔三差五的，就爆出几个人，就是想争取立功，早点解放。

当然，肯定还有大户没有被爆料出来。

张家兄弟虽然贪，人缘也差，但还不算太蠢。

有些人不能说，他们也不敢说。

即便如此，说出的三四十人，光数量来看，已经足够令朝野震惊了。

什么户部的主事，什么工部的郎中等等，一大帮的喽啰，多的是人牵涉其中。

还有不乏提供技术支持的，工部大批没有品级的工匠。

甚至，连自诩清流的御史，也有数人，被动的牵扯其中。

朱祐樘看着涉案之人，眉头深皱。

如果，只是张家两兄弟搞事情，朱佑樘还能接受。

毕竟他们贪，是出了名的。

但是！

现在是，跟张家两兄弟根本不对付的御史，居然也牵连其中。

被视作锦衣卫和东厂之外，另一双眼睛的督察院，也牵涉其中！

性质很恶劣！

虽然，督察院的这帮御史，嘴很贱，人也蠢。

但是，连张山风都不得不承认，确实骨头都很硬。

一般来说，御史还算干净！

因为，你要弹劾别人，就得保证自己p股干净！

否则，分分钟被人反弹劾！

一般督察院的，都是一帮清流，饿死的都有。

他们很少出现贪污，更别说牵涉什么伪造明币。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事实摆在这里。

张家两兄弟证据都给你摆上，容不得朱祐樘不信。

问题很严重啊！

……

乾清宫，御书房

牟斌前来禀告:“回禀陛下，已经查出来了。

四位御史，的确有收受赠礼的嫌疑。

不过……情有可原！”

牟斌很侠义，这么说，基本上就等于求情。

朱祐樘没有说话，淡漠的瞟了一眼牟斌。

受贿还有情有可原？

扯淡！

牟斌硬着头皮辩解道:“四位御史，的确是家徒四壁。

他们家里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一件。

此事，的确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了一些同僚的礼物。

然后，还没轮到幕后之人威胁他们，就出事了。

而且！

他们都是有妻儿老小的，有些是家里有人病了，急等用银子；

有些已经断炊了，所以看到同僚送的礼物，表面是大米，没多想，就收了；

有些是，原本就欠了大明银行的贷款……”

大明官员的行贿，不是影视剧那般，送一箱箱银子。

那叫作死！

也比较庸俗！

这种玩法，一般不是像张山风这种粗鄙之人，是不会收的。

所以！

大明的新玩法，是送米！

对！

你没有看错，就是米！

有人觉得大米值几个钱？

一两银子，能给你搬两大袋子！

御史也是这么想的，还以为有人接济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

但是！

行贿的米，和普通的米不一样。

一袋米，需要三五个壮汉，才搬得动！

里面塞的，都是金银！

俗称白米或者黄米！

这一次，御史以为收的是下锅的米，正吃着呢。

然后，锦衣卫来了。

他们在米里面，搜出了嘎嘣脆的东西！

你说……这是不是行贿？

你说这是不是情有可原？

朱祐樘摆了摆手，止住了牟斌的话，问道:“御史欠大明银行的贷款？”

一般官员，谁没事会欠大明银行的贷款？

除了当年参与瓜分內帑的，万氏一党的附庸！

不过，据朱祐樘所知，御史与万氏一党关系一般。

不曾听说，有号称清流的御史，参与当年的分赃。

牟斌支支吾吾的解释:“陛下有所不知！

朝廷的俸禄是按大米发放，不过不是全大米，参杂了宝钞。

一品到四品，钞四米六，五品到七品，钞米各半，七品以后，钞八米二。

前年粮价已经跌了，去年粮价再次暴跌。

很多官员，俸禄已经大打折扣。

前段时间，张大人将宝钞，以极低的价格回收。

之后，圣旨规定的时间到了，陛下废除了宝钞，却没补上宝钞部分的俸禄。

这就造成了很多官员，俸禄再次骤减！

四品以下，现在不借贷，根本无法度日！

所以，如今大明的官员，十有四五，都在大明银行欠贷。

而且……照这个速度下去……

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需要借贷度日，一直到冰敬和炭敬到了，才有的得还！

一些冷门衙门，没有油水，则越欠越多！

有些人过不下去了，就被寿宁伯和建昌伯蛊惑了，卷入造假。”

听完牟斌的话，朱祐樘沉默了。

历史公认:大明官员的俸禄，是历朝历代最低的。

并非是账面上的数字，什么一品八十七石，二品六十石……

从数字上看，虽然低了点，但是还过得去！

不过，很遗憾！

这些都是虚的！

一品大员的八十七石，有接近一半的是宝钞，是大打折扣的。

那东西经常贬值，以前就不招人喜欢，现在更是直接废了！

剩下的四十多石米，你未必能拿到手！

国库常年空虚，就会拿实物折俸。

有事没事的，就给你拿什么胡椒啊，苏木啊，丝绸，茶叶等等折算俸禄。

反正，国库有啥，就给你抵啥！

这些东西，平时按照市价是很值钱，甚至比抵扣的部分，还要值钱。

但是！

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你卖胡椒，我也卖胡椒，你卖苏木，我也卖苏木，自然价格就跟渣渣一样，

更多的时候，是卖不出去，放在家里放着。

这些能吃多少，用多少？

又不能当饭吃，也就心里有个念想罢了，实际一点用没有。

所以，张山风给公务员定的俸禄，对外号称是与二品大员一样。

实际上，也就每个月八两银子的明币。

但是！

所有人都没觉得，他说的有问题。

甚至，大家都知道，能兑换真金白银的，八两面值的明币，更实在！

比之什么账面上，六十石俸禄的二品大员，实际到手的还高！

二品大员，光就俸禄说，真正拿到手的，未必有这个数！

后世有人说，大明官员的实际俸禄，只有账面上的一成不到！

虽然夸张，但是越是底层四品以下，拿到越少。

那些八、九品的官员，拿到的的确少的可伶！

那些影视剧，什么八、九品的芝麻官，动不动就下馆子，喝酒不说，还能来个荤菜的……

别秀了！

要么家里有钱，要么就是导演胡编！

尤其是，朱祐樘策划，张山风实行的，一连串的大手笔之后，粮价暴跌，加剧了这一现象。

官员都快疯了，现在借贷度日的，比比皆是！

不是没人写奏章上奏，但是阁部基本都压着。

没办法！

不是不想涨工资，是国库穷啊！

要跟吐鲁番争夺哈密，宁夏要跟鞑靼人打仗，又是各种天灾人祸，都要用钱。

国库根本顾不过来，哪有银子给大伙儿涨工资？

经济不景气，又有外敌来犯，内阁三公也只能抓着头皮，跟所有人说忍一忍！

这事儿，朱祐樘是知道的。

但是！

能怎么办？

忍忍吧！

然后，就忍出事了！

连号称清流的御史，现在都熬不过了！

再忍下去，就真的没一个p股是干净的了！

朱祐樘沉声吩咐萧敬:“召集内阁三公六部尚书……

算了！

只要是四品以上的，以及张山风都叫来，一起到文渊殿议事！”

一般朱祐樘很少叫这么多人，人多意见多，很难统一意见，不一定能商议出结果。

不过，今天商议是关系大家工资的问题，应该没那么多的派系。

相信所有人都希望涨工资！

有反对的吗？

很好！

别人都涨，你不用涨！

……

皇宫，午门外

很多官员，下了轿子，一路小跑过来，走路都带风。

涨工资都不积极，你还做什么事积极？

这可以算是，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所有官员入宫议事，心情最轻松，最激动，最期待的一次议事。

涨工资？

而且，据说还要大涨！

能不激动吗？

不过，内阁四人组却很为难，愁眉不展。

涨工资？

你得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