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八年，十月
第一批商税统计出来了，结果惊人的好。
从四月到十月，短短半年左右的时间，各地的商税奏报上呈。
户部一统计，人都快乐疯了。
真金白银，九百万两！
不是什么陈米烂谷子的凑数，是实打实的银子或者明币！
这是什么概念？
就是说:照这个速度，以后一年的商税，都有可能超过一千五百万两！
比预计的，好了一倍不止！
为什么会这样子勒？
首位功臣——张山风！
他在各地疯狂的开建工厂，带动的一连串的下游产业链，以及周边的饮食业，住宿业，赌博业，黄业等等。
这些工厂，解决的不仅仅是流民问题，还对当地的很多产业，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
一个巨无霸，不仅仅是自身的纳税和产出，与它相关的利益链，都会得到飞速的发展。
甚至周边的酒楼，客栈，赌坊，妓院都能跟着喝汤。
这也是后世，一个超级企业，甚至能带动一个省的经济，是一个道理。
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商税的新玩法，几乎很难玩出什么花样。
外加有人时时刻刻的，玩卧底，玩潜伏，让商户和官员频频被捕。
今后偷税、漏税越来越难。
最中重要的是:官员们没了冰敬炭敬，京官们疯狂的，给下面的小弟施加压力。
下面的府县，再不像以前那样，帮着偷税、漏税。
反而，他们变成了，与税收利益挂钩的人。
看守关隘的衙役，以前会上下其手，从中捞一笔。
现在，他们天天被当官的盯着。
你他丫的，摸的是本官的钱！
你摸一两，本官就少了好几文！
顿时，官场也从上到下，态度骤变。
于是，外部商业蓬勃发展，内部官员趋向清廉，税收自然大爆发。
不得不说，年终奖制度，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伟大发明。
至少，现在它很伟大！
……
奉天殿，早朝
所有人忙活了这么久，这么拼命，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分钱！
一场大型分赃现场。
呸！
一场关于年终奖分配的方案，被拿出来讨论。
之前，大家都在琢磨，怎么提高商税？
怎么才能让国库有盈余？
怎么才能节省开支？
怎么才……？
现在！
国库有钱了，而且还是巨款！
那么！
怎么分，就应该拿到桌上谈一谈了。
虽然，还没到年底。
但是，大家伙看到各地上呈的奏报，心里痒啊，急啊。
家里等钱用呢！
当初说好的，看政绩呢？
否则！
底下的府县，凭什么这么卖力？
督察院左都御史屠滽，一脸喜意的开始他的演讲:“陛下，今年税收改革，取得空前的成果！
商税，如今是以千万两计算。
国库盈余，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臣可以说，肯定是盈余的。
各地的监察御史纷纷上奏，向臣打听……
当初陛下金口玉言，说……说年终，将户部盈余的两成半，用作官员奖励。
而且！
张公说过，这部分奖励，是要根据政绩发放！
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发放奖励？”
张山风暗自啐了一口，丫的，现在才十月，就想着分钱？
是不是也忒心急了一点？
他不知道，御史都快急疯了。
这帮清流，平日里不敢收孝敬，没有多少积蓄。
自从粮价暴跌之后，家里一个个断炊，疯狂的向大明银行借贷。
好不容易有点盼头了，怎么可能不急？
都恨不得天天数着户部，你们这个月收了多少银子啊？
户部现在，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再省省？
他们整天围着各个衙门，一方面压缩衙门的开支，一方面找找政绩。
户部喝的茶，档次太高，奢侈消费，虚耗国库，参他一本！
工部又从外戚手里，高价订购木料石料，内外勾结，空耗钱粮，参他一本！
兵部居然又要更换新兵器，有可能倒卖兵器，耗损国帑，资助敌国，参他一本！
五军都督府成天遛狗逗鸟，不干正事，拿银子不干事，还虚报军饷，参他一本！
刑部大牢里面的囚犯，吃的也忒好了吧！
不仅有饭有菜，还是干的？
本官都没犯人吃的好，你是坐牢，还是享受，参他一本！
……
一时间，别说京城，大明各地，御史纷纷行动。
只要看的不顺眼；
只要有可能让国库掏钱；
你丫就等着被查查查，然后被弹弹弹！
不得不说，御史虽然官儿小，但是不能小看。
有大佬的鼎力支持，御史的威力很大。
大明的官场，顿时被一场清风扫过，大有清廉之风盛行的味道。
最近，大家伙儿也不敢去青楼了。
有人因为这事儿，被弹了。
然后，这会儿，正在收拾包袱回老家呢！
半年多了，大家伙儿不再做文章了。
别人的政绩，一天写十道八道奏章，走街串巷，拼了命的搞业绩。
不是想往上爬，就指望多分点银子！
各地州府，贪污受贿减少了。
你都不知道哪个旮旯，就有个谁谁谁搁那儿盯着。
然后，回头就被报上去，再然后就是罢官充军。
官场风气，焕然一新！
当然！
这是因为大明报社，定期报道，户部如今存银一千五百万两以上！
也就是说，年底会拿出三四百万两以上，给兄弟们分润！
大明一共多少官员？
经过朱祐樘砍去传奉官，各地没意义的官员，以及被公务员挤兑之后，十万多人变成了八万左右。
其中，武官那一大半儿可以忽略。
他们没干活，没资格分钱。
也就是说只有三四万人，平均每人上百两！
如果政绩好，来个二百两也是可以的！
二百两什么概念？
就是说，比一个二品尚书，以前一年到手的俸禄还高！
对于张山风这种人来说，那是渣渣。
但是！
对于二品以下的官员，尤其是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官员，那是巨款！
甚至，像首辅徐溥和李东阳都有点心动了。
他们是有很高的收入，以及皇帝偶尔会赏赐。
但是，他们盈余的银子，还没这一半多！
所以，现场气氛很热烈。
大家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一派喜气洋洋的外表下，却是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团伙，开始暗中角力。
张山风依旧事不关己，很无聊的看着场中的斗法。
他很想看看，谁的法力更高！
刚刚，督察院表功。
他们是这场商税征收的监察者，自然是表现优异。
在一众大佬中，敢于第一个出头，屠滽对督察院的政绩，有绝对的自信。
看来，他的法力，能排得上号！
工部表示不服，刘璋出列:“陛下，苏州、松江等地治河之臣，皆已经回京。
前几年，奉命治理黄河的工部左侍郎徐贯，现在已经到京。
负责各府县，道路修建的工部右侍郎曾鉴，正在检阅了各地的道路。
据说，现在不需要马匹，使用自行车，可以达到日行两三百里。
如果拼了命的骑，都快赶上六百里加急了！
他们除了汇报治理黄河，以及道路修建的细节，也听说了年终奖的事情。
诸位功臣，对此事十分关注。”
这是关注吗？
这是邀功！
要比政绩，呵呵！
刘璋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在座的诸位——你们都是渣渣！
凭借骄人的，足可以青史留名的战绩。
毫无疑问！
工部尚书刘璋，差不多，应该，八成是在场法力最高的人！
然而！
工部的政绩，的确亮眼。
但是！
却容易被众人针对。
刘璋明显没弄明白一个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秀于林，人必怼之。
刑部尚书白昂，常年打官司，自然很容易理清对方的弱点。
他表示不服，出列道:“工部劳心劳力，为国为民，的确让人敬佩！
不过！
刘尚书，工部治理黄河和道路修建，都是去年就竣工了吧？
这些，算不上今年的政绩！
今年，刑部一共主审了……”
这种财务纠纷的小官司，对于刑部尚书，完全是小儿科。
这一发言，直接挑明了政绩之战。
而且！
最狠的是，他将工部的政绩，全面推翻了！
你去年干的活儿，怎么能算今年的业绩呢？
我们是今年收的商税，今年开始玩年终奖制度，你哪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不算数！
否则！
要是翻起旧账，那两京的皇宫，还是你们工部修的！
你们年年领大头？
还让不让人玩了呀？
大家能让他这么玩儿吗？
不能啊！
所以，工部必须怼，大家一起怼！
果然！
在座的大佬都不傻，枪口都对准了工部。
兵部侍郎马文升出列，也来上一脚:“陛下，白尚书所言极是！
治理黄河和道路修建，都是去年的事儿，不能算今年的政绩。
今年七月，在兵部指挥下，广西副总兵欧磐击败平乐叛瑶；
今年正月二十八日，在兵部指挥下，甘肃总兵官刘宁在凉州，打败小王子……”
瞧瞧！
咱们兵部，日子精确到了哪一天，甚至什么时辰。
就怕你说不是今年的，就怕你们不认账，不算数！
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
用兵，需谨慎！
谨慎到，没人能挑出毛病！
接着！
连天天喝茶聊天的礼部，也来踩工部一脚:“陛下，臣认为马尚书说的有理！
今年爪哇、占城、乌斯藏入朝进贡。
礼部负责接待，展露大明国威，让番邦臣服！
乱臣贼子乜克力诸部，被陛下天威摄服，居然跑到到肃州边塞，请求入朝进贡。
臣等辞退拒绝！”
刘璋原本兴高采烈的，准备给兄弟们多捞点好处。
现在一帮御史，天天盯着工部，想如同以前那般，再从材料上面做文章，已经很难了。
工部现在断了收入！
但是！
工部由于木秀于林，现在被各方围攻。
是个衙门，现在都要踩工部一脚，绝不让工部独领政绩。
所以！
刘璋的脸色，从大喜变得略微意外……
再变成小有成就……
再变成尴尬……
再变成淡漠……
再变成失望……
现在，是愤怒！
工部再被说下去，就是啥事儿没干！
不服！
不服又能怎么样？
你就几十张嘴，能说得过上千张嘴？
张山风冷眼看着这一幕，他和朱祐樘对视一笑。
在巨额得年终奖分配的问题上，文官选择抛弃工部。
这一次，分化取得了非凡的成果！
工部，被文官抛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