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双方交战的强度，逐渐缓解。

战场上，只有零星的火铳声，以及稀松的羽箭，还在偶尔穿梭。

骷髅师是因为太过疲惫，大部分的人，进入轮换休整阶段。

另一方面，进攻的士兵，则是因为长时间射箭，手臂承受不住。

弓箭手的缺点，耐力太差，长时间射击之后，需要休息。

双方很默契的，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只剩下零星的骚扰。

原本，张山风也准备眯一会儿。

但是，陆墀来了。

他带着重要的情报而来。

张山风并没有问，消息的来援问题。

锦衣卫总是能在各种复杂的环境中，找到有利于己方的情报。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

恐怕，锦衣卫就真的，只剩下另人闻风丧胆的刑罚了。

陆墀欣喜的，向张山风禀告:“启禀大人！

末将麾下，在府衙后院，找到一条暗道，可以直通浑源城外！

这可能是前几任知州，为了防止鞑靼人进犯，所留下的后路！”

这点很常见！

身处大同，随时可能被攻破的边城，有这么一条暗道逃生，不足为奇。

挖地道，并不是只有张山风在行。

古人打洞，一样很在行！

只是，这一位前辈的手艺，明显不太行！

挖地道，居然也不是通向穷山恶水，山林密布的避难所。

居然是通向城外，万一鞑靼人在城外守着，岂不是当场活捉吗？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关键了！

能够通往城外，就能跳出这里的包围圈，对于现在的张山风来说，那就是光明大道！

但是！

陆墀迟疑的说道:“不过，大人，密道由于年久失修，很长一段路程，被水淹没。

要想到达城外，需要淌水而行！

如果不通水性，恐怕过不去！”

很显然，陆墀说的是朱厚照。

小猪是旱鸭子！

历史上，这货是溺水，然后病重而死！

当然，这是史书的记载，张山风是不信这些的。

因为，溺水溺出病来了，简直比买彩票的概率还低。

八成是非正常死亡！

不管怎么样，张山风需要亲自去看看。

如果水太深，密道恐怕是不可能走了。

他不可能丢下朱厚照！

……

府衙，花园

一处假山的后面，竟然别有洞天！

假山已经被移开，底下是一个大洞。

洞口大概能够容得下，一到两个人并肩，里面已经被守卫的火把点亮。

进入洞内，空气非常潮湿，四周墙壁，还有水渍渗出。

地道的内壁，十分滑溜，却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

这里其实不像人工开凿，更像是天然形成的！

再往前，地洞也越发宽敞。

到最后，甚至能容得下十几个人，并肩而行。

只不过，前行不久，就看到一片汪洋。

前方被水流阻隔，无法再继续前行。

陆墀保证道:“末将查探过，趟过这片水路，的确通往城外。

位置离我们来之前，曾经走过的官道不远。”

张山风派出四名亲卫，吩咐道:“你们分别从四个位置，游出去看看，注意互相接应！”

并非是不相信陆墀，而是最起码的验证一下，顺便观察一下距离，以及各个地方的水深。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四名亲卫返回。

张山风从他们的打探得知，此密道的确可以通向城外。

而且，靠近边缘的地方，水位其实不深，大概也就是六七尺的样子。

有戏！

返回府衙的张山风，立即命人拆卸床板，连晒衣服的竹竿，都要搜集起来。

朱厚照顶者熊猫眼，迷迷糊糊的问道:“叔，这是要干什么啊？

好不容易不打了，你不睡觉，又是拆床板，又是玩竹竿的！

还让不让人活了？”

张山风淡然的吐出三个字:“做木筏！”

朱厚照原本朦胧的眼神一亮，猛然惊醒，睡意全无。

他好奇的问道:“做木筏做什么，是不是要挡住，对面的弓箭呢？

听说，你当年在琼州的时候，就是拆了马车，当作木盾的！”

张山风脸一黑，当年刚到琼州，就跟雷州卫打了一架，差点被打死！

那不是什么友好的回忆！

所以，他并未理会朱厚照。

……

府衙很大，床榻很多。

不多时，就拆成了数十个木筏，搜集的竹竿更多。

因为，双方基本止战。

所以，张山风召集了亲卫和骷髅师。

他也没瞒着众人，说出了密道的事情。

然后，询问道:“本官准备率人从密道离开！

但是，撤离需要时间。

本官需要有三十人留下来断后，为大军的撤离，争取时间！

断后的人，需要坚守到明日清晨！

之后，可以从密道，自行离开！

有哪些人，自愿留下的，将姓名和住址留下。

无论此战，你是生是死，本官绝不亏待你，或者你的家人！

生者照拿抚恤，死者抚恤加倍！”

断后，可能就是牺牲！

在主力撤离之后，仅凭三十名骷髅师，以及一众被禁足，毫无战斗力的金吾卫。

他们根本守不了多长时间。

如果对面看出骷髅师的火力不足，或者内应通风报信。

很可能一波冲锋，断后的人，连逃入密道的机会都没有！

存活的可能有，但是不高！

一个比较壮实的壮汉，站了出来:“大人，十年前属下从神机营，跟随大人至今！

是大人让属下生活越过越好，还娶妻生子了！

属下愿为大军殿后，望大人一路走好！”

又一个老者站了出来:“老朽打了一辈子的仗，逃了一辈子。

但是，自从老朽进了骷髅师，就再也没逃过。

每次还都能打得别人到处逃，这才叫我们大明的王者之师！

这一次，出了内奸，让火铳坏了很多，骷髅师也不得不做一次逃兵。

但是！

老朽也一样不打算逃，老朽愿意殿后，望大人一路走好！”

“草民愿意……”

接二连三的，有人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人数，远远超过三十人！

这一幕，朱厚照看的热血沸腾。

这才是百战精锐！

最为艰难的断后工作，最可能壮怀激烈的任务。

留下，有很大可能，会丢了性命。

但是！

依旧有人踊跃的站出来，去完成这项，可能要了他们性命的任务。

朱厚照居然也站了出来，大喊道:“本国公也要留……”

“咚！”

张山风一记脑瓜崩，敲得朱厚照，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懒得理会朱厚照，吩咐道:“人数够了，后来的退回去！

战场之上，没有长胜将军！

败了，就是败了。

本官认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需太过挂怀。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们还有机会走出这里，不用到处寻找本官。

可以乔装打扮，先去塞外找牟忘，让他支援本官！

本官曾经答应过你们，马蹄惊惧吾北上！

本官做到了！

但是！

现在，本官还想再听你们唱一次！”

雄浑的军歌，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也许是这些人最后一次唱了。

气氛很压抑，也很激昂。

嘹亮的军歌声中，张山风走了，大部队也走了。

然而，离去的每个人的心情，却更加严肃。

每一个离开的人，都是咬牙切齿，包含热泪。

因为，身后有人拿着属于骷髅师的军旗，不停的舞动着。

因为，身后有数十人，激昂的唱着军歌。

他们能走，是因为有人留下！

“千炮响，随军北上。

血旗卷，

人长歌，声威浩荡。

悲欢离合莫惆怅，

八千里纵横来去，

谁敢相抗？

战欲狂，兵锋所向。

骷髅师过唯留尸骨，魂归于它乡。

何需百死报家国，

笑叹惜，

更无需，感慨沧桑。

马蹄惊惧，吾北上，

杀狂野，心豪迈，日月惊惶。

吾愿开疆征伐四方，

堂堂大明要让万国……

来贺！”

听着原本激昂的军歌，张山风面色森寒，心情沉重。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他比别人更清楚，现在的局势。

骷髅师留下的三十人，肯定不是内奸。

但是！

金吾卫有内奸！

他做了一系列，迷惑敌人的动作。

他搞这么多动作，不是为了煽情！

是为了给主力，拖延时间！

让骷髅师升军旗，唱军歌，是为了让人以为，骷髅师还在。

让骷髅师继续封锁金吾卫，只是延缓内奸的行动。

他说对面不一定会进攻，其实是给了留下来的人，假的希望。

没了亲卫的压制，金吾卫迟早发现问题，必定有人会报信。

最多一个时辰，那里会有大战！

这些断后的人，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