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来一世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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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钓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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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三娘终于可以分毫不差的将这个美人儿一一看透,不用挽髻,就这么施施然披在肩背上的卷发——

怎么是卷曲的呢?卷得这么自然柔顺,阳光下泛着一层妖异的红,像是鲜血浸就过一般。

特别是眉稍那一小卷,勾出一个极好看的半圆,使得她整个人更多了些野性的妖魅。

这眼睛怎么好像是蓝色的?

完美无缺的容颜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那双新月形的眼柔顺的向世人展露着它天生的笑意,即便此时闪过一丝丝惊悸。

简三娘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柔滑光亮的发丝,牡丹微微闪躲了一下,简三娘从她深邃眼中看到了一个梦幻般的自己漂移而来渐至清晰。

简三娘慢慢回过神来,后退了一步,再看牡丹眼睛,依然是黑亮若清潭般炫目。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那眼睛是蓝色的,看着这蓝,自己好像长了翅膀一般飞进这蓝色迷潭,茫然不知所终。

简三娘感觉自己很乱,她再退了一步,似乎那种迷茫才离她远去,可是心底升起一丝很奇怪的畏惧,站在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仙子的化身,像收了獠牙的魔鬼令人恐惧,简三娘第一次感觉踩在泥沼里拔不出脚掌的无力。

牡丹失神的看着湖面一圈圈涟漪,那些罪恶就是在这样的平静中不着痕迹的给一一吞噬,就像刚才的两条鲜活生命,可是牡丹保护不了你们啊!

“男人保护不了你,姐姐来替你出气。”

原本防着那个男人,能带着牡丹在这里遨游,身手肯定不弱,所以出手毫不留情,没有想到一下就解决了,简三娘暗自庆幸,却还犹有怜惜道:“……真正关心你的人……”

牡丹望着渐荡渐远的水纹叹了口气,该来的迟早要来,只是用这个男人来作赌注,自己的心怎么这么痛。

“让姐姐费心了。”

——牡丹刚才……好像让人欺负了,你哥哥他不替你出气,反带你离开,这么胆小怕事的男人怎么能够好好保护于你?还带着你出来唱歌跳舞招惹是非,如此贪慕、虚伪之人,我不过踢他一脚——

“那边有人在帮你出气呢。”

大船上,杨应龙愤怒无比的将那几人揍得哭爹喊娘,逐一踹下水去。

“一个落第的书生为牡丹题诗,希望我能谱成一曲弹唱出来,可是他写的太烂了,我唱不了,于是他就跳湖自杀,可是他跳下去却又舍不得死,害得我们又把他拉上来,这样的人虽可恨,却也可悲。”

牡丹的手指着那边,“枉读圣贤,十年寒窗,却只为我这样的一个女人就枉顾生死,该打!”

“该打”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来,简三娘简直就像听天书一般目瞪口呆,牡丹接着说:“另外那些人,不务正业,每日寻欢作乐,寻衅滋事,似此等胡作非为之徒,你今天给他们一个教训,明日他们却未必会改过,牡丹虽招惹了是非,诸位却是真正惩恶扬善的侠义之士,怎能说是替牡丹出头呢?”

这句话褒贬有之,简三娘明明笑不起来,却还要装笑,这声就怪得半阴半阳说:“牡丹妹妹菩萨心肠,自然是怪我们多管闲事了,须知天地有正气,容不得半分邪恶,这些不学无术之辈,即便今日不撞在我等手中,也早晚有人收拾他们。”

这句话冠冕堂皇,把她自己方才所作所为都搪塞了去,牡丹心头冷笑,转问道:“姐姐来到这里,可是与牡丹有话要说?”

转望简三娘,眼中那种蓝似乎又要溢出来,吓得简三娘转开了眼去,真是有鬼啦,那眼睛好像会吃人一般,一看就晕。

“牡丹可还记得多年前的一个故人,你们之间的一个承诺?”

“哦!”

牡丹笑的意味深长:“来的人都说是牡丹的故人,倒不知是哪一个故人?”

“你身边迎来送往的,”简三娘转目笑起来,“当然记不了那么多人。”

她刚想要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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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大,探探今日游湖会牡丹的真相,却发现牡丹瞟了一眼水面,那神色琢磨不定。

是了,牡丹心系这个人,我方才就应该留他在船上,也好牵制于她,不过那小子入了水就不见踪影,必定有诈。

这般一想,那眼睛就移到小舟外,不曾想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后面一条大船竟无声无息的靠了过来,高高的船头几乎已搭在小舟上,简三娘为这大船气势所迫退开了一步,怒道:“钟老四,还不滚下来,你三姑奶奶我还在这里呢。”

钟老四自大船上探出个小脑袋,轻声轻气的说:“刚才好像有人落水了。”

这声音细细嫩嫩的,就像是邻家温顺的小猫,简三娘想说钟老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可爱了?就看那钟老四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正好奇的打量着她们。

这小时候的钟老四蛮清秀可爱的,那张尖尖的豆瓣小嘴让人忍不住想去啃上一口,简三娘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痴痴的问:“你今年多大了?”

钟老四怯生生的说:“明年过了冬我就十五岁了。”

今年还未过冬,等明年过了冬,那就是两年了,十三岁的钟老四在做什么呢?

菩渡寺的清冷孤寂伴着悠扬绵长的晨钟暮鼓,青灯古佛一卷残经,练着那套平平无奇的拳脚胸中却还要燃着除魔卫道的熊熊火焰。

每一个热血沸腾的少年胸腔里面都藏着一只巨兽,无时无刻用着那总也喷薄不完的洪荒之力拯救着这个世界

——岁月静好,坏人伏诛,永享太平——

那个编织着蔚蓝色梦境的千蛛网扛不住现实的雨打风吹,小庙颓败在香火断绝的残桓断垣中,十三岁的少年第一次踏入滚滚红尘,岁月总是捉弄,一遍遍熨烫折叠的人生,磨砺平铿锵的斗志,直到全身心麻木。

如果时间让我重活一次,我想……

永远不会再有那种如果,十七岁那年四兄妹义结金兰,杨今生二十五岁,杨应龙二十岁,钟老四和她都是十七岁,老四说,长姐为尊,我这名字正好做一个小四弟。

四年的砂轮磨出来一个圆润润的保护罩,懂得在何时何地怎样说着违心又温润的谎言。

“阿姐,阿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一声叫唤拉回了简三娘飘飞的思绪,愣愣的看着眼前摇头晃脑的小脑袋,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的在她身上转来转去,这般童稚,这样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儿就趴在大船上叽叽喳喳的跟她说:“阿姐,阿姐,我也是大人了,师傅都肯带我出来江湖游历,那我是真的不是小孩子了,阿姐,你跟我说说话,你不要不理我。”

简三娘莫可置信的连退两步,足跟都抵在船舷上退无可退,怎么可以不顾及自己内心,把明明不识的人意念成想要保护的伙伴倾吐心声呢?

哪里出了错漏?

从哪里开始迷惘?

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是臆想出来的,没有牡丹,没有荷,没有西湖,更不曾有一个仙女萦梦的竟花会,没有杨老大的突然回归,没有……

惊惧的后退让船舷绊倒,纤纤玉手拉住了她即将要摔下水张开的手臂,牡丹红唇轻启,甜丝丝的道了一声:“小心!”

简三娘踉跄着坐倒在舟头,欲哭无泪……

是眼睛,是那双深蓝的眼眸让我的读心术在她身上完全反噬。

惊怒交迸的转回头看牡丹,美人儿笑意盈腮的对小姑娘说:“长大了也别忘了自己的本心,若我有约,邀卿共赏,却不正趁了这一湖好时光,阿姐欢迎你来做客哟!”

小女孩还了一礼说:“鸿雁传书,千里相思寄,恰此良辰岂有不来之理,阿姐你可不要怠慢了贵宾。”

两个人眉目传情,眼波流转齐齐看在简三娘身上,小女孩再对简三娘施了一礼,语声轻柔的说:“芜湖之滨,有女娇娥,阿姐这般清透玲珑之人,缘何一叶蔽目不辨是非,这般看不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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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三娘冷笑说:“孰是孰非三娘分得清楚,何用他人妄言,倒不知在你口中三娘是怎生一个不辨是非,一叶蔽目的?”

小女孩说:“家师给弟子讲过一个故事,胡人掳中原男子为奴,役其猪狗辈,整日劳作,食馊水,动辄责罚鞭笞,十死七八,有幸回逃,胡人追紧屠杀,红衣女子扬鞭来救,杀蛮夷无数,至胡人退去,红衣尽褐,时那女子年方十五,这样的飒爽英姿可当得一个‘侠’字?”

“许多年前少不更事,徒以一己之力救护他人性命,不视苍生草芥,当不得这虚名。”

“那……阳明湖恶霸掳女为妾,杀尽一家老小,青纱翠佩入洞房,擒恶送官,铲尽一窝豺狼,这样子的大快人心,阿姐又如何当不得一个‘义’字?”

简三娘看着她,倏忽一笑,“随性而动,不畏世俗框套,我就喜欢这样玩,丢掉性命也不用顾虑世人评说,又何必执着于‘侠义’二字。”

“那你……”小女孩才吐出二字,简三娘冷了脸抢言说:“我和牡丹有话要问,丫头你再多嘴,连你也打。”

牡丹慨叹一声,“我跟你初次谋面,到有说不完的话,要说故人,其实我跟杨老大才真是渊源深厚,相见恨晚呢!”

“一夜缠绵,蚀骨销魂,牡丹莫不是惦上了我大哥的好?”

简三娘有心捉弄言词就内涵了些,斜眼佯笑,那牡丹三千头面,比这下作的都当饭吃,媚眼如丝吹气如兰温言细语回她:

“若你要听的是眠花宿柳,枕上衾薄的闺房逸辛,那不妨到我家中品酒谈心,我慢慢的说给你听。”

牡丹声渐柔,形骸放浪,简三娘自找没趣被臊得面红耳赤,只觉刚才被她扯过的手臂都起了层鸡皮疙瘩,羞忿忿道:“你不要脸,尽想的这些没羞没臊的,谁跟你谈风月,我要问的是你跟我大哥的五年之约,缘何今日相会?”

她若有所思再问:“还是说,你假仙子之名招摇生事其实就是告诉他你在这里,让他前来此处找你?”

“许是我在找他呢?你要不猜一猜?”牡丹调皮一笑,“官家出钱让我一个良家女子来做这伤风败俗的不雅事,须知女子身后,男儿膝下,又如何不是抛饵悬钩,等鱼自来呢?”

简三娘脸色大变喝道:“原来你……你藏的这个心思……”

竟花会本就办得莫名其妙,又莫名其妙弄个假仙姑,说什么形象大使搞文化宣传,这诸般不合理加在一起,明明白白就是悬竿钓鱼不请自来好么!牡丹这是使的美人计。

牡丹却还不卑不亢的说:“男人要进来,女人不撇开了腿,如何能成一桩好事呢?”

简三娘差一点再次摔倒,牡丹收起玩笑,神色严谨,一字一字道:

“有人在河东毁堤开坝,塞阻官道劫取不义之财,而被劫走的是运往山西朔州的戍边军饷,我给姐姐好好说说这个劫匪,打伤押银官兵,炸毁河堤水淹村寨,当地有一姓卢的人家一家四口牵连其中,均受其害,这样的罪大恶极,当不当得妹妹以身犯险?”

“你胡说,我大哥怎会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杨九鞭声名远播,我信他不会,但若此人根本不是杨今生,是奸人假扮,你又如何信得?”

牡丹反问,简三娘冷笑说:“我们兄妹的事,岂是你一小女子随口胡诌挑拨离间得的,你这番言语犀利脆硬,那是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说得出来的,你才是假扮牡丹的那个奸人,来哄骗于我。”

不待牡丹变脸操起一桨迎面拍将过去,牡丹飞身躲避,足尖在大船上点过滚至简三娘身后,简三娘更冷笑说:“小娘子不会武功,我看你这身手起码也练了十多年了,还说自己不是假的。”

船桨舞得霍霍声响,牡丹避得两击,小舟上束手束脚跳跃不灵,简三娘欺进她身侧五指箕张径往她脸上抓去,牡丹急一仰面,那简三娘却是虚晃一击,爪子前伸搴住了她头发一径往后面扯将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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