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辘轱辘……”马车缓缓驶在京道上。此时正是夏日，艳阳高照，人声鼎沸，不时夹杂着街头小贩叫卖的声音。
细白的手指微微挑开天青色的帘布，掠过这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的地界。
“这京城，好似更热闹了些。”明熹微神色淡淡。
“是呢，奴婢瞧着卖糖葫芦的人好多！”知书一脸喜色。
“小姐…”知意欲言又止，暗恼知书心大，没看见小姐不大高兴嘛。
“不知怎的，离府近了，反倒有些心烦。”明熹微垂眸道。
“其实，夫人还是很疼爱小姐的，小姐在江南养病时，夫人也时常来信，怕小姐住不惯，还捎了许多东西。”知意斟酌道。
“每次家书，她确是关怀备至，却也不忘提及莲姨娘母子，催我回去。”
“莲姨娘得宠，夫人也是怕她生的庶女抢了您的风头。”
“是怕抢了我的风头，还是她的？”菱唇微抿，显出浅浅的梨涡，明熹微焉焉道。
“小姐，到了，奴婢扶您下去。”知书怂怂道，有些心虚，刚刚只顾着看吃的了。
朱红色的大门前，立着两头威风凛凛的雄狮，相府的牌匾高高挂在正中央。
“二小姐回来了。”守门的仆从立刻跑去禀告。
明熹微理了理绣着山茶花暗纹的袖子，双手交叠于腹前。薄背挺直，及腰的秀发半挽成髻，清风徐徐，纯白色的丝带扬起，带着发间的山茶花珍珠步摇微微晃动。
莲步轻移，知书和知意紧随其后。
“熹儿回来了。”身着暗红色衣裙的妇人一脸喜色迎了上来，同样的桃花眼却是已经有了细纹。
“母亲。”明熹微垂眸，行了挽手礼。
“三年不见，我儿一切可还安好？身子可好全了？”刘氏言语关切。
“江南虽不如京城繁华，却也清静，女儿好多了。”
“那便好，你父亲得知你今日回来，特地设了家宴，走吧。”刘氏笑道。
“是。”
正厅内，年过四十的明松玉一身墨绿色衣袍，从前的翩翩公子，现在倒添了几分儒雅的味道。两个姨娘自觉站着准备侍膳，庶女依次坐着。其他人规规矩矩，那靠着明松玉坐的莲姨娘便格外显眼了。
“见过父亲。”明熹微撇了眼，行礼。
“二姐。”
“二小姐。”莲姨娘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笑容满面。
“二小姐归家，妾身真是高兴的很。夫人膝下也有孩儿尽孝，不必再对着二小姐的闺房睹物思情。”
刘氏本就体虚，当年好不容易怀上，一心盼着是个男孩，结果却没有遂她所愿，生产时又大出血损了身体，不能再生养，明熹微亦是体弱，这些年补药不断，前两年又去了江南静养。
菱唇微勾，露出得体的假笑：“莲姨娘说什么呢，相府有四位小姐，母亲身为嫡母，又怎会无人尽孝？虽说长姐已入宫为后，但每逢年节，总是赐下不少东西，更不忘母亲生辰。”
“是妾身说错话了。”莲姨娘委委屈屈道，对着明松玉欲语还休。
“咳咳，都坐吧！”明松玉有些尴尬道。
明熹微依旧不动，就这么瞅着刚准备坐下的莲姨娘。
“莲儿，你坐后边吧！”明松玉会意，开口道。
“是。”莲姨娘磨磨蹭蹭地起身。
明熹微扯了下刘氏的衣角，撇了眼站着的两位姨娘。
“两位妹妹也坐下吧！”刘氏笑道。
“熹儿，尝尝你最喜欢的红烧鱼。”明松玉殷勤地夹了一筷子。
……
春暖阁
“那女人怀孕多久了？”明熹微仿若无骨地歪在紫檀木软榻上。神色懒怠，带着几丝倦意。
“五个多月了。”刘氏有些燥，搁下瓷白的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早几年我便让您将敏姨娘的儿子抱来养，您偏不乐意。”
“天下有哪个女人想养别人的孩子？”刘氏看着自己的夫君跟别的女人恩恩爱爱都嫉妒得发疯，又遑论替别人养孩子。
刘氏眼眶发红，望着这个极像自己的女儿，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怨恨。当年，若非生了她，又怎会不能再生养。若是个儿子便罢了，相爷也会多看重几分，也不会整日去那个贱人房中瞧她的孩子。
明熹微看着这熟悉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冷笑道，“那你现在想怎样？你又敢怎么样？”
这些年，刘氏也动过些歪心思，却又不敢付诸行动。怕做了被明松玉发现，伤了夫妻恩情。但这几年，那贱人愈发得宠，若这胎是个儿子，哪还有她立足之地。
“说起来，你不觉得敏姨娘的儿子死的蹊跷吗？”明熹微抬眸问道。
当年敏姨娘带着明耀去全恩寺上香，明耀年纪小不耐这些，便让婢女领着去后山玩。那婢女放着那一片开的正艳的桃林不选，偏偏带着去了僻静的水池边，说是池里的花好看。而后那婢子说是去小解迷了路，还是一个僧人路过看到溺水的明耀，可那时已经太晚了。那婢子之后也被处死了。不久之后，莲姨娘便道出自己有孕，生的也就是四小姐明郁微。
“你是说，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刘氏迟疑道，表情却是难掩雀跃。
“不知道，我会去查的，您别轻举妄动，如翠虽忠心，但她藏不住事。”明熹微眼眸微阖，不再看刘氏。
“好好好，做这么久马车也累了，你先好好休息，母亲就不打搅你了。”刘氏兴冲冲地走了。
“小姐，您对此事有怀疑，为何之前不让奴婢去查一查。”知书捧着一碟绿豆糕跪坐在塌角，抬起她那张肉肉的包子脸问道。
“你忘了，那时小姐刚到江南，舟车劳顿，当夜便发起了高烧，连奔丧都去不了，哪还管得了这些？”知意回道。
明熹微蹙眉道，“那丫鬟已死，查起来也不易。再者，莲姨娘之前做了四五年的通房，如果不是有孕……”
“谁知道她就忽然翻身了？还三年抱俩。”知书不爽地嘟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