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仓健人和上崎裕介立刻凑过去看，乔夜所指的位置音频波纹衔接完整而平滑，从上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乔桑……这上面有问题么？”三仓健人问。

“仔细看。”

乔夜把音频波纹拉到最大，指着中间的一处白线：“其他和白噪音衔接的部分波纹都有个明显的缓慢变化过程，只有这个曲线非常陡，很明显是后期覆盖上去的。”

三仓健人略懂一些相关知识，于是更加困惑：“可黑匣子里的数据不是不能直接修改么？”

“那是对于你现在的认知而言。”乔夜说，“两百年前没有现在的加密手段。”

控制台界面被呼出，黑色底界面上白色字符不断跳动，两人组只觉得眼花缭乱，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乔夜输入的具体是什么，界面就已经关闭。音频波纹上，那一段骤然拔高的白线恢复成了平滑的曲线。

乔夜移动进度条，点击播放。

一阵混乱的吼叫和打斗声。

“足木拓也……呼叫……呼叫头领……”

“……雇佣兵……杀了……快撑不住了……他们……独吞……”

“维萨科公司……想嫁祸……”

“（凄厉的惨叫）”

“……（白噪声）”

音频里的男人每说出一个字，二人组的表情就难看一分，最后上崎裕介额头青筋暴起，三仓健人手边的沙发被抠烂了一角。

原来事情是完全相反的……根本就是对方想要独吞这批货物，然后再把罪名嫁接到风林火山的头上！

他们再度看向桌上蜷缩的男人时，表情全都变了，如果说之前上崎裕介佯装出来的凶狠像是炸毛的幼猫，那么此刻他眼睛里的凶光就几乎是噬人的猛虎。

他的气势也截然不同了，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怒意，那些火山爆发般的情绪全都被蕴藏在握紧的双拳和绷紧的肌肉里，但凡经历过街头生活的人都明白这种人是最难招惹的，因为他一定会豁出一切跟你玩命。

挺多年前乔夜看见过一句话，说仇恨是使人成长的最强驱动力。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乔桑……”三仓健人低声说，“我们怎么办？杀了他？”

“你觉得杀了他能解决问题么？”乔夜问。

三仓健人立刻摇了摇头。

“是不解气，还是知道杀了他也没法应对亚坡伦公司的怒火？”

“都有。”三仓健人声音沙哑。

三人都很清楚，这段黑匣子里的数据既然被修改成这样，就说明对方从一开始就早有计划，既然要嫁祸，同时又表达出诚意，当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将悔罪信与嫁祸的证据一并奉上。

在他们打开这段真实音频之前不知多久，亚坡伦公司恐怕就已经见过这个黑匣子里的内容了。

六大巨头公司之所以是巨头，是因为除了联邦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组织能够承受他们的怒火。何况在这其中，垄断了网络、仿生人、生物基因技术的亚坡伦公司也是稳居前三的。

“恭喜。”乔夜看着他笑了笑，“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思考问题本身就是成长的体现，看来我之前对你们的判断有误，你们确实很有潜力。”

二人组同时愣住了，乔夜的年龄明明看起来比他们都要小，但对方说出这种长辈般老气横秋的话语却只让他们觉得受宠若惊，就连那份爆发的愤怒都被冲淡了一些。

“还要继续听下去么？”乔夜忽然转头看向墙壁。

黑曜石般的墙忽然从中间一分为二，像大门一样缓缓朝内打开，露出一个金碧辉煌的密室，面色阴沉的维克多坐在中央，金色的义手泛着冷光。

二人组呆住了，乔夜抓起瓦尔特的后领把他拎起来，强迫他看着前方，这个金发男人已经面如死灰，在维克多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维萨科公司彻底完蛋了。维克多自己也是这件事的受牵连者，与风林火山的利害关系几乎一致。

而最能搞垮一个帮派或者公司的，往往不是另一个帮派，而是中间人。

乔夜把瓦尔特扔到维克多脚下，维克多唰地站起，忽然开始猛踢瓦尔特的脸，面容扭曲，嘴里不断地咒骂，鲜血和断牙从擦得锃亮的皮鞋下不断飞出。

过了几十秒他才停下来，把已经昏死过去的瓦尔特踹到一边，撩起散乱的额发：“你觉得有这份修复录音，我们的责任能不能被免除？”

“以公司的行事风格……”乔夜说，“我觉得不能。”

“操！该死的东西。”维克多狠狠地啐了一口，“如果老子还能活着，和津美这个女人就给我洗好屁股等着吧！”

“乔桑……”上崎裕介满头冷汗，“现在我们怎么办？”

愤怒消退之后就只剩下无尽的后怕，忽然间直接对上了巨头公司，和被当场宣判死刑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会出事的不只是他自己，龙之介大叔，头领，甚至那个女孩……他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力。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从小到大都被风林火山的人保护得太好了，头领说得没错，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拿回东西是最后的希望。”乔夜淡淡地说，“如果能把东西找回来，哪怕只有一个能量体完好无损，我们也都有谈判的资格。”

“该死的……我从没觉得跟你这个没感情的家伙待在一起这么让人愉快，这种时候就是需要一个完全冷静的脑子。”维克多喘着气一屁股坐上沙发，“坐标，快调坐标。”

乔夜双手搭上投影键盘，手指开始敲打。

画面上忽然跳出一组数字，极其精确的经纬度，一旁三人同时松了半口气，有坐标就至少意味着还有希望保留。

“正在测量到C-02移动都市力场的直线距离……”

房间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二人组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拜托了……一定得是在保护力场附近……

“正在规划最佳路线……”

“规划完成。”

全息投影变成了一张地图，视角骤然拉高，一条曲折的路线被高亮标出，下面附带着测量结果。

“预计路程：公里。”

房间里一片死寂。

维克多脸色煞白，刚刚伸进口袋想掏烟的手就这么僵在那里，二人组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血色，上崎裕介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21公里，乘坐两百年前的飞行器从启动到降落也只需要不到三十秒，如今随便一辆悬浮车都能在一分钟之内到达。

但它在圈外。

于是这个数字便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末日的钟声，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们都清楚，这条路，就连提灯人也见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