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的梦想又是什么？”林远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我……”

上官婉儿心不在焉地捏住自己的白色上衣，突然有些紧张：“我……其实没什么梦想？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头微微垂下，失去了对话的兴趣。

“你不会是想出宫吧？”

“你怎么知道的？”上官婉儿垂下的头瞬间抬了起来。

出宫确实是她实现梦想的第一步，但是她知道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奢望，她注定一辈子要留在这里。

“你说对你太奢侈了，再结合一下你的处境，大概猜了一下。”猜中了答案的林远也变得笑眯眯的。

大概宫中的这些宫女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宫去吧，上官婉儿虽然是女史，但也只是武则天的秘书一类的角色，平时为她代笔、准备准备衣服而已。

这些固然只是小事情，但是当你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时，她顿时就变得不可或缺了。

所以，武则天估计也不会放走这个跟了她许久的贴心秘书。

不过，游戏背景里的婉儿好像不是一个普通女史，她好像也出过宫来着。

林远努力回忆起来游戏里看到过的背景故事，可毕竟过去的时间太长了，他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一些细节了。

上官婉儿美眸中异彩连连，仅仅是几句话的交谈，她对身边的这个男子就有了不少的好感，尤其是他一下子就道中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颇有几分灵魂知己般的感觉。

随后，她的双眼又黯淡下来：“你没有入宫，所以不清楚皇宫的残酷，许多人终其一身，都没有走出过这里。纵然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在这里也相当于失去了自由。”

“皇宫也是一个奇特的地方，宫中的人想出去，宫外的人想进来。”林远颇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是怎么从小就进入皇宫的。”

“你知道太子谋反案吗？”

林远点点头，这个案件在长安城非常有名，很多说书人都会将这个故事。

“我的祖父本来是当时太子的臣子，被派去给太子作为太傅。但没想到的是，祖父他竟然卷入了太子谋反案之中，导致整个上官家族连坐，男子发配充军，女子进入宫廷为奴。那时候我只有四岁……”

讲到这里，上官婉儿的眼中不禁噙满了泪水：“许多年过去了，我身边的亲人们都相继离去，有的因为犯错死在这皇宫之中，有的不知所踪，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在书库中慢慢长大。”

她深情地拿出腰间的毛笔，就像看着自己的爱人一样：“好在我平日里还可以练习书法，在写字的时候我才可以忘记过去的痛楚，这也是祖父留给我的最宝贵的东西。如果没有遇到陛下的话，可能我现在还在书库里面继续干着繁重的活计，又或者因为犯错而被处死。”

讲到这里，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断断续续地落在地面上。

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这中光芒中饱含着一种不知名的哀愁。

林远从怀中掏出一块蒙面用的黑布，递了上去。

“谢谢。”上官婉儿接过林远的黑布，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眼泪。

林远没有出声，他能讲很多话来安慰她，但他也知道这种安慰的效果其实很有限，远不如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慢慢听着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其实，朋友在跟你倾诉的时候，往往并不一定需要你多说些什么，也不需要你的什么建议，你只需要陪着她度过这最艰难的时刻，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就足够了。

而对于上官婉儿的故事，林远也想起来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版本。

据说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成为了太子的太傅，太傅，也就是相当于是太子的老师。

当时上官仪知道太子想谋反后，劝阻不成就去告密。皇帝非常愤怒，认为有其师必有其徒，是上官仪的不作为才导致了太子的不孝。

好在皇帝又念在他告密有功，所以废黜太子后，判处了上官仪终身囚禁，而不是立即处死。

最后，上官仪病死在了狱中。

按照说书人来讲，他也不算无辜，尤其是告密这件事，在当时的背景下是非常遭人痛恨的不忠不义行为。

但是在上官婉儿的叙述中，她似乎一点都不怪罪自己的祖父，甚至还深深怀念自己的祖父，莫非这里还有什么隐情？

不过林远也不是八卦之人，如果上官婉儿不愿意讲，他也不会多追问。

过了一分多钟，上官婉儿止住了泪水，她用期盼的眼光看着林远：“你……还愿意听我说吗？”

这些事情积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这也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听她诉说内心的委屈以及……祖父的冤屈。

“嗯。”

“当时……当时的那位陛下责怪祖父没有管教好太子，将他囚禁起来；太子也诅咒祖父，认为是他告密导致了谋反失败，最后祖父还是冤死在了狱中……”

“可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会告密，但他绝对不会！而且太子的谋反肯定和祖父一定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要怪罪到他的身上！”婉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林远本来想反驳上官婉儿，她那个时候才三四岁，怎么能理解人性的变化，但是想到她此时的状态，还是决定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如你所说，你的祖父一定不会成为告密者，那这件事情确实很奇怪，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呼……只可惜我没有证据……”上官婉儿捏紧了拳头，但“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外面的世界里一定存在有证据，可以证明我的祖父是无辜的……只是我已经没有出去的可能了。”

上官婉儿说到这里，林远也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想要出宫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自由，而是为了查清楚祖父的冤屈，这是她的梦想，和自己的还有点类似。

仔细想了想，林远还是给了一个建议：“上官女史，其实我觉得吧，你可以和陛下说说看自己想出宫这件事情，找个合适的理由，我觉得陛下很可能会答应你。”

上官婉儿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灰暗的内心突然就好像射入了点点亮光，即使这亮光非常微弱。

“你想啊，陛下久居皇宫内院，她肯定没办法关注到外面世界的情况，现在世家大族和陛下之间的冲突如此剧烈，大唐的很多官员甚至部门，陛下肯定也不能充分信任。”

“我感觉到你的体内也有不俗的力量，而且陛下和你的感情也不错，对你也很信赖。那么你不如成为陛下在宫外的眼睛，让陛下能充分了解到外界的变化，掌握第一手的信息。至于服侍陛下这种事情，换几个宫女也能做，但是做陛下的眼睛，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我觉得可以和陛下讲一讲。不说的话，那可就真的没机会了，一辈子都得呆在宫中。”

上官婉儿怔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去和当今的陛下提建议？

这个人是疯了吗？

但是她潜意识里又想相信他，因为这件事确实很重要，而且就像林远说的一样，刚才的那种说辞，似乎真的有可能……

“好了，时候不早了，别让云大人等急了。”林远提醒着思索着的上官婉儿。

“哦……好，我先送你出去。”

上官婉儿步伐紊乱，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直到目送林远一行人离开后，她才怅然若失。

回过神来的她才开始意识到，他一个普通人是怎么知道陛下和世家大族之间的矛盾的？他怎么知道自己拥有魔道力量？

不过，此时此刻，这些都显得不重要了，因为她始终能感觉到方才男子的真诚与善意。

这是她进宫以来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林远，谢谢你，我会试试的。”

她的目光勇敢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