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勇者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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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由和隐形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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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0新元,当高峻登上航班时,他钱包里只有这么多钱。他的人生就像这单程机票一样,没有退路。

他自费去读工商管理硕士。第一学期学费已经汇出,4000新元是生活费,从网上的衣食住行数据估算,能够维持4个月。

4个月以后呢?

学生签证是不能工作的,他以后的学费、生活费从何而来?

如何能将瑞秋接过来?瑞秋在他的劝说下已经辞职考托福,她没有本地执照不能行医,他可不想让她的未来像舷窗外的黑色。

这些问题像头顶喷气口吹出的冷气,不断滑过他的头顶,让他无法入睡,满心凄冷。

感到同样悲凉的是他的妈妈,他的父亲已病了一年多了,他把剩下的积蓄交给她时,她木然立着像冬天的柳树。他想放弃留学,以前高大魁梧现在只有40公斤重的父亲,缩在像树枝搭的病床上,缓缓地说:

“你还是去吧,爸爸老了,不行了,你自己好好奋斗吧。”

“你自己好好奋斗啊。”,父亲又说了一遍,高峻握住他满是输液针孔、干瘦的手,眼泪滴在上面,缓缓滑下去,掉落于尘土。

他把眼镜摘下,擦净,又一次检查了入境登记表。

舷窗外可以看到一个菱形的岛屿,像一个狮子,繁华的灯火星罗棋布,快速路两旁的灯带像飞舞的黄绸穿岛而过,人间的烟火映照着天上的星光灿灿。

星洲岛总面积628平方公里,比海淀区大一点,东西长44公里,南北长22公里。这个被邻居当作小红点踢出去的城市,如今是亚洲的四小龙,人均gdp亚洲第一,全球前10。

走出宽敞凉爽的樟宜机场,热浪扑面而来。

明亮的霓虹灯下,高峻中等的个子,身材结实,国字脸,厚厚的银边眼镜,语调不高但含着力量,他问司机:

&hehall.”

“ese,讲什么英语。“,司机嘲笑道。他拎着超重的行李箱,上了车。

40分钟后到了迎新生的宾馆,橘黄色的灯光下,两棵芭蕉树分立右右,像两位欢快的迎宾少女舞动纤秀的绿叶,左边草坪上高高的海螺姑娘雕像,手捧书本,眺望远方。

第2天6点30,他已退房寄存行李。7点走出宾馆,对面是校内的通勤巴士站,后面是约瑟夫礼堂,车站右边翠绿山谷中是中心图书馆,黑瓦白墙。下坡的马路左下方100多米处,可见巨大的草坪,那里是体育馆、游泳池和足球场。

快速冲上陡坡稳稳站住的校车,是一辆棕黄色奔驰中巴。

“businessschool.“

“3站。“,司机用中文答道。

看来本地人一看ese,就懒得讲英语了,大概当免费英语老师烦了。

商学院的几栋白色大楼依山而建,山顶绿树覆盖,几朵白云嵌在蓝天上。

沿山下台阶而上,便是商学院图书馆大门,白色的5层建筑像一座城堡,盘踞在建筑群头部,后面带遮阳廊的小广场,便是迎新报到处。三三两两的学生在那低声细语。

一阵喧闹响起,听声音便知是大陆学生。宽大沉重的棕色露天课桌边中间,站起一白衣小伙,眼晴闪闪发光。

“王辰,上届学长,负责接待新生。”,声音干脆明亮。

“高峻。来自东都”

右边那位浓眉大眼的汉子过来握住他的手说,“梁鸣,你是西北人?”

“是的,你也是?”

“我西安人。”梁说完点一下头。

桌边还有位瘦高平头男,黑衣上写doitnow,手臂上有块表闪着光,没有走过来打招呼。

王辰和老梁招呼着他填完表后,梁带着他坐在一旁。

“你没有带行李,住在哪里?”

“住在学校的宾馆。”

“那里贼贵了,一晚上得200多新币吧。“

“是的,不是说可以临时住学生宿舍吗?”

“早订完了。”

“那怎么办啊?”

“咱是老乡,我开学前让老乡王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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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江路租了个两居室,有一个空床铺,是个老生,他两周以后才回来。你先住下吧。“,高峻望着这位大哥,默默感激。他帮着老梁接待新生,晚上老梁和他一起搬了行李。

第二天是迎新团建活动,在学校旁边的肯特岗进行。

高峻站在高台上,背向伙伴,两手合于胸前,闭眼,听王辰一声“倒”,向后笔直倒下,下面是一个雨水坑,同学们叫喊着接住。

接下来是位丰满女生,高峻看见第一天没理他的男士跑上前去。

“我x,胡杨你又跑过来揩油了”,老梁笑骂着让开了位置。

高峻想,这种背靠背的信任,也即盟友,像一张网络中的节点,要少而精。

这群来自大陆地的男女,交流着过去的经历,欢声笑语与和汗水中,逐步粘接成几个小圈子。

高峻自然属于老梁带头的圈子。

“同学里有钱人太多了。有建筑帮,银行帮,外企帮,饲料帮。还有周末帮。”

“就是周末得回香港的人”,老梁用嘴示意一下那边,几个欢笑的女人。

“这所大学贼漂亮”,老梁边走边说。两人穿过校园去主楼领学籍卡。

这所大学像这座城市一样,绿萌遍地鲜花盛开,每天像东都的国庆日。道旁浓密的棕榈树、芭蕉树,依山而建的白色教学楼,楼旁排水沟中红白相间、悠闲游动的胖鱼,四通八达的遮阳雨棚,镀铬的步行道栏杆一尘不染,亮得刺眼的阳光,蓝得透明的天空下,学校主楼前,精瘦黑亮的劳工,裹着灰色遮阳布只露出眼睛,推着割草机送来热热的青春味道。

人生,无外乎生存、爱以及梦想伟大。就像那满天的繁星,每个生命都发着自己的微光。

青春味道,每个人有自己的品味,有的找回了读书热情,有的找回了青春冲动,有的找到了麻将、酒精、香烟的牌局。高峻混迹于一场场聚会中,寻找着同盟者。

胡杨象这里的天气一样,一直保持青春的火热。紧身t恤凸出胸肌轮廓。老梁说他对建筑预算像判断徐悦胸部一样精准。徐悦是个商贸公司的会计,属于周末帮。两个人对数字的共同爱好让他们的胳膊产生交集,进而在餐厅亲密口算,晚上小组讨论的课桌下,这对鸳鸯的幸福,除了招来同学的羡慕,也有潜伏的母蚊子们的嫉妒,在徐悦浑圆的大腿上留下红印。

胡杨觉得西北的黄土地和上海滩相比,自然是少些东西,看他时便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对于临时借住并剥夺他幽会圣地的瘪三,有莫名的厌烦。

“你tmd是不是偷用了我的洗衣粉?”,他大声问道。

“我tmd没用。”

“你tmd敢骂我?滚蛋!“,高峻脸上啪的一声,胡杨的脸变得歪斜起来。

高峻像个狮子,观察着,蓄着力。对面的胡杨比他高半个头,黄色的牙齿间喷着唾沫星,夹杂着方言的呢哝咒骂。

他一跃而起,将胡杨扑倒在地,抓住他杂乱的头发将摁在墙角的蚂蚁洞边。这个城市潮湿闷热,地板滋生蚂蚁,个头很大,棕色的肚子像水泥罐车又圆又鼓,他看着蚂蚁们在棕色的地板急行军,一列纵队爬进胡杨的头发里,房间安静下来,只剩胡杨的国骂声。

这是高峻在狮城的第11个夜晚,闷热、不安。

大哥老梁及时调停了战争。并推着两人来到组屋旁的食阁。

组屋区都配套建有foodcourt,简称食阁,类似于大排档。食阁中间是一排排餐桌,多是由阿姨大叔拖着个大塑料桶收集盘碟。在桌子间跑来跑去的,多是肤色黝黑的小伙子,可能来自马来西亚,斯里兰卡或者缅甸,他们持有工作准证,象蜜蜂一样带着让家人生活更好的梦想奔走着。

餐桌的四周便是东南亚风味的摊位,黄咖喱的南亚餐、黑色羊肉的马来餐,炒菜盖饭的中餐,炸薯条鸡块的西餐,草药味冬阴宫汤的泰餐。这些档位中最好的位置通常是卖水的(当地人把卖饮料统称卖水),卖水的摊主,吹着舒服的冷气,巡视四周,他便是这个食档的老板,经营利润丰厚又轻松的饮料生意。

明亮忽而会闪烁的荧光灯管下,他们点了加甜酱油的炒河粉,飘着几片菜叶的日本面条,一条蒸鱼和几个扇贝,在花白头发卖水老板的吆喝下加了6瓶啤酒。

两个人的怒气随着啤酒的泡沫逐渐消散。高峻恭喜胡杨与徐悦的一见如故,胡杨夸赞这位西北小伙能够听懂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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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glish并快速反应,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高峻问胡杨为什么来这里。

“就是想混个文凭,在那个圈子混久了,出来透透气。天天搞关系,无非就是两件事,要么搞定领导内需,要么搞定领导的外需。”,胡杨说完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看着旁边走过的姑娘。

“我经历了一个校办集团的成长,感觉那种模式已到了顶峰。想沉淀下自己,学习下西方的商业逻辑。”,老梁说完抿了一口酒。

“我还不知道我能干什么,第一步先把家安下来,再看下一步怎么走。”,高峻忧心忡忡地闷了一口酒,低下头。

”是想女人了吧?“,胡杨哈哈大笑道。

老梁最后说道:“遇事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高峻点点头,胡杨说:“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兄弟了。”

这款本地产的啤酒喝了头晕,也在一片噪杂声中让男人们的交往变容易,陌生变为熟悉,性情相合的人便会渐渐成为朋友。

高峻是狮子座的,熟人说他是狮子座的性格。来狮城前,他在一外企公司做高级经理,两次升职,职业生涯看起来像城市快速路扩张一样。

然而自从换了新总裁,他被派去负责内传要停产的产品线,总裁解释道:“总结产品线失败的经验,也是很重要的,是为未来作准备。”

对他而言,意味着无论怎么努力,货都供不了何谈业绩,奖金更不用提了。他开始如总裁所述,为未来准备mba的考试。递交了辞职信以后,总裁把他叫到了家里。

那是一个五星级酒店的涉外公寓,进门是会客厅,比他住的二居室还大,大厅右侧是一个酒吧台,吧台前是圆形的下沉式会客区,中间是木色茶几,环形排列的沙发宽敞柔软,吧台左侧是落地式窗户,窗外阳光明媚,绿树红花,吧台右边是3个白色雕花木门。巴台后是旋转楼梯通往二层。当他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落坐后,对面的白墙上挂着一幅字,“坐看云起”,隶书,厚重而含蓄。

“我已经给你涨过一次工资了。“,总裁又看了一下厚厚的印着人事部的袋子。

“谢谢您。”,高峻想起来几个月前几乎翻倍的加薪。

“为什么要离开呢?公司里这么多人里,你是技术人员中最具有市场眼光的人,我是从台北工厂做起来的,整整十年,你才工作几年,为什么这么着急呢,你连100多位经理还没认识全呢。好好干,做我的幕僚吧,你会像我一样,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孩子上国际学校。“,总裁说完指了下窗外的游泳池。

“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办自己的企业。”高峻低声答道,他想起来总裁不动声色突然将香港办公室的人员裁掉了很多。

他也想起来有一次开会,总裁说早上的交通堵,他每天路上也花费很多时间,同意将上班时间推迟半小时错峰上班的请举手,结果举手的一位老大哥和一位新同事很快就被裁掉了,他们的确常迟到。

总裁和他回顾了一下过去的工作,他也中肯地提出了一些建议。最后总裁说:“你下周去一趟南港港吧,休息一下,回来再回答我的问题,我现在要去看两个儿子的篮球比赛了。”

在香港中环路的一间办公室,他的技术部领导一只腿坐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扬起来打了一下响指:“说一下,受到什么委屈了吗?告诉我。”,期待的眼神。

“这个世界从来就是不公平的。”,南港的总裁和他坐在一家日式料理店,面前的高脚杯里,微微晃动的红酒发出醇香。”

他最终选择了离开,不想参加宫斗,不想放弃梦想,赶紧补足所缺的商业知识。

几年前他曾来到这座城市的半导体厂参加会议。当他用心听华人面孔的星洲英语时,当大陆的同事们在周末去看鱼尾狮时,他仍待在会议室里准备培训资料。他有一种预感,他会再来到这个城市,所以不着急。

这所大学没有围墙,进出自由,看似无人看管,但马来保安会突然出现在违例者面前。

人生也如此,思绪可以自由飞翔,看似自由,但世上无完人,每个人的缺点,例如认知的肓点,性格的缺陷或冲动,这些日常忽视的隐形枷锁,会在关键时刻困住手脚,让你停步不前,认知和能力决定了你的生存空间。

晨雾中冉冉升起的太阳,普惠的阳光如万物之灵注视着葱葱校园,大学校徽上那高高托起书本的狮爪,会给他刻下怎样一段铭心刻骨的经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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