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铸甲

大道之铸甲

0006 足行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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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临历7810年。

三月春分,老树新芽。

探柳桥两岸的烟柳正当时,无论是穿着和服踩着木屐的东洋女人,还是一身蓬蓬裙的西洋婆娘也爱扮雅踏春,前清的老秀才和举人们或三四一堆,或二人结伴赏景赏人,更有不知哪几家的公子哥领着群二流子起哄,反倒是本地的贵妇小姐们难觅踪迹。

颇有些:色色姝丽探柳桥,欲邀方知读书少。垂条不识异乡客,只恐无风飞絮早。

托平日里庄静安三人上供的钱粮及时,麻二便给庄静安重新画了个地,要知道,春夏两季来探柳桥踏春的可都是有钱人。

不知何时,一位背着朱红色木匣身着深蓝道袍的老道士驻足桥头,望向柳树下唱着莲花落讨要的蒙眼少年,目中一道青光闪过,左手背在身后掩于袖内,五指翻飞梅花起卦,一番推数后长叹一声,走向少年。

“孩子,你这眼疾再不治,活不过今冬,跟我走吧。”

庄静安一扯嘴角,这年头怪事天天有,居然连要饭的都骗,拍花子都瞧不上自己这样的,观这老道衣着气度也不像缺钱的主,眼珠一转,手中木棍一敲破碗,脆声唱道:

善人神仙来过桥,您的心思我知晓,

想听一段莲花闹,全凭吉言舌尖绕,

安小六,眼半瞎,可怜我还未十八,

爹娘离世太过早,活到如今全靠讨,

小子眼盲心不盲,活命之恩永不忘,

不贪金和银,也不想鱼肉和锦袍,

只讨铜板和毛票,剩饭剩菜也挺好。

您老善心赏给咱,道号必定天下传,

往东传到紫竹林,往西传到昆仑殿,

观音王母齐招手,邀您天宫走一走,

南极仙翁来道喜,八仙前来敬你酒,

得了仙丹回凡尘,方知已过百年秋,

一口服下那仙丹,轻松再活九千九百九十九,

世间数您最长寿!

赏点吧,可怜可怜小子吧。

周围等活的黄包车夫们齐声叫好,都知道讨要不易,不费力气帮个嘴,盼着这道士多赏几个钱。

老道一捋长须,目含怜悯,嘴唇微动,周围的人却不闻其声,庄静安却身体一正,血红双目隔着粗布盯住老道。

耳畔响起老道的声音,“你祖上富贵,两年前遭逢大变,本该气脉断绝,你先祖曾舍身庇护一方生灵,方得一丝残息尚存,也就能护你三年罢了。“

“你姓庄,可对?“

老道目光灼灼,透过粗布见庄静安吃惊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惊诧与提防,老道士淡然而立。

混迹江.湖两年的庄静安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少爷,人心之险、人性之恶看过也尝过,面对救自己一命的周励和小五,庄静安都没有吐露过半个字,推说伤了头不记得前事,只记得有人叫自己安小六。

除去初时相交不深外,更心知庄家事大,多说无益,不愿连累二人,可这老道如何得知自己姓庄?难道兜兜转转两年,还是被仇家找到,如今特意前来试探自己?

有一车夫受过周励的恩,平日里常看顾安小六,见他呆愣当场,全无平时机灵,怕这老道有鬼,忙去通知近处的周励。

周励不在,小五一听就急了,掂着脚跑来,挡在庄静安身前,怒道:“你这老道想干嘛,拍花子也不看地头,这可是麻二哥的地盘,快滚!“

庄静安心中一暖,小五平日嘴碎,可但凡自己受人欺负,必拖着瘸腿过来,或替自己挨上几下,或装疯撒泼让人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动手。

老道士听了也不恼怒,施施然走了。

当庄静安回过神,早不见老道士身影,心中暗自警醒,面上却嬉笑着安慰小五,掏出今日讨到的几个铜板让他去买吃的。

小巷内,夜深人静之时,一道身影飘然而至,出现在熟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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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面前。来人轻拍了周励与小五各一下,在小五的瘸腿处又拍又捏了一阵,才夹起庄静安消失在夜色中。

春风伴有鸟鸣声声。

庄静安半梦半醒间嗅到一股泥土青草的气息,睁眼一看,竟是一处山间野地,急忙爬起身警惕地看向盘膝打坐的老道士。

匆忙捡起一块石头,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抓我一个要饭的干什么?”

“我是何人你现在不必知,若要害你,无需大费周章。”

说到此处,只见老道士手腕一翻指尖虚弹,不远处的老榆树身姿摇曳,两只红雀惊飞腾空。

“只再问你一次,愿意跟我走吗?想好再答。”

庄静安被老道士这一手给镇住了,之前庄家有两位高手,一是喜顺叔,一是柳伍,自己也跟着春明和春奉一道练过,正因如此才能扛过寒冬。

柳伍曾说过,能做到内劲外放的定是内家宗师,喜顺叔尚欠火候,他自己离得还远,这老道士到底是什么来路?

的确如他所言,他想害自己性命轻而易举,自己除了曾有个庄家小少爷的名头外身无长物,可如今庄家早就没了,难道是抓自己去领赏?

不会,对于这等宗师高手,区区一百大洋还入不了他的眼。

想报仇吗?想!日日想,夜夜想,越想头越痛,渐渐地便学会将恨意压在心底,每天笑脸迎人,唱词讨饭。

“跟你走能拜你为师学功夫吗?”庄静安心怀忐忑。

“功夫,小道尔。“

庄静安一咬牙扔掉石头,脑中闪过一念,捡起一根断枝用力折成三段,来到老道士身前跪下。

将三根断枝插于泥中,郑重叩了三个头,看向老道士,“师傅在上,徒儿庄静安跪叩,以后多累师傅传道解惑。“

老道士一捋长须,想起昨日不由莞尔一笑,道:“莲花落唱得不错。”

待庄静安问及周励和小五,老道士答:“他俩与我无缘,与你结的因,日后当由你还。”

老道士忽似顽童般冲庄静安眨了眨眼,“为师替你先付了点利息,你可要记得呀。“

此时,正值春日东升,云霞透光。

老道士哈哈一笑,原地腾空而起,离地足有成人高,迎着初阳身姿舒展,足踏虚空练起拳脚,行云流水间自有一缕无法言说的韵律,与这天地极为融洽。

飞离的红雀呼朋唤友围绕老道士身侧,忽低飞忽又起,似一条红色缎带在空中起舞,一只雀儿似力竭下坠,老道士瞬至,手掌接住后轻抚了两下,那红雀复飞,绕着老道士欢快鸣啼。

这场景看得庄静安目瞪口呆,不由想起太爷爷讲古时提及的那些世外高人,是否也似这般喜怒随心、肆意洒脱?一时间,心生向往。

晨光中,一老一少离了丹江城走向远方。

一路行来,庄静安从不问要去何处,老道士也不提,两人极少坐车,多为步行。

每到一处江河湖泽,老道士必会停留数日,或摇头叹息或捋须微笑;每遇一处高山险崖,老道士必会登高远眺,夜宿山顶,面向初升之阳盘膝打坐。

初时,庄静安还跟不上,每日双腿如灌了铅,粗气急喘,周身酸痛难以入睡,渐渐地,便能跟上且有余力做些杂事。

每隔七日,老道士便会在他熟睡后拍击其后脑三下,两月过后,庄静安觉得胸中郁气渐消,脑中一片清明,双目血色渐褪。

深知受了老道士大恩,且每次遇险,老道士必护住自己,事后还会笑谈几句,细思言词很有深意。这样的行为像极了太爷爷,朝夕相处之下,十一岁的庄静安对老道士有了依恋和崇敬,一声师傅叫得心甘情愿。

二人从初春走到夏至,沿途见过战火烽烟,也经过乡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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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有两件事让庄静安觉得师傅很神奇。

木匣里总有用不完的钱和物,到哪里都能寻到美味。

难道师傅是仙人,自己要学的不是功夫而是仙家道法?

仲夏某日,二人借宿在一处山间破庙中,庄静安半夜起身小解回来。月光下,忽见一团黑影正打开木匣,而一旁的师傅竟然没有动静。

庄静安大惊,这是碰到盗贼了,师傅是被人迷晕还是已经……

想起平日种种,庄静安没逃,摸到一块石头朝黑影砸去,高喊道:“快来人呀,有小偷,三哥、五哥快来!”

见那团黑影顿了顿,丢掉木匣,竟然从另一侧的断壁残垣间飘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庄静安笃定自己没有看错,就是飘出去的,师傅这么厉害都中了招,难不成是这山中的精怪?急忙上前推攘师傅,可怎么也唤不醒他,只能抱紧木匣挡在师傅身前,寻了一根树枝握在手中壮胆,独坐到破晓。

见师傅照例起身,庄静安心里一松,急问:“师傅,你没事吧?昨夜有人来偷咱们的木匣,我怎么叫你都不醒。”

老道士不惊反笑道:“那是你大师兄前来做散财童子,勿需理会。“

原来如此,不过这大师兄为什么不现身,反而偷偷摸摸的,这是要干嘛?

琢磨了几日,庄静安终是没忍住,挑了个吃饭时问:“师傅,我有几个师兄呀?“

老道士用筷子轻敲了下他的头,道:“吃饭,就你心眼多。“

自此后,庄静安便时时留意,却再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大师兄。

从仲夏走到秋来,在庄静安换上第七双鞋的时候,二人来到一条大河的渡口处,跟着师傅上了一叶小舟,梢公竹竿一撑离了岸,斜着划近对岸,岩岸高山密林不见人烟,小船沿岸前行。

“小子可站稳了,要过一线天啰。“

庄静安忙拽住师傅的衣袖举目四望,哪里有什么一线天嘛!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身侧青山好像被巨剑劈开一般形成一道豁口,通道宽不足十米,两侧崖壁直直向上,仰头向上望,不见山巅目及有云霞。

小舟左拐进入其中,浪涌涛急又是逆水行舟,船儿忽进忽退高低起伏,眼看就要撞到崖岸的瞬间,竹竿猛地一点,小船这才将将稳住。

“过一线天啰~“梢公的声音在崖岸山间回荡。

庄静安认为这梢公很有本事,一根竹竿耍得出神入化,每每都点得恰到好处,对时机把握之准令人叹服。果然,跟在师傅身边,观湖海辽阔、望群山巍峨、见奇人异物,小小少年竟生出不枉此生的感叹。

费了好一翻功夫终于过了一线天,迎面一座高山直入云霄,山腰云雾弥漫,有河水绕高山左右两侧同向交汇于一线天,缓缓的流水因河道陡然变窄而汹涌澎湃,争先恐后地冲入外面的那条大河。

小船避开回涌右拐继续逆水前行,约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处小渡口前。

上了岸,庄静安回头望向那座高山,心里暗暗称奇,这河中有山,河外有山,山外有河的景色肯定很罕见,更奇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小镇。

小镇依山而建,灰墙黑瓦的屋舍从山脚延伸至半山腰,已是深秋,屋舍半隐于黄褐秋意中显得格外宁静自然。

恰逢十五集会,镇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全不似外界烽火连天。

庄静安看得目不暇接,跟着老道士来到一处卖肉摊前,听师傅对正在剁骨头的胖小贩道:“秋梨炖鸽、桂花银鱼、菩提玉斋,余下的你看着办。“

庄静安惊奇地不看师傅而是看向那胖小贩。

平生第一次见点菜不上酒楼,而是在卖肉摊前的,一定是自己见识太少了,一定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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