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声音有些低沉，道：“所有删除的东西，没法找回了是吗？”顾琴神情痛苦的点点头，道：“账号都被平台封禁了，没办法申诉，所以......”徐羡接过她没说完的话头，道：“所以她们又找来水军，在各个社交平台洗白，同时还诬陷你起诉是为了碰瓷捞钱？”“是的，她们说元丽珍只是正当防卫，我才是心思恶毒的人，借母亲的死发财......那些话，我永远都记得！但我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因为他们封禁了你的所有社交账号！”徐羡听到这里，摸着轮胎越来越不安分的脑袋，让它把牙齿和爪子都收了进去，看得出来，小家伙很生气。但徐羡依然是面无表情，他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里的截图，放到顾琴面前道：“如果我调查的没错，当初负责给元丽珍洗地的，还有负责诬陷你碰瓷的大博主就是这些了吧，还有遗漏的吗？”顾琴有些惊讶的看了徐羡一眼，然后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攥紧拳头看过一遍又一遍，才点头道：“是的，你查的很详细，这些网络昵称我都记得！”“没有遗漏的就好。”见徐羡收回手机，顾琴反倒有些诧异了：“这些收钱洗地的人虽然可恨，但网上的话毕竟不能当真，徐羡哥难道有办法惩罚他们吗？”徐羡一边撸着轮胎脊背上炸起的绒毛，一边道：“收拾他们只是顺带着的事，主要还是元丽珍。所以，你的九十万赔款.....一分钱都没有到账？”“没有。”顾琴神情低落，摇头道：“她的名下没有任何财产，我去警卫所咨询过了，强制执行也没用。”“我都猜到了，她一个富二代，财产当然都在父母名下。”这种老赖操作，徐羡已经见怪不怪了，警卫署裁决院也是束手无策。徐羡也没觉得意外，只是话锋一转，接着问道：“除了找人在网上污蔑你，元丽珍还对你做过什么吗？”如果只是赔偿金拖欠不给的话，从小就在穷苦环境中长大的顾琴，应该不会因为这就去寻短见，一定还有其他原因。果然，听到这话后，顾琴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她稍稍思忖了片刻，才取出自己的手机，操作一番，摆在了徐羡面前。“她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发一些辱骂我的话，视频也有，语音也有，就算屏蔽掉，也会有其他的账号发过来，自从裁决院的赔偿判决书下来后，半年来一直都这样。”徐羡看着顾琴的手机，的确有十好几个被拉黑的账号，但所幸对话记录并没有被删除，那些语音和自拍小视频都还在。徐羡随意点开一个账号的聊天记录，往上翻到前面的视频，手指停了下来，点下播放：手机自拍的视频，奢华的客厅，大大的落地镜前，元丽珍穿着华贵艳丽的外套，轻轻拨弄自己的纯金耳坠，然后伸手挑了一件品相不凡的包包挂在肩膀上，故意对着镜头左右展示，就像拍广告一样。“今天是母亲节呢，应该给自己的妈妈送去祝福。不过我就比较惨了，因为最近被某些人折腾的太累，所以这个重要的节日都忘记了。”“还好我妈心疼我，看我这几天心情不好，就带我去贸易区最大的商业广场买买买散心了。”“哦，忘了告诉你们了，这个包包就是我妈今天给我买的哟！”“你们猜猜多少钱？”“算了，你们这些土鳖怎么可能猜得到！这个包包刚好九十万呢！”“我可是找了好多大品牌，才找到一个价格这~么~合适的包呢！”视频里，她把“这么”两个字的发音拖得格外长。“你们也别问我钱从哪里来的，当然是我妈给的啦！我很穷的，裁决院都能证明，哈哈哈哈！”“真可怜，不像某些人的妈，死了也没留下一分钱遗产呢！”.......生气？愤怒？徐羡知道，正常人在了解了案件的始末后，一定无法平静的看完这段视频。只是徐羡感受不到情绪的起伏，他的内心毫无波澜。但轮胎却表现的更加愤怒了，不停的用爪子拍打着自己手里的手机，甚至还表现出了生理上的恶心欲呕。此外，徐羡还看见，刚才在点开这段视频后，就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阴影从手机里窜了出来，比他在车上看那些案情介绍和评论的时候更加浓厚，像丝巾一般萦绕在自己的手指间。看样子，这些恶意和歹念化形而成的黑色阴影，是可以通过网络空间传播的。只是现在这些黑色阴影还没有凝聚起来变成怪物的迹象，所以徐羡自然没去多管。他拿起顾琴的手机，换到另一个账号的聊天记录，接着往上翻，又随意点开了一段语音：“你要是还敢去警署，信不信我找人砸了你妈的碑，掘了你妈的坟！顾琴，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和我斗？”“你妈肯为了我去死，那是她的福气，本来就一无所有的人，又不能给你钱，又不能给你找个好男人嫁了，活了大半辈子有什么用？”“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在网上瞎折腾！我可以给你二十万，还能帮你找一个好金主，绝对不愁吃不愁穿！我可比你妈对你好多了，是你自己不争气，不知道珍惜机会！”“我知道你现在缺什么，缺钱嘛！但你在网上让我这么难堪，我凭什么给你钱！”……徐羡面无表情的看着屏幕，手里摸着轮胎的脑袋，尽可能安抚它暴躁的情绪。他必须得承认，元丽珍这种人，在道德观念上比工业区地下五层持刀抢劫的街溜子还不如，当真就是渣滓。划到最底部，是个时长约一分钟的短视频，封面是两张红红的结婚证书。徐羡点了播放。“今天领证了，专门来给你分享一下，如果不是你，我怎么能认识这么优秀的老公呢！”仍然是元丽珍的声音，她在笑，但语气中却满是嘲讽：“顾琴，咱们同学一场，我也不能总数落你不是，虽然你是村里来的，打扮土气，连喝咖啡的钱都没有，但你的眼光是真的好，单亲妈妈能熏陶出你这样的眼光也真不容易！”“不过呢，有句话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知不知道？你把人家当成男神，还整天在宿舍花心思的想去制造偶遇，就像一只癞蛤蟆蹦跶来蹦跶去的，真的很滑稽！”“还有，你应该不知道吧，他家竟然比我家还有钱！只不过平常特别低调，根本看不出来而已，你还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家境普通，门当户对？秀逗，挺不要脸的！”“真正的门当户对是我们这样好吧！我只不过是约他吃了个饭，然后我爸妈和他爸妈一起吃了个饭，婚事就这样成啦！”“当然，重点他真的是一个超级温柔超级靠谱的男人！我真的超级满意！如果当初不是你在宿舍里蹦跶来蹦跶去，我还真注意不到外表平平无奇的他！”“你也算是我们俩之间的红线了，现在我要结婚了，确实应该给你发个请帖，十二月十二，你可一定要来哦！哈哈哈哈......”视频的最后，镜头对准了一个快递包裹，应该就是元丽珍寄给顾琴的婚宴请帖。而短视频的发送时间，是十二月三日，也就是一个星期以前。徐羡看完后，没有说话，默默将手机归还给了顾琴，萦绕在手指间的黑色阴影也慢慢消散。现在他完全理解顾琴为什么会患上严重的抑郁症了，也理解了她为什么会想要自杀。这是人祸，是另一种形式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