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却有《月光》。

吧台上摆着一颗苹果，两杯白水，多出来的那杯水，是前尘免费赠送的。

有你这样的客人，实在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但是看到你的样子，我又实在开心不起来……

多愁善感的点唱机在叹气，止不住的叹气。活人能拿死人做生意赚钱，死人却没法照顾活人的生意，给活人送钱。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身上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死人味儿」。

张谦拎起衬衫的领口，仔细嗅了嗅，只闻到了自己的汗味，雨水的潮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半真半幻的香水味。

所以你其实很关心我？

你才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知道。张谦耸了耸肩，从怀里取出一张淡金色的名片。

点唱机只得继续叹气。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能惹麻烦？

不管你相不相信，每次都是麻烦主动找上的我……我这个人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凑热闹，却总是没法过上平静的生活。张谦把「不得已」三字写在了脸上。

那座城堡的确是个热闹的地方，嘿，简直热闹过头了！

任何能够被标价的东西，在城堡里均有出售，这也意味着，只要你的资本足够雄厚，就能扮演上帝的角色，拥有至高的地位，无上的权力，随时随地都能影响、改变甚至支配其他人的命运，制定自己想要的规则。

做人太累，太苦，太无趣，谁不想成为上帝呢？

张谦拿起了桌上的苹果。

听说城堡里有三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身为公司的雇员，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前雇员。张谦补充道。

暂时冻结编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个角度想，这样的冷处理未必不是一种回护，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公司的重要资产。

你好像跑题了。

实在抱歉，结账的时候给你打个九折，哦不，九五折……

留声机打了个哈哈，说回正题。

公司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招惹不夜，同样的，不夜也不会得寸进尺，完全不给公司留面子。

在这些巨头眼里，利益和成本的衡量永远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如何吃掉对方，而是为了吃掉对方，他们将会付出何种代价，而之后的预期收益，又是否能抵得过这份代价……

因此，所谓的「绝对安全」，其实只是双方在暂时平衡的态势下，所达成的一种默契。

就我所知，那间自诩密不透风的破茶馆，就相当不安全。留声机低哼一声，全然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那个地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原来你们竟是同行，张谦继续引诱着留声机，说真的，那个地方的格调可比你这里……

派一群女人套取客人的隐私秘密，再以高价卖出获利，这叫有格调？

能够在女人面前管住嘴的男人，实在少得可怜，如果这些女人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受过专业严格的训练，懂得不少手段，能够「幸存」下来的男人就更少了。

这一回，叹气的人换成了张谦。

他又嗅到了衣服上残留的香水味。

自己事自己知，有些事我这个外人不方便多说，只能提醒你一句，蔷薇带刺，诱人无形，伤人无数。留声机叹道。

多谢。

你要是真想谢我，结账的时候就别打折！这么说吧，我宁可白流十滴血，也不愿意少赚一分钱，嘿嘿！

那就要看你提供的消息，值不值得我掏银子了。张谦好整以暇地喝着水，好像早就料到对方会来这招似的。

昨晚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雏儿？

从茶叶堆里爬出来的那个？

你肯定在犯嘀咕，那间破茶馆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个人来？留声机又是一阵坏笑，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他们并不清楚，你所在的房间里到底有没有红线……

城堡每晚都会举行一场匿名拍卖会，竞拍物品只有一样，一截贵得吓人，但又平平无奇的红线。

红线不可逾越，不能触碰，不容挑战。

违规者，死。

简单的规则大都非常有效。

算上那只雏儿，破茶馆昨晚共派出了三拨人，共计十六名刺客。

真舍得下血本啊。张谦放下了水杯，却放不下徘徊在心头的疑问。

她为什么要帮自己，为什么……

风铃叮咚，有客登门。

留声机立刻停止了演奏。

帮人即是帮己，昨夜的拍卖会出了些岔子，没有你和小火山替我守着那只小猫咪，姐姐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唐可媛将两枚硬币交给了酒保。

徐缓的旋律，淡淡的伤感。

贝多芬的《月光曲》。

小坏蛋继续问呐，凡是你想知道的，姐姐我都可以告诉你哦。

今晚袭击我的人，不是茶馆派来的？张谦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接连折损两拨人马后，他们就收手啦！唐可媛瞧了眼小坏蛋，笑着打趣道，为什么你总能带来各种各样的惊喜？

我宁愿这样的「惊喜」少一些。

担心姐姐应付不来？

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张谦摊开双手，坦白道。

真是不好意思，姐姐又让小坏蛋失望啦。

我就知道……

据说城堡里有间绝对安全的金库，信誉冠绝业界，收费极其高昂，只对某些特定人士提供服务。这间金库有一条特殊规定，凡有保管物出库，员工必须悉数到岗，全体戒备。

唐可媛拿走小坏蛋手里的苹果，伸出鼻子，不动声色地嗅闻起来。

张谦的眉毛都要耷拉到嘴角了。

我是不是又欠了你两份人情？

以及未来六年的薪水。妖精眨眨眼睛，接口道。

你想我怎么还？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