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旭抱起了凌小曦，过了好一段时间，他终于在车旁停了下来了。在他把凌小曦放回地面的同时，成越也在他们身边出现了。他摇晃了一下，一手扶在车上，却突然倒了下来。

“成越！”“大哥！”凌小曦扑到他的身上，却没有办法把他扶起来，这时珋霏打开了车门。

“成大哥……”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愣在了车门口。

“让开！”炎旭悲切地大声喊道，马上抱起成越钻进了车里，两个行李箱猛地飞起撞向车顶，又反弹到后门的椅子上。

“大哥，坚持住！”炎旭喊道，把他放在了座椅上。

“成越——”凌小曦颤抖而慌张地爬进车子，在车灯的照射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他吗？这真的是英姿勃勃的他吗？凌小曦的眼前只有一个奄奄一息、全身血污的泥人。他嘴唇苍白，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眼睛虚弱地闭上，上衣被撕破了，胸前和大腿一道深深的的血痕还混着泥污渗出鲜红的血水。

凌小曦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黑暗，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把她淹没了。

“成越！”她悲痛地叫道，扑在他的胸前紧紧地抱着他，泪水不断地往下淌，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曦……”成越微微张开了眼，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不要哭……我……很好……”

“你这样……这样怎么会……很好呢……”凌小曦断断续续地说，强烈的哀痛已经让她无法呼吸了。

“小曦，你还记得银洞虫吗……”

“不，不……你不会像银洞虫的……你不会陨灭的……你不会的……”她悲恸地拼命摇头，想到成越话中的含义，整个世界仿佛都坍塌了下来。

成越的手放在她的脸庞上，不舍地凝望着她，“小曦……你还记得我说过……生命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上天让你来点亮我的生命……已经是对我最大的眷顾……所以……所以即使最后我离开了……你也不要哭……”

“不！你不能骗我，你说过要一生守护我的！”锥心的悲痛如被突然打开闸口的洪水，一下子把凌小曦冲垮了，“你答应过我，我们回去以后你每天都要吃我煮的饭菜……你每天都要称赞我煮的饭菜好吃……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

“小曦……坚强一点……”他的声音很微弱，“小曦，答应我……无论怎么样，你都要好好地生活下去……珍惜爱护你的人……”

“不……”凌小曦紧紧地咬着牙，“你不是说，玥莺是生死相随的神鸟吗……我现在以玥莺石为证，即使你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凌小曦也不会离开你……”

“小曦！”他的声音突然大了些，却又虚弱地喘着气闭上了眼睛，然后才慢慢地睁开，“小曦，如果你敢跟着我走，我的灵魂绝对不会原谅你！”

“成越……”凌小曦哭着把脸贴在他的胸膛，泪水沿着脸颊流到了他的身上，“我不要你原谅我……你可以恨我……我只要你的灵魂不会孤单……”说到这里，强烈的悲痛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小曦，对不起……我没有把大哥安全地带回来……”炎旭跪在地上，把头埋在两只手臂之间，全身在不停地颤抖，“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哥……我不应该让这件事发生的……”

“成大哥……”珋霏紧紧地抓着成越的手臂，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成大哥……都是我太任性了……是我害了你……成大哥，你不要有事……我答应你，我一回去我就跟父亲说清楚……你一定不要有事……”

“好了……你们不要自责了……”成越无力地笑了笑，“你们谁都没有做错，这只是我作为勇士的宿命……”他说着握住了凌小曦的手，“小曦……匣子……一定要把匣子交给座前祭司……”

“座前祭司……”在悲痛中凌小曦突然想了座前祭司出发前交给她的祁祥果，她马上放开他的手，“成越……不怕……我有祁祥果……”她哆嗦着趴在地上，一边寻找她的小挎包，一边喃喃地说：“座前祭司说在危急关头就把它拿出来……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凌小曦终于从椅子旁边拉出脏兮兮的小挎包，她哆嗦着好不容易才把它打开。然而，当她把里面的东西全部翻出来的时候，绝望的悲痛却把她推进了另一个深渊——在挎包的底部，只有瓶子的碎片，祁祥果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凌小曦头脑变得空白了，全身一阵发软，更大的绝望汹涌而来，“不可能的……一定还在这里……一定还在的……”她失魂落魄地在地上重新翻找刚才掏出来的东西，但泪水却已经模糊了所有的视线。

“小曦……”他伸出了手，气息更加微弱了。

“成越！你支持着！”凌小曦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我一定会找到的……你再等一下……我会找到的……”她继续在地上摸索，手却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

“小曦，不用找了……”炎旭咬着牙悲痛地说，“祁祥果刚才已经掉到海里了……你不可能找到的……”

“不会的！不会的！”凌小曦大声喊道，仍然不愿意面对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祁祥果一定还在这里的……一定还在的……”

“小曦！”炎旭按住了她的手，满脸都是悲切的泪水。

凌小曦流着泪看着炎旭的眼睛，知道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她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瘫跪在地上，全身发抖地抱着成越越来越冰冷的身躯。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连祁祥果都没有保管好……”

“小曦，我也有祁祥果……”珋霏突然颤声说道。

凌小曦愣住了，抬头惊诧地看着她，却看到她犹豫不决又痛苦的表情。

“珋……珋霏，你说什么……”

“小曦，你还记得你刚进神庙的时候，把最早发现的祁祥果送给我了吗？我把它也制成祁魂果了……”她说着慢慢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锦袋。

“你这个珋霏，怎么到现在才拿出来呀！”炎旭恶狠狠地盯着她，一手夺了过去。

“炎旭！等等！”珋霏叫道，“我……我这个祁魂果是从天灵祭司那里偷偷学来的……小曦给我的时候祁祥果还没有成熟，而且里面也配了一些毒物。我也不知道成不成功，万一不成功的话，我怕……我怕反而会吞噬了成大哥的元气……让成大哥马上……”她不敢再说下去了。

“这……”炎旭怔住了，挣扎地看了看成越，然后望向了凌小曦。

凌小曦知道这也许是成越唯一的生机，然而面对这样的生死赌博，她却依然无法下定决心。

“炎旭，拿过来吧……”成越轻声说，神情却显得十分平静。

“大哥……这药……”

“炎旭……你听着……”他提起气用命令的口吻说，“如果我这次不能再醒过来……你一定要把她们……安全地护送回去……知道吗……”

“大哥……”炎旭紧紧握住手中的锦袋，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炎旭……知道吗……”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再次命令道。

“是的……大哥……”炎旭悲痛地闭上眼睛，突然一手把锦袋撕开了，拿出了装着紫红色祁祥果的小瓶子，“大哥，你是娄枭的第一勇士，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咬着双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乎被刀子深深地刻过。

凌小曦看着炎旭慢慢打开盖子，然后递到了成越面前，“成越！”凌小曦哀伤地望向他，诀别的钻心之痛让她的泪水又不断地涌出来。

“小曦，对不起……”他的眼里充满了不舍，伸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记住……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他说完迅速接过炎旭手上的瓶子，倒进了口里。

“成越！”“成大哥！”瓶子滚落到地上，成越的眼睛开始露出痛苦的神情。。

“成越——”凌小曦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悲恸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扭出了鲜血。

成越咬着牙，皱紧眉头，然而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凌小曦脸上移开。然后……他痛苦的表情消失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成越！”凌小曦扑到他的胸膛上，却发现他连仅存的一丝暖意也没有了，全身变得僵硬而冰冷，“成越！不要离开我！不要！”强烈的悲痛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她只觉得一阵眩晕，世界仿佛已经消失了。

“大哥！”炎旭大声叫道，“大哥，你快醒一醒！”他突然愤怒地转向珋霏，“珋霏，你配了些什么药！你这是什么毒药！”

“我……”珋霏脸色煞白地看着成越，完全被吓呆了。

“你快把大哥救回来，快！”炎旭吼道，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珋霏好像突然被吓醒了，她哆哆嗦嗦地握住成越的手心，过了片刻，脸色居然变缓和了些，“成大哥……他没有死……”

“没死——”炎旭不相信地望向珋霏，慢慢又露出一丝希冀，“珋霏，你这祁魂果是成功了，对不对？那大哥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凌小曦紧张地望向珋霏，但她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这祁魂果并没有成功……”

“什么？！”炎旭一把抓住珋霏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痛——你放开我……”珋霏想甩开炎旭的手，却被他紧紧地攥住。

“炎旭……你先放开她……”凌小曦拉住了炎旭，“你让她先说……”

炎旭极力压抑着怒气，把她的手放开了，“珋霏，你快说，现在大哥怎么样了？”

珋霏揉着手腕，低声说道：“祁魂果虽然没有恢复成大哥的元气，但暂时还是把他的元气封住了。成大哥这几天都没有生命危险……”

“这几天？”凌小曦马上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你是说，这祁魂果只能维持几天？”

珋霏难过地点了点头，“是的，除非成大哥能够尽快得到真正的祁魂果的，否则……”她低下了头，泪水又在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珋霏，那大哥还有多少天的时间？”炎旭马上问道。

“大概是三天……如果三天之内成大哥不能回到依侬神庙，他体内的元气就会耗尽……”

“只有三天……”凌小曦喃喃地说着，悲伤地望向了炎旭。

炎旭皱了一下眉头，“小曦，你放心，只要路上没有意外，我们马不停蹄的话一天就可以赶到结界入口附近了……”炎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现在马上就出发……小曦，在我的行李袋里还有一瓶蚧槐散，你先给大哥止血吧……”

他说着弯腰从珋霏身后挤到门边，黑色的行李袋从后面的椅子飞了过来，落在他刚才跪的位置，“在最外面的小袋里……”他说着拉开了车门，跳到地上，很快就上了驾驶室。

随着打火的声音，汽车转了一个急弯，颠簸着飞快地冲进了夜幕之中。

一副毫无生命迹象的躯体，当凌小曦把蚧槐散抖在成越的伤口上时，他的伤口瞬间变成了黑色，但是——他不再露出痛苦的表情了，他依然安详地躺在椅子上，甚至连肌肉的抽搐都没有。

凌小曦的泪水又掉了下来，仿佛只剩下了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擦干他身上的泥水和血污，凌小曦把毛巾盖在他冰冷的身上，然后坐在了他旁边的地板上。我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除了成越，她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全部都消失了。

凌小曦不知道自己坐了多长时间，恍恍惚惚之中车好像停下来了，车门被拉开，尚皓走了上来，他好像叫过她的名字，但凌小曦却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然后，又是迷迷糊糊的，凌小曦听到珋霏抽噎声，和他们俩低沉的说话声。

她依然麻木地抱膝坐在地板上，偶尔望向成越的脸。他仍然十分平静，即使在车外飞快掠过的路灯的照射下，也没有给他增加一丝的生气。

时间消失了，凌小曦的衣服也干了，后面的说话声慢慢沉寂了下来。凌小曦倦缩起身体，把头斜斜地搁在膝盖上。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尚皓下了车，走向驾驶室，炎旭弯腰跨到旁边的副驾驶室里，坐下来的时候疲累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们怎么了？”在尚皓上来的时候炎旭轻声问道。

“她们都睡着了……”尚皓的声音也很小，似乎怕惊醒了她们。车很快又在路上奔跑起来，但车里面仍然显得很安静。

“珋霏现在好些了吧？”

“嗯，看来是好了些……”尚皓的声音很低沉，“她什么都跟我说了，她现在很内疚，心里也很难过。不过还好，起码她还可以哭出来……”他顿了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我能够劝她不要跟出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尚皓，你又不是不知道珋霏的性格，她立心要做的事情，谁可以劝得动她？”

“她立心做的事……”尚皓的声音带着丝苦涩，“希望她经过这一次，真的可以把他放下来吧……”沉默了片刻，尚皓又低声音说道：“对了，炎旭，等小曦醒了，你过去劝劝她吧。她整个晚上一直就坐在那里，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过，我怕她这样会撑不住……”

“我也知道，”炎旭的声音充满了担忧，“但是……尚皓，你不明白小曦和大哥之间的那种感情。大哥把小曦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他甚至因为担心自己的宿命会连累了小曦，一直不敢把她留在身边。而小曦也是对大哥一往情深，当她知道大哥遇到游嗤以后，她就不顾安危地想用自己把大哥从游嗤手里换回来。他们的生死早就连在一起了，大哥现在这个样子，你说小曦怎么可能不崩溃呢？”

尚皓叹了口气，“不过炎旭，现在我们要把成越安全带回去已经很困难了，万一连小曦都倒下来，那我们怎么去突破黑骁团的防线呢？”

尚皓的话好像一个闷雷，把恍惚中的凌小曦突然惊醒了。

没错，成越现在还需要我，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他们的负担。我不可以这样，我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才颓废懦弱……

凌小曦的头脑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她轻轻地抚摸成越的脸，虽然他依然是那么的苍白而冰冷，好像一尊雪白的大理石雕像，但她知道，他仍然还有生命。

只要他一息尚存，我又怎么能让自己倒下来呢……

他们还在低声地谈着话，但含含糊糊的声音却好像不在凌小曦的听觉之内了。

“……真是想不到，复活的游嗤力量居然还那么可怕，连成越和你联合都不是他的对手……”尚皓突然提到了那个令人心寒的名字，把凌小曦从深深的思绪中一下子拉了回来。

“谁说的，”炎旭显得很不悦，“虽然大哥是受了重伤，但游嗤也没占到便宜，他的伤比我大哥也轻不了哪里去。如果不是大哥之前为我们断后消耗力量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这个游嗤，如果大哥这次不能醒来的话，就算我粉身碎骨，我也一定要找他报仇！”炎旭咬牙切齿地说着，拳头狠狠地打在自己的掌心上，发出“啪”的一声。

“炎旭，你冷静一点。”在车外灯光的照射下，尚皓看了看炎旭，又望向了前方，“游嗤我们肯定是要对付的，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把他们安全地护送回去……”

“这我当然知道，”炎旭的声音仍然显得很激动，“我绝对不会让大哥有事的，我答应过大哥的事也一定会做到的！”

尚皓没有作声，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问道：“炎旭，你们这次去塞木司部落有没有找到圣女艾琦可？”

“当然没有，如果找到的话我们已经把她带出来了……”炎旭小声嚷道，“那个游嗤肯定是以为圣女艾琦可在我们手上，所以才拼了性命跟我们搏斗。”

“那就好……”尚皓松了口气。

“这有什么好的！”炎旭提高了一点声音，不满中也带着担忧，“大哥和小曦在塞木司把十八岁以下的女孩都找遍了，还找不到圣女艾琦可的踪影，就等着几天后的启灵仪式，结果游嗤就突然出现了……”

“什么？！”尚皓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圣女艾琦可真的在那个时候出现，那不就落到游嗤手里了吗？”

炎旭重重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只好等他们安全回去以后，我们再想办法把圣女艾琦可救出来了……”他说着停了下来，凌小曦听到炎旭的椅子发出了声音，他好像把身体更深地陷进椅背上，“对了，尚皓，其他兄弟呢？他们也正赶回去吗？”

“是的，接到你的电话后兄弟们就马上启程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今晚到达营地的时候他们也应该到了。”

“那就好……”炎旭说着疲惫地呻吟了一声。

“炎旭，休息一下吧，你要尽快恢复力量，明天我们就要去突破黑骁团的防线了。”

“嗯——”炎旭答应了一声，车里面又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