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枭传之失落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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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奎连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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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小曦入睡前,大雨已经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然后又在天亮前停了下来。然而乳白色的水汽却一直弥漫在树林里,一整天都没有散去。

尽管凌小曦知道沛麟做事一向谨慎,但奎连黑祭司深不可测的本领依然让她感到十分担忧。为了排解心中不安,第二天早上,她再次换上朴素的祭司衣裙,和侯祭司向药库走去。

树上的雨水不时随风滴落在她的身上,冷冰冰的,使潮湿的空气更加透出阵阵凉意。

凌小曦看着一支巡逻队从她身边经过,然后拐进树林的小路,突然想起了昨天傍晚的事情:她好像见到了游嗤,那是在她站在门口看天上密云的时候。

云层慢慢覆盖了铅色的天空,她任由带着浓重湿气的风吹起她的裙摆,出神地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纷杂沓乱的思绪让她心烦意乱,她叹了一口气,无意的一瞥,却看到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站在帐篷后林子的阴影之下,轻逸的长袍随风飘舞。

游嗤?她的心猛地一跳,再想看清楚,那个身影却消失了,只有林中影影绰绰的黑色帐篷。

难道是我看错了?凌小曦纳闷地想。尽管她看得十分真切,但她依然努力地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幻象。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心才会好受一些。

“圣女艾琪可,您没事吧?”

候祭司的声音打破了凌小曦的思绪,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脚步了。

“呃……没事……”

凌小曦掩饰地笑了笑,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嘈杂又热闹的声音,于是便向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装着食材的木板车停满了草坪,裹着褐色头巾的男人正卖力地地把食材搬进墨绿色的帐篷里。而愉快的笑声是从河边传过来的,那里的曼司正围在一起揉面,一个身材臃肿的曼司乐不可支地炫耀着一块粉团,但那个形状几乎和他一样的粉团却逗得其余的人哈哈大笑。

“圣女艾琪可,炊库人多嘈杂,要不我们绕那条路过去吧!”

“没关系,就走这一条吧。”

候祭司小心翼翼地为凌小曦开路,为了绕开挡在草地上的木板车,侯祭司拐入了简陋棚子后面的泥路。泥路通向一片废弃的部落建筑——不过那些破旧的石头房子现在已经修葺好,用来存放食物坛子了。

凌小曦很小心地走下一段石阶,刚经过一尊断了一只胳膊的石像,一阵茶香就飘散过来了。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向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虽然闻起来有点苦涩,却混杂着百草的芳香,凌小曦马上就喜欢上了这香味。

侯祭司也被吸引住了。他伸长脖子吸了一下鼻子,自言自语地说:“哎哟,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居然忘记了今天是泃林节……想不到在这里还能够闻到这味道呢——”。

“侯祭司,这香味——”

“圣女艾琪可,原来您还记得这卉洱茶呀——”侯祭司难以掩饰惊喜,望向了凌小曦。

“卉洱茶?”凌小曦愣了一下。

虽然她觉得这茶香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尝过这香茶了。侯祭司看到她的表情,反应了过来,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噢——是的,是的,对于您来说,过去的时间的确太长了,您怎么可能还记得呢?”

凌小曦明白了他的话,试探地问:“侯祭司,我看您说的是圣女艾琪可·斐嫣吧?您见过她吗?”

侯祭司的眼里掠过了一丝诧异,随即回答说:“是的,侯冠见过她——”

凌小曦一喜,迫不及待地问:“那我真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吗?”

“当然。”侯祭司认真地说,然后笑意就出现在布满皱纹的脸上,“一模一样,简直就像同一个人一样——”

看到侯祭司的表情,凌小曦突然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滑稽。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转身继续悠悠地向前走去,侯祭司也笑眯眯地走在她的身边。

“侯冠记得,第一次见圣女艾琪可是黑达枭平定娄枭战乱的那年夏天,”他一边回忆,一边语速很慢地说,“那天也刚好是泃林节,是我们塞木司部落祭祀祖先的日子。我当时正在茶园为晚上的祭祀仪式调制卉洱茶,黑达枭突然在茶园里出现了。”

“当他站在我跟前时,我真的感到很惊讶。他身边居然带着一位女孩,而且我更加没想到,自小就不拘言笑的他,居然会和一个女孩有说有笑,那种快乐和爽朗,我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侯祭司说到这里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我还记得那女孩虽然只是穿着一般塞木司少女的衣服,但举手投足所透出的气质却跟普通女孩子很不一样。她一来到茶园就被卉洱茶的香味吸引住了,于是黑达枭就带着她来找我,向我请教卉洱茶调制的方法。”

“其实黑达枭从小就不喜欢卉洱茶的味道,不过那天他的兴致却一直很高,还把那位女孩调配的满满一碗卉洱茶笑着喝了下去。我那时还以为……嗯,不过我后来才从酉长的口中知道,那位可爱又带着贵气的女孩,居然就是圣女艾琪可……真是想不到……”

侯祭司看似无意地瞥了凌小曦一眼,凌小曦却望向了从前方树后升起的炊烟,若有所思地说:“其实蜕去圣女艾琪可表面的光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族人眼中战无不胜的大英雄,他所期盼的,或许并非是战场上所获得的荣耀。我想侯祭司您所看到,才是真正的他们呢——”

侯祭司愣了一下,凌小曦却转头对他淡淡地一笑。

“侯祭司,要不我们过去那边看看,看谁在调配卉洱茶,好吗?”

“哦,好,当然好。”侯祭司收起惊讶的表情,微笑着回答,在经过下一个帐篷之前转入了通往河边的小路。

弥漫在空气中的茶香越来越浓,带着点发酵的味道。听着若隐若现的流水声,凌小曦漫不经心地问:“侯祭司,游嗤把您留在主阵营这里,想必也和奎连黑祭司一样是他信任的人。您也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吧?”

“侯冠年纪老迈,黑达枭又长期征战在外,即使想一直跟随黑达枭身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而且侯冠不过是塞木司神庙一个负责纂写、整理史志的祭司,蒙黑达枭父亲的信任,才在黑达枭小时候为他讲授学问,我又怎么可以跟奎连黑祭司相比呢?”

虽然侯祭司的语气极为谦虚,但凌小曦却听出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奎连黑祭司表现出惧怕,于是微笑着说:“侯祭司既然是游嗤的师尊,在黑骁团当然也是德高望重的人。不过您性格随和,这和奎连黑祭司真是有天渊之别呢——”

侯祭司张开干瘪的嘴巴笑了起来,“侯冠一觉醒来,亲人朋友皆以离世,现在除了可以在黑达枭身边度过余生以外,已经别无所求。而奎连黑祭司是协助黑达枭成就大业的人,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黑达枭,他的性格当然会有异于常人之处。”

侯祭司顿了顿,又语速缓慢地说:“圣女艾琪可,您心地善良仁厚,转世过来又处在太平盛世,可能还不能理解两军交战,多一分仁慈就多一分危险的道理。所谓的卑鄙、残忍,其实也只是一些人寻求生存和获胜的方式而已。只要黑达枭完成了大业,侯冠相信奎连黑祭司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协助您和黑达枭维护新世界的安定平和,不让战火再次燃起的……”

“侯祭司,即使游嗤真的可以征服娄枭大地、打破两个世界结界,难道您认为一个随意践踏生命、内心阴暗的人能够让新的世界恢复安定平和吗?”凌小曦毫不客气地质疑。

听到“奎连黑祭司”这个名字居然和“安定平和”联系在一起,凌小曦就忍不住流露出反感。

她想起了被奎连黑祭司当做人质而遭杀害的彭尔南部落族人,想起了被他充当挡箭牌最后惨死在魂兽脚下的无辜人类,想起了他用来血祭的猿坪人,还有他曾经为达到目的而采取的种种卑劣手段……虽然她愿意接受任何一个改邪归正的人,但她却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奎连黑祭司身上——起码到现在,她还不能说服自己。

侯祭司听出了圣女艾琪可语气中的不悦,所以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漫不经心地撩起长袍的下摆,迈过了一个浮着紫色苔藓的水洼。当他放下袍子时,才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呀,奎连黑祭司年轻的时候,和现在是很不一样的……”

“年轻的时候?”凌小曦很是意外地望向了侯祭司,侯祭司的嘴角蠕动了一下,眯起了眼睛把思绪回溯到了过去。

“是的,年轻的奎连曾经是塞木司神庙一位非常引人注目的祭司。他法力出众,对巫术有着非凡的悟性,多次为族人阻止外来部落的入侵,所以虽然他性格高傲,却还是很得前任酉长的重用。如果他不是执意要离开部落的话,或者早就成为我们塞木司部落的大祭司了……”

“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离开呢?”凌小曦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这是因为奎连黑祭司的志向并不在于神庙,而在于黑巫术的突破。他曾经跟我说,他的最大心愿就是游走四方,寻找一个无人之处去尝试新巫术。后来大祭司去世,酉长希望奎连黑祭司可以继任大祭司的位置,不过因为奎连黑祭司性格傲慢,神庙里的一些人并不赞同。也许是他认为自己已经不适合再留在神庙吧,于是毅然放弃了这个机会,带着他新婚的妻子离开了部落。”

“但他不是又回来了吗?”

“是回来了,不过这已经是三十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当他再次独自一人回到部落时,已经几乎没有人能够把他认出来了……”

侯祭司说着,眼里不经意地流露出对故友的怜惜。

“而刚好在这个时候,黑达枭的父亲临危受命接任了酉长位置。他很清楚奎连黑祭司的才能,所以希望他能够重返神庙,协助他保护部落的土地。可是再次回到部落的奎连黑祭司却性情大变,他不但脾气暴躁,而且对黑巫术的狂热更使他好像一匹失去缰绳的野马。”

“他拒绝了酉长的请求后,就隐居在了瓜布耳林。虽然他极少踏足于部落,但他的施法却经常会给部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最严重的一次,莫过于他召唤出来的魂兽差点儿把年少的黑达枭踩在脚下了。因为这件事情,奎连黑祭司差点儿就被盛怒的酉长逐出了部落,不过令酉长想不到的是,这居然促使了他跟随了黑达枭,从此成为黑达枭的左右手。”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过。”

凌小曦接口说,低头避开了从树上垂挂下来的柔软的藤蔓。这事情她是从夏木口里听说的。虽然游嗤差点就丧生在魂兽脚下,但识才的游嗤不单没有责怪奎连黑祭司,而且还向父亲求情让他留了下来。

“不过……”凌小曦皱了一下眉头,“奎连黑祭司居然愿意臣服于一个十岁的小孩,难道酉长一点儿顾虑都没有吗?”

侯祭司微微地笑了,“即使酉长开始是有所担心,但在后来的征战中,奎连黑祭司对黑达枭的尽心尽力和多次的冒险相救,也让酉长完全释怀了。现在想来,在奎连黑祭司遇到黑达枭的那刻,一定就已经预测到黑达枭并非一般的勇士,这也许就是他重返部落的原因吧。”

凌小曦勉强地笑了笑,其实这件事情她一直觉得很奇怪。

既然奎连黑祭司的性格如此高傲,那他又怎么会轻易屈于游嗤臣下呢?难道这只是为了投桃报李那么简单吗?但如果说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的话,那他又怎么会先是放弃了大祭司的位置,后又拒绝了酉长让他重返神庙的大好机会呢?还是——他从一开始就在等待实现更大野心的机会?

凌小曦思索着,突然想到了另一件疑惑的事情。

“侯祭司,您说奎连黑祭司当初是和妻子一起离开的,但他后来怎么会独自一人回来呢?难道他的性情大变是跟他的妻子有关?”

“这个侯冠就不清楚了——对于他离开部落后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敢问起。不过能把一个人改变如此,他的身上一定是发生了很大的变故……”

这时,他们已经踩过了一段树根突起的小路,从一顶黑色帐篷的旁边拐到了河边的草地。

从缓坡蜿蜒而下的小河清澈见底,周围的密林使它映照出令人炫目的绿色。一位穿着银丝刺绣黑袍的男子正独自坐在河岸的木桌旁。

凌小曦思忖着抬起头,当她把目光落在那眼神深沉的英俊男子时,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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