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是乞丐。
养蛊女一趟飞奔到村里叫来能叫动的人，药师检查之后，确定不是因为外因，而是走火入魔。叫来的人将他葬于田野边上，隔河遥望陇山。
俱是江湖漂泊客，天下处处可埋骨。
是夜，平常不食人间烟火的村民统统过来，燃起大堆篝火，巫师跳起舞蹈，酒鬼分派美酒，夫子赋以长歌......
第一杯酒洒入大地，祭奠一个和他们一样的散修者。
麋鹿收拾干净，抬回村中炖了，将杨破军他们打得的兔子，钓鱼的搞的鱼，反正今天所有的收获都统统拿出来，连肉带菜做了几大锅。
众人大吃一顿，纪念一个人死了。
村里人难得的聚到一处尽情欢闹，因为死了的和他们无关。
不会有人悲伤，大家只是担心走火入魔的噩运何时落到自己身上。
潘琚第二日早早就到药师家，两姑娘正在整理满院的药材，轻笑着打招呼，上房里的丹炉飘出药香，药师端坐炉前，冥思入定。他要请教苦思一夜没想明白的问题，径直入内，迎炉端坐。
“村长功法乃是玄门正宗，我虽不知是何门何派，但只要循序渐进，便可保修道途中无虞。我也不知道你曾有过何种奇遇，但以你目前修为，实在是匪夷所思。”
就知道瞒不过这些老家伙，自己也没有着意隐瞒，平日都是些农家活，也用不着有啥修为。自己不懂，还是听人家多讲，便不说话，听医师继续：
“人世间，本来刀耕火种，各依山水而居，就近取食繁衍生息，这是自有人以来自然而然的事，野兽也在各自的地盘代代相传，许多年后，人之中有极聪明的，就想出了修炼的方法，干活更快，生活更好，能种更多田，能打更多的猎物。”
果然办法都是聪明人想出来的，自己这么笨，这么能想个办法报仇呢？
“于是人的地盘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聪明人一代又一代，能为高到可以上天，如今叫成仙。而各种猛兽动物，里头也有极聪明的，和人斗的越多，慢慢也有了各种神奇本事，如今叫妖怪。”
“成仙的越来越多，妖怪也越来越多，争斗也越来越多，不只是人妖相斗，人与人之间也斗，仙与仙也斗，妖与妖也斗，一塌糊涂，处处争斗。”
村里也斗。潘琚听得瞠目结舌，暗暗想道。
“这么斗下去不是个长久之计，迟早都得搞死，于是人间建了国家，天上建了仙界，妖怪建了洞府。建这些干啥啊？”药师微睁双目，瞧村长痴呆状不知所谓，甚感无趣，便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讲下去。
“当然是为集中更多的好处啊。你想想，你村里这点地，当然只能养活有限的人，如果地多了，就能养活很多人，挣银子干嘛，买东西买地啊。天上地下妖怪都一样。”
药师别的不能讲也不愿意讲，这个能讲，且讲得很详细，讲得让村长能听明白，最好生出些尊老敬畏之心。
潘琚听他讲得有道理，大感有趣，砸吧砸吧嘴，认真听讲。
“后来，仙妖之间的争斗越发厉害，把些好地方都分派停当，但是争斗仍没有停止，也不知道都争什么。直到仙界最厉害的和妖界最厉害的商量好，划下界限，以山川大阵分开，各过各的。整个世间才算是消停下来，和平了许多许多年。”
他看村长疑惑，没好气补充一句：“好几十万年。听我说完。”不想和村长这小子有问有答了。
“和平好啊，可是慢慢地，地上的聪明人发现，再想上天就非常非常难，几乎没有人飞升成功，起初以为自己不够聪明修为不到，后来发现是真没有人能飞升。”
“每个有想法飞升的人都有传承，都有祖宗飞升成仙的记录，人家各大宗门名门正派的飞升记录更多，可是现在，同样的功法无论如何都没法飞升，大门派也不行。这些聪明人就开始怀疑，起初怀疑自己的功法有问题，可是名门正派的也没有能成的，这怀疑什么？”
“必然是天地之间发生了重大至极的变化，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变化在哪里，刚开始还能问天上做神仙的祖宗，为什么呢？这咋就飞升不了？祖宗说，修为不到，继续修炼。”
药师讲着讲着，免不了绘声绘色起来，讲得十分有趣。两个女徒也在门口偷听，忍不住就‘噗嗤’笑出声来。
药师翻翻眼睛，也不训斥，收拾语气：“慢慢的，做神仙的祖宗也不回话了。地上的人问不着就着急，着急就问得越多，后来确定，祖宗彻底不理地上的后辈了。”
潘琚不明所以，自己也没有成仙在天上的祖宗啊，顺口就问：“不是说了吗，继续修炼呗。”
药师不理：“天上的神仙整日里逍遥自在，地上的修者者要赚取修仙资源，还要和妖怪争斗，最关键的是，要飞升还得渡劫，经过天雷淬炼，才能成仙。然而，渡劫的人，都化为灰灰了，没有人能成功。那就不渡劫，等修为到了再渡，但是后来，练着练着，天雷自来，
劫却是仍无一人能够安然渡过。”
“无数年如此下来，修为高的修仙者尽被劫雷所灭。剩下的修仙者茫然无措，开始寻找原因并自己反思。”
是啊，这么下去可不就都得死，修炼本是为了成仙逍遥，现在却成了明知赴死的事情。潘琚不知医师讲得是真是假，听得圆睁双目。
“修炼者们不敢闭门造车，开始四处打听办法，也仔细检查自己所练功法与天地之间的投契，相应把自己的功法调整一二，慢慢的，修炼者开始出现走火入魔的征兆，平白无故的正在修炼，就会真气四溢，无法控制得住，最终一命呜呼。”
潘琚没有听得很明白，什么意思？不但不能成仙，还得提前死？
只听药师轻轻叹道：“世人只说神仙好，不知修仙难到老。那乞丐不知修的什么功法，但绝非邪道，心境尚好，除了嫉恶如仇，也未听说有过什么太大恶行。这次估计是在河边查看盘盘山，突然之间勾动了天雷地火，致内息爆发无法控制，就这么死了。”
他感叹一番，不容潘琚再问：“你要问我的，都讲给你了，你去忙吧，我还要炼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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