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的岛国战记

织田信长的岛国战记

第50话︱长良川之战蝮蛇的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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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兵前,信长将光隆密召到居所大厅,向他下令要求备好能在长良川运送全军兵力的大船。

“主公这是在提前做好万全之策么?”向来不拘小节的光隆调笑道。

“是有此意。”信长严肃回应,“战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我当然是抱着必胜的信心去的。”

“但是做好最坏打算的话,要是有个万一,我军也能全身而退。”他直挺挺地注视着光隆的眼睛说,“所以光隆,我军水路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哪儿的话。”光隆收起玩笑的口吻,慎重地作出回应,“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能为主公效劳,实乃我津田光隆的荣幸。”

叮嘱了光隆后,信长便率军出了清洲城,一路朝着美浓国加速进发。

关于他的行踪,不断被道三派出的各处密探传回阵营。

此次随信长出阵的包括丹羽、泷川、利家及恒兴,个个均是在过往战场上屡立功绩的武将。

除了被信长一手提拔的泷川之外,其它全是他的嫡系家臣,从中可见他对此战的高度重视。

在心系岳父道三安危的情况下,信长一路不断加快着行军速度,力图尽可能快地赶到长良川。

然而义龙的先发制人,却比全速行军的信长还更迅疾!

四月二十日晨间七时,赶在道三与信长会合之前,义龙率先向长良川畔的道三发动了攻击。

义龙军出击的第一阵前锋,是道三旧臣竹腰道尘。

昔日道三还身为美浓国领主时,酷爱吹笛的他,时常约上喜欢抚琴的竹腰一同弹奏乐曲。

家老崛田将竹腰担任敌方前锋的消息禀报给道三后,他只短暂思索半晌,便飞快拟定了对策。

双方正式交战之前,道三不畏危险地来到川畔,对着对岸的义龙本营吹奏了一曲《樱花逝》。

那正是他昔日常与竹腰合奏的曲子。

道三在开战前籍此巧妙地施了个离间计,赌的就是义龙与部下之间的信赖度。

然而他赌赢了。

听到笛子吹奏出的这首委婉忧伤的《樱花逝》,义龙果真对担任先锋的竹腰起了疑心。

他觉得自己四千余人马的本阵里,唯有竹腰及其率领的六百名士兵最不可靠,随时都有可能向道三阵营倒戈。

因此在向道三发动第一轮攻击前,义龙特地先将竹腰喊进了他的帐篷内。

“竹腰,即使明知你是曾与窃国老蝮蛇交好的旧臣,我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你做前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人不才,承蒙主公恩泽。”迎向义龙眸子那一瞬,竹腰已经洞悉到他的意有所指,“此番出征,小人定将竭力取下那老蝮蛇首级,当作报答主公的礼物。”

“去吧。”义龙和声道,“只要你立下战功,我必定会有厚赏。连你的嫡长子和次子也会一并安排好赏赐,保你一家荣华富贵。”

“承蒙主公厚爱。”竹腰立即伏地叩谢,“小人哪怕押上这条性命,也定将手刃老蝮蛇道三!”

回到在河边的阵地后,竹腰明白自己除了舍命放手与道三一搏,他已经别无选择。

义龙在听了那曲《樱花逝》后,已经怀疑他会内通道三,他只有以战功才能一表忠心。

否则,义龙方才的话语就已经很明显地在暗示:一旦战果失利,会拿他的嫡长子和次子开刀。

半个时辰后,抱着必死决心的竹腰,率领麾下六百名士兵开始渡河。

在河岸另一端专程迎接他的,是带着一整队弓箭手的猪子兵介。

弓箭手们手中的弓弩已然抬起,只待猪子手落令下后便数箭齐发。

猪子一直等到竹腰前锋队?过河心后,才抽刀出鞘,直指前方的敌军前锋队喝道:“放箭!”

霎时,雨点般的箭纷纷划破河风、竞相刺入竹腰前锋队的身体里。

随着阵阵惨叫声响起,前锋队的士兵们竞相裁倒在了河里。

转瞬之间,竹腰前锋队就折损了一半的士兵。

纵然如此,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们,却极度顽强地硬是?过长良川后抵达了河岸。

他们甫一上岸,便挥刀朝着还来不及后撤的弓箭手们砍去,斩倒不少来不及射箭的弓箭手们。

“弓箭队撤退,步兵队出击!”猪子边斩杀敌兵,边高喊着指挥布阵,“必须拦下他们!”

在此起彼伏的交战呐喊声里,这群竹腰前锋队居然强行突破了道三军的第一层防卫,还在拼命朝着道三的帐篷方向冲刺。

晨间弥漫的淡淡雾色下,道三手执长枪从容地走出帐篷,立即就有一名敌兵朝他迎面冲来。

道三立即反手以枪杆对着敌兵的脖颈扫了过去,仅以杆尾一记敲击,顷刻就撞断了敌兵颈椎。

对方瞬时软绵绵地裁倒在地。

即使竹腰率领前锋队突破防守杀入道三阵营,但道三军在一番厮杀之下仍占据了上风。

故此道三并不怎么担心战况。

他只想在敌兵里,找到那个背叛了自己的竹腰,然后亲手将对方了结。

在刀光剑影下,双方将士的呐喊声震天。

道三手中的两米长枪如妖蛇般灵活挥舞,朝着前方两名敌兵拦腰一扫,他们腹部即刻就多了几个窟窿。

又亲自杀掉五名敌兵后,道三终于见到了穿着红色羽织的竹腰。

对方刚以一记横劈斩断了道三军步兵的脖子,气喘吁吁地甩掉打刀上的血渍时,恰好也发现了正朝着自己款款走来的道三。

“好久不见了,竹腰。”

“确实好久不见了……老主公。”

当着道三的面,竹腰仍是难以喊出在义龙面前已经说得很溜的那个“窃国老蝮蛇”称谓。

道三统领美浓国期间,在诸多家臣当中与精通乐理的竹腰甚为投缘,如今昔日君臣在战场上相见,彼此都是分外感慨。

“得知义龙将你选为前锋队首领后,我特地在河岸吹奏了那曲《樱花逝》,你听到了么?”

“……不光我听到了,连主公也听到了。”竹腰沉默许久,才黯然回应道,“这是老主公您特意给我的惩罚吧?”

“惩罚倒说不上。”道三淡然一笑,“只是两军交战期间,但凡任何能赢的手段我都不会吝啬。”

“确实……很有老主公您的风格。”

“我们曾是非常投缘的君臣,如今死在我的枪下,相信你也不会感到遗憾吧?”

竹腰没再回答道三的话。

他足下一点,整个人顿时如同离弦之箭般举刀疾速向道三冲了过去。

他若甘愿就这样死在道三枪下,就不会投奔义龙。

因此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即刻斩杀道三!

道三站定,身如青松,手中长枪如妖蛇般以极端威猛的力度刺出。

那枪头惊鸿一现地在空中飞舞,枪尖宛若妖蛇口中的獠牙直钻竹腰心口,无论力矩还是速度都全面压倒了使刀的竹腰。

这名美浓国的一流剑客,分明已经捕捉到道三枪尖直钻心口的频率,却根本来不及闪躲。

只听“嗤”的一声响起,竹腰便硬生生地经受了被枪头穿破胸膛、再刺入心脏的椎心之痛!

“这枪法……不愧是……老主公。”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望向那刺穿了自己心口的长枪,嘴角居然露出一抹难以揣测的诡异笑容。

当道三抽回长枪后,竹腰整个人一头跌倒在地,这一摔就再也没有醒来。

“追随六尺五寸的毒龙而落到这个下场,竹腰,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道三低头瞥向昔日的家臣,狠辣的他心头也禁不住有些感慨。

但竹腰前锋队的全军覆没,反倒促使义龙在第二阵里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

在第二阵中担任主力的岩村田势,刚杀到长良川畔,就被道三阵营里的猪子兵介单骑拦截。

岩村紧盯着猪子手中的打刀,朝着部下大呼道:

“不要恋战!此战目标只有一个,便是那窃国老蝮蛇道三的首级!”

尽得平手政秀真传的他,在排兵布阵上极为优秀,义龙军在闻听此言后,顿时士气大振。

在他的事先筹划下,义龙军在前方奋战的士兵们有人架住道三军的攻击,后方的士兵便趁势从战斗的空隙穿过,蜂拥冲入道三本阵。

在长良川的疆场上,两派美浓军队都在全力以赴地力图歼灭对方。

岩村与猪子在马背上激烈交锋,两把名刀不断相互撞击,继而擦出道道危险的死亡银光。

两柄寒铁,剑影相搓,岩村的打刀砍在猪子的身体上,刻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本身也中了猪子两刀,左肩和右腹下侧都在持续渗出血来。

两人均已伤痕累累,却没丝毫停战之意。

战争便是如此残酷。

尤其是这个时代下的两军交战,除却你死我活这项战国规则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项选择!

岩村一拍座下的赤色骏马,座骑就扬蹄冲向猪子。

时间紧迫,他决意拼死尽快解决掉对方。

岩村骑马冲来的那刻,猪子一下子就领略到他希冀尽快决出胜负的决心。

这刚巧契合猪子此刻的心境:皆因这名美浓猛将当下,也在万分挂念着主君道三的安危!

两人骑马同时迅猛朝着对方冲了过去,他们手中的打刀在淡淡雾气里闪着锐利的寒光。

不消片刻,双方的剑都在瞬间骤然停止——

一柄才刚指向对方眉心,另一柄已经以一记直劈,将敌人的脑袋给劈成了两半!

猪子从马背上一头裁了下去,那匹黑色骏马受惊之下嘶鸣不止,慌乱地直往东边胡乱奔去。

“解决了猪子兵介,接下来必须尽快找出那条老蝮蛇所在何处。”岩村微喘着气自语。

他扯动疆绳,丝毫不理睬从伤口不断汩汩冒出的鲜血,也无视两方激烈交战的将士,只管在战场上策马疾奔,四处搜寻着道三身影。

十五分钟后,岩村在战场南侧发现了正挥着长枪、亲身上阵杀敌的道三。

不愧为一代枭雄,年过六旬的道三在历经长时间的厮杀后,无论气息和枪术均不减当年。

岩村的视线死死盯在道三身上。

没有一刻迟疑,他立即策马朝道三冲了过去。

未料半途杀出崛田这个程咬金,骑着灰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混帐!”岩村喝斥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以上段姿势举起打刀,使出一记下劈向崛田斩去。

上段在日本剑道中被称为“火之构”,这个说法是相较于中段的“水之构”而提出来的。

与中段追求的攻防兼备不同,上段是完全侧重于进攻的架构,从一开始就展现出最积极的态度向敌人进攻,这亦与岩村此时的心态完全契合!

岩村以上段挥出的这记下劈,从力度到速度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奇怪的是崛田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劈,并没展露出丝毫闪躲的迹象。

他反倒以中段姿态持刀,强硬地对着岩村迎了上来。

崛田选择的中段持刀方式,不论在进攻或防守方面都可以灵活转换,具有很强的机动性。

但眼见战场上义龙军逐渐占了上风,崛田深知自己已没有时间再耗费在这场对决里。

急于解决眼前强敌、好向己方施以援手的他,显然已横下心来,要与岩村在剑速上一决生死!

在岩村使出下劈的瞬间,崛田的打刀也同时从自己正前方扫出,剑尖径直刺向对方咽喉。

岩村只觉得喉咙一凉,伴随着喉管被切开的剧痛,一股血腥味顿时从喉咙涌上了口腔。

他虽被崛田用一记横斩切开了喉咙,但手中的打刀也不偏不倚地劈开了对方头颅,顷刻就将对方斩杀于眼前。

岩村怆然望向仍在舞动长枪刺杀义龙军士兵的道三,带着最后一丝执念,他再度策马向道三冲了过去。

被切开的喉管,不断地冒出鲜红血液,岩村流失的体力要比他预料的更加快速。

才冲到中途,岩村就因意识模糊而从马背上跌倒在地。

在道三军的近六名步兵举着长枪包围住他、并竞相刺向他身体的那一刻,岩村脑海里所浮现的,竟然是平手政秀那沉稳内敛的笑容。

“主公,您的嘱咐……在下想自己该是做到了……”

这是岩村在这个世界上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六名道三军的长枪,从不同方向深深刺进他的身体,并痛恨地一起用枪头在他身体里搅动着。

好在岩村并没有经受太多的折磨,在六根枪头插入身体的几秒后,他就陷入了永眠。

雾气逐渐退散,地上满是残破的尸体。

愤怒的呐喊、战马的长嘶,不断在长良川上空回荡。

义龙军本阵倚仗人数上的优势、以及结盟的美浓豪族源源不断地进行兵力补充,终于在战场上杀开一条血路。

而道三军在持续伤亡下却已尽显颓势。

接连击杀了太多敌兵的道三,已禁不住气喘吁吁,然而义龙军的士兵却像潮水般持续涌来。

以长枪再接连捅杀两名年轻敌兵以后,蝮蛇道三开始在体能流失下感到力不从心。

可他完全没有半点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

“难道我大势已去了吗?”道三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落寞。

他将手中长枪朝前方一挺,枪头迅即就从一名敌兵的下巴,直接捅穿了对方的脑门。

道三已经数不清,这到底是他刺杀的第几名敌兵了。

在他陷入左支右绌的战况时,只听一声阴沉断喝:“你们退下!把这条老蝮蛇交给我就行!”

那些围困住道三的敌兵,听到这声喝斥后,当即乖乖听令地四下分散开来。

义龙就在这时从敌兵们分开的另一端,缓缓走了出来。

“六尺……五寸?”道三喃喃道,“你是来取我首级的么?”

“不愧是闻名东海道的枭雄,你能坚持到这个时候,确实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义龙淡淡道。

相较于道三,义龙手中的长枪,所闪动的银光更清晰耀眼。

道三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

看着一手养大的庶长子,和自己选择了一样的武器加入战场,他忽而感到了命运的存心捉弄。

还是土歧赖艺的部下时,道三就已对身为赖艺宠妾的深芳野一见倾心。

在得到赖艺赏识后,对方居然将深芳野赏赐给了他。

对深芳野所怀上的义龙,道三从未怀疑过这个长子的血统。

尽管是庶长子,但他依旧给了义龙最好的教育资源。

然而义龙却偏执地认为,惟有被驱逐出美浓国的赖艺才是自己的生父。

他不光杀了两名弟弟,而今甚至发兵攻入道三本阵,眼下甚至就要上演父子对决的人间惨剧。

道三明白:义龙早已和他恩断义绝,此时父子之间注定只有一人能够存活下来。

这是何其讽刺的一场决战!

“是啊,或者我在心里,一直等候着你的到来。”道三惆怅道,“我能坚持到现在,大概就是想看你我之间,到底谁才能活下来吧?”

“那不如现在就揭开答案吧!”义龙冷哼一声,率先举枪向道三冲了过去。

只见他的长枪一抖,便如在川边飞舞的毒龙般刺向道三心口。

道三沉着地执着长枪往上一抡,即刻荡开了义龙的这记穿刺。

道三这一记上抡的余力,震得义龙往后趔趄退了数步。

但他稳住身形之后,立即又向道三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这次他的枪法更加毒辣猛烈。

一股凛然杀意自枪头荡开,道三仿佛看见一条嘶吼着的毒龙,正张牙舞爪地抓向自己下腹。

道三身形急转,斜竖起枪杆再度拦下义龙的捅刺。

两人以长枪不断变换着各种方向与招式持续激战。

挑、勾、斩、刺、捅……双方眼里都直勾勾盯着彼此的一举一动,均恨不得立马就杀死对方。

道三的衣服全被汗水给浸湿了。

纵然有多么不服气,他也不得不承认“岁月不饶人”这句话确实有其道理。

父子两人在激战里起初不分上下。

但战到中段,道三的气势逐渐弱了下去,他的枪法亦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破绽。

在这场毒龙对蝮蛇的生死战里,但凡谁显露出一丝破绽,就定然必败无遗!

义龙紧紧抓住这份难得的机会,手中长枪以雷霆之势逆风强力刺出。

半尺!只有半尺!

他的长枪只比道三快了半尺,却足够让道三闻嗅到浓郁的死亡气息。

而下一秒,那闪着寒光的枪头就从眉心刺入,捅穿了道三的额头。

“六尺……五寸。”道三苦笑道。

这名枭雄在京都以油商发迹,成为武士后陆续侍奉长井长弘、土歧赖艺两任主君,并相继将他们取而代之,最终成为美浓国的领主。

在注重阶级及血统的战国时代,这名以自身经历验证了“英雄莫问出处”的男子,就这样结束了他充满传奇色彩的辉煌一生。

道三最终还是没能等来女婿信长的援军,便在倾力杀敌的壮烈氛围里战死在长良川。

他临死前所念叨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庶长子身高的数字,着实大大超乎了义龙预料。

“你说……什么?!”义龙难以置信地低语道,“你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明明无比清楚地听到了道三口中吐露的“六尺五寸”这句话,但在情感上却怎么都不愿意接受,甚至强迫自己去刻意忽略和遗忘掉这句话。

义龙一直坚信自己是美浓国前任守护土歧赖艺之子,因此才整天生活在害怕被弟弟龙重夺去领主之位的惶恐与压力当中。

但道三临终前留下的这句话,听起来又像是一名父亲对与庶长子决裂及死战的遗憾与痛心。

对义龙而言,这句话俨然就是粉碎掉他先前所建立的所有价值观与复仇信念的魔咒了。

他当然会强迫自己去忘掉这句话。

倘若他不这样做,在之后的人生里便要不断面对自己弑杀掉生父的疑虑与悔恨,那样实在是种残酷无比的折磨。

“来人!给我割下这老蝮蛇的首级!”义龙拼命定住心神,向一旁观战的麾下士兵命令道。

这场决定美浓国最高权利归属的长良川之战,最终以义龙的胜出告终。

而随着道三战死,他旗下的部队在失去主君之后随即全面溃散,战死的武将更是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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