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子的忧郁

禅院直子的忧郁

间章:且听风吟(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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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离开禅院家后,禅院甚尔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处于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奇怪状态里。

在他人生的前十几年里,他始终作为一只活着的幽灵,一具会呼吸的尸骨,在禅院家最偏僻的角落里腐烂着。偶尔会有一些人生和他一样一眼望得到头又不甘心的货色会在得知他的存在后找上门来,试图靠着贬低他让自己显得高贵,好像那样就能挽救他们失败透顶的人格和人生。

还年幼的时候,他确实被那些东西磋磨过一段时间。那道忘记了从什么时候起便紧紧跟在他嘴边的疤就是那时的产物。

当他靠着一截被人随手遗弃在角落里不知多久、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的咒具断刀杀光了那些挤满房间的咒灵,从地下爬出来时,天色早已由白昼转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那些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他的母亲等在那里要见他”的人已经不见了。他满身满手都是血痕,但受益于他从小就异于他人的体质,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痛。他只是一步一步地顺着残留的痕迹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然后用那把断刀杀死了他们。在刀顺着嘴巴插进最后一个人的脑袋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直到最后还在叫嚣着“都是你自己太蠢了才会上当,与我没关系”家伙的脸皮太厚的缘故,被过度使用的刀片居然直接在对方的脑袋里碎成了好几块。他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在那堆脑浆里摸索了好一会才把那些碎片凑齐,但无论怎样都没法让它恢复原状。最后,他找了一个他觉得不错的地方把断刀的遗骸埋了起来,来告别这个短暂陪伴过他的“伙计”。

然后,在天将亮而最黑沉的黎明时分,他找到了他的母亲的居所。自从她的丈夫去世、她又生下了一个“零咒力”的耻辱后,原本的家主夫人便将以往陪侍在身边的一大堆仆人遣散,常伴青灯、深居简出。那个从他一出生就将他抛弃的女人一开始甚至没有认出他,关切地询问出现在门外的他是否需要帮助——但在她察觉到他的身份时,她的脸顿时扭曲得如同厉鬼,抓着她身边的一切东西砸向他,尖叫着是他这个怪物让她的人生变得不幸——好吧,无所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这个女人抱有什么期待,最后的一点也在前一晚凐灭了。在确认过她对那些人的“恶作剧”并不知情后,他什么也没说,在她语无伦次的哭泣和尖叫声中安静地走了很久,回到了自己的木屋。因为年龄和体型原因,他很难在附近的仆人房里找到合适的衣服,因此他将那身破烂的衣服扔进了(忘了从哪间下人房里拿回来的)水盆里,简单地清洗过身上的那些已经开始恢复的伤口后,便径直躺在了铺着一层薄布充当榻榻米的地上,看着从漏风的木板墙缝里逐渐透出的天光。

幸好现在是夏天。

在长久的安静和思维空白里,他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白天的温度很高,热得人没有食欲,不会很容易就感到饿,衣服也会干得很快。更重要的是,比起冬天长得看不到明天的夜晚,夏天的夜晚很快就会到头。

他没有刻意去掩埋那几个人的尸体,因为在禅院家这种地方,下层人的死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常见到几乎没有人会去在意死因。他曾远远看见过因一句话惹得大人物不快就被打死丢到角落里的仆人,对方在被相熟的仆人趁着夜色悄悄拖回来时的死状可比那几个人凄惨得多——至少他为了防止断刀损坏得太快,全部都是一刀毙命。

想来等天彻底亮起来后,他们就会被拖到禅院家外的什么地方埋起来。

他呢?假如他死了,会有人把他的尸体也带出这个地方吗?大概是不会的,没有人会靠近这里,就算他因为什么原因死去了,也只会在这里一直一直腐烂下去,直到这间屋子因为年久失修垮塌后,其他人或许才会在被迫来清理时发现,这里也曾经存在过一个人。

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如此,一眼便能看尽的人生。

……即便如此,他依然活着,以这注定无声无息地朽烂的生命。

02

在那个初雪的早晨走出禅院家大门的时候,摩挲着手中那柄断了一截的特级咒具,望着远处连绵的城镇,禅院甚尔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被骤然扔出巢穴的幼鸟,连羽毛都还没有长齐,便要进入一个大得出奇的陌生世界。

哪怕他并不想用“巢穴”这种含有“家”的意味的词语来形容那个地方,但对除了禅院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的他来说,禅院在某种程度上也勉强算是他的庇护所。至少在那里,靠着仆人们因各种原因导致的漠视、畏惧和远离,现在的他可以旁若无人地拿走他们的生活用品和食物,而不用考虑报复。就这么生活到死似乎也无所谓——

将这旧有的一切全部打碎的是来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的任性。

禅院家很大,大到他在那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名义上的那些血亲;禅院家也很小,小到即使是他也听说过现任家主的一对儿女:肆意妄为、不学无术的大少爷与低调避世、天资过人的大小姐。特意告诉了他这些,想要用“如果他父亲没死,现在高高在上的人就是他”这种话刺激他的是现任家主那些因为没有天赋被丢到角落里自生自灭的庶子中的几个。因为实在是太蠢了,他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们,只是在他们和他们的手下碍了他的路的时候随手处理了一下——他们在之后又叫来了别的“靠山”,由此引发了一系列他未曾料及的后续麻烦倒是后话,但在那个小女孩出现在门外之前,他的生活确实因为别的生命的加入变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自己也没想明白。但是,那只猫在雪地里向他投来的那样强烈的“想活下去”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奇妙的触动——原来,“活着”这种苍白无力的状态也能如此有温度。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就算是自己也有着什么能被其他生命渴求的东西,他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

然后,他再次失去了。

他永远没有办法留下自己想要留下的事物,这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的道理。那时的他只是感到莫名的空虚,那种奇怪的感觉无法向任何人述说,当然,也没有人会去倾听他的话。

唯独那一天,向来不会有人靠近的屋子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不由分说地闯进了他的世界、莫名其妙地发表了惊人的言论、唐突至极地请求他的帮助又把他推到外面的任性过头的大小姐。这是他对“禅院直子”这个人的评价,并且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把她得不到的强加在他的身上,一厢情愿地在他身上映射了她的幻想。她眼里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其实并不清楚,但唯有一点他非常确定:那个女孩只是想在他身上看到“理想的她”的影子,然后就这样以一如既往的任性让他去到她而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反正事情也不会变得更糟糕了,那就这样吧。这么想着,他接过了支票和武器,就这样离开了他本以为一辈子都会沉在里头的泥沼。

03

来到禅院家外的世界后,最先要解决的是身份问题。从出生后就被弃置在家族角落里的他没有任何能证明“禅院甚尔”这个人的确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件,哪怕只是一张出生证明。

而要在外光明正大地活动,总会遇到需要证件核实身份信息的情况。所幸大小姐虽然想一出是一出,此前交给他的信封里装的东西倒是挺齐全:除了一亿日元的支票,还有加起来总共十万日元的各面额现金,装有一次性电话卡的手机,以及最后一页写有各类地下中介联系方式的……生活常识指南?

说实话,真是几乎挑不出问题的体贴。但让他有些微妙地难以启齿的是,他那个堂妹似乎没有考虑过他不识字的情况——好吧,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教育的大小姐来说,能想到给他提供这些已经够让他感觉不可思议了。

禅院甚尔走了很久才在路边找到了一处还在营业的纪念品店。因为旅游淡季罕有客至,在他随手从那些钞票里抽出一张棕色的后(他也不会看这些钱的面额),笑得很含蓄的老板娘花了不少时间给他解释了那份指南上写的全部内容,在他针对细节提出疑问时也一边用经过掩饰(但在他看来很明显)的怜爱眼神看着他,一边细致地将他的疑惑说明。

他认真地将这些知识都记在了心里,还在对方的指导下学会了怎样辨认钞票面额。在外面的雪停、他走出纪念品店十几米后,他还确定自己听见了老板娘的那句嘟囔“唉,好好一个帅哥,怎么是个傻子”……

禅院甚尔(文盲版):“……”

难以言喻的不爽在他通过电话联系到了那名叫做“孔时雨”的地下中介,在□□的时候告诉他自己不认字也不会写时见到对方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后最终达到了顶峰。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看起来像是会读书的人吗?”禅院甚尔放松地坐在总统套房的沙发上,对于第一次穿的高档衬衫和第一次来的高级酒店都表现得很是适应。尽管收取了高昂的手续费,但那一亿支票最后到了他靠着新身份办理的银行卡里的余额依然足够他按现在这样的频率挥霍好一段时间——不愧是禅院家的继承人,给的就是大方——直到理解了这是怎样一笔巨款后,他才对他那个堂妹给他的这些东西的价值有了实感。

而对孔时雨而言,这个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的少年的出现是货真价实的惊吓。冠着咒术界御三家中的禅院的姓氏,随身携带着特级咒具,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咒力,却在约定碰面的地点隔着几十米就发现了他的动静……

“但是,你其实还没成年吧?”孔时雨观察着自称禅院甚尔的少年的反应。就算他的体型远比同龄人健壮,那张嘴角带疤的脸看起来也很生人勿近,但孔时雨从事地下中介这一行也有五年多了,不敢说识人无数,见过的人也着实不少。办理证件时声称自己已年满20的“男人”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细节足以让他看出来,这很可能是个连满十八岁都存疑、之前从未独自出过家门的未成年。

“这和你没关系。你只要收钱办事就好了,这才是你们这种人最喜欢的生活方式,不是吗。”禅院甚尔闻言挑起眉毛,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慵懒得像是一只大猫——但孔时雨却感受到了危险。

只是短短几天下来,孔时雨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少年虽对外界的生活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生疏,但对人心的洞察却极敏锐——拥有这种特质的人若不是长期处于肉食者之位,便是一直浸泡在面对任何人都需要劳心揣摩才能生存的最底层的污水里。看他的样子大概率是后者。

“当然,当然。”面对着一只刚进入崭新的天地、满心警惕,稍有不慎就会咬断你的喉咙的猛兽,还未取得对方信任的孔时雨很识时务地举起双手投降,“——我只是想提个建议,学习一下基本的读写技能怎么样?这样,你下次在要签字的场合就不需要临摹我写的了。”

禅院甚尔:“……”

啧,所以说,不管是大小姐本人,还是她介绍的人,全都是麻烦得要死的麻烦。

04

最后还是从五十音开始学起了。

禅院甚尔在京都逗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在固定时间学习着日语的读写,然后用剩下的时间在整座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览。

他在号称“京都第一名胜”的岚山下古宅里出生,算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却从未有机会看看这座城市。充足的金钱让他无需为了生存苦恼,他像是第一次来到京都的游客一样,在这宁静又萧条的冬月行走在京都的各大景点与大街小巷间。

清净的寺院过于单调,奢艳的花街过于吵闹,岚山坚决不去……不,在这之间,也稍微出了一些波折。在从孔时雨那里听说了发生在五条家的事件和黑市出现的悬赏后,禅院甚尔立刻意识到了之后将会发生的事。

大小姐还是那么喜欢惹麻烦——在岚山附近弄死了忘记第多少个人时,禅院甚尔靠在桥边望着月色下潺潺而过的桂川,把喝空后随手压扁的汽水罐扔到了脚旁的尸体脸上。

他自己也记不清那些天杀了多少人,总之在那之后,孔时雨表情和语气复杂地告诉他,他已经在地下世界有了“术师杀手”的称号时,他的第一反应是:

“都是成年人了,天天这个称号那个外号的,无不无聊。又不是小学生。”

忍着烦躁对着小学课本练习写字的禅院甚尔实在搞不懂,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告诉他的。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打响了名号,有没有考虑过凭这个继续赚点外快?”孔时雨知道禅院甚尔不缺钱,主要是他眼馋。光是被禅院甚尔杀死的那些诅咒师自身的悬赏数目累积起来便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虽然比不上禅院家的那位十影法,但就冲少年的姓氏和他这段时间做的事,他也清楚少年的行动目的。在禅院甚尔的提前通知下,经由孔时雨的善后,那些诅咒师的人头换得的钱由他和少年四六分,只是四成,他看着卡里增长的数字就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心动,恨不得立刻与少年签下合同达成长期合作关系。

“赚外快?没必要,我现在又不缺钱。”孔时雨其实很清楚禅院甚尔的回答,但他还是感到一阵惋惜:这可是好大一棵摇钱树啊……

“还有,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京都了。”少年的话让孔时雨的思绪立刻从惋惜里抽离:“离开?去哪里?”

“还没想好。但是,这里已经差不多了。”禅院甚尔停下了书写,将笔拿在指间转动。漆黑的笔身在他森绿的眼底转动起涟漪,如影随形。

孔时雨完全没听懂。但他看得出来,禅院甚尔并不是随口一说,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也罢。

作为一名合格的地下中介,孔时雨深谙好奇心害死猫这一最基本的道理。就像他从来没问过少年与禅院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表现得没什么常识(和文化),以及为什么会为了那位十影法蹲守在岚山附近几天几夜来截杀接下十影悬赏的人。对他来说,只要自己得益,其他事情管那么多干嘛?

“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之后一路顺风。”孔时雨有些想吸烟。但考虑到禅院甚尔那过于灵敏的嗅觉和对烟味的反感,他还是忍住了突如其来的烟瘾。

禅院甚尔转着手中的笔,没有看他。就在孔时雨以为今天的这场对话就要终结在他的沉默里时,少年才哼笑出声。

“……多谢。”

05

离开京都后,禅院甚尔由京都北上,一路上走走停停,也只花了四个月的时间,便来到了日本最繁华的大都市,东京。

时至春季。由南向北的这段时间里,沿途的樱花也在他将近东京时次第盛开,等他置身于这个国家的中心时,铺天盖地的春色便与灯红酒绿一同侵占了他匮乏的探究欲,让他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因倦怠暂时停留了下来。

最初完全只是一场意外。此前的北上中,他独自看遍了沿途的风景,滋贺、岐阜、爱知、长野、山梨、神奈川……看到的世界越广,看见的事物越多,他反而越感到难言的空虚。

那是一种毫无头绪也毫无缘由的奇怪感受。尽管如此,他也做不到像个敏感的诗人那样用细致的语言、洋洋洒洒的篇幅去描述它。他只是觉得空虚,仅此而已。

禅院甚尔来到东京的那一日是个气温骤然转冷的雨天。午后的天空不见日光,唯有连绵细雨如蛛丝般自灰暗的云帷后垂落,黏连在他身上,让还穿着单薄衬衫的他觉得不太舒服。他在下车的车站附近买了伞,又因为距离不远准备徒步前往此前订好的酒店——然而东京的路况远比他想得复杂,他按着地图兜兜转转半天,雨越下越大,他还是没找到酒店,反倒走到了位于道路尽头的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店门口。

也不能说是没有招牌,只是那深棕色的木匾中心除了一个他看了好一会才勉强看出是个玻璃杯的涂鸦外什么也没有,不大的玻璃橱窗拉着窗帘,两扇木门外挂着“休息中”的浅色木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店,但显然还没营业——他正这么想着,就忽然听见了店内传出的脚步声。

有人在往门这边靠近。判断出这一点时,本准备离开找其他人问路的禅院甚尔停了下来,准备等门开后向现成的“路人”询问。

柔黄的灯光自木门的缝隙里倾泻而出。他举着伞站在几步外,心里想着一会到酒店了要先洗个澡。

自门后显出身影的女人面貌温婉,一对深紫的眼眸在看见门外衣衫未干的他时先是露出了些微讶异,随后便是了然的笑意。

“欢迎光临,客人。要进来坐坐吗?我们的热水是免费的。”

“……嗯?”

那个时候的禅院甚尔并没有想到,这次普通的迷路,却让他之后的人生从此走上了另一个岔路口。

06

这家没有店名的小店是一间酒吧,更准确一点说,是一间清吧。小店的店主是迎他进来的女士和她的丈夫,因为丈夫名为“文”,因此熟客都叫酒吧“文氏酒吧”——递给他崭新的干毛巾和热水时,自称夏油市子的女士笑着介绍道。

虽然禅院甚尔也没想清楚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进来了,但面对送上来的东西,他是一点也没客气,拿着毛巾便开始擦拭头发,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没听过也听不懂的唱片机播放的歌声里和对方聊着天。

哪怕之前毫无自觉,但在离开禅院家后的几个月里,他也慢慢发现了,他很受外面的异性欢迎。只要他往哪里一站,周围便总会有异性上前搭话(他之后了解到这种行为叫搭讪),使用的搭话方式和内容也是五花八门,连在随便选中的路边小店吃饭也不安生——毫不夸张地说,这些时日里想要以请客之名要到他的联系方式的人大概能从这家店的门口排到他下车的那个车站。他在付钱的时候偶尔也会想,就算大小姐一分钱也没给,就靠那些女人,他应该也能顺利度过这趟旅程——当然,他的处境还不至于落魄到那种程度。

他不喜欢太多的人凑上来。但当他想要与人打好关系时,犹如他与生俱来的天赋的说话技巧和在禅院家锻炼出的观察能力还是让他轻松地得知了更多有关他们一家的事情,比如他们有个叫“杰”的儿子(这家店就是在他们的孩子出生的前一年开的),比如她的丈夫因为今天的天气不好,特意去学校接他们的儿子放学,以及可能是天气原因,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

而在夏油市子问起他的情况时,禅院甚尔照例谎称自己已经成年,正在进行日本范围内的旅行(后半句是实话),又为此随口说了几件他自己没觉得多有趣,但每个听到的人都笑个不停的路上见闻。

夏油市子果然笑得很是开心,一时兴起还免费给他调了一杯酒,说是为了庆祝他能独自一人旅行到东京。

禅院甚尔在那之前从没有来过酒吧:在陌生的环境里,他担心酒精会影响他的判断力。就算这种可能很轻微,但他还是无法改变这种长年累月形成的警惕。

但是,那杯酒有些特殊:当禅院甚尔看着那杯诞生在夏油市子手中的鸡尾酒时,看着灯光下浅碧色的酒液,他恍惚间竟像是看到了那只猫的眼睛——任性的大小姐的眼睛。

“这是‘反舌鸟’。它的颜色和你的眼睛挺像的,对吧?”夏油市子坐了下来,把那杯酒推给他,“要尝尝吗?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很喜欢它。她有一双和这杯酒的颜色一模一样的眼睛。”

“是吗。”那还真巧,我也认识一个差不多的家伙——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口。禅院甚尔端起那杯酒,在只有他和夏油市子的酒吧里打量了它一会,才谨慎地抿了一口。

禅院甚尔:“……”

他面无表情地、动作稳当把酒杯放回了原位。

味道很好,下次别做了。

五感过于灵敏的坏处就是那口酒液几乎是在他的味蕾上炸开的,第一次尝到这种刺激性饮品的禅院甚尔用了一番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露出诡异的表情。

但夏油市子似乎从他的反应里看出了什么,她赶紧向他道歉,并表示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他是不喝酒的那一类人——听了这句话,禅院甚尔心中再次萌生出了微妙的不爽。他默默拿起了那杯酒,这次是一饮而尽。

夏油市子顿时又被逗笑了,她还想说什么,但禅院甚尔却突然隔着室内的音乐和外面的雨声,听到了从门外响起的匆忙足音。

几秒钟后,在这雨势分毫未减的雨天,一个人猛地推开了酒吧的门。浑身被雨淋得透湿、唯有看起来就很扎手的凌乱黑发依然如故的年轻女性脸色难看地扫视了一圈室内,在看见禅院甚尔时竟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冲了上来。

“小春?!”/“快,快去帮帮夏油先生!”

夏油市子惊讶的声音和女性急促的叫声同时响起,第一次喝酒的禅院甚尔难得地反应迟钝了一下,没能在对方冲上来的第一时间从椅子上闪开。

紧接着,抓住了他衣角的女性猛地一个弯腰,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一般吐了他一身的呕吐物后,便昏倒在地。

夏油市子因为她的话猛地站起了身就要往外跑。而禅院甚尔……

看着自己身上的呕吐物,禅院甚尔的脸色已经变得比刚才喝的那杯酒还要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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