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宫门,白商先下了车,素萍又将无患扶了下来。
无患走在白商的身侧,身后是素萍,十一岁的男孩身量居然不过四尺左右。
进了公主府,无患才明白了这人的身份,才知晓为何那些人不敢动她,那些人明明知晓她的身份却仍陪她做戏。
由于身份特殊,白商冒险将他养在宫中,给他一间单房住下,只是她要求他平日里皆要穿女装,学规矩。
否则很难瞒住外人的眼睛,也很难带在身边。
白商只在府中待了一会,便要去复命了。
进了玉清宫,便听见钰妃与白帝之间的逗乐话语,钰妃笑声清脆,如啷当风铃,却在白商进门那一刻戛然而止。
“见过父皇母妃,儿臣前来禀告赈灾一事。”白商行了礼,递上写的折子。
白帝翻看了折子,眉头紧皱:“北地来的灾民……”
“这些灾民很是古怪,但儿臣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何处古怪?”
“北地遥远,按理来说难民应该前往更近的妄城和梦海,但是他们却来到了上京。”白商正色说道,而后疑惑不解道:“难道,妄城和梦海也有雪灾?”
“哈哈哈哈”白帝笑声爽朗。
钰妃也笑出声来,似是嘲讽。
妄城与梦海虽距北地较近,却也临海,更为温暖,自然不可能有雪灾。
“好了好了,商儿赈灾有功,朕有赏,先回去休息吧。”白帝说着。
白商微微笑着,离开了玉清宫。
素萍就在外头候着,看见白商一脸冷色便道:“无患已安排妥当,殿下汇报可还顺利。”
“上次与你说的那件事,你可查了。”白商问道,也不耽误两人一同往公主府走着。
“已派探子去北地查了,不日会有消息。”
“嗯。”白商点点头,便到了公主府。
甫一进了公主府,便看见府内庭院之中直愣愣站了两个人。
这会儿的日头在刚过了冬日的日子里,算是有些毒,正火辣辣地晒着他们,他们却互相对峙,半分不退让。
是无患和那日的暗卫。
他们一高一矮站在那里,无患死死盯着暗卫,像是要从眼里生出刀子来刺他。
“二位这是怎么了?”白商慢慢走到他们中间,眼也不抬,视若无睹,语气之中却像含了霜雪,带着威压。
“主人。”无患喊道。
白商听见这声称呼,眼皮瞬间抽了一下。
“您离开之后,奴子便看见这个人青天白日飞檐走壁,闯入了殿中,必定不是好人!”无患凶狠地说道。
他身上衣服乱成一片,除了颜色,连女装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只有帕子还遮在脸上,严严实实。
白商却不理他,径自走到暗卫面前:“可回信了?”
“殿下即将凯旋了。”暗卫从怀里掏出密匣,上面还残留温度。
白商伸手拿过,衣袖上的绒毛不经意蹭过暗卫的手,有些痒。
“先下去罢。”
白商走在前面,素萍在后头伸手去拎无患的衣襟,却被他两下躲过,他三两下爬到庭院的树上,不肯下来。
“你要干什么?”素萍问。
无患躲在树上,他早观此人气息内力丰厚,定然武功超群,打不过便只能躲在树上,“我只听主人的话,你是什么东西。”
素萍有些吃瘪,白商顿住了脚步往这边走过来:“如何?”
“他不下来。”素萍道。
“她是本宫的人,你也不听?”白商笑着,话里带着威胁。
“奴子只听主人的!”无患眼神坚毅,死死抱着那棵树。
“那……”白商吃惊他的执拗,亦无法对他太过凶狠,否则便可让素萍飞上去将他打一顿。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便下来吧。”
听见她这样讲,无患瞬间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地上,身上衣服变得更加凌乱。
经过这么一番,白商扶额,看来教育一个小孩子,任重道远。
又将无患交于嬷嬷们规训,学了宫中礼仪,还要每日监督他的饮食,几日下来,有了些许成效,至少会自己穿戴衣物,懂得行礼。
只是胃口很小,依然消瘦。
白商还告诉他,不许称她“主人”而是“公主”或者“殿下”
“身为奴子,随意用别的称谓称呼主人,是大不敬!”无患认真说道,一双澄澈清明的眼睛里却露出血气。
白商不知他是从哪里学的,只说:“这是主人的命令,日后在宫中,不可称呼主人,也不可说自己是奴子。”
无患不懂,但他懂一个道理,那就是:主人至上。
又过了两日,外头传来遥遥的旌旗之声,白商知道,是哥哥回来了。
白昭回宫那日的仪仗很大,宫外头,城里的百姓夹道欢迎,宫内,白帝摆好了阵仗,一路的宫人们由外门站到朝阳殿前,白昭一身铠甲骑着白马入宫,走了一路,都有宫人们撒的鲜花。
号角声响起,朝阳殿前的士兵舞起旌旗,响彻内外,御前太监喊道:“礼。”
宫人们跪成一片齐声喊道:“恭迎韵王殿下凯旋。”
场上齐刷刷看去,全是人头。
到了丹墀之下,白昭下马,御前太监李公公双手接过他取下来的头盔,上头还留着血污。
白昭面上还算干净,只是盔甲之上掺杂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隔了多少时日已经有些发臭
李公公忍住鼻息,笑道:“殿下怎么穿这身就来了?”
“怎么?”白昭眼也不抬,声音低沉,听着并不喜悦。
李公公又继续讪笑:“盔甲银光,血污染遍,恐难面圣啊。”
“哦?”白昭挑眉看他,要知这天下江山亦是这盔甲,与这鲜血铸就,便见不得?
“殿下还是先去偏殿沐浴更衣,皇上还在前头等着呢。”
白昭凤眼微合,冷哼一声,随着他领的路到了偏殿。沐浴焚香换了一身常服之后,才出来面圣。
朝阳殿一群大臣皆在,白昭不疾不徐走了进去,手上并未拿笏,穿的也不是朝服。
“臣,拜见陛下。”
“快平身。”白帝眉眼舒展,说不出的愉悦,“韵王定州一役足足打了三月有余,如今大获全胜,是功劳一件!想要什么奖赏?”
白昭俯首:“臣不敢,为国为民攘除外敌,是臣的荣幸。”
“韵王少年将军,有此心胸,令我众臣实在佩服。”杜相说道。
“是啊是啊。”一众大臣附和。
“有功自然要赏,你也不必推辞。”白帝说道,大手一挥,“将朕从前御驾亲征的盔甲抬上来。”
“这,这……皇上这是何意啊。”一位臣子在殿上小声问另一位臣子。
“这必然是要重用韵王殿下了,你且看吧。”
一时间大殿之上众说纷纭,白昭垂首不敢直视白帝。
宫人将那盔甲拿来,那盔甲之上泛着金光,良工巧匠打造着实精美。
白昭感受到白帝目光灼灼,随即跪在地上:“陛下,此物乃您亲征所用,那时首战告捷,上面寄托了大宁的未来与气运。微臣不论为子为臣,皆不敢受!”
然,又重重磕头:“请陛下收回成命!”
大殿之上又是一片议论之声。
一位臣子悄然问另一位臣子:“如此殊荣,殿下为何不要?”
那位臣子白了他一眼:“陛下之意,无人敢擅加揣测,殿下更是如此。”
如此议论纷纷,杜相便站了出来,在大殿之上说道:“陛下所赐,我等求之不得,殿下何不接下?”
白昭微微合眼,心中泛起不耐,耳边听得如此风凉言语,更是烦躁,却仍平静道:“丞相大人言重,大人为国忧虑,辅佐江山,自然配得上上赏,而微臣初出茅庐带兵打仗,自认愿为国家之片瓦,不求荣华,不贪功名。”
白昭如此回驳了杜相之言,又朝白帝俯首:“陛下若要赏,微臣有一请求。”
“说。”
“微臣请求陛下,为军中将士即其家属降下垂怜!”白昭说完,整个身子俯在地上,“这一役,大宁虽胜,却也损失了四万余将士,十分惨重。”
白帝闻言不语,良久之后方说:“罢了,便依了你吧。”
此刻耳边传来宫人大喊退朝的声音,白昭微微闭眼,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跟着人群一同走出朝阳殿。
甫一出了朝阳殿,下了丹墀,往内宫之中走了一段距离,看到这样一幅如画的景象。
从朱红色宫墙里头探出一树杈的木兰花,如清润雾气一般萦绕在枝头,衬在红墙之上,如同血中缀花,格外醒目。
而在这团雾气之下,是一袭暖黄色衣裙,明媚晃眼,她梳着流云髻,后头碧绿珠钗与衣裳相得益彰,衣领与袖口上的狐绒显得她多了一分可爱。
“哥哥。”白商笑着。
娇艳似三月桃花,令身后红墙都失了颜色。
白昭心下暖了一些,也笑着,同她走在一起。
这次回宫,白帝专门为他清出了从前居住的宫殿,是他封王以来未曾有过的。
白商嘱咐着宫人,将宫殿中模样,装饰尽量还原成以往的模样。
白昭踏进这里,看着与从前别无二致的宫殿,第一次觉得熟悉,却也陌生。
宫殿是原来的宫殿,只是经历太多是非,人早已不是原来的人了。
“这庆华殿,哥哥可还满意。”白商作出一副求赏的模样,挽着他的手臂。
白昭微笑不语,伸手掀开眼前的珠帘,走过去坐在窗边的垫子上。
白商收起笑容,心中突然莫名酸涩了起来,但却扬起笑容,坐在他对面的垫子上,将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捧着脸。
白昭看她这样,又忍不住笑着,将她的手拨开,语气温柔:“快成婚的人了,要行得端,坐得直。”
这般看似指正却带着宠溺的话语,令她一怔。
为您提供大神 十钵 的《瑟瑟长音》最快更新
12. 白昭回宫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