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初时分,街市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宁岳风回头看了一眼昌隆布庄,掌柜的脑袋已经被盈门的客人所淹没,他却仿佛又看到了掌柜那一脸见钱眼开的谄笑。
还不到半个时辰,十两银子就没了,宁岳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痛快。
好在,这十两银子也算没白花,至少他已经知道这布庄原来还卖假货,而且这假货中的“暴利”,说不定便是三生会的生财之道。
当然,这一切目前还只是他的猜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这也正是他“爽快”地交出那十年银子的原因——这出戏还要继续唱下去。
不过,这出戏接下来该如何唱法,他也还没有想好。毕竟自己既不是晋王府的人,也不可能有三十两金子。
就目前所知来看,布庄里备有所谓的“私锦”是肯定的了,而且那趟镖车押运的也很可能就是私锦,这也解释了镖车为何是从北而来的原因。
由此可见,在京城以北的某地,必定有一个“私锦”的货源所在,而且此地距离京城也不会太远,因为那名镖师是打着龙门派的旗号的接镖的。
追溯货源地当然是最直接的法子,不过,至少要先寻到那家昌远镖局,然后才能顺藤摸瓜,找出托镖之人。这显然还要费上一番周折。
所以,宁岳风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必舍近求远,就从这位掌柜身上下手。
其实,方才在布庄时,宁岳风对于掌柜的“轻率”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二人只是初次见面,他便将一个不小的秘密告诉了自己,而这个秘密甚至可以令他身败名裂。
不过,他随即也想明白了。
他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商者自古无情义可言,一本一利便足以令人六亲不认,若是能一本万利,那天下便没有不敢干的事。所以,掌柜此举看似风险极大,但与其所得相比,便也不算啥了。
师父还说过,商家逐利向来也是有信无义,所以江湖人最忌与商家同谋,却也最喜与商家同谋。而二者一旦狼狈为奸,所谓“侠以武犯禁”便真成了刀口舔血的大买卖。
所以,在宁岳风想来,三生会在江湖上立名,若是再干起这私锦的买卖来,自然是无往不利。况且,师父还说过,这三生会背景深不可测,幕后说不定还有朝堂之人。
这或许也正是那掌柜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不过,对于这名布庄掌柜,宁岳风却还有些自己的看法。
就算离开布庄已经很久了,掌柜脸上的那副谄笑,一直在宁岳风脑海里挥之不去——此人对钱财的贪婪远远超出了一般人。尤其是他接过自己那十两银子时,那眼神中贪欲仿佛要蹦出来了一般。
同样也是师父说过,贪财之人大多怕死,越是贪财越是怕死。
所以,取财可有道,这道亦可因人而异,但爱财须有度,过了便会失了江湖人的胆气。
而在宁岳风看来,这掌柜必定是个很怕死之人,而这便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正是自己可利用之处。
所以,宁岳风虽然离开了布庄,但却一直没有走远。
他先随意吃了些东西,然后便在布庄的街对面寻了一处茶楼,坐在二楼的位置上正好可以远远地看到那间店面。
宁岳风这一坐便是一下午,他一边喝着茶,一边不时瞄一眼店面,目的只有一个:看看这掌柜何时收工,又会去往何处?
等得无聊时,宁岳风索性找店家讨了一双筷子,然后取了一根,自己琢磨起剑法来。
原来,在雄州与师父临别之前,师父又传了他三式剑法,并告诉他,昆仑剑法其实共有十二式。之前之所以只教了他九式,只是因为最后三式太过深奥,未入六品惊涛境之人,即使想学也很难学会。
这三式剑法分别是:藏剑式、离剑式、舍剑式。
风破还告诉他,这三式剑法才是昆仑剑法的精髓所在,也是其余门派剑法高攀不起之处。也只有领悟了这三式剑法,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昆仑弟子。
而且,这三式剑法甚至没有招式,只有心诀。
藏剑式,藏锋于拙,以屈为伸。
离剑式,离经易道,百绕成钢。
舍剑式,舍华逐实,万法归墟。
虽然只有区区二十四个字,可宁岳风却是越琢磨越糊涂。
他也问过请教过师父,可风破却说,昆仑剑法至第九式,其实招式已尽,最后这三式只是剑意上的参悟,教是教不会的,只能自己去悟。而一旦得悟,入未央、太极两境便也水到渠成。
“那师父看徒儿如今可有六品惊涛之境了?”这是宁岳风当时问师父的最后一句话。
风破没有说话,只是让宁岳风将凤离剑拔出,然后接了过来。
长剑在手的风破手腕轻轻一抖,凤离剑随即便发出一阵啸鸣。
这啸鸣之声久久不绝,即使两“弹指”已过,依然嗡嗡作响。直到风破手腕又抖了一下,剑鸣之声才戛然而止。
接着,风破将剑抛还给了宁岳风,然后道:“剑鸣不绝,便似暗流滚滚,一旦出剑,便会如惊涛拍岸。”
这也是宁岳风第一次见师父用剑,虽然师父从小就教他剑法,可师父即使在喂招时也只用过木棍。
如今,他也终于明白师父之前为何不用剑了——单这剑鸣之术,自己已是望尘莫及。
眼见宁岳风一脸沮丧,风破当时又道:“你也别难过,为师方才这一剑至少已是未央之境了,你只要能剑鸣一‘弹指’便是惊涛之境。”
言罢,风破转身便离去了。
宁岳风就这样在茶楼中一边瞄着布庄,一边拿着筷子反复比划着,心里还不时默默念着:藏锋于拙、以屈为伸、离经易道、百绕成钢……
近两个时辰比划下来,被他抖断的筷子也有四五根了。可他依然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