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7。

超级人类项目的第二十七个试验品。

在电视节目里,他是风光无限的超级英雄“超级士兵”，是国家的骄傲、是人人争相追捧的正义明星。

然而在这里，027只是一个产品。

他知道他身后的实验室里还有更多他的同类正在培育之中……他不是独一无二那个。

在巨大的测试场地里,027被束扎带绑缚得严严实实，他眼珠上翻,像某种被电击后马上要送上检查线的家畜。

红镜框博士指挥学生为他抽血化验,红色的太阳光让她的脸色犹如浸泡在血水里一样——她掐着他的下巴翻来覆去地检视，很轻地“啧”了一声。

“他不完美。”她漠然嘟囔：“他只是一个有基因缺陷的仿品。”

旁边的西装老人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超人拒绝了和我们合作,我们也不必要走到这一步上。”

“超人才是完美的，他生来如此,而我们只是在造神。”

“生物立场的问题依旧不能解决。”红镜框说：“那才是超人最大的用处……想想吧,即便有导弹、核-武器,超人也能够依靠生物立场把它们扔出大气层或者投去别的国家。”

“但我们的027呢？”她嫌弃地说：“他只能缩起来……超人可以抗住核打击,而我们甚至不敢对他做同等强度的抗打击测试。”

“……核打击也没能对超人造成伤害。”老人说：“如果没有你提出的建议，我们永远无法捕捉超人提供氪星基因母体样本。”

红镜框笑笑：“我说过他是是个烂好人，让孩子带着氪石炸弹去袭击他，哪怕他知道那是陷阱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还没有找到乔纳森·肯特到底藏在哪吗？”她话音一转问道：“他是唯一一例天然降生的氪星混血，或许他的生命样本对我们的研究才是最有意义的。”

“超人把他藏得太好了。”老人摇头：“十六支特遣队派出去也一无所获，我们翻遍了肯特家农场的每一寸土地，连他妻子的墓地都挖开了。”

“噢,那个女人。”红镜框声音冷漠：“如果她没有一个移动危险源一样的丈夫，她应该能活很久……我听说她的父亲是将军呢，本人也颇有成就,这样的女人竟然试图成为社会异端，我真难以想象。”

“谁知道呢。”老人声音同样冷漠，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她爱上了一个外星怪胎，还生下了一个小怪胎。”

“如果能找到那个孩子就好了——我们将让他接受最精英的教育,成为最优秀的美国公民。”

“但样本的逃脱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红镜框和老人一起向场外走去：“不过我想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的身体里应该有大量氪石碎片残留，这会让他的身体细胞持续性地失活。”

“或许几天？最迟不超过几个月，”红镜框说：“他就会因器官衰竭而死，等我们找到他的尸体依旧可以提取样本继续研

究氪星人。”

老人说：“我们知道有人在协助他，

并且直到现在也依旧逍遥法外。”

随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交谈声也越来越弱：“一个病毒、一个黑客，简直就像个幽灵……”

……

027的手指艰难地动了一下。

有人正在剖开他的胸腔，但他的氪星基因令他的抗药性和代谢率都远超常人，所以他常常会在实验中途清醒过来，清晰地感受着有人正在他的身体里摸索。

实验员瞥了他一眼：“027麻醉代谢完毕，补针。”

“别……”027脆弱地呻-吟。

实验员止住了——随他的便，反正疼的也不会是她。

“还有其他的完美实验体吗？”027声音虚弱，语速也很慢：“会有其他的人替代我的位置吗？”

实验员怜悯地看着他，他薄荷色的瞳孔扩大，像一块失神透明的水晶。在强灯光照射下，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微微收缩着的晶体结构。

真可怜。她想，就算在手术台上，他也得努力关心着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威胁。

“目前还没有。”实验员同情地看着他：“不过你……这么大的纰漏，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替代你呢。”

“结果没什么变化。”另一个实验员把一条长长的报告单塞给她：“还是老样子。”

红太阳光关闭，027的身体创口飞速愈合。束缚带松开，他爬起来，用力合拢自己的衣襟，惶恐而绝望：“那到底是谁救了那架飞机？”

实验员做了个无可告知的手势：“我们也并不清楚，不过友情提醒，要想保证你的独一无二，要么你更强，要么就处理掉所有比你强的人。”

“比如还潜逃在外面的那个实验体。”她说：“一代超人，只要他还活着，你就永远是他的替代品，是他的阴影。”

027的手倏然握紧：“可是我还能去哪里找到他？他知道我的一切弱点，但我却并不如他。”

“……”实验员没有理会他的焦躁自语，她开始收拾实验台：“博士很快就会和你谈一谈有关事项，你最好做好准备，这不是任务，这是在为你自己而战斗。”

“我会的。”027踉踉跄跄地跳下实验台，捡起了一旁桌子上刚刚被剥下来的红条纹披风。

就在披上它的那一刻，他瞬间重新挺起了脊背——那个强大又无所不能的超级士兵回来了，他昂首挺胸离开实验室，向路过的每一个人都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我会证明我才是最强的那个……”超级士兵在心里说：“我更聪明、我更强壮，我更优秀……”

“我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超级英雄！”

丝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的观光游客二人组正在下一个停靠点购买必需品。

因为乔纳森强烈要求不走城市服务区，还提出了露营的伟大构想——他非常坦然地说自己没有身份证明，所以不能使用一切

需要刷卡使用的基础设施。

克拉克和李陵也这才想起来他俩也是倒霉催的黑户……乔纳森可能只是有一个不太方便的身份，而他俩干脆就是没有身份。

于是二个人一致选择拥护露营的伟大决定，他们购买了充足的野营食材、罐头和帐篷睡袋毯子，顺便把车里原来的乱七八糟杂货扔出去了一些。

乔纳森甚至还买了利斧和刀子——李陵也真的好急，非常想跟他说咱们放回去吧不花这冤枉钱，但乔纳森微笑着说：“登山斧很有用，我们待会儿需要劈柴呢。”

李陵也心想不用麻烦你们，区区劈柴我一分钟动动手指就搞定……然而乔纳森却十分坚持。

神奇老爷爷递出去一大把钞票，豪气结账，然后他们提着大兜小兜的东西出门，又让小面包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地点停靠。

一瞬间，他们就从在逃嫌犯变成了相亲相爱的登山旅游一家人。

感谢神奇老爷爷。

李陵也双手合十，龙傲天主角终于也有一天轮到我了——就是这个老爷爷有点过于热心，好想让他知道我才是最适合劈柴的那个苦力。

乔纳森先生正在拼装帐篷，克拉克正在假装很用力很费劲地劈柴，而李陵也则正在看着防风炉……

炉子上烤着的小吊锅里煮着一份糊糊状的、一看就算不上好吃的营养速食。

在这方面李陵也对美利坚朋友经常怀有敬意，感觉他们都好像没吃过啥好的——

淀粉瘦肉糊糊的午餐肉，吃吃；

豆粒子糊糊罐头，吃吃；

腻得除了甜味没剩下其他的重酱料速食餐，吃吃。

啥都能吃，恨不得连草根树皮都吃吃。

李陵也很想钻山里去打两只兔子改良一下她被罐装速食谋杀的胃，然而克拉克拦住她，小声说他们没有打猎许可证，同时也不知道这个地区允不允许打猎……

可能违法。

好崩溃。李陵也发愁地盯着锅里的糊糊，还有待烤的二明治，热烈怀念起第二个世界。

阿福的菜很好吃、外卖很好吃，哪怕用火锅底料和芝麻酱煮白水菜叶子也很好吃。

“那要不然我们揪点蘑菇呢？”李陵也小声问：“这个总不犯法了吧？”

克拉克忧愁地看着她：“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突然跑到了这里吗？”

为了蘑菇。

李陵也发出了难过的噗噗声，像一只漏气的气球一样缓缓跌倒。

神出鬼没的乔纳森正抱着帐篷的铝合金撑杆路过，他突然出声：“你们为什么来这儿？”

正沉浸在蘑菇的悲伤里的李陵也吓了一跳：“……！”

“你们看起来不像那种混日子的小孩，但是却开着一辆用来跑运输的面包车。”乔纳森仿佛自言自语一样道：“那辆车型号很旧，保险杠车漆有修补痕迹、轮胎也有磨损划痕，它或许比你们的驾龄还要大。”

“而且我注意到角落里有新鲜的烟灰，但你们都不抽烟

……”乔纳森一边整理撑杆一边道：“车是哪里来的？”

李陵也和克拉克面面相觑，

完全没想到乔纳森竟然能观察得这么细致。

乔纳森笑着瞥了他们一眼：“我又不会报警。”

李陵也当场镇定：“抢的。他们本来想抢我，

但我技高一筹。”

克拉克眼冒金星，被李陵也的大胆发言给震惊到了——真的可以这么坦诚吗？

李陵也相当坦荡地说：“反正乔纳森先生也没问别的……再说了他又不能报警，告诉他就告诉他嘛。”

克拉克试图解释，至少不要在他们的旅行同伴眼里像个奇怪的劫匪：“其实是因为我和Raya遇到了一点意外，昏倒在路边被前任车主捡到，他们打算拿我们两个去贩卖人口……”

李陵也海豹鼓掌：“恭喜你，越说越不像好人啦！”

在场真正的老实人栽倒。

克拉克曾经以为小也是那种老实的乖孩子，所以每次生出不轨之心都会非常愧疚……然而李陵也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没有喔，我装哒：D

可爱鸟鸟的皮毛下藏着可怕的小魔鬼，拳打大蝙蝠、脚踩四色小鸟，连路过的氪星小熊都要被薅两根毛毛。

乔纳森若有所思：“所以，你们接下这趟活儿只是个意外。”

“是的！”李陵也跳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只勺子：“只是个意外……那你要自己把车开走吗？”

“之后停在警察局就行，而且万一你的邻居想要趁搬家打你，警察叔叔当场就会把他们拷走。”

“不。”乔纳森把铝合金骨架嵌进地面，测试了一下牢固程度——李陵也注意到他的手劲儿也很大，有一根相对细一点、弹性好点的高度架甚至被他捏得有点变形。

“我身体不好，不能一直开车，所以我选择雇佣你们。”乔纳森说：“我可以加——”

“加钱。”李陵也叹气：“别老想着你那个加钱了……好歹也抗议一下，这样会显得你像只嗷嗷待宰的小肥羊。”

乔纳森被她的比喻逗笑了：“因为加钱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有很多事只要加一点佣金……”

“加一点佣金也不行，”克拉克插话：“我们不会丢下你离开的乔纳森先生，你的名字很棒，我爸爸也叫乔纳森。”

“那可真巧。”乔纳森意味深长地说：“既然这样，看来你们的确不会再丢下我了。”

被一语道破坏事的小恶魔扭过头：“哎呀我的锅！”

被带着干坏事的克拉克狼狈转移话题：“我的柴！”

乔纳森悄悄摇了摇头。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拥有这么奇妙的遭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居然在和或许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一起当难民露营……

而另一个他似乎有一个拥有非常奇异能力的倾慕对象。

也挺好，他想。至少当他像自己一样把灾难带到她身边时，她还有能力能够保护自己。

如果她

真是个普通的、阳光明快的女孩儿，

他或许真的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友善地劝他和对方分开。

因为他后悔于他没能保护住露易丝。

每当想到这个，

他都会痛悔万分。

超级英雄是什么？

是前途未卜、是遗憾，是注定孤身一人。

宁愿错过后悄悄后悔，也别在一切都无法挽回时不得不痛彻心扉。

这样的克拉克·肯特，有他一个就够了。

超级士兵悄无声息地降落在某个公路小镇的便利店里。

四周很安静，没有人往来。营业员惊讶地抬头看向突然造访的超级英雄，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的天呐，是超级士兵——我是您的粉丝！”

超级士兵微笑着向她竖起拇指：“感谢你的信任，我的朋友，你独具慧眼。”

营业员兴奋地凑过来：“我可以和您合照吗？”

超级士兵单手撑腰，让斗篷以一个帅气的姿势垂落：“当然可以——不过不是现在！”

“或许你愿意关闭店门吗？”他礼貌地询问：“我有一点事情想要向你询问，很重要，涉及国家机密。”

营业员没来得及拍照，就立刻收起手机按下衬铅卷闸门关闭按钮：“当然可以……您想问什么？”

超级士兵掏出一枚手机，他向她展示了一张照片，那好像是一张监控录像截图，上面的人蓄着显眼的大胡子，以至于营业员一瞬间就认了出来：“是他！”

“你有印象？”超级士兵急躁地问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营业员如实回答了时间：“而且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我可以给你翻一下店里的监控录像。”

“十分感谢你的配合。”超级士兵喜悦溢于言表，他的笑容越来越真挚语气也越来越温柔：“国家会记住你的贡献……”

“啊。”营业员突然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遭了，监控被什么人删除了！”

超级士兵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一把推开营业员凑了上去——那屏幕上，监控录像文件夹里空空如也、干干净净。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png格式的图片文件。

超级士兵点开了那个png格式。

那是一枚一便士的简笔画。

然后文件自动关闭、销毁。

监控录像文件夹里重新变得空荡荡。

超级士兵愤怒地大叫，他双拳紧握，一把锤断了手掌下的收银台！

营业员惊恐地尖叫起来，她连滚带爬地试图离开突然发怒的男人，然而一发亮红色的热视线猛然烧穿了她的脑子！

女人的尸体就倒在他身边——超级士兵大口呼吸平复心情。

然后他掀开卷闸门，头也不回地飞离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