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沉默。
他当然记得与这位和他印象里完全不一样的阿尔弗雷德见面时的一瞬间。
那么多种可能、那么陌生的世界,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阿福——哪怕阿福什么都没说，他就是知道，那是阿福。
阿福也认出了他,他的目光略带惊讶，但绝非非常惊讶。
“我想您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阿福示意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氪星人停手：“是布鲁斯老爷吗？”
“来自其他世界的，布鲁斯老爷。”
他坐在餐桌前等待,阿福一个人站在料理台边那孤独的身影——他微微垂着头，斑白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手上的动作不急不缓。
玻璃杯在他手下变得闪闪发亮,像是施展了一个精妙的魔法。
“很久没人坐在那里等待了。”阿福说：“您世界的那位超人看起来很年轻，我以为您也是个年轻人。”
“那并不是我世界里的超人。”布鲁斯似乎想到什么，微笑沉了下去：“我认识的那个超人已经堕落了,很遗憾我没能救回他。”
“噢，节哀。”阿福遗憾地说：“……那么看起来，那位善良可爱的年轻小姐是与您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了？”
“不。”布鲁斯和阿福大眼瞪大眼：“她……也来自其他的世界。”
“……”阿福耸了耸肩：“真是奇妙的组合。”
他们交换了一些彼此的生活碎片,也分享了彼此生命中的一些小遗憾。
最后阿福说：“很荣幸在其它世界里的我也陪伴您度过了这样一段漫长的岁月。”
布鲁斯心里一动。
他习惯了沉默，也习惯了不用言辞热切地表达什么。
但那一刻他神差鬼使地说:“我也很荣幸……”
“真的。”
……
“如果。”布鲁斯在过量的沉默后说:“如果阿福愿意。”
“战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布鲁斯语速很快，仿佛他的嘴是租来的，计时收费:“我需要一个管家、蝙蝠侠需要便士一,我……”
他说终于说:“……我需要阿福。”
但他并不知道阿福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回到那个满目疮痍、需要缝缝补补的世界——阿福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
如果他也在某一天像这个世界的布鲁斯一样提前离开,阿福又该怎么办？
难道让阿福再一次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吗？
李陵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别觉得自己的世界破破烂烂……其实在某些方面我们也应该感谢卡尔。”
“他把你们那个宇宙里有名的高危反派都打一遍了才主动走进垃圾回收点，”李陵也说:“多贴心啊，阿福直接无痛拎包入住。”
“你再看看这个世界里的超级士兵……菜得抠脚人还挺狂，保不准哪天就变成了另一个卡尔。”
她悄悄掰了一点属于阿福的谈判技巧,试
图诱惑布鲁斯:“你真的忍心让阿福生活在没脑子的菜狗暴君独-裁统治里吗？”
“……”布鲁斯被彻底说动了。
他甚至会关心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能否拥有健全的人生——他没有理由不关心阿尔弗雷德的同位。
早就说老蝙蝠心最软啦！李陵也悄悄哼哼唧唧，区区一个黑漆漆，看本真君不轻松拿捏他！
“我会和阿福谈一谈这件事情，”布鲁斯最后说:“但是重病患又是什么？”
好呀，老蝙蝠懂装不懂！
李陵也当场一记直球，打碎了老蝙蝠所有的逃避可能:“乔纳森先生呀。”
“你忍心看小乔没有爸爸吗？”她可怜巴巴地说:“他都够惨啦，你就帮帮他吧！”
布鲁斯并没有直接反对:“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过活下来……你难救一个一心赴死之人。”
“而且他被氪石腐蚀太久，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到鼎盛时期了。”
布鲁斯淡淡地说:“英雄迟暮，人间常悲。他可能无法再托举起失事的飞机、也可能无法再救下一些人。”
“他是一个有极高道德感的人，他真的可以做到对这些无动于衷吗？”
“可是你说过，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英雄挺身而出，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只是因为他们有一颗想要帮助别人的心和愿意站出来的勇气。”
陆地神仙记忆力好到超群，当场查找聊天记录扒拉出了和“马龙”的对话。
“超人最强大之处不是超凡的伟力，而是他站出来帮助别人时所带来的希望和勇气。”
“托举不了飞机，那就帮忙抱一下躲在树枝上不敢跳下来的小猫；无法冲进火场，那就帮忙拨通火警电话。”李陵也说：“人是最勇敢、最坚韧的生命，你给他一点希望，他就能努力扎根重新生长……”
“你愿意重新给他这个希望吗？”
布鲁斯看了她一会儿：“随便你。如果你能真能救下来一心赴死之人的话。”
李陵也偷偷握拳——好耶！
“这你就别管啦，反正我有办法。”她得意地说：“神仙有时候也是会听听许愿的。”
“那你怎么把他们带走？”布鲁斯想了想：“我的同位体离开时，他和他的朋友已经出现了宇宙排异反应，估测从大概二十五到三十天左右开始。”
李陵也终于能在某些问题上力压老蝙蝠一头了！
她非常夸张地怜悯拍了拍布鲁斯：“因为准确地来说，你们都是在搞偷渡呀！”
布鲁斯愣了一下。
“你看克拉克是不是还好好的，并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李陵也试图举栗子喂给老蝙蝠：“因为我们是直接穿过时空流离开的……这才是官方唯一指定的异世界窜门大马路！”
“之所以会出现排异，是因为每个人都带着原本世界的意志烙印，直接来到其他宇宙，就像一群小蓝人里突然出现一个小红人……”
“你可
以不用蓝红比喻。”听到超人配色都会应激的大蝙蝠忍无可忍：“换个颜色。”
“好吧好吧！”李陵也充分理解更年期老蝙蝠：“一群小黄人里出现了一个小绿人，这是一种入侵挑衅，小绿人要么离开、要么就死掉。”
“但是经过宇宙裂隙时，时空流会冲刷掉你身上的印记，由新的世界很愉快地给你染上自己的颜色。”
“所以宇宙移居理论上是可行的，”李陵也摊手，“只是普通人没有能力带你们穿越时空流罢了。”
“氪星人可以。”布鲁斯笃定地问。
“对，”李陵也说：“氪星人的身体强度可以，但是他们无法打开宇宙壁裂隙，所以他们还是不可以。”
“但是阿福也不可以。”布鲁斯说：“我的同位体说你境界下跌，已经不能带普通人直接穿越时空流了。”
李陵也愤怒地锤了一下老蝙蝠：“对暂时变得柔弱的战力党好歹委婉一点！”
布鲁斯弯了弯唇角。
“其实我本来考虑炼化凭何强行破境，”李陵也说：“不过你不是把灾灭带了过来吗？”
“采访一下，你为什么要带他过来。”李陵也掰着手指头说：“他拽拽的、不听话，还是个宝宝……”
布鲁斯：“……”
他抓了抓额发：“他不是蝙蝠车么，我想总能用得上。”
“你说对了！”李陵也说：“灾灭其实是唯一一例以地球科技为载体转化的机械自主生命体，火种源赋予他灵魂，而我赋予了他生命力。”
她挠头：“你可以理解为，我给他充了个电，用我的功德和剑气。”
“所以？”美利坚土特产黑漆漆正在努力理解这一连串的陌生词汇。
“所以从生产程序上来讲，灾灭就约等于我的一个移动法器，可以扛得住时空乱流的冲击——阿福只要坐在灾灭里就好了。”
李陵也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鼓掌：“在时空乱流里开蝙蝠车车，这多酷啊！”
布鲁斯扶额，看来打包已是势在必行……虽然店家并没有提供打包盒，但土匪劲大，打算直接把锅端起来跑路。
布鲁斯欲言又止。
布鲁斯决定从旁边kuai点香菜蒜末辣椒油一起打包。
“你……你们先把小孩带回来。”布鲁斯把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一边大步往庄园外走一边回头努力叮嘱：“等我回来再说其他的！”
“知道了。”李陵也态度超好地保证：“快去吧快去吧，保证等你回来时这个世界不会炸掉。”
布鲁斯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身点了点：“和氪星人——保持距离！！！”
李陵也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门口等着她的克拉克，克拉克双手插在兜里，像一边晒太阳一边揣手手的小狗。
他露出了一个羞涩又朴实的笑容。
被可爱暴击！！！
李陵也立刻相当敷衍地挥了挥手：“啊对对，你快走吧。”
布鲁斯
：“？？？”
黑漆漆大蝙蝠气鼓鼓地离开了。
她向克拉克跑回来，用力握拳：“我好厉害！我自己都觉得我好厉害！”
“你好厉害！”克拉克无意义地重复了她的话，仿佛那快乐像蜜糖一样，把他也一起裹了起来：“这么厉害的小也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把小乔带回来？”李陵也想了想：“乔纳森先生被关起来这么久，真不知道他把孩子藏在哪里了，好好的孩子，甚至还要被储藏在冷冻舱里。”
李陵也咬牙切齿，小声骂了一句什么：“……”
克拉克就装作没听见，他帮李陵也摘掉头发上的落叶：“那我们等乔纳森先生用完了药就去吧。”
……
李陵也有猜想过乔纳森先生会把小乔藏在哪里。
北极南极，或者随便什么高山之巅，都很冷，而且一般不会有人类打扰。
然而乔纳森先生却带他们来到了一家屠宰冷冻厂。
他们都带着掩盖身份的鸭舌帽和口罩，穿行在来来往往的运输员和工人之间居然也并不违和。
屠宰场的老板是个其貌不扬的胖子，肤色苍白，同样浅淡的金发稀稀拉拉地挂在脸颊两边，正在和运输工吼些什么。
乔纳森叫了他一声：“德维尔！”
他不耐烦地回头——“又怎么……”
胖子愣住了。
他的唇瓣颤动，眼眶发红：“超……克拉克先生！”
胖子猛地跑过来：“你，你还……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不好也不坏。”乔纳森露出来的蓝眼睛笑弯弯的：“我来取回我寄存在你这儿的东西了。”
李陵也和克拉克对视一眼。
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人类——就在人类伤害他、折磨他，利用他之后。
冷库门缓缓开启，冒出了森白的冷气，在这座特别的冷库旁，有好几个人都眼含热泪，向他们点头致意。
“你认识他们吗？”李陵也好奇地问乔纳森。
“他们都曾经得到过克拉克的帮助。”胖子回头抢先解释，“我们都曾经受惠于他，我们不会背叛他。”
“别这样说。”乔纳森叹气:“因为一点意外，我来迟了……这些年真的很感谢你们替我照顾他。”
“您也别这样说。”胖子摇了摇头:“如果没有您，就没有我们今天。”
“如果三十年、五十米您没有来，我们的儿子会接手这家工厂，”胖子说:“……您要离开了吗？”
“是的。”乔纳森说:“我要离开了。”
他们穿过一排一排暗红色的冻肉，和散发着肉类特有腥膻味的冷柜，最后停留在一个结了霜的、许多年没人动过的铁架子面前。
乔纳森撕开铁架子上焊铸结实的铁板，轻松得像掀开一床软绵绵的棉花被。
那下面居然有一枚超越现有科技的的胶囊式冷冻舱。
验证通过、舱体解锁，唤醒程序自动触发。
舱盖滑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有一头卷卷的黑色头发，脸颊圆圆的，长睫毛挂着淡淡的霜气，仿佛一直安详地沉浸在某个美梦里。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一双比晴空更浅、更透亮的蓝眼睛。
“爸爸。”小乔用力揉了揉眼睛，他坐在翻开的舱盖里，表情懵懂:“这是一个新的梦吗？”
“爸爸，德维尔叔叔。”小男孩的目光掠过陌生的李陵也和克拉克，他顿了一下，小声问:“我是在做梦吗？”
乔纳森伸出手臂，把小乔抱了起来，小乔蜷缩在爸爸的怀抱里，好小一只，像刚刚降生的、还湿漉漉着的可爱小动物。
“你刚刚梦到什么啦？”乔纳森捋了捋他的头发，低声问。
“我梦见我有了一条很帅的红披风，和老爸一样。”小乔高兴地说:“我学会了飞行，抓到了很高地方的蝴蝶……”
乔纳森抱着他往外走，父子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
小乔愣了一下:“我们是要离开了吗？”
“对。”乔纳森回答:“我们要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