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对酒歌

[三国]对酒歌

17. 第 17 章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此时此刻,远在洛阳的曹操,便没那么好过了。此时的他,正愁眉不展地盯着桌案上成堆的公文,想起前几日他刚踏入洛阳城的时候,更是连声叹息起来。

就在前些阵子,崔有仪沉默地穿过北海一片凄苦的长街时,洛阳城正是一片炽晴的好天色。城门洞开,几辆马车隆隆而来,轧出一片滚滚尘埃。

而行在那几辆马车前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正是曹操。他在入城前,特地雇了这匹良马,此时的他便扯着缰绳,挺直了脊背和胸膛,又高昂起头,看着这繁华富庶的洛阳城。

他此番入洛阳要做的,正是荡涤这里的腐朽之气,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不仅是洛阳,就连整个天下也会重振旗鼓,恢复曾经武帝时期的恢弘风光。

这样想着,曹操一甩马鞭,抬手招呼身边的侍从跟上:“走,我们去见一见洛阳城的那些官差们。”

然而,他当时虽然是这么说,可如今才发现这洛阳北部尉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征收赋税、鼓励农耕都尚在其次,单说这洛阳城的治安问题,便足够让他头痛。毕竟,洛阳乃是都城,更是皇亲国戚聚居之所,想让这群嚣张跋扈的天潢贵胄乖乖听从他这刚上任的北部尉的管理,谈何容易?

“大人,先喝一盏茶,休息休息吧。”

一旁侍候的仆从见曹操扶着额头,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也是不免忧心忡忡,端着茶盏这样说道。然而,曹操却只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你先放到一边去,我眼下没心情喝茶。这茶又太浓,喝了只会让我更头痛。”

这仆从见曹操这样说,倒也不坚持,放下茶盏,知趣地就要退出去,曹操顿了一下,又摆了摆手叫他回来:“等一下。本初那边可曾来信?”

“除却之前那封庆贺您走马上任的信,便再无别的了。”仆从恭恭敬敬地垂下头回应道,“不过,倒是有一封信,是个姑娘写来……”

听到这话,曹操愣了一下,只当是他新婚妻子寄来的家书,便随口附和一句问道:“是吗?谁送来的?”

“啊,说是一位姓崔的姑娘写来的。其余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大人可要拆开看一看?”

是崔有仪?她写信来做什么?曹操还记得,这姑娘两三句话就说动了袁绍,让他拒绝朝廷征召,反而在洛阳置办房产,悠哉悠哉地隐居求志去了。这几日曹操忙得团团转,这家伙倒是清闲,在家里喝茶,有时在街上碰见,还不紧不慢地冲他招招手,一副看起来倒像是无所事事的模样。

真是让人气得牙根痒。

但虽是这样想,曹操还是冲着那位仆从一勾手,说道:“送都送来了,拿来让我看看吧。”

上次去汝南时得罪了崔有仪,又未能亲自同她道歉,如今这姑娘写信来……不会是得知了他的近况,特地修书一封到洛阳来骂他吧?

然而,等曹操拆了信,才发现倒不是他想得那般,崔有仪在信中客客气气,只说这段时间来和袁绍有些通信往来,又想起曹操也在洛阳做官,汝南的事情她不仅不在意,反倒在信中关切了几句他的近况。末了又说,如今她陪着崔琰一起去北海求学,又说通了郑玄让她留在北海,为其整理书册注疏,也算是好事情。

除了这样的一封书信,这里面还夹着一页纸,字迹有些许潦草,匆匆涂抹更改几处便弃置不管了,想来是整理注疏的时候遗落的草稿,一不小心夹带在其中,一并递到了洛阳来。

这姑娘倒是粗心,上次一不小心丢了帕子给他,这次又夹带着草稿送了信过来。曹操见了,倒是也不甚在意,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将那张草稿也抓了过来,饶有兴味地扫了几眼。

“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于定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隳三都。”【1】

崔有仪将这段话特地标出,又写“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再后面的话却被涂涂抹抹,曹操已经看不清了,只剩下这一页末尾几句,还能依稀得见——“强公室,弱私家,尊君卑臣,政化大行。”

强公室,弱私家,尊君卑臣,政化大行。

虽不知是不是巧合,但看到这样一段话,曹操顿时豁然开朗,扶着桌案朗声大笑起来。一旁的仆从不解其意,见方才还愁眉不展的曹操此刻又放声大笑,不由得下意识抬眼用余光偷偷打量起崔有仪送来的那封信来。然而,曹操已经将那封信折好,收了起来,又转头冲着那意欲偷看的仆从说道:“为我取纸笔来。我给这姑娘回一封信去。”

那仆从还以为自己偷看被撞破,吓了一跳,便连忙直起身,喏喏连声地应了几句,便为曹操取了纸笔回来。而曹操倒也不含糊,提笔蘸墨便在纸上写起来,说自己新官上任,诸事繁忙,实属不易,不想崔姑娘在关键时刻有书信来,又恰巧为自己答疑解惑,若是他日到洛阳来,定要好好招待崔姑娘。

等曹操洋洋洒洒写完了信,他便信手一挥,振袖起身,立侍左右的仆从见了,连忙追问道:“哎,大人!您、您这是是要去哪里?”

曹操头也不回,撂下一句话来。

“去管一管那些目无法纪,越制逾矩的大人物们!”

是日洛阳城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家行色匆匆,路过北部尉的府衙大门前还是忍不住侧目望向那高悬在门口的五色棒。

这是那位新上任的洛阳北部尉用以申明法度,严明洛阳城中纪律的新方法,这些棍棒被染成五色,高悬门口,阳光一照,便投下欹斜的阴影来。那威严的衙役本就像是匍匐在大地上的凶兽,如今加上这些棍棒垂下的阴影,更如同添上狰狞的獠牙一般,仿佛任何罪恶在它面前都无处遁形。

而就在这时,几个人从那府衙之前大步走过,同样也是对那五色棒投去短暂一瞥,接着便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新上任的那北部尉用这招,是对付谁的啊?不会是拿来对付我们的吧?”

“怎么会?听说新上任的这位曹大人公正得很呢。这办法肯定是用来对付那些权贵们的,怎么会拿来对付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呢?”

“这还不是从哪听说的?谁不知道现在大权在握的都是那些宦官,这曹大人的父亲可是宦官的养子,你说他还能帮谁,可不就是帮着那些宦官吗?”

“这话当真?那我们以后还能有好日子吗……”

接下来的话那人不再说下去,但大家心中却也都明白,只是纷纷叹息一声,便各自散去了。

很快,夜幕降临,洛阳城的宵禁就要开始了。

“昨晚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袁绍昨晚没能睡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眼底便多了一丝倦怠,他靠着椅背,一手持卷,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打了个哈欠后便任由自己的侍女为他挽发束冠。然而,纵是他神色倦怠,那侍女也没能忍住不透过镜子偷偷打量他的面容,此刻听到他漫不经心地发问,不由得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将那玉梳摔到了地上去。她一叠声地道了个歉,捡了梳子,才回应道:“奴婢听说、听说……是昨晚有人违禁夜行,被公子的朋友惩处了。还听说那人不服得厉害,被绑起来还在同您的那位朋友叫板,说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就敢这样对他。”

袁绍一听,倒是也心下疑惑,不由得又追问了一句:“嗯?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只依稀听得一句,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谁的叔父。”

袁绍知道是谁了。若是他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十有八九便是蹇硕的叔父。他虽在洛阳隐居,却也未曾放弃探听朝堂之上的传闻,是以他早就听说,蹇硕的叔父仗着自己那个宦官侄子被皇帝信赖,目无法纪,多有违禁之举,在曹操上任之前,便也多次违禁夜行,在驰道上纵马疾行,甚至驱赶马车践踏民宅附近的农田。

也难怪曹操要惩处他,他如今刚当上北部尉,自然要严明纲纪,罚了几个人倒是也不算什么,只当是以儆效尤了,这样也好,至少洛阳城中权贵暂且会看在曹操的面子上安分几天,百姓倒是也能有几天消停日子可以过。

这样想着,袁绍到底还是放下心来,漫不经心地继续探问:“是吗?那这个人现在如何了?”

“这个嘛,奴婢倒是也听到了些,据说好像是曹公子下了重手,下令严惩,那个人、那个人现在已经断气了。公子,若是那个人真的有权有势,那、那曹公子这么做,会不会牵连到公子你呀?”

这姑娘虽是侍女,但与以往在汝南的芳芷、杜衡不同,她心思更为细巧,想到被曹操处死的那个人位高权重,第一时间便想到曹操与袁绍私交甚笃,便不免为自家主人担心起来,袁绍隔着镜子,看到这少女蹙起的眉毛,不由得弯起眼便笑起来,抬手在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你担心什么,天塌下来,都还有我这个袁家的主人顶着,你怎得忧虑至此?”

袁绍仪容俊美,此刻笑起来更是和煦,那侍女忍不住红了脸,眼睫扑闪几下,便垂下眼去,嗫嚅着回应道:“奴婢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公子您,奴婢担心公子……”

“哈,原来你是在担心我?”袁绍慢悠悠地重复着那侍女的话,状似无意地摇摇头,端起茶盏面色平静地回应道,“无妨。这些都是小事,如今我在洛阳托名隐居,想来牵连不到我的身上。只不过……”

阿瞒啊阿瞒。你这是太过冲动。在汝南时我说你什么来着?

过刚易折,此为大忌。

【1】出自《史记·孔子世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收藏本章

更多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