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录:谋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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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朱厚照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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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如果想做一个合格的君主,那么玩儿乐的时间到此为止。接下来从下午的四点钟到晚上八点的睡觉前的时间,你都需要批阅来自全国各地的海量奏折,和内阁一起继续处理国事。

这只是一个帝国最最普通的一天和一个在士大夫眼里“压线及格”的皇帝的日程。如果看看孝宗皇帝或者是崇祯皇帝的日程。

你会发现所谓九五之尊,不过是帝国的囚徒尔。

很多人,憧憬皇上那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生活。

在这部分,皇上的资源确实是非常的充裕。但是与此同时,皇帝也被剥夺了天性。他通常是不能选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所谓帝王之路,是一条孤独的道路。帝王享受不了那种人间的简单和朴实,没有平等的、纯粹的友谊。也很难寻找到,常人的亲情与天伦之乐。

那么如果一个皇帝他不想干了怎么办?这个问题是似乎没有答案。

毕竟历史上鲜有君主主动逊位,就算如同宋徽宗这种让儿子代替自己去死的逊位,但最终他自己还是都是因怀念权势而后悔不已。

也许是皇位有着某种魔力,让沾染上它的人就再也摆脱不了。

也许究极的权利就会带来究极的快乐,这种快乐就像毒品,哪怕身体被摧残到英年早逝。也要极尽享乐之能事充分的感受。

总而言之,朱厚照非常重要的一天的早朝就这么开始了。

鸿胪寺首先出列,少卿依照惯例汇报了今天要离京请辞的官员。

询问皇帝是否需要召见,朱厚照边听着,边打了一个无声的闭嘴哈欠。

脖子喉咙那么一胀就跟捕了鱼的鹈鹕似的,好在除了内官也无人敢盯着皇帝的脸看遂不至于失仪。

朱厚照听完奏报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回答。

“传旨,两广十四位爱卿日前奔波千里来给朕汇报当地的民情已经是不容易,他们此行只是稍作休整又要赶回去理事,实在太辛苦了就不必召见了。

让御膳房给他们每人做一盏鱼翅燕窝羹送去,然后挑几副上好的朝鲜人参,给诸位爱卿带回去补补身体。”

朱厚照寥寥数语,瞬间这十四个来自两广的官员,毕生的梦想破灭了。但这也没办法,要怪就怪你们几个命不好碰错了时间。

今天大家本来就说要吃熊掌、鱼翅。结果你们几个花生米儿挡在面前,那当然是扫了大家的兴致,被端走也是理所应当的。

鸿胪寺退回之后,便是九边的军报。

这个环节朱厚照每次上朝都是听得极为用心。他往往还会主动提出几个问题。

对各边关的后勤补给、人员调动、所属将领也是如数家珍。

军报的前面绝大部分的时间,还属于非常正常的范畴。

但当最后锦衣卫出列奏报京畿官道防务工作时,现场的空气突然变得焦灼了起来。

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一边向着满朝文武和当今天子。

奏报防务工作万无一失,进京公侯车架安然无恙,工作进展顺利。

一边满头的冷汗直往下趟,因为此时他已经可以感受到,朝堂上文武百官那微微扬起的嘲弄的嘴角。

更何况,今天还来了好些早朝的非常驻嘉宾,那些宣称有事奏报的王公贵族们,不顾殿前失仪的发出各种不屑和鄙夷的出气声,对于如此行为,那些平时眼睛里不容沙子的御史,今天各个都瞎了聋了,不去制止。

这气氛,很是有些不对啊。

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钱宁钱公公,在一旁恭敬地鞠着身子,面上看着还算是从容不迫。

终于当指挥同知,奏报完近日的京畿官道防务工作之后。

不等皇上表态,英国公张伦一马当先,揪住锦衣卫众人出列启奏。

上来就怒喷锦衣卫执法过程中暴力屠杀流民,有损皇帝圣誉。视国法、国家安全于无物,一举吹响了对锦衣卫排山倒海的进攻号角。

从此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早朝“嘉宾”们连珠炮似地按照品级位阶的大小。

轮流出列感情饱满,中气十足地控诉自己一路上的血腥见闻。顿时引起了朝堂之上的阵阵轰动。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各路御史大夫接档顶上。

嘉宾们这一看才知道什么叫专业团队,论骂人的功力明朝的御史们绝对空前绝后。不仅行文流畅,还经常引经据典,由浅入深的剖析问题的主要矛盾,再加上真挚的演绎。

很快的锦衣卫的人,就被他们描绘成一群即将造反的禽兽了。

怪不得都说明朝御史仅仅六七品,但四品的地方知府都得让上座。他们可是天天都能见皇上,天天都能在早朝上影响一个国家的决策。

而这才是真正的上位核心的权利。

朱厚照一手拿着五军都护府和通州卫两份奏报,目不转睛的细致的看着。殿下御史还在骂,但皇上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心中脸上若有所思。

“朕有话要说。”忽然殿下御史话说了一半儿,被朱厚照打断道。御史见皇上要说话,连忙拱手退到一边。

“钱宁!”朱厚照大声叫到,带着些许的怒气。完全看不出这两个人以前关系好到同吃同睡,朱厚照曾经对钱公公的宠幸令他在京城只手遮天。

但是现在就像一副不太熟的样子。

“臣在~。”钱宁半响鞠着一动没动身子压的更低了,他声音轻声,姿态极其卑微的答道。

“五军都护府和通州卫的这两份奏报上写着,你锦衣卫总制的在入京的三条管道的防务三天杀了近四千流民是否属实?”朱厚照双眼冒火的盯着姿态卑微的钱宁厉声质问。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钱宁温顺的嗓音传遍大殿,听闻的朝臣一片哗然。皇城之滨,天子脚下锦衣卫短短三天竟然杀了这么多人?这成何体统?

这让天下人怎么看,天下人怎么说皇上?到时候会不会有人说大明朝又出血龙?钱宁嗯这个死太监以前不是威风吗?这回真的是死到临头了。

端坐在龙椅上的朱厚照表情越发的凝固,他右手把两份奏折捏的越来越紧。咬着牙压着怒气又问。

“那么刚刚,碧波郡主、庆平伯唐聪所说的,通州道两侧青草已成赤色。京怀一线浮尸遍野,漫天的乌鸦舔尸,入京之景如同人间炼狱也都属实吗?”

“回禀陛下,贵人所言属实。”钱宁同样不可知否的回答。

“你好大的狗胆!”轰的一下,真龙震怒。

朱厚照嚯的一声将手上的奏折,猛的砸向钱宁的脑袋,文武百官闻声齐齐跪下。

砸在钱宁身上的奏折弹到锦衣卫指挥同知面前,给他吓得尿都挤出来几滴。

只见他连忙爬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板,并且下意识的往钱大人远处挪了挪,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发抖。

朱厚照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他轻易不会在群臣面前展露自己的情绪的,自正德一朝,还没有人让皇上如此的当中动怒。

这件事,可小不了了。

钱公公只怕今天能直接推出殿外斩首示众都算是善终了,毕竟七年前刘瑾被一片肉一片肉整整剐了三千刀才死的画面,至今众人任然历历在目。

殿上人暴怒,殿下的好些人却在暗自狂喜。

“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乱杀人?是谁?”朱厚照站在台上指着钱宁继续吼道。

“回禀陛下,无人指使臣。是臣自作主张。”钱宁承载天子盛怒,还能正常说话,好多文武百官听着看着也是暗自佩服了。

不过看他这样似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为何不辩解?为何似乎没啥求生欲呢?

就在文武百官看此情景,都觉得势头正好的时候。内阁首辅杨廷和,从皇帝和钱宁这组问答中感觉不太对劲。

这像是朱厚照经典的甩锅操作吗?

锦衣卫如此做事,如果根本就是朱厚照下的令呢?皇帝为了大团练顺利开展,网罗各地公侯大员进京消费拉动经济。为保韭菜顺利入京,下令大开杀戒然后找钱宁背锅?

而钱宁这个已经失宠的死太监,是为了重新获得皇帝的青睐,愿意挺身抗锅承担责任,这才有了刚刚视死如归,完全不辩解的操作吧。

所以这样一来问“谁指使了你。”答“无人指使,我自己的主意。”不就是朱厚照作秀表现给大家看,以证明这事和自己没关系的吗?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今天如果让这一君一奴继续表演下去,按照他们的剧本走。

恐怕他们文官策划的除掉钱宁的计划是没那么简单的,朱厚照再怎么表演是不会真的下死手弄死配合自己演戏的狗的。

想到这里,杨先生眉眼一动给一旁的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邵锐使了一个眼色。邵锐心领神会,他跪在地上轻声清了一下嗓子。立马还未发过言的一位御史挺起身来顶风奏报,双膝走路冲到殿前企图打断朱钱二人的表演。

“皇上,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张扬跋扈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败坏天子声誉!此事危急存亡之秋,再不铲除朝中的邪恶之人,是要亡国的呀!”这位御史刚刚说完,百官叩头齐声道。

“皇上明察!”这一冲一顶,文官们早已经是熟练无比。

朱厚照被这略显突兀的打断搅的怒火中烧。今天这场兴师问罪,他当然明白是针对这狗奴才的。

他奶奶的,这帮老头给我下套?

钱宁要杀人,他朱厚照是知道并且默许的。

毕竟钱宁也早有密折坦白了,本来他朱厚照是能理解。没办法,毕竟倒霉在大团练这节骨眼赶上流民潮了。

朱厚照也知道,不杀人这官道想必神仙也难保畅通。但是就在京畿离京城那么近的地方,你钱宁三天杀了四千人?未免太夸张了,这事让几百上千人看在眼里,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压下去。

你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就闯这么大个祸,文武百官也好,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也好全都不会放过的。

朱厚照生气是真的生气,也确实是要和这事撇清关系。钱宁这个狗奴才此时此刻也该是到了弃掉他的最佳时机。

一来这些年他坏事做尽。

文官们为了除掉他已经统一了战线,此刻正是他们围了禁区准备临门一脚的时候。二来朱厚照自己也要除掉这个人,让他把位置腾出来交给自己的新玩伴。

但是,茫茫多的文武百官这么一跪,恰恰又提醒了他。

这事不只是钱宁这条狗一个人的事。造反也好,草菅人命也好,败坏天子圣誉也好。

这些罪名太大了并且只是一个由头,弄死一个钱宁,只是文官的开胃菜。

很快的,清算“钱党”的风气一来,朱厚照其他的小伙伴也会遭殃的。毕竟钱宁失宠才两年,很多人还没有机会没有时间和他做切割。

同清算刘瑾一样,只怕这一刀一刀斩下去,以前能搞到的钱往后都难了。

再者,杀了钱宁。入京的三条路谁还能去看?如果流民杀不得,公侯也死不得,前面再有钱宁做榜样,这样的任务还有谁愿意承担?

就算有人愿意,但这事交给一个生瓜蛋子又未必放心。

安保必须有人支棱起来,还得做好才行。

如果搞砸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钱宁毕竟在锦衣卫做了那么多年老大了,办事也利索,想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完美的代替他恐怕不行。

想到这里,刚刚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不少,朱厚照的心中有了主意。

朱厚照立而不语,看着堂下的众人并不表态。只见他朝着殿下伸手勾了勾手指,贴身太监马上心领神会。埋头小步跑下去,将朱厚照砸下去的两份折子拾起来,叠叠整齐又恭敬的递给了皇帝。

朱厚照拿了奏折说了一句。

“众爱卿先起来吧。”然后不慌不忙的回到自己的龙椅上,坐着仔细往下看。

良久,朱厚照抓住一份奏折中的内容充满疑惑的念道:“通州卫奏报,此波流民行动诡异,数队人时聚时散刻意躲避官兵追查,目的不明。大队人遇北镇抚司立散成小队,但仍会伺机复聚。复聚人如再遇北镇抚司官兵会因触‘三杀令’被赶杀。即便如此因为流民人数众分布广,而执法的北镇抚司人马基本只在官道附近活动。通州卫认为还会有相当人数的流民在郊外聚集。望朝廷追查幕后是否有人指使,是否会对附近府县有安全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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