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雁归

闻雁归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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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霜今日无事,下午时趁着阳光好,便坐在自己院里绣帕子,侍女却突然来报,说大少爷来找她了。

沈知霜倒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沈知岚当值,大理寺中事务繁忙,她这兄长年纪轻轻又身居少卿之职,自然有许多事物要去处理,时常到了晚饭时也不见人回来,这会儿太阳还未落山,按理说沈知岚还应该在大理寺才是。

她还未来得及叫侍女去请沈知岚进来,沈知岚就自己迈着步子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宽大的衣摆随着他的步子晃荡,哗啦啦地掀起一片片的枯叶,显然一副有急事的模样。

沈知霜赶忙屏退了自己的侍女,生怕有什么要紧事被人听了去,果然沈知岚才一站定,还未来得及拉开藤椅坐下,张口便问她:“今日钟姑娘可有来找过你?”

“钟月?未曾来过,”沈知霜有些奇怪,又听得兄长问起钟月,免不得有些担心道,“钟姑娘她出什么事了?”

“不是钟姑娘,”许是来的路上走得太急,沈知岚嗓子干得直冒火,瞧见沈知霜跟前的桌子上有半壶放凉了的茶,顺手就给自己倒了杯茶,也顾不得斯文不斯文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快着火的嗓子眼终于舒服了些,他这才将茶杯放下了,接着刚才的话道,“是钟景将军,今日上午被大理寺给扣了,我想着钟姑娘若是心急,可能会来找你帮忙。”

他这一番话说得沈知霜心里一惊,忙问:“钟将军被抓了?!为何?”

她与钟月交情还算不错,一听见钟景被抓,自然有些紧张与着急,还想着要如何帮钟月一把才好,沈知岚则是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小声回道:“说是意图谋反呢。”

沈知霜手里那张绣了一半的帕子被这一句话吓得没拿住,像片枯叶似的轻飘飘地落在桌上:“这、这怎么可能?”

她被沈知岚这句话吓得脸色煞白,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上一句什么,却听得对面的沈知岚接了句:“若是钟姑娘来找你,你千万第一时间来通知我,我有事要问她。”

沈知霜却不解道:“这种关头,你还敢与钟姑娘扯上干系吗?”

她方才还存着要帮帮钟月的心思,可若真的涉及谋反这样的大事,她却又不敢轻易说出要帮忙的话了,只怕一个不小心牵连到了自己和家人。

只是她那好有本事的兄长却连连摆手道:“你不知晓,这事儿蹊跷的很。”

说到这事时,沈知岚多少有些急,说话的速度也比平日里快了些:“昨日胡坊的人来报官,说是他们坊上那舞姬阿伊莎失踪多日了,今日一早大理寺的人去查她的屋子,翻出几封信来,就拿回来说那舞姬是呼兰国王女,这信是钟将军与她来往叛国的证据。”

“就凭着几封来路不明的信,今日大理寺就气势汹汹地冲去钟府抓了人,连审都没怎么审,就这么着急忙慌地把人收了监,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大理寺判案,讲究的正是个公正与公平,一件案子到了大理寺的手里,便是再怎么加快速度去审,也得要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将卷宗理完,更何况是谋反这样的大罪?只薄薄几封信就要定了钟景的罪,又忙不迭地将他收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这样一说,沈知霜也终于觉察出些不对味来,正要点头称是,却见院外的侍女来报,说沈丞相来了。

沈安山平日里事务繁忙,沈知霜时常整日见不到其人,突然这样来她的院里,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他一进了院子,径直便朝着沈知岚的方向走了过来,用颇为低沉地声音问道:“你在霜儿的院里做什么?”

沈安山年过半百,精神依旧矍铄,瞧着是个文雅的模样,却又因为常年板着个脸,眉间的皱纹比别处要多些,瞧着有些不怒自威的严肃,沈知岚正起了身要回话,沈丞相就又接了句:“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管,赶紧回大理寺去。”

他并不点明自己所谓何事,但沈知岚却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沈知岚并不意外沈安山知道这些——他身为一朝丞相,钟景谋反投敌这样大的事情沈安山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沈知岚年轻气盛,又对钟月抱有好感,一听沈安山说这话,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这乃我份内工作,怎么就不要管了?”

他甚少这般直接地顶撞沈安山,倒叫沈安山愣了一愣,随即怒道:“你懂得什么?!”

“我只晓得这事儿着实蹊跷,我既做了这大理寺少卿,便有公正断案的职责!”沈知岚也有些急了,讲话的声音也没了平日里的风度,沈知霜赶忙起来拉他,想叫他冷静一些。

沈安山十分不满他的态度,眉头一皱,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一道:“你平日里瞧着聪明,现在怎么这般愚钝不堪?说了不能管便是不能管,难道还要我这个做爹的一字一句地教你为人处事的道理不成?”

“我愚钝?我如何愚钝?”沈知岚冷笑了一声,“不就是这事情背后有您的手笔,您才不叫我管的吗?”

他这一句话说得身旁的沈知霜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往沈安山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沈安山巍然不动地站在他们兄妹二人面前,便是听见沈知岚直白地质问,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

沈知霜有些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爹?”面上仍旧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钟景的罪名一旦坐视,钟府便要男丁抄斩,女子皆投为官妓!”沈知岚难得发这样大的脾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钟景究竟何罪之有?钟月她又何罪之有?!”

“那又如何?”沈安山根本不在乎钟府人的死活,更不在乎钟月是否会沦为官妓,只冷笑一声道:“难道钟景他真就是无辜的?”

沈知岚反问道:“他若要叛国谋反早在固城时就该投敌了,又何苦等到今日?”

“钟景若真的没有二心,在他踏进京城那一日,他就该把兵权交出来!”沈安山不知为何今日沈知岚不断顶撞于他,几句话叫他也起了火气,说话的声音也拔高了些,“手握兵权十几年,又如何叫圣人能够高枕无忧?!”

沈知霜被这段话震惊地无以复加,下意识地问了句:“只因着圣上这点担忧……便要置钟府上下于死地吗?”

沈安山不置可否:“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为叫圣人心安,死个钟景又能算得什么大事?”

“爹你糊涂啊!”沈知霜听得有些急了,正要开口再说上一句话,却被沈安山打断道:“我糊涂?!府上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全都是我苦心经营挣来的,若不是我,又如何有你们这般风光的日子?你如今倒敢说起我的不是来了?”

沈知霜自打记事起,就是所有人口中的好姑娘,容貌出挑不说,礼仪与教养也是一等一的好,从未叫这些大人们操过什么心,沈安山自然也从未用这样的语气斥责过她,如今沈知霜被他这样一凶,登时有些害怕,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那厢一直没开口的沈知岚突然开口说了句:“我要娶钟月为妻。”

他这话一出,无异于一道惊雷在这院子里炸了开来,叫沈安山与沈知霜同时扭过头来看他。

沈安山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沈知岚的表情已经平静了不少,讲话的语调也异常地坚定:“我说,我要娶钟月为妻。”

“既然钟景之事已经没有余地,那我只能想办法保全钟月了,只要她在钟景定罪之前与我定下婚事,便可逃过此劫,”沈知岚一字一句地道,“我本就中意钟月,原本这些日子就想与娘提此事的,如今正好说开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安山气得脸都有些红,“你竟还肖想着要娶那疯丫头进门?”

沈知霜也接口道:“钟月不会愿意的。”

她虽与钟月并不算有多么深的交情,却十分明白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自由随性,更不会愿意叫自己被囚于高门之中。

何况她显然对自家的大哥无意。

沈知岚也明白她的意思,只接了句:“总比叫她没命好。”

“她喜欢去玩,我便叫她去玩,她不爱管家事,我便请人来管,又有什么难的?”沈知岚叹了口气,“总不会叫她过得比在将军府差的。”

沈安山怒骂:“胡闹!你娶个罪臣之女进门,我们沈家的脸面还要往哪里搁?!”

“你们要杀钟景,想些别的理由杀了便是,非要赶尽杀绝连累他全家,又如何能怪我胡闹?”沈知岚冷笑一声,“我只钟意钟月一人,非娶她不可。”

“你、你……”沈安山抬起手,以手指着沈知岚的脑袋,气得连胳膊都在抖,张了小半日的嘴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过了半晌,才大声道:“来人!”

几名侍卫应声从院外鱼贯而入,沈安山一指沈知岚,大声道:“把少爷给我送回他院里去!”

接着他又指着沈知霜道:“把少爷和小姐的院子都给我看紧了,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踏出院子一步!”

“若有半点失误,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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