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秦始皇放弃了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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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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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甲撑着气势把脚踩的桌子,正是破庙里一张供桌。此时,众人正在村落里施粥。而这个村落里的破庙则被他们当作了临时据点。

大家都忙,没人理他。李斯看顾着熬粥的铜鼎,夏无且在分拣要往粥里放的防治疫病的药材,俞也、荆轲、韩非、随欣四个人在村口放粥。魏小公子的话空荡荡地落在地上,连个声响都没激起。

魏甲正气恼,突然被寒意刺得一激灵。他抬眼一看,原来是破庙口掩着的厚麻帘被人一掀,钻进来一股冷风。

俞也探头进来,不忘回手把麻帘掩好。她问:“粥熬好了没?外面来的人比想象中多。”

李斯连忙答她:“快了,再等半炷香。”

俞也就站在庙里等。

魏甲好不容易抓到个闲人,赶紧上去逮着俞也道:“你们几个才不会无缘无故地好心施粥。快说,是不是在背着我暗中谋划什么事?”他装模作样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难道是,你们终于看不惯凌氏,准备动手了?”

俞也无奈道:“天寒地冻的,你不在家待着,非要跟着我们做什么?”

魏甲鼻尖冻得通红。他抽抽鼻子道:“要不是我今天偷偷跟着你们的马车,还不知道你们来施粥。当初掩埋尸骨可是我们一起挖的坑、也有我一份力,怎么如今就偏偏不叫上我?你们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或者是看我没用,所以故意排挤我?”

俞也心想,真是各人有各命。他们不告诉魏甲,虽然主要是因为魏甲没用,但也是含了不想把他牵扯进来的好意,在他看来反倒成了错。要是她能有魏甲这般好命、能够无牵无挂地置身事外、片叶不沾身,她说不定早跑了,才不愿意在此间劳累。

俞也有心吓唬他,把左手举到魏甲眼前。距离之近,魏甲几乎以为她要戳穿他的眼睛,好惩罚他看了不该看的秘密。他正紧张地吞咽口水,下一秒又见她拔掉了小指上的指套。一个干脆利落的伤口断面明晃晃地怼着他的脸放着。

魏甲吓得退后了一步。

俞也还打算把断指在他面前停留几秒,加深一下印象。李斯走过来,从她掌间取过指套,不由分说地给她戴在小指上。

“你想吓他,何需如此暴露自己。”李斯面无表情道,“想必魏公子也知道我受过什么刑。不如我给魏公子讲讲其中的细节……”

他话没说完,就被俞也往后狠狠拽了拽。

李斯一怔,被她拽得手都有点痛,话也只说到一半。

俞也趁李斯晃神的时候把他拽到身后,不让他自揭伤疤。她对魏甲道:“你看到了吧?想对付凌氏,就要受我这样的伤。你是想丢胳膊还是想丢腿?好好的俊俏公子哥,要是身上少了什么,就算你不心疼、我不心疼,那你未来的心上人还心疼呢。”

心上人会心疼么……

她说这话,魏甲还不觉得什么,倒是她身后的李斯有些意动。他看了看她抓着他的手上那缺了一截的小指。虽然他自知并非俞也的心上人,但他每次看见俞也的伤,心里就如同被琴弦割过、泛着细密连绵的疼。可见俞也所言非虚。

虽然站在俞也身后的李斯若有所思,她面前的魏甲却是不为所动。

魏甲红着眼眶道:“你不就是觉得我不如你们能吃苦吗?一根手指而已,我废给你看!”他视线扫向四周,一时不见刀刃,倒是看见了煮粥正沸的铜鼎,大咧咧地冲过去,就要把手指往里面放。

眼看他白皙的指尖都要碰到沸腾的水泡了。好在此时夏无且正好要往粥里放药材。她一把攥住魏甲的胳膊,大力往后一拽。

俞也随后赶到,立刻提着魏甲的衣领把人拽得老远。她这回真有点生气,斥道:“你是不是缺心眼?造反又不是捡钱,你何必这么上赶着白送?”

魏甲抽着鼻子、双眸红红的,眼看就要掉小珍珠。他知道俞也不会心软,眼巴巴地转而看向她身边的李斯。

李斯轻咳一声,劝俞也道:“他都这样了,你就让让他、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俞也没好气地松开魏甲:“你还有小半炷香的时间。等到粥煮好了我们就要去忙了。”

不知何时,韩非也从庙外进来,大概是见俞也迟迟不归,回来看看情况。见魏甲一副要慷慨陈词的模样,他贴心地默不作声,把发言空间留给魏甲。

李斯回铜鼎旁盯着粥,夏无且假装继续分药材,但耳朵也都竖着听魏甲和俞也这边的动静。

破庙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煮沸的粥咕噜咕噜地响。

在几双耳朵的同时竖起下。

魏甲深提一口气,娓娓陈道:“如大家所见,我呢,是个贵族公子,从生下来就不愁吃也不愁喝,但是也不知道该干嘛。每一天每一年都是游手好闲地混日子。这样的日子,时常让我觉得很不爽。”

“俞也你瞪着我干嘛?不会是想打我吧……我知道,你想说我不配觉得痛苦。可是我的确常常会觉得难受。有时深更半夜里,我手里攥着一把开刃的刀,很有亲自试试它的冲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我清楚地知道我没有那个胆量伤害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常常冒出这种念头。”

“你们有没有人这样想过:被生下来是件很没意思的事?背负的期望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周围约定俗成的礼义都令我厌烦。可是若问我究竟想要什么、渴望的世道又是怎样的,我又答不上来。”

魏甲很少这么真心地剖析自我,说了一通后思绪开始打结,又觉得有些忐忑和羞赧。他纠结着下面该如何开口。

俞也本以为魏甲会说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来糊弄了事,没想到他这番话倒是说得十分真心。她看着魏甲巴巴地站在那、手攥着衣角有些紧张的模样,从旁边踢了个破蒲团给他:“坐下说。”她自己也坐下。

魏甲在她身边乖乖坐好。他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背上,以一种别扭又窝囊的姿势坐着。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有些委屈巴巴。

俞也第一次发现,像魏小公子这种平时咋咋呼呼、整天如同一只展翅孔雀撅着尾巴到处逛荡的人,也会有点忧郁气质在身上。

她问:“你就没有一点心愿吗?没有想实现的事,或者想要的东西之类的?”

魏甲想了半天道:“要是世事真能随我心意,那我希望七国之间不再打仗。我不喜欢打仗。”

俞也无奈道:“你这心愿未免太宏大了。”七国的事哪里是能为个人所左右。就是换成嬴政来,他也不能立马做到让七国间不再打仗。

魏甲耷拉着眼皮。

他道:“有时我会想,生活在贫民窟中会不会更容易一些?每天只为了生计发愁,就不会有空再胡思乱想了——别又瞪我,我知道我这种想法又讨打又讨厌,还很天真。”

“我之前四处游历时,很喜欢主动站在特危险的地方,比如悬崖边或者河边,想试试自己会不会‘失足’掉下去。押镖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我想离劫匪的刀近一些,看自己会不会被杀死。说到底,我觉得我活着是没意义的,还不如那些每日辛苦耕作的农人有用。我活着只是在白白浪费米浆而已。”

俞也:“你和我们一起造反,就能觉得活着不浪费米浆了?”

魏甲期待地看着她道:“至少我不再是一个人。至少我可以和大家一起。至少这件事本身,不只是我一时兴起的胡闹,它真的有点意义。说不定它会成为我从小到大干的第一件正事。”

“你们不要嫌弃我,好不好?我也是有点身份的人。我可以从魏国帮你们运粮来。”

“运粮?”魏甲话音甫落,就听见庙内其他几人异口同声地重复这两个字。

魏甲本该开心,却忍不住丧气道:“你们就看中了我能运粮是不是?我还有很多本事,比如……好吧,运粮就运粮。只要你们要我,我就帮你们从魏国运粮来。”他振作起来,诚实道,“不过粮食是很重要的物资,我毕竟还只是——咳咳。总之我也调动不了太多粮,不能保证一定够你们用。”

韩非:“再加上,韩国来的粮,就够了。”

魏甲听韩非这话,便明白他们还通过韩非走了韩国的路子运粮,诧异道:“你们谋划小小一个兰陵,竟然集合了楚、韩、魏三国之力?”

俞也心想,三国之力算什么,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有秦王政帮着出谋划策呢。

李斯:“现在粮食问题解决了,就只差武器。我们已经拓得凌氏仓库的秘印,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潜入其中。”

夏无且愁道:“可惜这机会不是那么好等的。即便有秘印,没有合适的理由借机进入仓库,我们也会很快被察觉。”

俞也一锤定音:“先过个好年吧。武器的事,年后再说。”

魏甲不放心地扯住俞也,再三确认道:“这么说,你们接受我加入、以后做什么事都不会背着我了?”

俞也点头。

魏甲期期艾艾:“那,我能跟你们一起过年吗?”

俞也再点头:“只要你愿意,就一起过。”

魏甲松了口气,擦擦眼尾、挺直腰板,又回到了平时嚣张跋扈的模样。

“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们一起过吧。”他道。

过年——也就是腊祭这日,七人齐聚在白鹤居。

李斯和荆轲、魏甲他们一大早去市上买东西,比俞也到的晚了些。今日街上的人尤其多,摩肩擦踵。他的袖角都被挤皱了。

他进到白鹤居的内殿,看见俞也正坐在窗下的案边,提笔在纸上写什么。她穿着一身簇新的玉红色深衣,唇边噙着笑意、眼周不时向下压,十分认真的模样。

李斯把东西放下后,走到她附近:“在写什么?”

“给母亲的信。”俞也停笔,其实她也写得差不多了,“总要尽到这具身体应尽的责任。”

她把信封好,看向他们拿回来的一堆物件:“都买了什么好东西?”

魏甲兴冲冲地介绍道:“喏,新从薛地运来的好大鳏鱼,据说我们到的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这两大扇猪肉和牛肉,荆轲盯着他们现宰得的,新鲜得很;还有这些菱角,这季节可不好买,我们走了好久才遇到一家卖的。这东西配烈酒吃最是爽口甘甜。想你一个从秦地来的人,肯定没吃过吧?还有还有……”

俞也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心想今天的晚饭好歹是不用担心了,只怕他们这些人的厨艺配不上这么好的食材。

反正她的厨艺是肯定配不上。至于其他人,她知道荆轲常年混迹市井、是很通烹饪的,剩下的人恐怕就不太行。

俞也虽然自知厨艺不行,但是她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下午众人做饭时,她很主动地往灶台前凑,誓要为年夜饭出一份力。

在她发挥了一番蹩脚的厨艺、将本该在半炷香内完成的工序硬生生拖到两炷香后,荆轲忍无可忍地要将她从庖屋里赶出去。

荆轲:“俞女侠,行行好,别添乱了成不?”他知道俞也闲不下来,琢磨着给她找个活计打发她走,“前几日随欣找人在内殿里新修了曲水流觞,但是还没引水进去,你力气大、正好去把这件事办妥了,我们晚上好喝酒用。”虽然他喝酒不耐烦用这玩意,但此时却是个极好的引开俞也注意力的方式。

俞也本无异议,直到看见李斯在灶台边忙活。她指着他对荆轲道:“凭什么他能留下?”

荆轲:“人家比你有用多了。”

俞也不信。李斯一个同样享受惯了外卖便利的现代人,能比她会做饭?

她待要争辩,庖屋外传来随欣喊她的声音:“俞也快来。我新得了好些刺绣布匹,快来和无且一起挑。”

有了这一茬,俞也就把刚才要质问的事抛到脑后,跟着女孩子们出去了。

当晚的宴席上,俞也对着面前的一道鱼频频动筷。她随口问道:“这道鱼是哪位高人做的?”

李斯:“正是在下。”

俞也心中惊异,却没立刻表露出来。

等到饭后,众人围着曲水流觞喝了一轮酒。俞也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溜出去。

过了一会,李斯放下手中酒盏,也跟着出去。他看见俞也独自坐在廊下,面对着已结了一层薄冰的荷池,手中摆弄着什么。

天色已黑,院内错落点着暖色的灯火,不算太亮,将院中景致覆着朦胧的一层光,影影绰绰。

李斯在俞也身边坐下:“在做什么?”

俞也听见声音是他,手中不停地答道:“花灯。话说,你做的鱼为何那么好吃?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吃惯了外卖的主儿。”

李斯笑道:“在现代时,我爸妈不让外卖进家门,他们觉得不健康。我放假在家的时候,我们仨就轮流做饭吃,一来二去就学会了。我妈妈特别喜欢吃鱼,所以我做得比其他菜更好些。”

他说起这些旧事时,难免有些失落。他不在家这些年,也不知爸妈怎么样了?此事不敢去想,不能去想。

李斯不欲扫了俞也过年时的好心情,转而笑道:“你呢,为什么会做这花灯?”

俞也察觉到他方才语气中那点低落。她不想刻意安慰他,但也有心聊点轻松的话题。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做花灯的缘由,发现其中的故事还真的很适合用来调节气氛。

她道:“这背后有一个无聊的爱情故事。你想听吗?”

李斯果然很感兴趣:“我可以听吗?”

俞也:“当然可以,都过去很久的事了。不过,”她蹙眉打量李斯单薄的衣着,“廊下风冷,你回去披件衣服再出来。”他那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若冻病了又是一桩大事。

李斯顺从地回殿内去,再出来时,不但身上披了俞也送他的那件狐白裘,手里还提着两壶酒。

俞也很满意他的办事。她接过酒喝了两口,辛辣的液体一入喉,剩下的事也好说出口很多。

廊下飘着细雪。

俞也一边手中忙活不停,一边将旧事平铺直叙。李斯安静而专注地听她说,手中轻巧地拎着那只酒壶。她道:

“我在现代时谈过一次恋爱。说起来,我去跟他表白的那一天和今天一样,是很美的雪天,而且正好是那一年冬日的初雪。”

“后来就交往了。第二年七夕,校园里有组织大家在湖边放花灯的活动。我自己做了一盏,晚上的时候喊他出来玩。”

“他那天有晚课,但因为是两节大课,课间会休息二十分钟。放花灯的人工湖就在他上课的教学楼楼下,坐电梯下来只需要不到一分钟。我想给他惊喜,踩着课间休息的铃声给他发了消息。但是他大概懒得下来,和我说他要上课。他说,明年再一起放花灯吧,未来我们还会有很多次机会。”

“我回复他说,好。可是那一刻我心里明白,不会再有明年了。后来没过多久,我就提了分手。”

俞也一边说,一边将几截砍断的空心竹制成微型竹筏。她很久没做这东西了,手上的动作不时停顿,微蹙着眉似乎在回忆。

李斯不知道她是在回忆花灯的做法,还是在回忆让她为其做花灯的那个人。他捏紧了酒壶,觉得飘到身上的细雪有些冷。

他轻笑道:“是因为他没有赴约,所以你生气了?”

俞也:“不是。他在上课,虽然有课间休息的时间,但是也可能被这样那样的事绊住。他不来我完全能理解。换成我,估计也会懒得下楼。”

李斯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旁敲侧击了解俞也感情观的好时机。

他假装随口闲聊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提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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