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梨

19

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次回家要面对得了肝癌的父亲。

当她乘坐火车回到家中，父亲的生命已面临垂危。当年高大健壮的男子已骨瘦如柴。母亲瘦小身体趴在他身边低泣。

看到自己的女儿回家，母亲又惊又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将朝思暮想的女儿拥入怀中。

父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这把老骨头的生命弥留之际还能看到自己的女儿，他已经谢天谢地了！带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心情，他挣扎着坐起来，拍拍床，想要女儿坐在他的身边。

她置若罔闻，她不想让自己在他濒临死亡之时，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她心里还在与父亲较着劲。他给她童年留下的创伤，又怎么能这么快一笔勾销。

他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声声呼唤着她早已被她遗忘的小名。

他说：“妞，爸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过去的一切，我不敢祈求你的谅解，只是希望我死了以后，你和弟弟能好好照顾你们的妈妈！”

她看着他，这个犟脾气的老人，到死还是这种不服输的个性。这样也好！她凄凉冷笑，笑出了眼泪，可她心里的痛谁又能看得见。自己已有孕在身，父亲即将离开人世，孩子生下来注定没有外公。人生多舛，她还能祈求什么呢。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在他弥留之际，她喊出了那声“爸”，他无神的双眸里，闪现一丝泪光，他颤微微地从内衣里掏出几张带着皱褶的存单，分别放到她和弟弟手中。他的眼神里始终带着对她的爱恋痛惜。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她的心也不会自年少起就缺少温暖，带着冷漠，孑然一身漂泊世间，也不会使她对周遭的人充满敌意。她就像一只孤单的蝴蝶，跌跌撞撞，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她的眼泪缓缓流出，抽泣着告诉他：“你要做外公了！”

他颤抖地张开口，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他就这样撒手人寰。在他身后，母子三人哭得肝肠寸断。

20

一座坟丘掩埋了亲人，埋不尽那生生世世的牵挂。

父亲过完了三七，梨万般不舍地告别了母亲。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些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宠爱自己的儿子。女儿再好，又有几个能留在自己的父母身边。即便现在，母亲需要她的陪伴，她还不是一样弃母亲于不顾。

站在村口等车，母亲千叮万嘱要她保护好自己的身孕。她谨记在心，就此挥别。

再返回小城，秋天已将过去。别墅花园里，各种树木落叶萧萧，干瘪的落叶，铺满了小径，只有那些不知名的野草，依旧生命顽强地与季节对抗着。

父亲的离去，让她更觉世事无常。心头曾经恨过的人走了，原以为自己解脱了，却谁知反倒生出这么多的哀怨与不舍。她明白了，无论什么时候，亲情都是难以割舍的。“子欲养而亲不待”，她的心里又将为此歉疚着。

感谢森豪！是他让她住上了花园洋房，是他让她告别了那窘困的生活。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也许到今天还找不到一份正式的工作。

离开家这么久了，再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心里难免有一丝惆怅。此刻她是这样渴望见到森豪，向他诉一诉失去亲人的伤痛。她也好久没有给他做饭了，今天她要好好做一桌子菜犒劳犒劳他。她想当她在饭桌上把自己怀孕的消失告诉他时，他会怎样狂热地拥抱她，把她抱起来，转上几圈，兴奋地喊着：“我终于要当爸爸了！”

惆怅之心涌上一阵温情。她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她似乎听见卧室里有异样的声音。森豪一定还没起床吧！她走过去，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像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眼睛里。

那是怎样令她惊诧而心碎的一幕。

在他们恩爱厮守的温床上，森豪和一个女人正赤身**地依偎在一起。他健壮的肌体上淌着汗水，他汹涌的热情，让那个女人发出一阵阵满足地狂叫。他们曾经的温床变成了肮脏的泄欲场，让她惨不忍睹。她的身体仿佛在一瞬间触到了高压电上，不停地抖动着。

她怎么能容忍，又怎么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再一看那个女人，她仿佛从二十层高楼上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这个女人即使是剥了皮，抽了筋，她也能一眼认出她来——她就是姑妈的女儿秋萍。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他们俩怎么会勾搭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愤怒撕扯着她的心，此刻的她骤然失去了理智。她拿过门边的拖把，朝着森豪恨恨地砸了下去。她一面砸一面歇斯底里地吼着：“森豪，你这没有人性的畜生！你是混蛋！”

森豪慌忙一闪身躲了过去，拖把却砸在了秋萍的额头上。她叫了一声，就痛得用双手捂住了额头，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淌了下来。这强烈的痛激起了她无比的愤怒，所有的报复心在一霎那间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她就像一只受伤的老虎，拾起地上的拖把，对着梨就是一阵乱打。

“秋萍，有本事你杀了我！”梨歇斯底里地喊着。

森豪听到梨喊出秋萍的名字时，猛然吃一惊：怎么，她也认识这个女子！

可是哪里由得他去多想，只听见梨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之后，她的头向地板上仰跌而去，发出巨大声响。她头上戴着的那枚蝴蝶发卡，瞬间折为两截，抛了出去。鲜血正从她的裤脚处水一般地向外淌着，一霎时染红了地板。她当即昏死过去。

此时的森豪，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所震慑，自知已创下大祸的他，疯狂地抱起昏迷不醒的梨，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不顾一切地向门外冲去。

只剩一人的秋萍，惊慌地看着地上的血迹，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此时，她已忘却了自身的伤痛，茫然不知所措。

阴霾一瞬显现，世界落雨成河。当感情的碎片刺穿了心房，一切又怎样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