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堂内，佛香缭绕。

顾老太太手执念珠，面容严肃地端坐在太师椅上。

“今儿个是宫宴，虽说我们顾家的姑娘历来是聪慧能干，识大体。但这宫里可不同府中这般随意放肆，尤其是子裳，”

顾老太太一提到顾子裳，后者立马绽开了花儿般的笑容，三步并两步地走至老太太身边，亲昵的坐下。

“祖母的意思子裳都明白，您放心，我定会眼观鼻，鼻观心，绝不行差踏错半步。”

说完，顾子裳对着老太太扬起烂漫灵动的笑脸。

顾老太太瞧着她明眸善睐的模样，心里别提有多欢喜。

虽说是庶女，但只顾子裳从小边在她膝下长大。每日晨昏定省不管风雨交加还是红日高悬，都无缺漏。

尤其是那小嘴儿，能说会道，每日都能搜罗几筐子玩笑给她这个祖母解闷。昨日栀清馆的事儿她也略有耳闻，不过小孩子玩闹而已，算不得什么。

那顾知微从小养在林氏身旁，就算瞧见她这个祖母也只是淡漠地福身而已。至于顾子矜，不知柳氏是如何教养的，成日只晓得看书，木讷呆笨的样子甚肖她母。

每每晨日问安，顾老太太只顾着跟顾子裳欢天喜地地一言一语。顾知微和顾子矜活似两个摆件儿一样坐在下位，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有等什么时候注意到她俩了，才会大发慈悲让她们退下。

为了今日入宫的事儿，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道理，快到晌午时分才让三人离去。

“小姐，老太太当真是偏心，你同五小姐在那坐了好长时间，竟不跟你们提点提点，”青黛细细帮顾知微褪去轻罗外衫，一张小嘴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只顾着四小姐如何如何，到底谁才是嫡亲的孙女儿啊。”

青黛气得粉腮红润，朱唇微翘。顾知微手执轻扇，缓缓摇着，

“你素来知晓老太太就是如此行事，何苦与她置气。上次我就告诉过你，再不要背后嚼主子舌根，你都没听进去吗？”

顾知微语气淡薄，但其中教训意味甚重，若寻常人见定不会觉得这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一听这语气，青黛小脸唰得白了，连忙躬身赔罪。

前世顾知微刚被打入冷宫那段时间，青黛好几次在背后说了嚼了梅妃几句，就差点被她的人活活弄死。

若不是顾知微严加劝诫，恐怕早已被行割舌之刑。

蒹葭院地处顾府东北方向，虽是庶女所住院落，但林氏却没苛待半分。相反，院前院后都种上了名贵了夏松柏，后院塘中更有一池锦鲤。

顾子裳从鹤归堂回来后，立马让人把衣物首饰都找出来细细挑选。

前前后后换了好几套都不满意，直到芫青前来催促才堪堪穿好，抢在顾子矜前去栖云居。

“知微，此次是你第一次进宫，万不可说错一句。宫里的人不比外面，那心眼多得能扎死人，你就乖乖跟在母亲身旁，切记。”

顾子裳也不等丫鬟禀告，直冲冲地大步跨入内室。扯起裙摆，满脸得意，还未开口炫耀就被林氏的质问吓得浑身战栗。

“子裳，你是高兴得连规矩都忘了吗？”

林氏向来庄严，发起火来有时连顾衍都不敢吭声。顾子裳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立在原地，面红耳赤地垂下头。

跟在后面的顾子矜看着这幕，心里叹气不止。自己这个姐姐总是得意忘形，冒冒失失的很。

“母亲消消气，四姐姐是想着赶紧来给您看看她这身衣裳可合适。今儿个进宫也是喜事，母亲可别因这点子事气坏了身子。”

顾子矜说着，眼睛时刻观察着林氏的表情。看着她面色柔和了些，心里吊起的那颗心才放下。

林氏上下打量着顾子裳，刚松开的眉头，又紧了起来。

只见顾子裳一身大红刺绣折技小葵花金带红裙，发髻间插着掐丝倒仙牡丹纹银钗，还附着两对金累丝红宝石步瑶。手上还戴着鎏金穿花戏珠镯，耳垂上吊着金累丝嵌宝石叶形耳坠。

好一副富贵打扮，穿金带玉的样子放远了看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妇人。

“谁教你如此打扮的，看我不狠狠打烂她的狗腿。是什么样的毒蝎心肠，才会让自家主子如此穿着入宫面圣！”

林氏猛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怒不可遏的模样把整个栖云居的丫鬟婆子唬得瑟瑟发抖，都不敢与之对视。

良久，顾子裳身边的槐夏手脚发软地跪倒在林氏面前，不停啜泣道：“是，是奴婢给四小姐找的衣服。”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槐夏以头抢地，浑身发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如此打扮，是要与宫里的娘娘争奇斗艳还是想自己艳压群芳冀望讨得哪位皇子的青睐？”

林氏虽是对着槐夏说着，但所有人都知道暗意何指。

顾子裳站在原地羞红了脸，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发髻过于沉重，把她脖颈都压弯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直到“笃笃”的拐杖驻地声打破了那片让人窒息的沉寂。

“怎么了，这屋子里的人都怎么杵在原地，姑娘们连个座儿都没有吗？”

“以棠，今儿个姑娘们第一次入宫，穿得喜庆点儿有何不可。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地兴师问罪吗？”

顾老太太面露不耐地斜睨了林氏一眼，把顾子裳揽入自己怀里，细细安抚着。

顾知微眉头微皱，原本林氏只是发一通火，过去了便成。谁想老太太居然为了这点小事亲来，真不知自己这四妹妹脑子是怎么想的，搬来老太太只会让几方关系更加紧张。

顾子裳在听到老太太话音的那一瞬，心里的万千委屈就立马冒了出来。

眼泪如珍珠一般，直直往下坠。抿唇不语，香腮带赤，竟有些我见犹怜之感。

林氏原本平复的心里被老太太这么一搅和瞬时成了无奈，老太太年纪也大了，既然要如此宠这孙女儿，那就由着她去吧。

“老太太说的是，儿媳现在看来也觉得喜庆非常，沉得子裳眼颦秋水，袅袅婷婷，甚是喜人。”

老太太听了这话，不由地点点头。她拉着顾子裳正要走时，顾知微嫣然一笑：“祖母，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