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奇迹，只有专注和聚焦的力量——牛根生。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奇迹，那只是“努力”的另一个名字......
上海高泰电讯器材厂电脑车间办公室，墙依旧斑斑点点，窗依旧漏风，办公桌椅依旧简陋，唯一的变化是墙上多了二张“智能化精密温度控制系统”的获奖奖状和几张鉴定会的照片。
一天上午，我正在做项目方案，那时，我的主要任务是为承接下来的微型计算机应用项目做方案，即根据不同的项目要求做成一个个具体的硬件和软件的实施方案。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军人，但饱经风霜的脸颊显然与其年龄不相称。
老刘站起身来，正准备去接待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了。”年轻的军人刚进屋，却又退了出去，嘴里还连声道着歉。
老刘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请问，这里是高泰电讯器材厂电脑车间吗？”没想到，还没等老刘坐下，刚退出去的年轻军人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张介绍信。
“是，请问有什么事？”我抬起头，问这年轻军人道。
这时老刘也已经又从自己座位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老刘接过介绍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兹有山东青岛XX海军部队李参谋前来联系040微处理器主机板应用开发事宜......”
“请喝水”，老刘把介绍信递给了我，然后请李参谋坐下，倒了杯水，顺手又递上了一支烟。
“谢谢，不会抽烟。”李参谋客气地推开了老刘手里的香烟，在我面前坐了下来，同时二只眼睛不停的四周打量了起来。
“请介绍一下你们的具体应用要求吧。”我把介绍信还给了李参谋，客气地点点头说道。
“我们准备为舰艇开发一个微型计算机控制的干扰弹发射装置，能够根据当时的气象、海况、舰艇的航速、来袭导弹的速度和方向等参数拉自动决定发射干扰弹的方位角、高度、距离、数量和分布范围等。”李参谋介绍着他们的项目需求，同时把一份项目要求递给了我。
我概略地看了一下李参谋递过来的项目要求，随手给了一旁的小贾，说：“抄一下，备个案”。
原来，虽然1967年10月21日以色列海军的埃拉特号驱逐舰成了世界上第一艘被反舰导弹击沉的军舰。
但导弹在海战中真正被规模化地使用并被世界引起重视则是1982年时爆发的马岛战争，自那时起，各国都开始积极研发红外干扰和电磁干扰技术来试图干扰红外引导或雷达引导的反舰导弹的攻击。
“现在你们是如何发射这干扰弹的？”我开始询问他们海军现在发射干扰弹的具体情况。
“现在是手动发射，即根据当时的气象、海况、舰艇的航速、来袭导弹的速度和方向，计算得到发射干扰弹所需的参数，然后再发射。这样发射的问题是反应慢，往往不能及时发射，或错过了最佳的干扰时机。”李参谋听我问起他们现在是如果发射的，不无感慨地答道。
“没问题，只要把你们现有的测量到的气象、海况、来袭导弹的速度和方向等数据变成一个个模拟的电压信号，接入到我们的SGT-21微型工业电脑的数据采集端，然后在软件中加入你们的干扰弹发射算法，就可以了。”我听了李参谋的介绍后，满怀信心的回答。
“这么说没问题是吧？不过这可是一个军工项目...你们...”李参谋话说到一半突然又含糊起来，说话时一双充满疑虑的眼睛不时地打量着屋内发黄的墙壁和陈旧的地板。
“这样吧，我还有几个研究所要跑，等我跑完了再来和你们细谈吧。”还没等我回答，李参谋突然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顺手拿出几张介绍信，边给我看边说道。
我一看，有上海自动化研究所的，有上海仪器仪表研究所的，有......都是一些当时上海乃至全国顶尖的自动化控制和仪器仪表领域的研究所。
我明白李参谋的意思，于是也站起身来，和李参谋握了握手，微笑着说：“没问题，如果他们没法承接，欢迎再来找我们！”
我和老刘把李参谋客气地送到门口。
“看不起我们！”老刘见李参谋这么说，自然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因此目送李参谋远去之后，愤愤地说道。
“很正常！”我看到老刘不高兴了，安慰着。
“看看这破败的墙壁，看看缝隙这么大的地板，再看看这漏风的窗户，演‘白毛女’中杨白劳的家都不用重新布置！能让人相信这里是一个能搞军工项目的地方么？”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对老刘说道。
“那怎么办？”老刘听我这么一说，显然同意我的观点，不免有点气馁。
“不用担心，他会回来的！”我很有信心地对老刘说道。
“这么肯定？”老刘将信将疑地问道。
“孙悟空本领再大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这上海再大，也大不过这！”我指着墙上红纸白字的八个大字“星期天工程师联盟”，幽默地说道。
......
李参谋走了，我和小贾研究起李参谋留下的项目要求来。
实际上这个项目的要求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一道数学题，如果用现在的微处理器和软件技术，完成这样的项目都不需要一小时，但当时的我们，看到这样的项目要求傻眼了！
因为当时040微处理器的计算能力只限于单字节的加法，但李参谋留下的项目要求，不仅需要加减乘除，还有根号运算、平方运算等。
这显然远远超出了040微处理器的运算能力。
我想到了当初的上海器皿二厂项目和金山石化总厂项目，也是超出了040微处理器的运算能力，然后我通过设计出一个简化的数学模型解决了。
于是我试图用同样的方法来解决李参谋提出的干扰弹发射问题。
但很快我发现行不通，因为项目的性质完全不同！
当初的上海器皿二厂项目和金山石化总厂项目，被控对象是已知的，所有影响控制精度的因素也是固定不变的，因此我们只需要摸清楚这些影响控制精度的规律，就能简化出一个特定的解决方案。
但现在李参谋提出的这个干扰弹发射项目，虽然所有的内在规律也是已知的，但一个不能少，因为这包含了敌方来袭导弹的可能性，因此无法简化，否则简化后，万一某个方面的内在规律被扭曲了，那就是一条舰艇被击沉的问题！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我依然在挠着头皮，想不出解决的方法。
实际上，解决的方法是有的，那就是不接这个项目就是了！
但这不是我的性格，既然遇上了，不解决，就像吃了一只苍蝇那样难受——因为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接受挑战，而且永不言败！
“回家吃饭了。”小贾在一旁提醒我，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然而我就像没有听到一般，仍然在小小的办公室内踱着方步。
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遇到问题了，没有想出解决方法之前，就会忘了吃饭，此时小贾往往会提醒我。
我依然在办公室内踱着方步，没有回家吃饭的意思。
小贾见我不回家吃饭，不忍心让我一个人留着，于是也不回家吃饭了，回到她的座位上，拿起李参谋留下的项目要求仔细看了起来。
很多时候，一个貌似简单的问题往往却是复杂难解，比如哥德巴赫猜想的1+1=2，小学生都会做，但要证明，全世界的数学家用了一个世纪的努力，至今依然未解。
而一个貌似复杂的问题，往往却有着简单的解决方法。
“我们能不能预先把结果都算好，放到系统的ROM中并做个索引，使用时根据实时的海况、气象和来袭方位把预先算好的结果调出来，然后再按照调出来的参数去发送干扰弹？”小贾突然放下手中的项目要求，对我说道。
小贾的数学能力远不如我，因此她不是像我那样从建立一个数学模型着手，而是另辟蹊径。
“预先把结果都算好？”我重复着小贾的话，她的话仿佛在我的漆黑一片的脑海中点燃了一支蜡烛。
我突然想明白了！
不是吗？所有影响发射的参数，比如海况，比如气象条件中的风力，风向等都不超过二位数，同时发射的方向是在来袭导弹的方位角上根据上述的参数做出修正，因此不同情况的排列组合非常有限。
整个项目，就只是一个数学计算公式，根本不需要大量的代码，因此当时的040系统的4KBROM，用来存放这些排列组合是足足有余了！
“哎呀，你真是我的智多星！”我想通了，于是笑着夸奖小贾道。
“现在可以吃饭了吧？！”小贾见我肯定了她的想法，也很高兴，很多时候，她的情绪就是跟着我走的。
“吃饭去！但不回家吃，去餐馆吃，我请客！”我在高兴之余，决定请小贾一起吃饭去。
当时，绝大部分人的工资仍然是￥36元加￥4元奖金，因此上餐馆依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但我们因为租赁了高泰厂的电脑车间，有了自己的分配权，因此收入已经上三位数了，所以上餐馆吃个饭还承受得起。
想不到小贾听说我请她吃饭，看了我一眼，说道：“算了吧，还是回家吃吧。”
“你不是老是向我要奖励吗？这次就给你一个奖励。”我见小贾客气起来，就补充道。
小贾用她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凝视了我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敢奢望什么奖励，能这样每天和你在一起上班下班就满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