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剑影纷纷。

杨过回到自家小院，踩着梅花桩挥舞长剑，一十五路疾风剑法翻来覆去。

时不时喝上一口酒，心中愤愤难平。

从黑虎山回来已有一日有余。

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舞姬要杀他！

他要救人的啊？

剑刃劈开落下的树叶，断口很是清晰。

这一战下来他的剑法得到了极大的进步。

按照之前的想法这本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可现在他完全开心不起来。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咻。

一颗石子打在剑身上。

杨过一个趔趄，差点从梅花桩上栽下来。

抬头望去，他看见一袭青衫的男子，身边跟着一个同样一袭青衫的小女孩。

杨过嘴角微翘，收起长剑，轻飘飘地落在男子身前。

“前辈回来，是来找我大哥的么？”

黄药师摇了摇头，盯着杨过好半晌：

“小子，几日不见，这剑法轻功进步不小啊！”

杨过叹了口气，有些伤感：

“是有进步，昨日跟着大哥挑了一家山寨，生死搏杀间明白了点东西。”

“可我现在不知手中的剑为什么挥舞，前辈可否帮我解惑？”

黄药师闻言来了兴趣，上上下下打量杨过好半晌，这才开口：

“有点意思，杨小子，你且说来听听！”

杨过见黄药师愿意指点，忙不迭讲述之前发生的事：

“昨日我与大哥去的那家山寨，门口摆了几个大鼎，里面装满棕油！”

那小女孩突然开口，疑惑的看向黄药师，问道：

“师父，大鼎里为何要装棕油！”

黄药师脸色一沉，还是说道：

“热鼎沸油，顷刻间人就熟了，这伙子山寨野匪实属该杀！”

青衫女童听闻此话不由得吓得缩了缩脖子。

杨过在一旁点了点头，附和道：

“小子也是这么想得，我杀了四十多人，大哥一口气屠戮了整个山寨！”

黄药师颇为赞赏：

“是他的秉性，除恶务尽，杨小子你做的不错啊！”

杨过闻言苦笑道：

“若只是杀些山贼野匪，我也没那么多疑问了。”

黄药师轻抚了下长须，心知他必有下文，看着杨过：

“你接着说。”

杨过眼神飘忽，有些迷茫：

“我与大哥杀尽山贼，来到山寨后宅，哪里有一些舞姬女眷，老幼妇孺。”

“我跟大哥说她们手无缚鸡之力，不如放她们下山吧，都是些可怜人，何必为难她们？”

黄药师点了点头，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杨过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黄药师：

“大哥随手指了个舞姬，跟她言明，杀了我她就能活！”

黄药师抚须一笑：

“那舞姬对你出手了？”

杨过满嘴苦意，点了点头：

“她拿着发簪，对着我咽喉就是一簪，没有半点犹豫，若不是小子躲得快，今日便见不到前辈了！”

杨过指了指咽喉，有些落寞。

黄药师沉思片刻，他有些明白杨过的困惑，不急不缓道：

“可是不明白，明明你开口救人，她却对你恩将仇报，心里面很不舒服？”

杨过闻言满是惊喜，附和道：

“前辈说的明白，小子却实想不通，我应该能说服大哥的，她们都能活下来，可她？”

黄药师接口道：

“可她为何还要对你出手？”

杨过垂下头，一言不发。

黄药师嘴角含笑：

“杨小子，你不错，心怀悲悯，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

杨过抬头望着黄药师，不明白他的话：

“为什么即是优点又是缺点？”

黄药师揉了揉同样困惑的青衫女童脑袋，轻声道：

“你侠义心肠，不忍对老幼妇孺出手，这点很像洪七。”

杨过闻言有些开心，大哥颇为推崇东邪北丐，听到东邪这般评价，他很高兴。

“可穆小子心怀大爱，你只看到了她们可怜的一面，未曾看到她们可憎的一面。”

“你开口救人，成与不成先不说，初心是好的，可那女子恩将仇报，你这一腔善意算是喂了狗！”

杨过闻言呵呵一笑，这话说得扎心。

“这山寨中那么多作恶多端的山贼野匪，能在这群人中活下来的，又能有几个好人？”

“若不出老夫所料，穆小子没留一个活口吧！”

杨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活口是没留，不过出手的不是大哥，是我！”

黄药师有些诧异，细想一下又若有所悟：

“你小子可是恼恨那舞姬恩将仇报，出手泄愤，现在回想起来，杀了那么多老幼妇孺，又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杨过眼中满是苦涩：

“前辈所言半点不差！”

黄药师哈哈大笑，拍了拍杨过肩膀：

“人之常情，杨小子你很好，很好！”

“我虽不知穆小子如何劝你，但老夫要说一句，这世间腌臜之辈太多，你的好心未必有好报。”

“很多事情不能以对错衡量，老夫跟你讲个故事，你姑且听听。”

杨过闻言拱了拱手：

“小子洗耳恭听！”

黄药师眼神飘忽不定，似是回想起当年旧事，有些伤感：

“老夫昔日闯荡江湖，路经隆兴府，遇到一当地豪绅。”

“那豪绅欺压百姓，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老夫看不过去，便顺手宰了。”

“念及他孩儿尚小，终是没下得去手，放了他一条生路！”

杨过颇为推崇黄药师行事，称赞道：

“前辈慈悲，不牵连无辜，晚辈佩服！”

黄药师摇头失笑：

“你且听完再说也不迟！”

“再会那孩童，已是一十六年之后，他拜入清河派，练就一身武功。”

“算是一流好手，他召集多位同门，听得老夫消息，于德安府设局埋伏老夫。”

黄药师神色漠然：

“老夫问他，可是要替父报仇？”

“他点了点头，老夫又问我对你可有活命之恩？”

“他仰天长笑，喝问老夫，言及老夫心慈手软，不知赶尽杀绝，今日养虎为患，要将老夫斩于剑下！”

黄药师看着杨过，喝问道：

“杨小子，你若是老夫当如何？”

杨过恍然大悟：

“多谢前辈提点，是小子心慈手软了！”

黄药师哈哈一笑：

“你小子悟性奇佳，终归是年岁尚小，不知江湖险恶。”

“穆小子教导你多年，对你百般呵护，莫要辜负他一番好意！”

杨过直了直身子，坦言道：

“小子受教了！”

杨过听懂了，可那青衫女童没听明白。

不由脆生生道：

“师父师父，为何你放过他，他却要杀你呢？”

黄药师揉了揉女童的头，轻声道：

“让你杨大哥给你解释解释。”

杨过闻言忙开口道：

“小姑娘，前辈慈悲，放了他一条生路，可前辈也杀了他生父。”

“这便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女童疑惑道：

“可他父亲作恶多端，欺压百姓，不该杀么？”

杨过蹲下身子：

“自是该杀！”

话锋一转，杨过想到自家父亲与柯镇恶的愁怨，有些无奈：

“可他看不到自家父亲作恶多端，他只知道前辈杀了他父亲！”

“为父报仇，他也没错！所以啊，道理讲不通了，只能凭手上功夫见真章！”

黄药师颇为欣慰，暗赞杨过聪明伶俐，不由出言提点：

“杨小子，现在可知为何挥剑？”

杨过站起身，神色坚定，意气风发：

“为了心中痛快挥剑，为了保命挥剑，为了与不讲理之人讲理挥剑！”

黄药师闻言甚是欣慰，可惜他收了关门弟子，不好与穆小子抢这个好苗子。

“老夫来此是因小徒程英之托，看看穆小子昔日居所。”

“杨小子，你帮老夫传句话，这丫头不错，老夫谢谢他帮我找了个好徒弟！”

话音刚落，竟已是拉着女童行了数里。

杨过愣愣看着东邪师徒远去的背影，运足内力大喝道：

“多谢前辈开示，小子定当把话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