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寻/文

文学城首发

仲夏的江南，里里外外散着迷蒙，九年的洗礼，时光也未曾让小镇清明。

六月初。

正直高考结束，岑潼稚从陕南回到了生她养她是老家南泱淮镇。

可岑潼稚没着家。

一年前的今天，也正是岑潼稚父亲出狱的时间，算上岑父入狱的时间，父女二人也有整整九年没见了，关系变得比从前尴尬。

岑母还在家和岑父吵架对峙。

岑潼稚聪明的跑出来了，以见儿时老朋友为由，出去走走。

路上，岑潼稚模样精致，长得甜美，淡颜下没有一丝妆容，一路上，她这清纯的气质招来了好几个青年流氓对她吹口哨。

她拢着自己的裙边，表情很冷静，靠着马路边走。

马路边人多点，不怕事儿。

淮镇是坐老镇，一个相比较大城市而言比较落后的地方，又小，又乱。

整个街道也有些年份没有换新重建过了，各种门店小摊味挤在路边，人和人在高峰时都会挨着走。

这样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烟火气，俗世红尘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今早又下了大雨，淮镇背靠群山气候湿润，空气中都是泥泞的味道。

心怀烦躁的岑潼稚走在这样的环境下，觉得脑袋空空的，却又充着血，又空虚又沉闷。

屋外纷纷绕绕，在人多的地方闷的慌，她一个人去了人比较少的车站处。

车站门口，岑潼稚低垂着脑袋靠在车站楼梯口，举着手机在耳边，安静等待电话接通，可对面好半晌没反应。

路宁静估计又在睡懒觉。

刚把手机熄屏，昨天才加上好友的林慧就姐妹好给她发了条信息，一点也不生疏。

林慧：［等会儿陪我去吃饭好吧？］

岑潼稚看了眼重新将手机举起，低垂着脑袋给她回信息。

岑潼稚：［去哪吃，慧姐今天没去收保护费吗。］

林慧以前可凶了，当大姐的行头。

林慧那边回得很迅速。

林慧：［少打趣我，人家现在是淑女，不是大姐大，快发个位置给我我去找你算啦。］

岑潼稚给她回了一个她所在的位置，走到车站附近的长椅休息。

路过的有发小广告的，将一张五颜六色的小广告递她手里。

岑潼稚本来不想接，可是还是被塞了进来，接过一看，上门眼花缭乱的服务让她叹了口气，然后放在自己的屁股底下垫着了。

岑潼稚无聊的打量着这个九年没回来的地方。

要么怎么说淮镇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到处都透着古老的气息，有些店不太干净，墙壁也破旧的褪色，但这里的房屋有很多竹楼，挺有特色。

这会儿岑潼稚看着，总觉得还是小时候那味儿。

这里的风景没变，就是不知道人变没。

“岑潼稚！”

岑潼稚侧目去看，林慧这个张扬的小狐狸，染着紫色的头发，带着夸张的耳环，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裙，腿上的渔网袜招的路人三步一回头。

岑潼稚本来还对她充满期待，现在没了，立马站起来，往反方向走。

“哎哎哎？你干什么呀？看到我了不给一个拥抱迎接，反而还给我甩脸？说你只不过才走了九年，模样变了，心也变了，呵，大城市回来的，看不上我这小破镇的人了是不是？”林慧踩着高跷一般的鞋追上她。

她们两个人，一个张扬的太过，一个收敛的恰好。

岑潼稚就一完美的乖乖女神样儿。

岑潼稚叹了口气：“我没有看不上你，是我觉得和你站一起不配。”

“怎么不配？”

“太潮了。”

林慧连忙拖拽住她：“今天我可是刻意打扮了的，你不要泼我冷水好吧！”

岑潼稚很给面子，停下来，将她全身上下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然后认认真真的给面子：“好美。”

林慧小脑简单，这下开心了，仰着头大大咧咧的拽着岑潼稚走：“这几年，你身体怎么样啊？你小时候那场大病，可是把整个镇子的人都吓惨了，发烧四十度连续半个月，太夸张了。”

这件事…

岑潼稚沉默了一会儿。

林慧静静的等待着岑潼稚的回答，看着她的沉默，也缓缓的放下弯起的嘴角。

该不会很糟糕吧。

“基本没事，跟正常人差不多。”岑潼稚说。

林慧这才松了口气，立马换了个开心点的话题。

“哎，今天，姐姐我是有大事要做的，你等会儿记得要给我捧场的啊。”

“什么大事啊。”岑潼稚心不在焉的回着林慧，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街边的小摊，有卖墨镜的，有卖茶杯的，有卖旧书籍的，还有...卖套套的。

“表白呀。”

岑潼稚顿住：“表白？今天？就穿成这样？”

谁能被林慧给盯上，被林慧看上的，一定也很另类。

“我穿成这样怎么了，你刚不是还说好美吗？”林慧一脸幽怨的看着她。

“哎呀，其实这是一种风格，一种很街头，很地下，很性感，很不羁的风格？”林慧见岑潼稚还是没反应后，“哎呀算了，等会儿等你见到他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风格了，这个男人，一般的女人，还真的看不上。”

岑潼稚开始有点好奇了，回想了一下这些年外面那群有大把女人扑的男人。

“什么男人啊，富二代？官二代？”

“都不是。”

“我觉得你应该做自己，而不是为了他而改变自己，这样他喜欢的不是真正的你。”岑潼稚对什么类型的男人这件事不感兴趣，顺嘴教育了她两句。

林慧顿了一下，嘁了一声。

“别这么肯定，等你遇到你喜欢的人，你也会疯的，哪怕人让你变成小狗狗你也愿意变。”

岑潼稚沉默片刻，小脸布满淡漠，出言道。

“不可能。”

“表白地点就这啊？”

林慧点点头，煞有其事道：“昂，网吧包夜，三餐全免，多实惠。”

林慧递给她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岑潼稚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默默的拆开冰淇淋，末了放嘴里，舔了一口。

品味一番，都是廉价色素糖浆的味道，不好吃。

岑潼稚放下手中的冰淇淋，看了过去。

“你们表白的方式真土。”

光看网吧门口，已经掉漆的灯牌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广告，甚至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服务的电话号码。

收回眼，正巧看到林慧在一旁紧张的抹汗。

岑潼稚笑，“你可是慧姐，还有能让你紧张的人？”

林慧沉默了好半晌，岑潼稚一直盯着她，似笑非笑。

林慧终于坦白了，她认真的看着岑潼稚说：“土是土，可总归得敢说出来，小稚，我不怕你笑，其实有一点你可能不太清楚。”

岑潼稚还是那副表情：“什么。”

林慧顿了一下，表情有点害怕：“我要表白的人，是周鹤明，但前两天我把罗婷给打了...”

岑潼稚蓦地愣住，一直冷漠淡漠的表情一下没绷住。

周鹤明。

这个名字，好久都没听到了。

说到这，林慧突然想起来：“哎周鹤明你还记得对吧，就怕你忘了，不过你应该也不记得了。”

林慧看了岑潼稚两眼，见她表情怔愣，模模糊糊的，看不懂情绪。

岑潼稚沉默着。

其实，周鹤明，当然忘还是没忘的。

只是九年了，对这个名字，也没由的开始陌生。

最深的记忆是在八岁那年。

那时，他是孤儿，有一个不知名的远方亲戚在拉扯他，有段时间家里没人管他，所以饿的到她这里要饭，她当时将自己的小饼干全部给了他。

也就是当天晚上，他以感谢为由，将她拐到他的家里玩，岑潼稚也真的被他哄的一晚上没回家，然后就被岑父打了一顿。

第二天岑潼稚准备哭着去找他时，发现他正在隔壁另一个小姑娘家里，对她一句问候都没有。

岑潼稚记得那次，她回家哭的更凶了，差点哭断气。

后来，他……

这时林慧又道：“忘了他，罗婷你还能记得吧？就小时候总和我们作对的那个小绿茶。”

岑潼稚被她打断回忆，收拾好跑神的思绪后，平静的问：“和你表白有什么关系。”

“就她呗，你走后，她就成镇里的小公主了，现在也长得该死的漂亮，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她比我漂亮。”林慧叹了口气，没好气的说：“可她天天跟周鹤明屁股后面叫哥哥，男人啊...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肯定帮她不帮我。”

林慧见岑潼稚表情稍稍有所松动，知道她肯定记起来了：“想起来了吧，就这个坏女人，小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走吧，哎，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啊。”

岑潼稚顿了好一会儿，几乎自己快忘掉手中要化的冰淇淋，才问：“那罗婷在追他吗？”

林慧点点头：“追啊，可高调了，不过周鹤明一直没答应，我听他周围朋友的解释说，男人都肤浅，罗婷那身材，他看不上。”

林慧去看岑潼稚，发现她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想什么，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应该对我们这三两破事没兴趣。”

岑潼稚也确实摆出了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林慧摸了摸岑潼稚白嫩嫩的脸蛋：“你呀，有文化，有底蕴，还优雅，适合去撩城里的那群大少爷，我们这街头痞子就算了，对了，我去买点零食，省的等会儿说不出话尴尬没地方动嘴。”

林慧走后，岑潼稚一个人发了会儿呆，走到网吧门口，头往上仰，看着破旧的楼房发愣，机房应该都在二楼。

身后狭窄的马路上，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彻整条街道，做生意的老板吆喝声也不容小觑。

吵得耳朵疼。

岑潼稚轻轻撇眉，捂了一下耳朵。

手中的冰淇淋滴落下来，落在手背。

她低头看着滴滴答答正在垂落的冰淇淋，一直看啊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后，她才抬脚往楼道里走，轻盈无痕，没有一点声音。

网吧在二楼，一楼就只有一个楼梯。

走到门口时，楼道里似乎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岑潼稚停下，偏头瞥了眼。

在亮堂的外面呆久了，眼睛一时之间缓不过来，看不清。

但能隐约看见有两个人坐在昏暗无光的楼梯口。

还有一两点红光，悬在空中，夹在一个人的指尖。

看着模糊的身型，岑潼稚猜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楼梯口，离她和林慧刚刚站着聊天的位置，也就几米。

便也知道这两个人将她们的话都听进去。

不过无所谓。

岑潼稚无趣的收回眼，背对着他们。

她只是想躲避嘈杂的环境，站在楼道，安静是安静，却也还是忍不住犯起困，这几天总头痛发作，没睡过一次好觉。

岑潼稚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伸手去揉眼。

耳边传来一声娇呼。

岑潼稚放下揉眼的手，低着头去听。

那个女声，似乎更加的羞涩，娇娇的叫了一句：“周哥...”

岑潼稚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