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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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令

然自从那?场跑马后, 秦琅这家伙又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日日来?学堂不说,在招她这件事上更是变本加厉了。

虽然还是以前那?般贱兮兮的,不过似乎又不太像以前那般句句都刺她的情状, 是一种宁姝说不上来?的感觉。

本也不放在心上, 反正只在学堂上, 平日里又瞧不见,犯不着上心。

然今夜, 宁姝在饭桌上又瞧见了他。

今夜是秦珠起意, 想行酒令,嫌院里就两个姐妹, 还有一个正巧病了,人数太?少完不成?, 便动?了心思将?姐妹们都请了过来?。

也许是动?静大了些, 加上秦家公子们也无趣的紧, 听?到风声, 皆舔着脸凑过来?了。

其?中也包括闻着味赶过来?的秦琅, 还有被一起拉过来?的秦珏。

看到其?他兄弟来?的时候, 秦家姐妹虽然意外,但不算惊愕, 然瞧见长房这两位兄长进来?,尤其?是秦琅迈着悠闲的步子进来?时,所有人都有些错愕。

原因无它, 因为从从小到大, 秦琅不像其?他弟弟们, 爱往妹妹们堆里钻,一叫就过去, 忒喜欢凑热闹。

秦琅是那?种有点空闲也会花在练武场上的,从不浪费时间在同兄弟姊妹们玩乐这种事上。

世子秦珏也甚少参与,但秦珏是因为课业繁重和生性如此。

几乎整个英国公府都知晓,这两兄弟不爱凑他们家中的热闹,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然冷不丁见两人过来?了,那?一瞬间,屋子里静了几息。

“二?位哥哥怎么过来?了?”

秦珠正排着座次,见秦琅负手而入,抬头错愕道。

秦琅看着满桌珍馐和茶点,还有那?个比珍馐更吸引他目光的人,语气中不自觉带着笑道:“怎的,我?们就来?不得?还是不欢迎你二?哥?”

秦珠哪敢拦这位二?哥哥,只满脸陪笑道:“哪里哪里,二?哥哥能来?是好?事呢,你说是不是,宁、宁姐姐?”

秦珠本就是随手碰了个身边的姐妹,想要?她应自己?一声,也没注意是谁。

然看过去才知自己?问了个最不该问的,神色顿时讪讪,心中说了句对不住。

宁姝也知秦珠不是故意的,但还是忍不住嗔了她一眼。

老天爷,这个问题让跟秦琅不对付的她来?接,简直就像是明知道饭里有苍蝇她还得吃下去。

但好?姐妹的面子她总要?给,宁姝只能强颜欢笑地?附和道:“呵呵,对,好?事,好?事……”

虽表情不大对,然能从宁姝嘴里听?到好?话,秦琅心里很是受用。

“倒是嘴甜。”

也不知是在说谁,秦琅话语含糊,笑容也异常刺眼,让宁姝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行了,大哥哥、二?哥哥,快坐下吧。”

见人高高兴兴的,秦珠心里也安稳许多,忙招呼着。

秦琅点点头,首先?是往宁姝两侧扫了扫,见都有人坐,眉头轻蹙,思索了几息,最终选了一个宁姝正对面的位置,抬头就能看见想看的人。

秦珏没纠结什么,顺势坐在了弟弟身侧。

然宁姝这边,看到对面的人又是秦琅,神色滞了滞。

她甚至在想这是不是老天在逗她,怎么每回她对面的人都是这厮?

不去看秦琅这厮,宁姝自顾自吃了一盏冰过的青梅酒,看着满桌的热闹。

除了今日身体有些不适的秦璎没来?,加上宁姝一共有五个姑娘,显然,五个人如何行酒令,这些兄弟来?了倒也是正好?,然后再补些丫头上来?,人数便热闹起来?了。

十来?号人围在长条梨花桌上,就算是屋子里摆了好?几个冰鉴,也生了许多燥意。

不过好?在大家伙玩心都盛,不在意这点子缺陷。

秦珠作为邀请兄弟姐妹们来?玩的东道主,自然也要?受累的多些,见人齐了,回到位置上站着,对着她的丫头金钏银钏道:“快些把罚签拿上来?!”

吩咐完,对上众人不解的目光,秦珠笑着解释道:“大家伙知道的,我?可不爱那?些吟诗弄月的风雅令,我?就爱些粗易的乐子,所以今天咱们玩抛打令,可有人不愿?”

本朝酒令大体上分为三类。

一为律令,简而言之,凡是动?嘴不动?手脚的风雅令便是律令。

比如说作诗,便是其?中最为盛行的令,然除此之外,还有些别致的小令,比如拆字令、填字令以及急口令,直接点说,这是属于文人墨客爱玩的门道。

二?为骰盘令,用掷骰子的方式来?决定谁喝酒和喝多少,此种酒令最是考验行令者的掷骰子技巧和运气,几乎不用动?脑子。

第二?种虽说也符合秦珠不要?文邹邹风雅的要?求,但侧重赌技,且多要?饮酒,姑娘家总是吃亏些,因而秦珠没有选它。

然最符合要?求,能让姑娘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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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尽兴,又不是枯燥费脑子的,便是这最后的抛打令。

抛打令,俗话来?说便是击鼓传花,行令中,有条件的,找个乐伎过来?,背着行令者奏曲,寻个彩球在行令者中传递,乐伎随意在某个节点停下,这时候,彩球落在谁手里,谁便要?受罚。

而惩罚是什么,则由罚签决定。

一般来?说,罚签大多是喝酒、作诗或者展示才艺的的内容,但瞧着秦珠这有备而来?的模样,显然在里面添了不少乐子。

面对如此有趣的酒令,自然没有人会反对,都应和着。

“甚好?甚好?,就玩这个!”

“哎呀,四姐姐快开始吧,我?们都迫不及待了呢!”

秦珂在座位上扭着小身子催促道。

秦珠见大家伙热情高涨,于是坏笑道:“可别高兴的太?早哦,各位兄长姐姐,弟弟妹妹们,我?这罚签,可是被本姑娘添了不少乐子进去的,到时候接到彩球的人可不能赖账呦~”

听?这话,所有人都是下意识怵了一下,但玩心当?前,众人哪能被吓退,都梗着脖子应了。

“怕甚,尽管来?便是……”

秦璋最爱和姐妹们玩乐,来?什么他都不怕,笑嘻嘻扬声喊道,喊完就挨了亲哥哥秦珪一个打。

“你也沉稳些,毛躁什么。”

秦璋气呼呼地?捂着被敲了一下的脑袋,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逗笑了众人。

秦珠见都同意了,面上笑意更深了。

“彩球我?一时间是没找着合适的,就用我?花几上这一支荷花代?替吧。”

抛打令虽大多抛的是彩球,然若是一时没有寻到彩球,那?任意物件都可代?替彩球。

而花,便是其?中最为风雅趣味的物件,击鼓传花,倒是应景了。

自然更没人有什么意见。

秦珠安排了她会弹琵琶的丫头金钏在一侧准备奏乐,自己?拿着荷花继续道:“既然这般,那?我?们就开始选明府、律录事和觥录事了……”

凡酒令,席上皆有三职位,明府、律录事、觥录事。

明府,通常是酒席上最有威望沉稳之人担任,负责管控整个酒令的正常运行。

律录事,也叫席纠,负责宣令、行酒、判是非对错,通常在士大夫的酒席上,席纠大多由名妓来?担任,赏心悦目又能说会道,然在秦家小辈们的酒令上,自是不可能请名妓来?的。

觥录事便是主罚录事,负责在酒席上跑腿罚酒灌酒的。

这三个职位在酒令中也是至关重要?的,因此虽是她们这种小小的玩乐,也是要?选出来?的。

秦珠目光先?是落在年岁最长的秦珏身上,试探开口问道:“大哥哥要?不要?当?这个明府呢?”

不论是按年岁还是威望,世子秦珏都是最合适明府的人,听?四妹妹问他,秦珏浅笑着应下了。

来?都来?了,自然不能扫了弟弟妹妹的兴致,这个明府,当?一当?也是无妨的。

见秦珏点头应下,秦珠继续笑道:“那?这个律录事可有要?当?的?”

闻言,宁姝在座位上抬了抬眼,倒是有些意动?,但转念又被她压下去了。

宁姝在扬州和小姐妹们玩时倒是常做律录事,然那?是因为宁姝对所有人都相熟,才能如鱼得水,今夜在秦家这场,有男有女,有生有熟,甚至还有秦琅这样的,显然不适合宁姝做这个律录事。

再者,在扬州时,回回都是律录事,她也做倦了,宁姝也想全身心放松玩一次,遂放弃了开口。

且宁姝觉得,秦珠也是个做律录事的料子,刚想出言说话,就听?见席上高低不一的声音冒出来?,都是让秦珠担任这个律录事的。

“四姐姐谦虚什么,这个律录事一瞧便是四姐姐的活计,快快别挑人了!”

“是啊是啊,四姐姐快接着便是……”

在兄弟姊妹的力捧之下,秦珠却之不恭,欢欢喜喜接下了律录事一职。

罚签

最后便只剩下觥录事。

年纪小, 爱嬉闹的秦璋站了出来,将这觥录事一职接了过去,自此,此次酒令人员安排皆以完毕。

“酒已备好, 乐也?准备就绪, 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快快说出来。”

秦珠执起荷花,眼看着就要开始了, 怕自己还有什么漏的, 最后问了一句。

这一句提醒了秦琳,她似乎往宁姝这边看了一眼, 出言道:“四妹妹,若是碰上了当真为难的罚签, 不如已罚十杯代替吧。”

说这话的时?候, 秦琳示意?秦珠往宁姝那边看了看, 秦珠不是个傻的, 自然也?意?会?到了二姐的意?思, 笑吟吟应下了。

宁姝不是她们秦家姑娘, 若真碰上了什么难言的罚签,自是不方便的, 尤其秦珠想起了自己想透了脑袋想出的罚签,也?觉得二姐的提醒甚是及时?。

“如无异议,这便开始了。”

说完, 秦珠对金钏抬了抬手, 示意?开始。

金钏背过身去, 指尖拨弄着,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响起, 气氛瞬间急促起来。

秦珠连忙将手中荷花递出去,众人接到荷花的那一瞬,都像是接到了烫手山芋,连忙递给下一个。

就连宁姝被这股气氛渲染了,心里有也?些紧张,接过荷花飞快揣到旁边的秦玥怀里,心跳如鼓。

琵琶声连绵不断,明明是轻快活泼的曲风,然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激昂的战曲,让人心中澎湃。

而那支荷花,也?终于在?轮到了第三圈的时?候停在?一个人手中,琵琶声戛然而止。

宁姝抬眼,瞧见那支荷花正?好落在?秦珠手里,满堂大笑。

“四姐姐这运气,居然拔得了头?筹,快快抽签子!”

几?个兄弟起哄,秦珠拿着荷花,整个人唉声叹气的。

“罢了罢了,我这叫开门红。”

秦珠无奈,开始摇签。

众人看热闹间,宁姝也?跟着轻笑,眉眼弯弯,很是惹人注意?。

秦琅想看,但又怕被发现?,只?敢时?不时?飘过去一眼解解馋。

然这只?是在?秦琅看来如此,从宁姝这边来看,简直不要太明显。

宁姝再次察觉到对面的视线时?,嘴角抽了抽,如果她没记错,这可能是今夜秦琅投过来的第二十八次目光了。

不是,秦琅是不是有病?

宁姝要不是看在?他上回在?草场救了自己一场,加上这段时?日还算安分?守规矩,她定是要发作的。

饶是如此,宁姝还是有些忍不住了。

假装没有注意?到秦琅的小动作,趁着他正?投入,宁姝一个抬头?便瞪眼看了过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秦琅持着银杯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青梅酒也?洒了出来,溅到了秦珏的手背上,引得秦珏侧目。

“叫你平时?不要天天泡在?练武场,手抖了吧。”

秦珏自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弟弟是练武练的,亦或者是被父亲揍得,出言叹道。

心神?震荡之下,秦琅也?想不起拿帕子去拭酒水,胡乱用袖子将其擦了擦,引得秦珏又皱眉瞧了他一眼。

“难道被父亲打傻了?”

秦珏的嘀咕声虽在?这嘈杂声里不大,但还是被耳力好的秦琅给听见了,不敢去迎着对面,只?恼羞成怒道:“你才被父亲打傻了!”

“父亲可不会?打我。”

掀起眼皮,秦珏语气凉凉。

啪嗒……

秦琅刚想说话,一支竹签掉落在?桌子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

“快瞧瞧上面写的什么?”

耐不住性子的,立马就催促起来了。

虽都是自己写的,但秦珠同样好奇自己抽到了什么个签,执签缓缓念道:“得此签者,饮三杯。”

闻此,桌上唏嘘声一片,觉得没甚意?思,但还是纷纷劝酒,尤其是负责劝酒的秦璋,都被跑到了跟前催,待秦珠将三杯饮尽了才作罢。

琵琶声又响起,荷花又如飞一般在?众人间传递,像是烫手一般,沾之欲离。

琵琶声停,这一回荷花停在?了秦璋手里,他保持着将荷花递出去的姿势,像是吃了什么大亏一样,而他的下家秦珪,则是窃喜不已。

“六弟,认命吧。”

佯装同情地安慰了一句,可秦珪的神?色出卖了他,满满的看戏意?味。

“来吧,六弟,快摇签。”

总算逮到了六弟这个滑头?的,不光是秦珠,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

秦璋自知逃不过,也?不会?扫兴,当即捧着签筒摇下来一支签。

啪嗒声仿佛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引得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上面。

秦璋本笑嘻嘻地拿起竹签,然一看到签子上的字,笑容凭空消失了,只?余满脸菜色。

紧接着还同情地看了自己的下家亲哥一眼。

“什么签什么签,你倒是快说啊!”

所有人都瞧见了秦璋的脸色,心下不觉期待了起来。

秦璋读不出这签,只?唉声叹气的,愈发挑起了众人的兴趣。

秦珠见状,一把?将竹签夺过来,看了签文,先是大笑了一阵,接着大声读出了签文。

“得此签者,与下家深情对视十息。”

顿时?,一屋子哄堂大笑,原因是秦璋的下家便是亲兄长秦珪,两个大男人,还是亲兄弟,这道罚签着实让两人麻了半边身子。

“秦璋,你个死小子,你害惨了我!”

秦珪见在?座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地看着他和弟弟,脸色铁青,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秦璋则委屈道:“你骂我作甚,你以为我想抽中这个,我也?是受害者啊!”

秦璋苦着脸,同样一脸的不情愿,然秦珠这个律录事岂能放过他们,催着二人快些接罚。

两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秦珪更是如火烧眉毛一般。

突然,秦珪像是想起了什么,挣扎道:“不之前是说若是实在?不方便便可有用罚酒十杯代替吗?我选它。”

秦璋也?反应过来,要跟着选,然很快就被秦珠否决了。

“你们少给我赖皮,如果都像四哥和六弟这般,岂不是没玩几?局人都醉完了,我这个律录事不允,必须执行,你说是不是,大哥哥?”

秦珠一顿斥责不说,还将长兄秦珏拉出来仗势,让两兄弟有苦说不出。

“大哥……”

秦璋还想在?长兄身上争取一下,希望能放他们一马,然看着长兄低笑着摇头?,两兄弟便知没有希望了。

“四妹妹说的对,既然玩这个酒令,怎好一句就耍赖,怕是扫了大家伙的兴致,四弟六弟,还是照做了吧。”

秦珏不想否认,他也?想看看这等趣事,况且他作为明府,自当主持公道。

见明府说话了,众人心下稳了,等着看好戏。

宁姝看着眼前的热闹,第一次觉得,她就应该早些来盛京才对,这等乐子是她在?扬州属实体?会?不到的。

由于开心,宁姝眼眸亮晶晶的,在?秦琅看来像是淬了星子,让他不自觉跟着笑。

那一瞬间,秦琅真希望能逗笑她的人是自己,然想想那张罚签,秦琅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他的下家也?是自己的亲兄长,他才不要丢这个人。

在?秦璋的哀嚎声和众人的起哄声中,秦珪秦璋两兄弟面对面正?视着对方,脸色扭曲地极力挤出罚签上所描述的“深情”来……

两人几?乎是脸色抽搐着看着对方,两鬓青筋都要凸出来了。

周围都在?起哄,就连宁姝也?笑倒在?身旁秦玥的怀中,直不起腰来。

怕两人难熬,大家伙开始从十倒数,让两兄弟有个盼头?,直到最后的三二一,秦珪秦璋两兄弟才互相嫌弃地抹开脸,晦气地朝地上啐了几?下。

“可算是结束了,四姐姐你这签写的真是磨害人,四姐姐就祈祷自己不摇个“下下签”吧!“

秦璋刚受完罪,觉得万事大吉,于是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秦珠瞪了他一眼,骂了他一句乌鸦嘴,便示意?金钏继续。

琵琶声本就急促清脆,伴着众人紧张的心情,荷花在?十来人手中送来送去,瞧着花瓣都蔫巴了些。

宁姝眼见荷花过来了,一阵手忙脚乱后将东西递给了下家,生怕自己应了琵琶声。

乐声止,荷花停在?了世子秦珏手中,众人面色都雀跃不已。

“大哥哥,还请摇签吧。”

秦珠笑眯眯地将签筒递过去,神?色期待。

上家,差点?就碰到荷花一角的秦琅松了口?气,心里也?怦怦跳了几?下。

这玩意?还怪吓人的。

秦珏将摇下来的签子拿在?手中,将签文看了,神?情也?不算慌张,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缓声将签文读出……

“得此签者,需诚实回答下七家所提一问,不可诳语。”

不等秦珏去数,几?个弟弟妹妹就将他下七家数出来了,赫然是正?在?拨弄面前冰镇樱桃的宁姝。

“是姝儿,大哥哥的下七家是姝儿,姝儿你快问,问个刁钻的!”

酒令行起来,可不带轻易饶过谁的,既是个问题,便不能让人轻轻松松地过去,势必要刁钻,问出个好歹来,才能得趣。

宁姝左右,秦家姐妹们都在?悄悄给她支招,给她想些刁钻问法?。

“宁姐姐,你问大哥哥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秦珠噔噔地跑过来,附在?她耳边悄悄道。

宁姝默然听着,眉心轻蹙,觉得她来问总归有些不太合适,悄声道:“这个还是算了吧,我另换个有趣的……”

秦珠闻言,也?乐呵呵地应了。

一片纷乱中,秦琅直起了身子,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自家兄长和宁姝身上游移着。

秦琅无法?不在?意?,毕竟这是长辈们曾经无比属意?的一对。

尽管只?是酒令上有些许的牵扯,也?让秦琅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连带着哪哪都不舒服。

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浅笑盈盈的少女?,秦琅斜瞥了一眼身旁的兄长,面上不显,心中气哼哼的。

“既是游戏,大表哥可不要怪罪我等问得刁钻哦~”

宁姝事先提醒了一句,满脸都是狡诈的笑。

秦珏仍是温和淡定的模样,看起来无所畏惧。

宁姝面上挂着笑,身子前倾,语气俏皮道:“敢问大表哥,你更喜欢长公主殿下,还是国公爷?”

此话一问出,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嘿嘿的笑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宁姝会?问出这样一个幼稚又刁钻的问题,若是换个人,这问题便不算刁钻,比如换成秦琅,他自会?说是宠他的母亲,毕竟国公时?不时?抽他,可不够温柔。

然这问题放在?秦珏身上,便不好回答了。

父亲宽厚器重,母亲温柔疼宠,这对于秦珏来说本就难以抉择。

而且属实太幼稚难以启齿了些。

“这……”

秦珏面上犯起了难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哥哥快点?回答,可不能撒谎哦~”

秦珠眼眸弯弯,在?一旁煽风点?火催促着。

弟妹们都是满脸戏谑地瞧着家中长兄,一张张脸笑得灿烂的像花。

尽管是平日里威严端方的长兄,来了这酒令中,也?得放下架子,融入游戏,要不然忒没劲。

姑娘们掩嘴窃窃私语,秦家儿郎们也?是起着哄,让长兄快说来。

就连秦琅,也?由一开始的憋屈变作明朗开怀。

当真是个刁钻的。

秦琅心下郁躁一扫而空,双眸中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正?在?这时?,秦珏说话了。

“母亲……”

秦珏犹豫的声音回荡在?屋内,白净的面皮也?罕见地微微发红,看起来有些窘迫。

也?许世间大多孩子都是如此,更依恋母亲的温柔疼宠,秦珏在?这罚签下,也?不想糊弄什么,便遵从自己的心意?老实交代了。

“嘿嘿,我回去告诉父亲。”

见兄长被弟妹们笑还不够,秦琅又火上浇油添了一句,惹得秦珏睨了他一眼。

正?待秦珏被笑了好一阵时?,宁姝出言救了场。

“既是如此,那大表哥便过了。”

宁姝得了乐趣,也?不纠缠,干脆放了秦珏。

酒令继续,在?秦琛拉下脸皮唱了一段《西厢记》,秦琳跳了一段《绿腰》后,荷花在?绕了两圈后落在?了宁姝手里。

“可算是轮到宁姐姐了,快抽罚签!”

秦琅上家坐的便是秦珂这个小炮仗,一看宁姝接到了花,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喳喳叫着。

不仅是秦珂期待,秦琅更甚,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她。

不愿意?浪费这个宝贵的机会?,秦琅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将对方的一颦一笑都囊括在?眼中。

只?见少女?素手执起竹筒,面上挂着秦琅颇为少见的盈盈浅笑,几?下摇出了一支签。

“得此签者,当奏一曲……”

宁姝将签文念出,愣了一下。

秦家姐妹以为是因为这里没有琴,宁姝在?犯愁。

“莺声燕语,你们谁快回去一趟替你们家姑娘取琴来,这一曲可是万万逃不了的。”

秦珠催促着,莺声却没有急着应下,而是看了看金钏怀中的琵琶,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自家姑娘。

燕语就直接了,欢快道:“不用如此麻烦的。”

秦家姑娘闻言,还想问句为何,就见宁姝同样说了这样一句。

“不用如此麻烦,我不是只?会?琴的。”

说完,众人看着宁姝走向了角落里抱着琵琶的金钏。

“珠儿可否将你的琵琶借我一用,好让我受了这个罚?”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姝儿不是善琴的吗?居然也?会?弹琵琶,当真是妙极……”

秦琳一脑子的疑惑稍作思考便散了,眸中赞叹。

莺声谦逊些,燕语便没那么谦逊了,昂着小脑袋炫耀自家姑娘道:“琵琶才是我们家姑娘善弹的,琴只?是我们家老爷让姑娘用来打磨心性的,姑娘的琵琶才是最好的!”

“哦?那我们可要把?耳朵准备好了。”

秦玥看着燕语这小丫头?为自家姑娘骄傲的小模样,笑着回了句。

秦珠早应下了,就等着宁姝弹一曲。

听曲本就是雅事乐事,美人弹奏,则更是赏心悦目,秦家公子们几?乎都扭过了头?,看着正?抱着琵琶调弦的少女?。

秦琅双眸熠熠,其中似有火在?烧,胸腔中阵阵跳动,像是要破开那一层肌理跳出来。

阖府皆知,他秦二郎最善琵琶,一手琵琶技艺也?是得天子舅舅亲传,在?盛京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每回宴饮,因秦琅对琵琶乐曲的挑剔,觉得那些琵琶女?弹得总是不入耳,所以从不喜点?琵琶来听曲。

以前只?瞧见宁姝带着琴,只?当是同兄长一般的喜好,却不想这丫头?同他也?是一类人,这叫秦琅心中溢满了莫名的幸福感。

琵琶独有的清越声响起,清脆如珠玉,一曲《破阵乐》自少女?指尖流淌而出,伴着酣畅淋漓的肃杀与激昂,使得满座惊叹。

弦急如落雨,挥洒出战场奔腾的战马与血海厮杀,然其中又透露着十足的征伐胜利之豪迈,让人听之忍不住心血澎湃。

甚至不少人都跟着琵琶声打起了节拍,若不是顾及颜面礼仪,甚至都想当堂跟着舞一场,以宣泄自己内心的高昂情绪。

最后,宁姝一个干净利落的扫尾,曲罢收场。

满座寂然无声,静而无言,只?余窗外虫鸣与轻风入耳。

啪啪啪……

抚掌声响起,宁姝抬头?望去,不期撞入了一双炽热如火的凤眸,宁姝怔了一下,只?当是那家伙犯病了。

来盛京这么些日子,宁姝自然听过秦琅这盛京第一琵琶郎的名头?,天子亲授的又如何,宁姝觉得自己不比他差哪儿,于是回了一个挑衅的目光,不再理他。

秦琅本是想示好,趁着众人都没回过神?,带头?第一个鼓掌,希望宁姝能看在?这个份上给他几?分?好脸色瞧。

然而是他想的太美了,那丫头?丝毫没领情,还耀武扬威地挑衅他,秦琅差点?气笑了。

雨点?般的鼓掌声密密麻麻传来,将宁姝包围。

将琵琶还给满眼崇拜的金钏,宁姝回到位置上,就被秦珠揪住了。

“姝儿这琵琶弹得那么好居然瞒着我们,还是不是姐妹了!”

佯装生气,秦珠作势要打,宁姝笑嘻嘻地避开,讨饶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又不是多值得提的事,自然不会?挂在?嘴上,今儿不是知道了,就放了我。”

打闹了一会?,秦珠也?尽了兴,收回手道:“姝儿是几?岁学的琵琶?”

宁姝笑够了,理了理被秦珠挠乱的衣裳回道:“大约是十岁那年,我听到我家隔壁的姐姐琵琶弹得很好听,也?央了爹爹给我请了琵琶师傅,自此就学了。”

秦珠一听,泄气道:“我五岁就学了,到现?在?十一年了,竟还不如姝儿六年学得精妙,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宁姝瞧秦珠失落,刚想出言安慰一番,秦珝倒先了她一步,含笑道:“这有什么,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瞧四妹妹这律录事便做得甚好,宁表妹说是与不是?”

众人听了,又是一顿笑,宁姝自不会?煞风景,忙点?头?应是。

“但还有一事,既然善弹琵琶,怎的这次来盛京没瞧见姝儿带来?”

秦珠记得清楚,她们去了流芳阁好几?次,但从未见过墙上有挂琵琶什么的,应当是没带过来。

宁姝酌了一口?青梅酒,满心沁凉道:“不巧了,来之前坏了,便打发人拿去修了。”

“坏了?莫不是被姝儿弹的?”

秦玥笑着打趣,宁姝本不想提起那糟心事的,想着敷衍一下过算了,哪知燕语那丫头?嘴快,一不留神?就将其说了出来。

“各位姑娘们有所不知了,我们姑娘那琵琶坏得有趣……”

宁姝听这话音,便知道燕语的心思了,忙嗔了这丫头?一眼,想让她将话咽回去。

然话一出口?,就被秦家这群敏锐的姑娘给截住了,忙拦着宁姝,催促燕语继续说下去。

“你这丫头?,我们替你压着你家姑娘,你说下去!”

都想听是怎么个趣事,纷纷在?旁边拱火。

燕语晓得姑娘不会?真恼了自己,瞧气氛到了,也?不推脱,俏皮地将那事说了起来。

“是这样,来盛京之前,姑娘去咱们扬州别驾家赴宴,赴完了宴,抱着琵琶就要走,没成想半路遇上个脑袋一团浆糊的醉鬼,欲欺辱我们姑娘,我们姑娘的性子可容不得欺辱,当即一个琵琶就将人砸醒了,但坏处是,因为力气太大,琵琶也?飞了出去,磕坏了~”

也?许是再次想到了那日的滑稽,燕语连带着莺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更别提其余人了。

然除了笑外,秦家公子们面上还多了几?分?悻悻,亏他们还以为这个扬州来的妹妹是个小白兔,真真是看走眼了!

到了秦琅这,他也?是一脸笑,不过并不是同其余人那般觉得好笑,而是觉得这当真是她才能做出来的事。

紧接着,秦琅猝不及防想起踏青那日的情景,心中庆幸宁姝没有用琴砸他。

闹剧过去,琵琶声继续作响,这一回,荷花停在?了秦琅手中,众人都像是那戛然而止的琵琶声一样,瞬间没了声。

“二哥哥,到你了,不能赖皮哦~”

秦珠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这个混不吝耍赖。

“谁会?赖皮,瞧着吧。”

秦琅察觉到了四妹妹的心思,气哼哼地回了句,站起便开始摇签。

啪嗒。

一支竹签落下,无人敢先正?主一步抢去看,只?等着秦琅一观。

只?见秦琅目光懒懒地将签文一扫,脸色霎那间就变了,满脸的菜色,似看见了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

“四妹妹,你真是写了一手好罚签……”

怄得难受,秦琅埋怨了秦珠一句。

此时?秦珠尚不知二哥哥抽到了什么,想到她亲手写的那些签文,有些心虚。

“二哥哥到底抽到了什么?”

又心虚,又好奇,促使秦珠想立即知道签上到底写了什么。

但因为距离的缘故,秦珠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但对于是秦琅上家的秦珂来说,拿过去瞅瞅只?是随手的小事。

伸手将竹签夺过去,秦珂便嬉笑着将签文念出来。

“得此签者,需抱在?座一同性绕场三周。”

“哈哈哈~”

读完,还没等其余人反应,秦珂就开始大笑起来,丝毫没给秦琅留情面。

“秦珂,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

秦琅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秦珂倒是不怕,自己这个二哥哥,虽脾气冲了些,但不过说几?句话刺她,秦珂不惧。

宁姝随着众人一起笑,不同的是,她比旁人笑得更肆无忌惮些,毕竟她和秦琅那关系,不需憋着。

也?许正?是听到了宁姝那丝毫不遮掩的笑声,秦琅将满心的尴尬压了下去,重新变得散漫。

秦珠作为律录事,自然得站出来催促秦琅,憋着一脸坏笑,秦珠道:“二哥哥可有人选?”

秦珠想着还好自己写罚签前留了情,要是如其余那样随手写个下几?家,若是正?好数到了姑娘家,那岂不是个大麻烦?

尤其是这里还有姝儿这样的姐妹,秦珠不敢想若真发生了该是怎样的惨绝人寰。

好在?她改了,真是大幸。

秦珠说完,一屋子人都朝着秦琅看,全然是期待的模样。

秦琅自知逃不过,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忽地飘落在?某处,转瞬即逝,很是飞快,几?乎让宁姝以为是她看错了。

方才,秦琅好似看了她一眼。

然再看秦琅,对方满脸肃然,让宁姝觉得好像真的是她感觉错了。

好戏就在?眼前,宁姝赶紧将那让自己一头?雾水的事抛了去,好整以暇地看着秦琅即将要上演的好戏。

余光瞄着少女?欢喜的面容,秦琅突然好似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目光先是在?自己亲兄长身上落了落,得到了一个十足冷漠拒绝的目光,秦琅打消了第一个念头?。

“没说怎么抱吧?”

对着秦珠问了一句,秦琅将目光瞄准了笑得最欢,且像个傻子一般的六弟,眼眸微微眯起。

秦珠愣了一下,接着摇头?否认道:“没……”

说时?迟那时?快,一得到答案,秦琅长腿一伸,两步迈到了正?笑得傻兮兮的秦璋身后,伸出一只?胳膊便将秦璋夹在?了腰间,像是夹孩子一样将人横着抱走了。

秦璋甚至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面朝下被自己这个二哥扣在?腰上走了半圈。

“啊……”

“二哥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救命~”

待秦璋反应过来,先是一阵劈里啪啦的大叫,然后便是声泪俱下地控诉秦琅。

想挣脱桎梏,但秦璋发现?自己是蜉蝣撼树,根本反抗不了。

想想也?是,一个十四岁左右,整日只?知道嬉笑玩闹的文弱小公子,又怎么能抵得过成日练武,少时?便进入天子亲卫的兄长呢?

秦璋只?觉得二哥的胳膊如铁臂一般,自己的挣扎半分?撼动不得,嚎了几?嗓子过后,老老实实地变成一具木头?人了。

终于,三圈走完了,一屋子人也?笑了三圈,两人实打实丢了脸。

秦琅臭着脸坐下来,隔了两人,秦璋的脸色只?比他更臭。

虽和宁姝预想的差了不少,但仍旧是一场好戏,宁姝笑得双眸都染了些泪水,在?秦琅看来是十分?快活的。

虽有些糗,但效果不错,秦琅心想。

就在?琵琶声又要响起时?,秦珂突然肚子疼,言要去趟茅房,秦珠准了,让她快去快回,她们先玩着。

就在?秦珂离开的空档,秦珠自己又中了一次花,给大伙表演了个“贵妃醉酒”的模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再听不见外面的虫鸣声。

琵琶声切切作响,宁姝很不幸,再次留住了荷花。

硬着头?皮上去摇签,执起签一看,宁姝脸色顿时?不好了。

“是什么,快来我瞧瞧……”

见宁姝脸色不好,秦珠跑过来瞧了眼宁姝的罚签,神?色也?踌躇了起来。

秦琳看着两个妹妹都这副模样,也?跟着瞧了过去,脸色是同样的怪异。

对面的公子哥们更好奇了,纷纷催促着问是什么签。

宁姝先是瞪了神?色讪讪的秦珠一眼,唉声叹气道:“看你写的好罚签。”

秦珠自知失手,也?不反驳,只?心虚笑笑。

面对众人催促,宁姝也?不藏着,径直将签文念了出来……

“得此签者,与下二十三家作饮合卺酒。”

一句话落下,满屋子都静了下来,姑娘们是担忧,而公子们便形容不出了。

像是高兴,又像是难为情,反正?很是别扭。

秦琅这边,打一听到这段签文,一双眼眸便飞快在?人群中数了起来,片刻都不敢耽搁。

从一数到二十二,秦琅放在?案上的手都轻颤了起来。

只?因为那下二十三家……

正?是自己!

秦琅长这么大,从未像此刻一般紧张过,甚至连喘息都有些困难,很想出去喘口?气,但接下来的事他根本舍不得离开。

虽慢他一步,姑娘们也?开始数了起来。

当略过去茅房的秦珂,几?个姑娘,包括宁姝自己,将第二十三这个数字落在?那个一身红袍,张扬肆意?的少年身上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摒住了呼吸,也?不敢再往下数了。

看着正?木着脸饮青梅酒的秦琅,众人都觉得这铁定没戏了,毕竟两人行这罚签,本就不合规矩,又是个不对付的……

然不管旁人如何想,秦琅在?桌子下的腿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地发颤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就在?宁姝想着喝十杯酒算了的时?候,秦珂从外头?进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没耽误什么吧?”

想来也?是为自己去了这么久而不好意?思,秦珂慌慌张张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那个宁姝下二十三家的位置上。

恍惚间,宁姝听到了好几?道松气的声音,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她自己的。

“没有没有,珂儿你来的正?好,快坐下,方才你宁姐姐抽了一支签……”

秦珠见秦珂过来,整个人顿时?就松懈了下来,拉着秦珂说了原委。

这厢,秦珂听到宁姝抽了支这样有趣的签,笑得像花一样就端着一杯青梅酒就过来了。

“倒是让我赶上了,来,宁姐姐,让我们饮了这杯合卺酒吧!”

两个姑娘家的,又带着玩闹的性子,秦珂欢欢喜喜地就上来了。

宁姝见人换成了秦珂,便也?没了顾虑,先前所受的惊吓也?没了,笑逐颜开地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就要和秦珂绕腕……

饮下青梅酒前,秦珂还嬉笑逗趣道:“与宁姐姐这一杯酒喝了,日后宁姐夫都要排在?我后头?了……”

虽刚刚才经历一场尴尬,但被秦珂这口?无遮拦的丫头?一闹,众人一家子兄弟姐妹再次捧腹大笑起来。

而对面唯一没有笑的秦琅,眼见着两人对饮下了合卺酒,听着秦珂那小丫头?片子口?无遮拦的话,秦琅心也?不跳了,腿也?不抖了。

捉奸

这场行酒令, 持续到夜半子时,就连好玩乐的四老爷都看不下去,遣人来督促孩子们?去?睡觉,一群少年们?才散了去?。

第二日学堂, 周夫子发现他的学生今日几乎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看着一副没睡足的模样。

给这些犯困的学生上完了课, 周夫子回去?略打听一番,才知这群孩子昨夜里?玩疯了。

在周夫子一句下学撂下后, 秦琅恍然?间从书案上抬起头, 清醒了过来。

然?一切都晚了,眼看着宁姝已经?收拾好书袋跟着妹妹们?一道离开的背影, 秦琅一阵气结。

都怨昨晚上那事,回去?又气了他?半宿没睡着, 导致今早起来时生不如死?, 光荣地?在学堂里?睡了一上午。

眼见人都走了, 秦琅心中悔恨不已。

但想着下午还有事, 秦琅便想着先将人生大事搁一搁, 等忙完了今日再说。

午间匆匆用了饭, 抓紧时间睡了一觉,秦琅便忙着出府去?了。

……

宁姝这边, 宁氏心血来潮拉着宁姝去?逛坊市,想着侄女要回扬州了,要给?宁姝置办些衣裳首饰, 尽管宁姝推拒多次, 但盛情难却?。

宁姝先是跟着姑母看了几匹料子, 又去?了金玉铺子,刚进门还没瞧上几个首饰, 就看见一对男女也相携着从她身侧走了出去?,男的柔情,女的似水,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甚至那女子还不时拢着瞧着颇有起伏的小腹,面上全是母性的光辉。

宁姝心里?咯噔一下,愣在了原地?。

只因那男子她在英国公府见过,正是秦玥和赵家七郎相看那一日,她被秦珂撺掇着一起去?瞄了一眼,也是她记性好,就这么记住了那个赵七郎的模样。

宁姝如今很感谢自?己这份记性,要不然?就被这混账东西混过去?了。

大历凡是有头有脸知廉耻的人家,决计不会正妻还没过门就整出个庶长子,就算是有婢妾,也得幸过就赐下避子汤。

而且早先听秦玥说了几句,说赵七郎也算是家风严谨,至今没有婢妾,孑然?一身。

宁姝盯着赵七郎那只放在女子腰间的大手,只想啐一句这孑然?一身。

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扯谎偷腥就算了,正妻未进门,可能?连庶子女都有了,既如此又怎么有脸来求娶秦家姑娘!

“姝儿,你怎么了?”

宁氏刚拿起一对耳珰在侄女耳边比划了一下,就发现侄女肃着一张脸,双眸眨也不眨地?瞧着门口。

“姑母,我突然?想吃西街的小酥饼,想去?买些回来……”

见赵七郎就要消失,宁姝火速找借口。

“让你两?个丫头去?买不就行了,何苦自?己去?。”

宁氏笑言道。

宁姝摇头,装作?嘴馋的模样道:“不行的,那小酥饼就要刚出炉的最好吃,西街有些远,等莺声拿回来都不酥了,姝儿想吃刚出炉的,再者,姑母的眼光好,姝儿将燕语留下,定能?挑出适合的,姑母你看如何?”

看着眼前撒娇卖乖的侄女,宁氏哪里?还能?拒绝,应了几声好便放人走了。

出去?跟踪别人,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宁姝便留下了性子跳脱的燕语,莺声较燕语稳重谨慎些,宁姝此次行事不能?打草惊蛇,因而带着莺声为好。

秉着眼见不一定为实的想法,宁姝决定跟上去?深入探究一下,将这事彻底搞清楚,也省得最后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待会告诉你,现在别多问,跟紧姑娘我。”

交代了莺声一句,宁姝便装作?闲逛的模样,跟着赵七郎的脚步走了。

莺声跟了自?家姑娘多年,虽然?不知姑娘为何要跟着人家小夫妻,但听姑娘的话总是没错的,于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姑娘身后,不敢在这时问东问西。

宁姝一路跟着,进了一处叫做甜水巷的地?方,眼睁睁看着赵七郎搂着那女子进了小院便再看不见了。

宁姝想一探究竟但根本进不去?,只能?在外急得团团转。

“你在这做什么?”

就在宁姝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清越又张扬的声音,让宁姝的脑袋一瞬间发懵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回头,果然?瞧见秦琅打扮得一身花哨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随侍,似乎是叫剑安来着,背上还扛着一袋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宁姝脑海中划过这个疑问,然?下一刻就被秦琅那丝毫不知道遮掩的嗓门给?惊到了。

“你小声些!”

向秦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宁姝压着嗓音说话。

人就在那院子里?,要是将人引出来发现了自?己这般鬼祟就不妙了。

宁姝目光扫过赵七郎左右两?家的院子,心想若是能?借一下隔壁就好了……

“宁大姑娘怎的还鬼鬼祟祟的?”

秦琅抑制不住地?笑,只觉得老天都在帮他?。

“嘘,都跟你说了小声些,而且这跟你没关系,你少问。”

宁姝现在忙的很,没心思盘问这家伙怎么也在这,只想将这尊瘟神弄走,别影响她探案。

秦琅不仅不走,还龇着牙凑了上来,至少在宁姝看来是这样。

宁姝担心赵七郎猛然?出来,便躲在了隔壁院子前的一棵柳树下,柳树枝干粗壮,一看便是有年头的,能?挡住两?三个她。

眼看着秦琅走过来,宁姝恨不得拿大棒子给?他?打远一点,穿一身红是怕人家看不见自?己吗?

“谁说跟我没关系,你站在我院子门口,欲行偷窥之事,意欲何为?”

宁姝见他?变本加厉,本想斥他?两?句,忽闻他?说出这样一句话,宁姝将斥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一脸惊疑地?瞧他?。

“这是……你的院子?”

宁姝问着,眸中开始大放异彩。

秦琅几乎从未在宁姝这里?得到过什么好脸色,如今被少女这双火烫发亮的杏眼瞧着,心头都燥热了几分。

“自?然?,骗你作?甚。”

说着,掏出钥匙,将小院的门打开了。

临进门前,秦琅除却?对扛着麻袋的剑安招了招手,还故意回头朝宁姝这里?瞧了一眼,带着几许只有宁姝懂得的引诱。

秦琅自?然?不是个傻的,早看出这丫头需要一个位置更好的偷窥地?点,而他?的院子,则是最佳选择。

她想进来。

这是秦琅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心里?偷着乐,秦琅带着随侍先踏进了院子。

果不其然?,后面跟上来了鬼鬼祟祟的少女,神色有些不自?然?。

“哈哈,毕竟也算是认识,秦二郎这院子借我用用呗……”

宁姝扬起一抹自?认为还算友善的笑,干巴巴套近乎道。

这是宁姝头一次主?动?示好,觉得浑身难受,然?正事当前,她少不得要牺牲些。

此刻的秦琅,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满心满眼都装着少女笑盈盈的模样,心尖像淬了蜜,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不过他?还是想问问到底是为了什么。

“喵呜~”

正当想开口,一连串的喵喵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宁姝扭头看去?,原来在她没注意时,院子里?走出来许多猫儿,看到秦琅,立即喵呜地?奔了上来,挨个开始蹭腿撒娇着……

秦琅也一改他?平日里?混账又张扬的姿态,蹲下身将凑过来的猫猫全都摸了一遍,神色是宁姝从未见过的平和温柔。

很神奇,宁姝竟从这厮面上看见这种?神色,心中叹了一声稀奇。

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三四十只的样子,什么样的花色都有,但这些猫儿几乎都是些不金贵的土猫,不似宁姝以往在富太太怀里?那种?名贵猫种?。

也有零星几个看着像金贵的品种?,但数量极少。

出神间,宁姝觉得裙摆上似乎贴上来什么,她低头一看,是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正翘着尾巴来回蹭她的裙角,小脑袋晃着,十分讨喜。

顿时,捉奸也忘了,秦琅也忘了,宁姝满心欢喜地?将脚下的小三花抱起来,不由分说揉了起来。

猫儿性子温顺,也任由宁姝摸了起来,丝毫没有反抗的架势,甚至还会舒服地?打起呼噜。

其实宁姝从小到大一直想养只猫儿作?伴,可惜父亲有喘疾,虽不算严重,但也不能?靠近猫狗等动?物,要不然?便咳得厉害。

因此,宁姝再喜欢,也只能?压下,只期盼着以后嫁了养一只在身边。

“你喜欢它们?吗?”

秦琅将眼前温馨的一幕收入眼中,语气雀跃,又带着些小心翼翼。

宁姝想也不想答道:“自?然?,我一直想养一只来着,就是我爹有喘疾,不能?靠近猫猫狗狗的,因而从未养过……”

秦琅一听,只觉得有缘,他?家中亦如此,母亲对猫毛过敏,一靠近猫儿便会全身起疹子,纵使他?再喜欢,也不能?不顾及母亲。

“它们?都是些没家的,被主?人抛弃的,亦或者生来就没家的,整日流浪,靠着乞食生活,像这般时节还能?勉强活着,但若是到了寒冬腊月,便会有十之八九因为饥寒死?去?,爷心善,给?这些可怜的小东西找了个住处,再偶尔给?个猫食,算是积德了。”

佯装出随意的姿态,秦琅嘴里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气陆刘捂另爸八耳伍?絮絮叨叨,却?不知眼中盛满了慈悲与柔情,这股慈悲也恰好被宁姝看在眼里?,让她有些意外。

本以为秦琅这样小混账一般的人,是不会吝惜这些在世人眼中是小畜生的存在,没想到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尽管这厮表现得很无所谓,好像只是如他?说的积德,但宁姝并不会信。

买下这么个院子,还隔几日给?这些小流浪送吃的,而且还是亲自?过来,这可不是随手积德了。

另外,看着这些小流浪待秦琅亲昵的模样,可不像是不常来。

“这院子养着这些小东西多久了?”

随侍剑安将肩上一麻袋东西倒在廊庑下的一个长而浅的食槽里?,宁姝才知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小鱼干以及猪的肝脏一类,都是风干易保存的猫食。

哗啦哗啦,全部倒在食槽里?,将那长条的食槽铺得满满当当,多的都溢出来。

猫儿们?一瞧见这,立马都往那边凑,宁姝手里?的三花也是,挣扎着要下去?。

宁姝自?然?不会耽误它填饱肚子,连忙将其放下,看着小三花嗖的一下就冲到了食槽前,同伙伴们?一起埋头苦吃了起来。

“也没多久……”

秦琅准备敷衍一下,却?不想剑安出来抖出了他?的老底道:“四年叫没多久啊,二郎真是太谦虚了!”

倒完猫食,剑安语气夸张,但神色是憨厚的。

“不说话会死?吗?”

秦琅脸皮差点没挂住,怼了剑安一句。

“看不出来秦二郎是个这样的大善人呢。”

宁姝刚想再来几句,突然?听到隔壁丫头婆子零碎的说话声,她脸色一变,再没心思跟秦琅废话了。

“都怪你,差点忘了正事,快,你这有没有椅子凳子什么的,搬来与我用用……”

衡量了一下墙的高度,又丈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宁姝现在急需一个凳子椅子,好让她攀上墙,打探一下赵七郎的情况。

“你到底想做什么,爬墙偷窥可不是什么体面事,传出去?岂不丢宁大姑娘的颜面?”

秦琅抱着双臂,身后是一群吃得正香的猫儿,语气带着平日里?贱兮兮的调调。

宁姝无法,念着秦琅也算是秦玥的堂兄,说与他?听应当也没什么,便开诚布公地?将她的发现说了出来……

“你是说这个赵七郎与三妹妹议亲中蓄养外室?”

毕竟是家中堂妹,又代表着他?英国公府的颜面,秦琅听了这话,眉头也是紧锁了起来。

宁姝狠狠点了点头,继续补话道:“不仅如此,我还怀疑那外室有孕了……”

本就不虞,再听这话,秦琅脸色也沉了下来。

让外室先于正妻生出庶长子,这放在哪个体面人家都说不过去?,更遑论?皇亲贵胄的英国公府!

“确定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怕是个误会,秦琅不免多问了一句,但引来了宁姝的不悦。

“怎会?要不是青天白?日的,那赵七郎手都要钻人衣裳底下了,我怎么可能?看错!”

被秦琅这厮质疑,宁姝气不打一处来,气血上涌间便说了些糊涂话,引得莺声连连扯衣裳。

“姑娘……”

莺声羞得抬不起头,低声唤了一句,宁姝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发烫。

她虽性子较大多姑娘粗放些,但也不是什么浑话都说的,刚刚属实是被气着了,竟一时说了些不该说的,着实是羞了一把。

再看秦琅这边,虽脸色伪装得尚可,但耳后早已爬满了红晕,耳垂也是如被火煅烧的玉一般,艳红欲滴……

“我、我知晓了,我相信你便是,何苦说这等……”

见对方话说得磕磕绊绊,宁姝更窘迫了,故意凶巴巴地?转移话题道:“还磨叽什么,找凳子来啊!”

看着宁姝凶巴巴的模样,秦琅抿了抿唇,从屋里?搬出了个积满灰尘的条凳。

宁姝老远看见秦琅抱了个满是灰尘的条凳,神色便开始嫌弃起来了。

“咦,落这么多灰,这让人怎么用啊?”

宁姝满眼嫌弃地?说了一句,目光落在条凳上那能?沾她一鞋底的灰尘,神色相当排斥。

秦琅咣当一下将条凳放在地?上,满脸不赞同道:“怎么不能?用,把灰掸了不就能?用了!”

说着,秦琅竟真去?掸灰了,也不管自?己那锦绣衣裳被污了个彻底,还带起了一串呛人的烟尘。

“咳咳咳……”

“你个笨手笨脚的,是要呛死?谁……”

宁姝赶紧退开了,在一旁将脸都咳红了。

秦琅也没好到哪去?,尤其还被骂了一句笨手笨脚,心情更不美丽了。

也被呛了一阵,秦琅没说话,只是脸比宁姝还红。

“快,把凳子放到墙边,待我上去?看看。”

剑安这边将猫食安排好,转脸就瞧着宁大姑娘对着自?家公子发号施令,使唤得十分自?然?,剑安睁圆了眼睛。

而更让他?惊诧的是,他?家公子竟十分听话,二话没说就老实照着宁大姑娘的话做了,瞧着任劳任怨的。

宁姝来不及意外秦琅今日怎么这么听话,三两?下踩着条凳扒在了墙上,刚好高出墙一个脑袋,可以窥见赵七郎院子里?动?静。

宁姝小心翼翼地?探头,只瞧见院子里?有一个婆子和小丫头,正在说着什么。

宁姝对着身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着。

下面的婆子和丫头也没能?料到墙头还会挂着宁姝这样一个官家千金,说气话来也是如往常一般丝毫不避着人。

“婆婆,自?有了身子后,这薛姑娘的气性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要吃燕窝鱼翅的,当着公子的面温柔贤淑,背着公子就发脾气撒泼,要不是公子给?太多,的我真不愿伺候她!”

“好了小祖宗,你也小声些,被薛姑娘听到,待公子走了又是一顿好骂,何苦来……”

那婆子瞄了一眼屋子里?,生怕屋里?的听见,打了一下这小丫头教训道。

小丫头气鼓鼓的,但终究闭了嘴,毕竟还是要在这里?讨生活的。

两?人都明白?这道理,背着人唉声叹气了一阵,便再度老老实实地?干活了。

而扒在墙头的宁姝,自?然?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了。

宁姝哼了一声,面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扭头瞧见了也同她一般扒在墙头的秦琅,明显被惊了一下。

要不是记着自?己此刻不能?打草惊蛇,宁姝非得叫几声。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怎么吭都不吭一声?”

压着嗓子,宁姝瞪着不知何时也踩着条凳上来的秦琅,凶巴巴地?说了句。

“我吭了,你瞧得太投入,怪我喽~”

因为身量的缘故,纵使是站在同样的条凳上,秦琅要高出宁姝很多,也高出墙很多。

想到下面还有人,宁姝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将按着秦琅的肩膀将人按下去?了。

“你个子太高,赶紧蹲下。”

刚说完这句,宁姝就瞥到赵七郎屋门开了,他?揽着那女子走出来。

宁姝心头一惊,立即也蹲下了。

然?动?作?太急,差点一个猛子直接睡下地?去?,好在秦琅这厮还算有点用处,伸手扶住了她,让她免于倾覆之苦。

“你怎么毛毛躁躁的,要不是爷在,你后脑勺都得磕出个大窟窿来。”

幸免遇难,宁姝本想道谢,就听到秦琅不客气的奚落,宁姝顿时没了心情。

“就你还好意思说我毛毛躁躁,先看看你自?己吧!”

瞪了秦琅一眼,宁姝听到一墙之隔外零碎的说话声,继续潜伏着,不敢冒头。

两?人就这样一人踩着一个条凳,簇拥在墙下,就如同两?个小贼一般。

这是秦琅为数不多离她如此近的时刻,他?生怕对方听到他?鼓声般的心跳声,但又丝毫不舍得离去?。

少女耳垂好似带着玉色,瞧着比那对羊脂玉玉玦的成?色更加莹润无暇,让人移不开目光。

天光正好,金色的辉光落在少女白?皙娇嫩的脸庞,秦琅甚至能?看清上面细小的绒毛,就像婴儿那般可爱。

“我有话对你说。”

鬼使神差的,秦琅心里?话就顺着嘴溜了出来。

“有话就说,别摆这副吓人的架势。”

宁姝见他?庄重严肃,太阳穴突突地?跳,小声斥了句。

然?秦琅满心的情念,就在对上宁姝那双水盈盈的杏眼时,就像是迎头来了一场大浪,生生被打了回去?。

少女的目光在此刻就像是一轮炽热的火,时时刻刻炙烤着他?,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他?嗫喏着好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心里?已经?自?己把自?己骂了无数遍。

他?当真是没出息!

吓唬

宁姝见他扭捏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当即就不?耐烦了。

听隔壁院子又没了动静,宁姝也不管秦琅要说什么了,又摸索着扒到了墙头上,正巧看见了那对野鸳鸯背对着宁姝扒着的这面墙坐在秋千上, 相互依偎, 甜甜蜜蜜。

宁姝甚至能看见赵七郎那只在那女子身上作怪的手, 还有?女子娇羞的半边脸。

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宁姝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再不?想看这等腌臜的事, 唬着脸从条凳上下?来了。

秦琅在后?面, 看着佳人离去的背影,嗳了几声, 人也?没理她,交代了剑安一声将他马牵着, 头也?不?回地追着人走了。

宁姝来时为了方便跟踪, 将车驾留在了仙客楼那边, 现在自然是要?走回去。

然一路走着憋着一肚子郁闷, 身边还跟了个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秦琅, 宁姝只觉得心累。

她早察觉出这厮今天怪怪的了, 就好像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尽管他也?帮了自己一些, 但宁姝的直觉告诉他,这厮准没好事。

一边走着,一边同燕语一道?骂赵七郎, 骂得口干舌燥。

“这腌臜东西, 要?是跟我家议的亲, 叫我发现了这等事,我非得让家中仆人将他的腿打断, 置了外室在外面,还让外室有?了身孕,就这般还想同玥姐姐结亲,真是痴人说?梦,待我回去,定要?和玥姐姐陈说?个明白!”

宁姝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秦琅也?劈里啪啦听了一大堆,不?敢触宁姝的霉头,直到见宁姝骂累了,才凑上前嬉皮笑脸道?:“骂这么久,你也?不?嫌累,要?不?要?喝口水润润?”

本就在气头上,看见秦琅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宁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能笑得出来,玥姐姐好歹也?是你堂妹了,遇着这样的事你竟丝毫不?挂怀,果然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呸,下?作!”

像是找到了一个出气筒,宁姝逮着秦琅就是一顿排揎,也?不?管人家有?罪还是无辜了。

秦琅劈头盖脸地被骂了一顿,只觉得自己比那窦娥还冤,他分?明是来讨好人的,怎就成了这番。

本就不?是什么温和性子,加上此番的费力不?讨好,秦琅也?起了火气。

“你说?谁下?作?我好意关心你渴不?渴,你倒好,拿我当出气筒,你当爷是谁,是你家里任你斥骂的奴仆,泼妇一般!”

气恼之下?,秦琅又将曾经?给宁姝贴的头衔骂了出来,那个他许久不?曾提过的扬州泼妇,将宁姝气得要?死?。

然出口的那一瞬,秦琅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即就后?悔了。

然覆水难收,他看着眼前气得像河豚一般的少女,目光懊恼。

因此,看见宁姝挥掌要?来打他,秦琅丝毫没有?去拦的意思,只是飞快捂住了自己那张即将被打的左脸……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秦琅看着那只白生生的柔掌停顿在半空中,没有?落下?来。

抬眼看去,少女正一脸复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扭曲地看着自己,似乎是想笑但又得奋力憋着的意思。

“别捂了,唬你而已?,怪没出息的……”

没人能体会到,当她看见秦琅这厮滑稽地捂着自己的脸不?让她打时,宁姝心里有?多想笑。

强忍着泼天的笑,宁姝肃着脸将手抽了回来,语气带着颤意道?。

这一刻,因为赵七郎带来的愤怒荡然无存,宁姝心里只剩下?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她不?能再继续对着秦琅了,她怕她一个忍不?住笑出来,让人更加难堪。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宁姝扭头就走,也?不?管身后?秦琅是何种反应了。

带着莺声一口气跑回牛车,主仆两人早已?笑得岔了气。

“姑娘,你、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的秦二郎很是怪异啊?”

笑完,莺声说?出了自己近些日子的感觉,神色重重。

“确实有?些怪异,不?过谁管他如何,咱们再过半月就要?回扬州了,让他继续古怪去吧。”

莺声想想也?是,再不?对劲也?就这半月了,不?干她们的事了。

一路上风平浪静,宁姝甚至还趁着没闭市,又让小厮去买了些零嘴回来,还有?那个千万不?能忘记的小酥饼。

正巧,宁氏也?将将结束,看见宁姝回来,两人一道?上了牛车,一路上给宁姝展示了许多首饰衣裳,宁姝都笑盈盈地说?好。

回了直到下?了牛车,站在英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后?面马蹄声阵阵,宁姝才意识到秦琅一阵跟在后?面。

宁姝没理,一眼也?没瞧他,脑袋一昂就踏进了门,让还想说?些什么的秦琅根本无法开口。

明日,明日他定要?开口!

想起心中藏着的事,秦琅心中一阵激动难耐,将手中缰绳一撂,大步流星踏进了府门。

……

宁姝回去,并没有?忘记赵七郎那桩腌臜事,衣裳都没换,水也?没来得及喝,就直奔锦绣院去了。

听到丫头通传宁姝来时,秦玥正在练字,端的一副幽静娴雅的好心情。

“姝儿怎么这时来了?快坐……”

有?些意外,秦玥赶紧放下?手中的笔,将人招呼进来。

宁姝带着满心腌臜事进门,瞧见秦玥这副惬意轻快的模样,心绪愈发沉了。

这事说?了,怕是秦玥好一阵不?得欢颜了,但不?说?,这无疑是误人终身。

赵七郎那副品性,加上还有?个先嫡子出生的外室子,秦玥若真嫁过去了才是噩梦。

“玥姐姐,你让屋里的丫头先下?去吧,我有?话同你说?。”

这等腌臜事还是不?能让府中下?人听了去,要?不?然第?二日定要?变成闲话传得满府沸沸扬扬,秦玥也?会被议论?。

秦玥本来还是笑盈盈的,见宁姝这番做派,面上笑意也?凝了下?来,让屋里丫头都出去了。

“姝儿现在可?以说?了吧。”

秦玥虽不?知是何事,但见好姐妹专门奔她而来,定是对她极不?利的事,想到此,秦玥也?沉了脸。

“玥姐姐,那赵七郎,绝非良人!”

迎着秦玥惊愕的目光,宁姝将今日所见所闻尽数说?与她听,赵七郎同那女子逛街市,为那女子安排了一个外宅,还有?丫头婆子口中有?孕的话,一件不?落地说?了出来,其愤怒溢于言表。

屋外,丫头们各司其职,偶尔只听风吹树叶的簌簌声,除此外,一片静谧。

屋内,秦玥脸色红白交替,一看便是怒极的情态。

“这个寡德无耻之人,竟如此下?作!”

秦玥虽不?是英国公府长房的金贵身份,但也?是国公府的姑娘,清清白白的官宦之后?,断不?容人家如此折辱的。

还没进门,未来夫婿就在外置了外室,还闹出了庶子,这对盛京哪个体面人家都是一种折辱,何况堂堂英国公府。

秦玥思虑过后?,对宁姝道?:“姝儿我自是信你的,不?过想要?揭开此事,还需要?证据,才能告知父母,退了这亲事,还请姝儿告知那院子在何处,我悄悄遣人去取证。”

聘书也?才送来没几天,赵家便给了她这样一份大礼,秦玥着实气得不?轻。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对情爱发痴的女子,还不?至于对赵七郎有?什么过多的情愫,快刀斩乱麻是眼下?最应当做的事。

宁姝连忙将地点告诉了秦玥,毕竟她是个外人,也?是偶然窥得这等事,自是要?交给正主来处理。

“那院子好找,它隔壁左侧人家门前有?棵枣树,右侧正巧是你二哥的猫舍,门前有?棵柳树的……”

宁姝一不?小心嘴快了将秦琅那事也?带了出来,引得秦玥看了她一眼道?:“姝儿怎知旁边是二哥的猫舍,二哥同姝儿一起去的?”

饶是如此时刻,秦玥还是忍不?住八卦了一嘴。

宁姝可?不?想让人误会,打着马虎眼道?:“怎么可?能,就是碰巧在那遇到了,没说?几句就走了,玥姐姐你知道?的,我同你二哥那不?对付的,当时还忙着跟踪那赵七郎,怎会与他多说?什么。”

秦玥觉得十分?有?理,点头回了句也?是。

然这个八卦过后?,她又想起了自己那桩糟心事,将宁姝送了出去,神色冷凝。

陈情

翌日, 在宁姝意料之中,秦玥并没有来学堂,而是称病告假了,宁姝便?知她定然去处理赵七郎那事了。

耳畔回响着周夫子诵读文章抑扬顿挫的声音, 宁姝正神游着。

突然, 身后有人戳了戳她的腰, 宁姝回头,是五姑娘秦璎。

“什?么事??”

夫子还在, 宁姝不敢大声说话, 将声音压得极地问道。

秦璎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往她?跟前递。

不管那?是什?么, 在学堂上,宁姝自然二话不说就接了。

“这?是二哥哥给你的。”

秦璎用着比宁姝更小的声音回道?, 神色忐忑。

她?只觉得自己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宁姝接过纸条, 狐疑地朝着秦琅那?里看了一眼, 对上的是少年有些惴惴不安的目光, 隐隐又?夹杂着些期待。

宁姝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偷偷将纸条打开, 赫然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字。

今夜戌正一刻,延寿堂假山后, 有要?事?。

宁姝看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顺手将纸条捏成了一团丢到了纸篓里, 回头比了个口型……

不去。

宁姝可没有忘记上回的事?, 这?家伙扯着她?披帛追了半天, 最后只是来质问她?为何拒了自家兄长婚事?的废话。

这?回应当也不是什?么正事?,她?才不去!

那?厢, 秦琅瞧见宁姝那?不留余地的口型,差点急得抓耳挠腮。

再摊开一张纸,蘸了墨汁,兔毫笔悬在了半空。

他知宁姝不会轻易搭理他,思索了半晌,双眉紧锁,破罐破摔写?下了一句话,写?完后长舒了口气,有种视死如归的意思。

看着那?纸条又?被弟妹们传到宁姝手中,秦琅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说便?说了,反正今夜他要?说得更多,也不差这?个了。

但心中难以抑制的紧张促使他不敢接宁姝即将到来的目光,趁着人刚接过信,秦琅干脆往书案上一趴,偏过头装睡去了。

宁姝再次被秦璎戳了腰窝子,不耐烦地接过了纸条,心知这?也是秦琅的。

她?倒要?看看这?厮还能说什?么!

带着恼火打开了纸条,本?以为又?是些纠缠不休的话,然目光刚触到上面那?句话,宁姝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生辰那?日,我送你的簪子为何不戴?

宁姝大脑飞速转动,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猛然回头就往秦琅看去,然对方早有准备,宁姝只瞧见书案上一个呼呼大睡的身影,连侧脸都没留给她?。

纵有千言万语在心怀,宁姝也吐露不出半个字。

就这?样,宁姝好似揣着一肚子翻涌的江水过了一上午,而秦琅那?厮也是有种,直接睡了一上午。

终于等到周夫子说下学,宁姝刚站起身,就看见秦琅那?厮像泥鳅一般,书袋都没要?,嗖的一下窜出去了,让本?想同他结伴回去的秦珏也面露诧异。

“二郎这?是怎么了?”

兀自嘀咕了一句,秦珏带着疑惑走?了。

宁姝站在座位上,直接气笑了。

大庭广众之下,宁姝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将话嚎出来,毕竟簪子可不是寻常物件,这?里还都是人,宁姝没那?么糊涂。

但人影都没抓着就没了,宁姝也是佩服的。

又?不能堵到濯英院去质问人家,眼下,宁姝还当真只有照着秦琅先前的纸条所言,今夜戌正一刻去延寿堂假山后蹲人了。

秦家姐妹先看了自家二哥仓惶逃跑的背影,又?看到宁姝脸色不好地瞅着自家二哥的背影,都诧异不已。

“姝儿这?是怎么了?”

秦珠两边看看,最后只能转向宁姝问道?。

宁姝心中气哼哼的,面上吧却不敢露出什?么端倪,仍扬着笑道?:“没什?么,只是他嘴贱,刚刚信上又?说了些浑话,我生气来着。”

闻言,秦珠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二哥哥一向如此,今日这?般也算正常,惹了姝儿,跑得快也可以理解。

只有秦璎,看着两人先后的反应,神色复杂。

哎,好想看看二哥哥那?信上写?了什?么,早知便?偷偷打开瞧一瞧了。

然转念一想,二哥哥几乎全程盯着,哪轮的着她?看,便?没什?么可惜的了。

思绪纷乱地用了一顿午饭,宁姝就连午睡都比平日难了许多。

好容易熬过了白日,快到戌时,宁姝从妆匣中取了那?枚玉兔簪,将两个丫头都支开了只身去赴了约。

这?种事?,她?还是不要?大张旗鼓了,自己静悄悄地去了,再静悄悄地回才最好。

入了六月,就算是夜风也是带着热气,走?到延寿堂,宁姝不住地给自己扇着风,心中唾骂秦琅这?厮祸害人。

延寿堂中,长平长公主正与?婆婆拉着家常,顺嘴又?商量了一番大儿子的事?。

眼看着大儿子年岁大了,长公主也操心起了儿女婚事?。

原本?属意的宁家丫头没戏了,但不代表这?盛京就没有好姑娘了,长公主并没有气馁,近来也不时相看着其他家的姑娘。

然选来选去,都觉得姑娘好虽好,但大儿子总是淡淡的,看着对各家姑娘都一个样,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都好”。

长公主是过来人,深知两情相悦的重要?性,希望能找个至少同大儿子情意相通之人,后半辈子才能幸福顺遂。

但长公主和秦老?夫人皆是没什?么头绪,心不在焉地聊了会,长公主便?带着婢女玉苓从延寿堂出来了。

隔着老?远,主仆二人便?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泠泠月色下,少女一袭湖蓝色的烟罗裙匆匆走?着,偶尔有夜风拂过,撩起少女衣带裙裾,飘逸出尘,再看那?在假山后迎接她?的人,长公主颇有种做梦的玄异感。

只因为那?笑眯眯站在假山后的人是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小儿子!

素来不对付的两人竟前后脚踏进了假山后,主仆两人神色滞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殿、殿下,那?是二公子和……宁姑娘?”

玉苓不可置信地开了口,不敢将话说满,只期期艾艾地开口道?。

长平长公主眼看着两人闪身进了假山,嘴里也喃喃道?:“好像,是的吧……”

同玉苓一样,长公主脑袋也有些发懵,但看着二人消失在假山后,长公主脑袋灵光一闪,忙跟了上去,玉苓看着主子跟了上去,忙不迭也跟上了。

长公主特地选了假山外的另一个出口,以防自己偷听时不会被两个孩子突然出来发现。

玉苓震惊地看着在假山外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偷听的主子,纵使心中翻了天,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假山内,光线昏暗,勉强可以看清人的轮廓。

宁姝远远就瞧见打扮得过分骚包的秦琅对着她?招手,她?黑着脸走?过去,随着秦琅踏进了那?处昏暗的假山后。

孤男寡女,夜黑风高?,但宁姝并不担心秦琅会对她?怎样,心里的直觉如此。

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枯叶散在假山中,被宁姝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响,在这?片寂静的天地中尤为清晰入耳。

但这?些都不及秦琅此刻的心跳声。

“说吧,你这?些都什?么意思。”

宁姝审视的目光落在秦琅身上,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样短短一句。

自打知道?这?跟金贵的簪子是出自秦琅的手笔,宁姝有一种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感觉。

意料之中是因为,除那?些长辈外,阖府上下,有这?个能耐又?能干得出这?种奢靡事?的,怕是只有秦琅一个人了。

但宁姝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大费力?气将这?东西送给与?他一向不睦的自己?

难道?是别有居心,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

越想越不对劲,宁姝瞧着秦琅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

另一边,察觉到宁姝越来越不善的目光,秦琅满腔热血仿佛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冷静了许多。

“什?么意思?喜欢你的意思!”

就那?么猝不及防的,秦琅这?份情念吐了出来,砸得宁姝半天没回过神。

“你说……什?么?”

宁姝张了好几次口,才将这?话艰难吐出,整个人就像被雷劈过一般。

她?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秦琅说喜欢她?。

宁姝甚至怀疑自己是在一场噩梦里,要?不然怎么会听到秦琅说喜欢她??

“你是故意的吗?非要?再听我说一遍,行?,那?我就再说一遍,我说,我喜……”

“闭嘴!”

少年特意拉长的话语被宁姝粗暴地打断,气氛安静了下来。

“秦二郎,我知道?你一向看我不顺眼,但也不能用这?种昏招来戏弄我,若是被家中大人知道?该如何收场?”

“而且我不会在你家待一辈子的,过了这?月二十,琳姐姐婚仪一毕我就回扬州自己家了,碍不着你什?么事?,你就非要?揪着不放吗?”

宁姝虽不是那?种恪守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但也是注重自己名节的。

若是被秦琅稀里糊涂地那?么一闹,终究是她?吃得亏要?多些,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因而秉着耐心,拧着眉头说了几句规劝的话。

秦琅一听这?要?回扬州的话,心境瞬间就乱了,欺身上前两步,攥着双拳气急败坏道?:“你不能回扬州,还有,我不是在戏弄你,我是真喜欢你,你今晚只要?说个愿意,我马上去告诉我娘,明儿就让我娘去扬州提亲,八匹马都拽不回来!”

更深重的阴影笼罩在宁姝身上,在秦琅这?一段犹如发疯的话语声下,宁姝神色逐渐惊恐起来。

“你……你来真的?”

宁姝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双唇颤抖道?。

见宁姝退后,秦琅双目灼灼,又?逼近了两步,满心滚烫道?:“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娘,我们……”

带着满身的侵略性,连说出去的话都句句烫人,宁姝骇得后背抵在了假山上,语气激烈打断了他:“你滚开,我不愿意!”

假山外,正在侧耳偷听的一对主仆面色呆滞,双眸圆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外之语,相互对视着,久久未曾动作……

夜色幽幽,蝉鸣声阵阵。

少女抗拒的话语犹如一把利刃,深深插进秦琅的胸膛,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此刻的秦琅,就像一只即将发疯的恶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戾气。

宁姝扶着假山壁,丝毫不惧,毕竟对骂那?夜都经历过,宁姝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怎么,你是失忆了还是打马球把脑袋打傻了,你以前怎么针对我的你忘了,就这?样还指望我愿意,你做什?么白日梦!”

虽然不接受秦琅,但得知这?厮对她?的心思后,宁姝莫名多了几分得瑟,这?是以往从没有的感觉。

就好比小时候成天跟你抢东西对着干的孩子突然有一天要?认自己做老?大,那?种油然而生的得意根本?压抑不住。

然得意虽得意,宁姝不会忘了形,姿态冷漠地叱问着,试图快刀斩乱麻。

气氛只静了几息,就被秦琅扭捏中带着羞涩的话语给打破了。

“以前……以前都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你若是气不过,你看怎么着才能解气,我都依你……”

低声下气,又?带着些愧疚的讨好,秦琅此刻这?番情态,虽看着降火气,但属实不是宁姝想要?的。

她?本?还有些斥责的话滚到了嘴边,然现在却仿佛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了。

他怎么能这?样不按常理出牌,这?委实打乱了宁姝原本?的措辞,让她?心头慌了一瞬。

“不依不依,怎么都不依……”

烦躁和慌乱之下,宁姝开始使性子了,不管不顾地粗暴拒绝,这?让已经低声下气但还是不起作用的秦琅几欲崩溃。

“你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爷不会让你走?!”

像是怕人飞了,秦琅到了这?一步,干脆胆子也肥了,几步上前,无视着昏暗的环境,准确无误地一把攥住了少女纤细的腕子,整个人固执地就像块石头。

宁姝根本?没想到这?厮敢上手拉她?,一边挣扎一边骂道?:“我说了咱两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个混不吝,快给我放手,姑奶奶明日就回扬州,再不想看见你这?熊小子!”

想来秦琅吧的骨子里是带着些反骨的,宁姝越是这?样,秦琅就越不会放手,加上被那?句明日就回扬州的话刺激到,他不仅没把人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

男子的力?量岂是女子可以抵抗的,宁姝性子再厉害,力?气上也总不能跟打小练武的秦琅抗衡。

察觉到这?厮的变本?加厉,宁姝气红了脸道?:“你松不松开,别逼我我扇你……”

宁姝说着话可不是玩笑,毕竟以前对着那?些居心叵测的无赖公子,宁姝从不手软的。

秦琅大概是不在乎,又?或者是不相信,仍旧固执地攥着,丝毫没有放松力?道?。

宁姝再也忍不住了。

啪!

只听见假山内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巴掌声,天地仿佛都安静了。

假山外,主仆二人也在风中凌乱了。

一巴掌下去,宁姝畅快极了,甩了甩被秦琅捏了半晌的手腕,抬头看去。

“你打我?”

只见少年僵立在那?,一手捂着那?半张挨了一嘴巴子的脸,神色拢在一片昏暗中,虽看不太清,宁姝也能猜出是如何惊怒。

没人能在挨了一巴掌后还面不改色的。

怕这?厮发疯,宁姝先发制人道?:“我看你今夜是喝了马尿了,这?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不松开,活该!”

自知现在情形对她?不利,宁姝说完就往外冲。

因为心神不定,宁姝慌不择路,没有奔向一开始的出口,而是选了另一边,冲出去的那?一霎那?,正好与?蹲守在假山外的长公主主仆迎面撞上了。

“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休想……”

秦琅刚从被打中回过神,就看见宁姝提着裙子要?窜出去,他什?么也来不及顾了,忙不迭抬腿就追了出去……

柳暗花明,假山之外,尽被月色笼罩,眼前瞬间亮堂了起来,也让秦琅看见自己的母亲站在那?,一脸的肃穆。

“娘……”

满腔的热血都瞬间凉了下来,他期期艾艾唤了一声。

宁姝是第一个发现长公主在此的,疾如风的脚步也是生生止住了,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

算是当着长公主的面打了人家儿子,此种局面,宁姝倒是从没遇到过,不觉有些尴尬与?茫然。

但说到底,是秦琅无礼纠缠在先,宁姝觉得自己占着理,定不能退让,也不应当觉得害怕。

念此,宁姝面色沉静,不卑不亢。

长公主看了这?一出闹剧,心中只觉万马奔腾,深吸了几口气,目光落在宁家丫头沉怒的面容上,又?看了一眼小儿子期期艾艾的没出息样,闭了闭眼,再睁开,只艰涩地吐出一句:“你可知错?”

说这?句话的时候,长公主的目光并没有实质性地落在某个人的身上,秦琅下意识地便?觉得母亲是在为他责问宁姝,毕竟从小到大母亲是最宠爱他的人。

挨打归挨打,秦琅可不想那?丫头被母亲责罚,那?样的话她?会更不喜他的。

这?点道?理,秦琅当即就参明白了,慌忙劝阻道?:“娘,这?不怪她?,是我唐突了,娘千万别……”

求情的话还没说完,秦琅就被长公主揪住了耳朵。

“你当我是在怪谁,做出这?么混账的事?,还想着我能偏袒你,你好大一张脸啊!”

本?也有些怀疑长公主是不是在责问她?,宁姝绷着脸正准备据理力?争时,就看见秦琅被长公主拎着耳朵斥骂,不仅是秦琅这?厮疼得吸着冷气,连素日里温柔娴雅的长公主都成了一副凶悍模样,就差手里拿个棍了。

宁姝心里那?一丝委屈顿时也烟消云散了。

若是可以,她?自然不想被长公主误会。

“姝儿别怕,这?混账所言所行?我都知晓,合该挨你的打,待我回去请家法好好治治这?混小子,改日就让她?登门?致歉!”

长公主眉目歉然,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看向秦琅时,眉宇间又?含着煞气,一路揪着耳朵将人提走?了。

宁姝愣愣地看着母子两鸡飞蛋打一般离开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待回到了流芳阁,宁姝还是有种不切实的虚幻之感。

“姑娘,你这?么晚去哪了?怎么还拿着这?簪子?”

燕语瞧屋里冰块化完了,又?添了些新的进去,出来就瞧见自家姑娘从神色古怪地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捏着那?支绿莹莹的青玉簪子,看起来很不对劲。

一经提醒,宁姝顿时想起她?忘了还东西,下意识转身就想去将这?簪子还了。

然想起此刻濯英院可能在打熊孩子,宁姝又?退了回来。

“进屋,这?事?一时也说不清楚。”

和秦琅经过了那?样一番拉扯,宁姝此刻是身也累心也累,坐在妆台前,双眸带着火,将那?支簪子左看右看,万般费解。

莺声和燕语看着自家姑娘一打进来就神色不对,现在又?对着簪子露出一副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的表情,在旁边欲言又?止地看着。

两个丫头是自小跟着宁姝长大的,最是忠心可靠,所以宁姝有什?么心事?一向不会瞒着莺声和燕语,毕竟人总要?有倾诉的对象。

执起簪子,宁姝语气发沉道?:“这?簪子是秦二郎送的。”

两个丫头听自家姑娘终于开了口,刚想扬起一个笑,神色就僵住了。

“秦……秦二郎?可他为什?么要?……”

脑袋一时没转过来弯,燕语磕磕绊绊地问。

莺声稍作思虑,便?猜到了某种可能,神色震惊。

对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宁姝也不至于羞于启齿或是藏着掖着,当即便?摊牌道?:“因为他喜欢我,想娶我。”

“啊?”

两个丫头异口同声道?。

莺声虽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如今亲耳听到姑娘说出来,内心的震惊还是丝毫不减,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宁姝说完,看着两个丫头惊愕的脸,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地儿,自顾自抱怨着。

“你们说秦琅是不是有病,喜欢我这?种成日跟他骂架的,就他那?狗一样的脾气,不找个小意温柔的媳妇,来找我,真是够贱的!”

到了气头上,又?是在自个儿屋里,宁姝也不会怎憋着,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燕语好不容易才将这?离谱的事?消化下去,转而猜测道?:“姑娘,那?会不会有可能是秦二郎捉弄姑娘玩的?”

秦二郎此人,花样最多,燕语不得不往这?方面猜。

宁姝叹气道?:“我起初也以为是这?样,好说歹说了一阵,但这?厮竟拽着不让我走?,说了许多听着真切但疯魔的话,说若是我说一句愿意明日便?去扬州提亲,真真是吓死人了。”

闻言,莺声蹙眉道?:“拽着不让姑娘走??秦二郎竟这?般无礼于姑娘,早知姑娘带上我和燕语去了,我二人定会拼死护着姑娘的!”

燕语听着,在旁边狠狠点头。

宁姝给了二人一个淡定的眼神,安抚道?:“不过也没事?,姑娘我赏了他一个重重的嘴巴子,也没吃亏。”

提到这?个,宁姝心中便?是一阵舒爽。

两个丫头更是惊呆了。

“姑娘打了秦二郎嘴巴子?”

莺声惊愕地问出口,但又?觉得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姑娘一直是这?样的性子,不打回去才奇怪。

燕语更是说了一句姑娘威武,引得宁姝展露了笑意。

情窦

主仆三人乐呵完了, 莺声又担忧道:“那姑娘打了秦二郎,秦二郎就那么忍了吗?”

宁姝摆摆手,带着坏笑道:“不碍事,那厮发疯的时候正巧被长公主殿下?撞见了, 殿下?明事理, 现下估计已经在管教那小混账了。”

说着, 宁姝笑意畅快,然目光转到妆匣中那支玉簪时, 笑意又很快消失了。

“莺声, 你把这支簪子趁着夜色悄悄送到濯英院,长公主见了自?会知道。”

如今知道了这簪子主人是谁, 宁姝可不会再留着,赶忙打发了莺声将?东西?送走。

莺声应了一声, 找了个锦盒将?那支剔透华美的玉簪装起来, 忧心忡忡对道:“那姑娘可想好今后该怎么应付?”

宁姝任由着燕语卸着发上?钗环, 语气自?得道:“还能怎么应付, 能避着就避着, 等琳姐姐婚仪一过?, 咱们就打道回扬州,自?此天?高海阔, 我就不信他还能跟我到扬州去!”

受到秦琅这般突如其来的示爱,宁姝惊惧之?下?本想立即就回去的,但念着自?己已?经应了秦琳, 若是反悔倒是不美, 做人还是要重诺才是。

莺声一听, 也深觉有道理,重新绽开了笑, 转身出了流芳阁。

……

濯英院

秦进刚洗完脚,看见小儿子鬼哭狼嚎着被妻子揪着耳朵进来时,秦进着实惊诧了一把。

妻子性子软和,向来最是宠爱这个小儿子,甚至都?极少说重话,更别?提今日像个悍妇一般揪着耳朵进来了。

“夫人这是……”

说实话,秦进很想笑,但看着妻子一脸怒容,他生怕自?己这一笑会导致他今晚上?不了床,于是赶紧憋着,疑问出声。

长平长公主将?小儿子揪进屋,避过?外面的仆从,才敢发作起来。

“娘就问你,挨巴掌的滋味好不好受?”

没有急着理会丈夫的问题,长公主看着儿子那张颇为委屈的脸,冷嘲热讽道。

听到挨巴掌三个字,秦进脑子懵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妻子打了小儿子,心中更加意外了。

毕竟这个小混账向来只有揍别?人的,极少有人能欺负到他身上?,何况是挨巴掌这种憋屈事,大概是出自?妻子的手笔吧。

不过?秦进很好奇,这小崽子究竟是做了什么,竟能让一向好脾气的妻子打了一耳刮子,事态定然十分严重。

念此,秦进面色沉了下?来,已?经为接下?来的棘手事做好了准备。

“不好受……”

经此一事,秦琅的气势肉眼可见地矮了一节,嘴中嗫喏道:“自?然不好受,但儿子也是没办法了,任儿子好说歹说她都?不理,还要回扬州,这不,一着急之?下?就……”

“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进面容端肃地坐在一旁,然听着听着,神色开始不对劲了。

这个家里,跟扬州沾边的,就棠梨院那里,而能回扬州的,更清晰明了,只那位宁家丫头。

所?以这小子又去欺负人家宁丫头了?

能挨妻子一个嘴巴子,说明这回确实过?分极了,秦进简直不敢想这小崽子对人家做了什么。

“夫人,到底怎么回事,这臭小子是不是把宁丫头欺负狠了,居然人都?要回扬州了,看我怎么抽你!”

秦进直接趿着鞋就要去墙上?取藤条,看得秦琅浑身都?抖了一抖。

“不是,爹,我这回没欺负她……”

听其声音,带着几分惊恐。

长公主拦下?了丈夫,叹气道:“先别?打,这事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也差不多了。”

长公主又在后补了一句。

看了一眼正在等待审判的小儿子,长公主先是喝了一声跪下?,才将?她在假山外所?听所?闻一一向丈夫道来……

长公主虽宠溺这个小儿子,但管教也是少不得的,尤其是这个时候,长平长公主不仅不会阻拦丈夫教育孩子,甚至还会将?犯错的孩子送到丈夫跟前。

秦进越听脸色越黑,等妻子说完宁家丫头气愤之?下?扇了小儿子一巴掌后,秦进气得两眼一黑,胸膛剧烈起伏着……

“呵呵……”

“示爱还挨了一嘴巴子,秦琅,你是真有出息,我秦进居然生了一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当真是光宗耀祖啊……”

被妻子小意安抚了几下?,秦进压住了胸腔中的怒意,嘴角抽搐着奚落道。

“是娘生得我,不是你……”

秦琅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听着自?家老爹阴阳怪气的话,忍不住露出了反骨嘟囔了一句,让秦进一时哑口无言。

“行了,逞什么嘴皮子,今天?挨的巴掌还不够?”

长公主斥了一句,丝毫不留情?面。

听到这话,秦琅沉默了,眉眼都?笼罩在阴影中,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错觉。

秦进也不与这小崽子废话,当即大喝道:“笞二十。”

秦琅虽瞧着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但那本挺得直直的腰杆弯了下?去,神情?萎靡了起来。

不出片刻,小厮便将?家伙事都?抬了进来,秦琅自?知逃不过?,认命地趴在了长条凳上?,受着二十杖。

棍棒打在肉上?的声音很是沉闷,但比之?更沉闷的是少年的轻哼声。

长公主夫妇立于前,皱眉看着。

“你是何时对姝儿起了歪心思?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居然一概不知。”

秦琅忍着身上?的痛意,声音沉闷回道:“儿子也不知,许是很久之?前吧。”

“许久之?前,那是多久?”

此刻的长公主就像是好奇心蓬勃的孩子,追根刨底地打探小儿子的心思?。

“我说了我也不清楚,不是,娘,你问这个干嘛,不是应当给儿子出个抱得美人归的主意吗?”

屁股被打着,还被母亲问着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问题,秦琅思?绪十分地乱,忍不住嘟囔道。

秦进一听,嘴角又是一抽,对着执行笞刑的小厮道:“再打重些。”

秦琅闻此,脸色又颓败了几分。

长公主看着小儿子被打得嗷嗷叫,虽于心不忍,但不会后悔什么。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听到小儿子还在痴人说梦,长公主斥责道:“宁丫头对你多嫌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就算我亲自?去说和都?没用,你便别?费劲了,明儿同我去棠梨院,好好给人家道个歉,也让人欢欢喜喜地回扬州……”

回扬州三个字就像是什么阀门一般,秦琅一听到,便发起了性子,一边被打得吸着凉气,一边还嚎着就要娶宁姝,看着十分可怜。

好在秦进如今安排在院子里的都?是心腹,被听了这场闹剧也无妨。

瞧着小儿子扶着随侍深一脚浅一脚地扭回去,长公主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梳洗完毕,正要上?床去,婢女玉茯匆匆进来,将?一锦盒呈上?来,长公主不解,接过?锦盒顺嘴问道:“这是何物,谁送来的?”

玉茯是长公主身边近侍,自?然晓得今日的闹剧缘由,神色正经回道:“是宁姑娘的丫头送来的,说是先前不知主人是谁,便一直存在她那,现在知了,所?以物归原主。”

打开锦盒,看清那簪子的金贵,长公主气得又是哼了两声,暗骂了小儿子一声窝囊,便将?簪子收进了妆匣,等着明日去“物归原主”。

夜半子时,长公主确定小儿子已?经上?了药睡着,才满心杂乱地洗漱,随着丈夫躺在了床上?。

“你说,这臭小子怎么就突然喜欢宁丫头了呢?这搁以前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两个孩子那么不对付,二郎说喜欢就喜欢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窝在丈夫怀中,长公主自?顾自?说了几句,眉头紧锁。

相比于长公主,秦进随性多了,略作思?索,便给出了一个答案。

“我以前看着两个孩子针尖对麦芒的也没敢多想,但今夜这事一出,倒让我想起了一些有意思?的,”

长公主抬头迎上?丈夫,好奇道:“什么有意思?的?”

秦进抚了抚妻子柔顺的青丝,笑得鸡贼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年少时,那时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公主,我是世?子,我是怎么招惹你的?”

被丈夫一言点醒,长平长公主瞬间?顿悟了什么。

当年,她还是个豆蔻少女,丈夫还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时,作为兄长的伴读,丈夫常出入宫廷,一来二去的也就眼熟了。

然这家伙总是喜欢暗地里招惹逗弄自?己,等到自?己露出点恼火了又赶紧拿宫外新奇的小玩意来哄,一来二去的,她便跟其更熟了。

“你是说,二郎跟你当年一样?,犯着贱去讨姑娘欢心?”

长公主悟了。

然秦进窘了,捏了一把妻子的腰道:“怎么能叫犯贱呢!那不是你总不理我,我跟你说不上?话,才这样?的吗。”

长公主又是一顿笑,夫妻二人本想闹一会,但念着明日还有场硬仗要打,便没有太过?火。

……

翌日

不知道长公主和国公爷是怎么收拾秦琅的,宁姝没在学堂瞧见他。

昨夜的事也算是隐秘,秦家知道的也不过?寥寥几人,所?以学堂中仍是一片风平浪静。

宁姝安静地过?了一个上?午,走在路上?心里都?惴惴的,生怕秦琅突然又从哪里钻出来发疯。

好在一路上?也是风平浪静,也许又是被国公爷抽了几十藤下?不来地了吧,宁姝心想。

然进了棠梨院的门,宁姝打眼就瞧见姑母在等着她了,而且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姑母,你怎么在这,是等我吗?”

宁姝笑盈盈地迎上?去,宁氏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人往她屋里拉。

“快随我进来。”

宁姝一头雾水地跟着姑母进了内室,看见一地的金贵物件,不过?还是小巧些的东西?多。

看见了侄女面上?的迷惑,宁氏解释道:“这是长公主一大早送过?来的,说是赔罪,说晚些还要亲自?过?来,姝儿,你跟姑母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氏看着这些东西?,又听着这些话,也嗅到了不寻常。

纠缠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宁姝也没什么好瞒着姑母的了。

往绣墩子上?一坐,宁姝摇扇给自己扇了扇风道:“姑母,是秦琅,他昨夜将我拦在延寿堂外的假山, 口?口?声声要娶我, 将我缠极了, 便打了一巴掌,正巧被长公主?瞧见了, 便成了如今的模样了。”

说起这事, 宁姝也有些不好意思,神色少有?的扭捏。

宁氏将这席话?听了, 惊得张了张嘴,好半晌才缓过来道:“二郎要娶你?我是不是睡迷糊了, 这当真是荒谬……”

“应当是真的, 昨夜若不是我扇了他一巴掌, 怕是有?的纠缠……”

宁姝同姑母一样, 面?上?带着茫然, 怎么都想不通秦琅那厮竟会有?这等念头。

“你打他了?他什么反应, 有?没有?伤你?”

宁氏一听还有?这等后续,想起秦二郎那泼皮性子, 生怕侄女受欺负。

宁姝哼了一声道:“以前他不敢,如今更是不敢了,况且有?长公主?在, 我自然是无恙的, 姑母不用担心。”

宁氏这才安下心来, 目光落在屋里这一堆东西上?,道:“那长公主?送的这些东西, 姝儿打算如何处理?”

毕竟是给侄女的赔礼,宁氏自不会多?加干涉。

宁姝想着不出半月就要回扬州了,也便不想如此跟秦家计较了,何况她也没吃亏,那一巴掌打得实在,她很是出气。

“便送回去吧,也不要过来赔礼了,我抽了他一嘴巴子怪解气的,今日瞧着也没来学堂,应当是被国公爷教训得来不了了,我不日便要回扬州,别再因为?这事结了什么怨,让姑母在这里窘迫。”

听了这话?,宁氏有?些感动,还想再说什么,但见侄女神色坚毅,还是为?自己着想的,宁氏也就咽下了话?,遣人?将这些赔礼悄悄送回去,又让人?将话?传了。

傍晚,长公主?用完饭,就去看了还躺在床上?的小?儿子。

也是去的时辰巧了人?刚上?了药趴在床上?,偶尔还有?些哼哼唧唧的,让人?听了忍不住发笑。

“知道疼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偷笑完了,长公主?毫不留情嘲讽了一句,让秦琅立即噤声了。

“娘,你怎么过来了?”

那二十板子打得不轻,纵然秦琅想飞奔去学堂也没那个心力?,少不得要修养几日。

不能去见想见的人?,这让秦琅浑身没劲,更没力?气跟母亲辩驳,只懒洋洋回了句。

长公主?往床边一坐,似乎是想看看儿子的伤势,但想着儿子已?经不是几岁的孩童,她看不得,只能叹气作罢。

“来开?导开?导你,以免你以后再做出什么丢人?的事。”

睨了小?儿子一眼,长公主?语气平和。

“不怪别人?,前夜是儿子冲动了,冒犯了她,被打了一下,当是儿子应得的,下回儿子一定记着教训。”

再回想起那夜自己的所作所为?,秦琅也有?些惭愧,自知不对,语气带着些赌咒的意思。

长公主?一听,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留情面?将事实告知小?儿子道:“还下回呢!你还哪有?下回……”

“早上?我送过去赔礼的东西被退了回来,本想着待你能下地了便带着你去亲自赔礼,现?下也不用了,不仅东西退回来了,还说不必致歉,只让秦二郎别再来招惹就好……”

在秦琅呆愣间,长公主?将那装着簪子的锦盒拿出来,扔到他枕头上?,奚落道:“送个东西竟也偷偷摸摸的,但想想也是,若知道是你,估计第二日就得退回来,你呀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样欺负人?家。”

秦琅默默打开?了那锦盒,看见了里面?那支熟悉的青玉簪子,心里很不好受。

“若我早知道……”

话?说了半截,秦琅突然哽住了,情绪也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

“可儿子是真心喜欢她,想娶她为?妻的……”

少年闷闷的声音传来,听着有?几分可怜。

长公主?看着半边脸埋在枕头上?的小?儿子,心软宽慰道:“你喜欢没用,得让人?家姑娘也喜欢你才成,要不然任凭我和你爹跑到扬州去,人?家也不会同意,知道吗?”

“想通了便消停下来,宁丫头不日便要回扬州,你也别折腾了,日后娘一定给你小?意温柔喜欢你的姑娘……”

本埋在枕头上?的秦琅听了这话?,猛然间将脸转了过来,神色排斥。

“儿子不要什么小?意温柔的姑娘,儿子就要宁姝,若是娶不到她,儿子就打一辈子光棍!”

这几句话?说得又急又冲,将长公主?也气到了,当即敲了他脑袋,恼道:“不行,怎么能一辈子不娶妻,娘和爹都不同意!”

秦琅不服气,反驳道:“怎么不可以,传宗接代家中还有?大哥在,又不是只我一人?。”

长公主?看着小?儿子倔强的模样,耐心解释道:“不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更是希望你以后有?个相伴一生的人?……”

“我和你爹终究活不过你,兄弟姐妹终究也要各自成家分开?,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日日相伴,嘘寒问暖,妻子,才是你相伴一生的人?,娶了妻,你在这世上?便不至于孤单寂寥,就算是老了也能做个伴,不至于变成一个小?老头还凄凄惨惨的。”

秦琅将这席话?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在长公主?以为?小?儿子终于听进去了,刚想摸摸儿子的脑袋,就见他满面?赞同地看着自己道:“娘说得对,那我要宁姝!”

得,半天?白说了。

长公主?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叹着气回去了。

……

也许是被母亲的话?给刺激到了,秦琅第二日,趁着人?不注意便往青山院跑,也不在意身上?的伤还未好,盯着仆从们异样的眼光便出门了。

等长公主?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秦琅早已?跑到了学堂里,龇牙咧嘴地坐了下来,甚至比秦珏来得还早些。

秦珏瞧见弟弟,意外?极了,又瞧他疼的龇牙咧嘴,不由问道:“伤还没好就出来,你当真是豁得出去。”

“我乐意。”

秦琅不理会兄长惊叹的眼神,满脸期待地看着窗外?。

都是住在濯英院,秦珏的芙蓉阁离主?屋也近,自然也听到了晚上?弟弟嚎的那几嗓子。

待听清楚了弟弟嚎的是什么,秦珏当时很是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跟宁家表妹没成,要不然这小?子得天?天?在他门口?嚎。

由刚开?始的不可置信,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瞧见本不该出现?在学堂的人?来了,秦珏有?些无语。

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窗外?陆续传来姑娘家的笑语声,脚步声听着就要踏进来了。

秦琅下意识理了理衣裳头冠,坐直了身子,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本是一脸淡笑着走进来的宁姝,就在踏进门槛,看见后排秦琅那双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眸时,笑意僵在了脸上?,心中翻江倒海了起来。

他怎么今日就来了?他怎么还敢来?他怎么敢这样看着自己?

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宁姝心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身边还有?一大堆不知内情的秦家姐妹,宁姝可不想露出端倪,装作没看到,错开?目光,扭头在自己打得座位上?坐了下去,丝毫不给秦琅一个眼神。

但这并不能阻止秦琅,也不能让他退缩,秦琅只觉得,光是坐在这里能看到她,便让她久久郁闷的心绪豁然开?朗了。

周夫子在慢悠悠地讲着学,学堂中百态丛生,但这一回,秦琅再不会用瞌睡来浪费这大好时光。

即使人?没有?回头瞧他一次,秦琅也不气馁。

给宁姝写了许多?道歉的小?纸条,但一条也没被宁姝收下,都被弟妹们期期艾艾地退了回来。

秦璎作为?递信的最后一人?,回回都送不出去信,一会看看自家二哥哥,一会看看前面?宁家姐姐决绝冷漠的背影,都替自家哥哥尴尬了。

次数多?了,不止是秦璎,其他弟妹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都暗暗朝着两人?看了过来,神色好奇。

那夜的事发生的隐秘,濯英院也及时地压了下去,故而都以为?两人?又起了龃龉在较劲呢。

宁姝冷漠地晾了秦琅一上?午,一个眼神都吝啬于他。

宁姝觉得,既然没心思,便干脆利落些也不给秦琅什么希望,免得让他以为?自己有?机会,将时间耗在她身上?。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个上?午,周夫子说了句下学,宁姝赶紧拥着秦家姐妹出去了,不给秦琅见缝插针的机会。

另一头,秦琅看着扎在姑娘堆里,头也不回的宁姝,还没做什么,就被兄长挡住了去路。

“还不回去想做什么,非要人?家更嫌你吗?”

秦珏只淡淡地说了这番话?,秦琅便消了念头,乖乖跟着回去了。

一连好几日,秦琅都在宁姝那讨了个没趣,眼看着秦琳的婚期越来越近了,秦琅想起她要回扬州之?言,心情可以用心急如焚来形容。

奈何宁姝日日避着他,见了他就躲,大庭广众的,叫他根本找不着机会,毕竟他不能径直跑到棠梨院去,那会让阖府上?下知道个遍。

自己用先前的蠢办法送到人?家门口?的各色讨欢心的礼物也会在第二日被打包送回来,这让秦琅有?种无计可施的挫败感。

然就在一日下午,秦琅从练武场大汗淋漓地回来,在小?道上?看见了谈笑自如的兄长和宁姝,秦琅心中突然生了一个绝妙但又见不得光的主?意。

伪装

也许是老天都?在?助他, 周夫子今日感染了风寒,向主家告了假,今日秦家小辈们也便不用去学堂了。

一大清早,戟安和剑安满脸诧异地看着自?家公子翻出衣柜底下那几套他平日里根本不会穿的广袖长袍, 左挑右挑地穿上了一件本是大公子才素来爱穿的淡青色袍子, 又簪了一支素色的玉簪子, 摆足了兄长的派头,自?屋里走了出来。

“二郎你这是……”

戟安看着一瞬间改头换面的主子, 面上的诧异道。

剑安则更直接, 将自?家公子打量了一番道:“跟大公子似的,公子转性了?”

跟着秦琅多年, 戟安和剑安自?然知道自?家公子的喜好,向来不爱穿这种宽衣博带, 只喜欢利落的窄袖衣袍, 行?坐皆方?便。

然今日这一出, 戟安和剑安都?有些不解。

“爷今日想了, 还有, 戟安, 去棠梨院附近盯着,若是瞧见宁姑娘出来, 赶紧来报我?。”

束上玉带,秦琅将戟安火速打发了出去,他要时刻留意她?的动向。

戟安不敢说?什么, 作为随侍, 那晚又守在?院里, 他家公子对宁姑娘那点?求而不得的破事他是一清二楚,如今接了这差事, 自?不敢多说?一句,连忙去了。

“公子,可需要我?做什么?”

剑安看着戟安都?有差事,他有些闲得慌。

秦琅扎好腰带,瞥了剑安一眼道:“你就乖乖待在?这,哪也别去,别跑出去给我?添乱。”

“哦。”

剑安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很丧气,只见他往台阶上一坐,从怀中掏出个已经半凉的羊肉胡饼来,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秦琅本没在?意,就挨着剑安站着,等到一股子羊膻味钻到鼻翼间,他突然回过?神来,三步作一步,一个猛子跳了老远。

“去跑远些吃!”

秦琅可没忘,宁姝那丫头有多不喜欢羊肉,对这股腥膻味有多灵敏。

若是他沾了羊膻味在?身?上,他的计划恐怕就要落空了。

剑安嘴里囫囵嚼着羊肉胡饼,虽不解但还是顺着话走远了些,不过?忍不住嘟囔道:“装大公子装得还挺像样的……”

秦琅注意力没在?剑安身?上,只听到他嘟囔了一句什么,但具体说?了什么也没听清,秦琅也没心思计较了。

还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秦琅心里将兄长平日的仪态作风回忆了个七七八八,刚想演练一遍,就瞧见戟安踩着急促的步子跑回来了。

“公子,小的回来了……”

许是一路马不停蹄奔回来的,戟安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秦琅见他回来,心下不满道:“爷不是让你去盯着棠梨院那边吗?你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

秦琅就怕一个不留神宁姝出去了自?己却没看着,白白错过?一个机会。

戟安见主子误会了,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小的自?然是回来通风报信的,刚刚宁姑娘出棠梨院的门了……”

秦琅那点?不快顿消,忙追问道:“可瞧见去了哪?”

“似乎是朝沁芳园去了,瞧着丫头手里提着花篮,应当是去折花的。”

戟安一向机灵,将看到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秦琅心中大喜,随手掏了个金瓜子丢给了戟安,脚步匆匆走了。

“记得别跟来坏我?好事。”

留下这么一句,秦琅头也不回,只剩下戟安将金瓜子宝贝似的装进袋子里,连胜迎着自?家公子。

……

盛夏暑气重,但清晨是少有的清爽,宁姝想趁着还清爽去外面溜达一圈,顺道和莺声?燕语折些花回来,也当透透气。

日头还未升起,空气都?带着露水的清凉,让人嗅着十分?舒适。

穿过?一条幽静小道,抬眼便是沁芳园的姹紫嫣红。

但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淡青色的广袖长袍,玉带博带,眉眼沉静,气质疏淡。

秦珏?

宁姝想也不想地辨别出来,心下对其一大早出现在?沁芳园有些疑惑。

正是花叶繁盛的时节,沁芳园开?了许多鲜妍的花儿,叫人看了心情愉悦。

秦珏在?花丛旁探头探脑的,似乎是在?找什么。

对秦琅千般万般避着,对秦珏却是没那些作为了,宁姝毫不犹豫地上前打着招呼。

“大表哥也在?这,是丢了东西吗?”

少女浅笑盈盈,带着无限春意阑珊,让人心头猛跳。

“秦珏”暗地里咽了咽口水,既高兴又难过?,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对,丢了枚玉佩,昨晚路过?这里,就想来寻一寻。”

“秦珏”抬起头,向着宁姝温和一笑,礼仪周致又含蓄,让人挑不出错处。

宁姝点?头,伸手摘了几朵茉莉在?篮子里,复问道:“那玉佩是否很重要?”

“秦珏”点?头应是。

“是母亲在?我?去岁生辰时送的,所?以不敢遗落。”

宁姝想想也是,这等重要的东西,自?然是要不留余力地找回来。

“大表哥的随侍怎么没跟来一起找?”

看着秦珏身?侧空无一人,宁姝发问。

“哦,侍书?母亲病了,侍墨去替我?办事去了,故而只我?一人。”

“秦珏”猝不及防地被一问,心头慌了一瞬,但瞎话随口就来,竟也稳稳渡过?去了。

宁姝觉着自?己闲着也是没事,便热心肠道:“那我?帮大表哥一同寻吧,人多也能快一些。”

“秦珏”眸光亮了一瞬,但很快被压了下去,仍旧温雅道:“那便多谢表妹了。”

“大表哥客气了。”

宁姝笑着回了句,也低头在?四处寻了起来。

沁芳园统共就那么大,两人来回寻着,未免会聚在?一处,宁姝也便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膻味,极淡,但逃不过?宁姝敏锐地过?分?的鼻子。

她?脸色渐渐古怪了起来。

这沁芳园就四个人,她?不吃羊肉,莺声?燕语虽吃,但两人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一大早的上哪吃去?

如果宁姝记得没错,秦珏同她?一样,是不吃羊肉的,身?上不该沾着羊膻味才对。

目光落在?那张俊美又沉静的脸上,宁姝心头疑窦丛生,微微眯起了眼睛。

“说?来也巧,我?曾经也在?这丢过?一支簪子,当时还是大表哥寻到替我?送来的,不知大表哥可还记得?”

宁姝仍旧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拿话试探道。

“秦珏”眼睫毛飞快地眨了几下,仍旧镇定自?若,面上扬着点?点?笑意。

“自?然,我?还记得表妹那支簪子有趣,是个螃蟹样式的,不知是在?哪里买到的?”

“秦珏”答得没有一丝错处,甚至还好奇问了回来,让宁姝心中疑惑消了大半。

“不是什么稀奇的,就在?东市那家叫玲珑坊的金玉铺子,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了。”

许是自?己多虑了,闻错了说?不定,宁姝如此想着。

“无碍,只是随口问问,不妨事。”

“秦珏”笑意温和,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是转瞬离去,一切看着都?那样正常不过?。

“表妹最近受累了……”

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小棍棒往花丛里戳着,就听到秦珏来了这么一句。

“大表哥何出此言?”

宁姝弯腰寻东西有些累,干脆蹲在?地上细细找。

许是要说?接下来的话,“秦珏”面色带了些歉疚,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是为着二郎的事,我?在?这里要跟表妹说?声?对不住……”

宁姝叹了口气道:“大表哥无需这般,这本就不关大表哥的事,都?是你那好弟弟惹的祸罢了。”

说?到好弟弟这三个字时,宁姝忍不住哼了一声?,神色莫名?。

“秦珏”也听到了那一声?轻哼,神色瞬间有些不自?然,但飞快掩饰下去了。

“咳咳,作为兄长,我?也是少不得为二郎致歉说?和几句的……”

“他打小是个混的,脾气不如旁的儿郎好,有时行?事便冲动鲁莽了些,其实本性不坏,就是情深难以自?抑,用错了法子,害得表妹被吓到,生了厌也是常事,二郎一向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他既然说?了,必是真心,表妹不妨给他那么一丝机会,且看他如何作答。”

秦珏絮絮叨叨的话语传入宁姝而中,然随之而来的,便是先前那股隐隐约约的羊膻味,宁姝蹙眉,不动声?色地瞧了秦珏一眼。

眼前人还是那般温雅的样子,看不出什么。

疑窦复起,宁姝任由着秦珏将话说?下去,脑中思索着对策。

那厢,“秦珏”将一箩筐话说?完,见宁姝不语,心中忐忑不安,但依旧不敢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宁姝将异样掩去,状似无奈开?口道:“大表哥有所?不知,我?本就是不会入你家这样的门第的……”

“为何?我?家门第莫非不能让表妹满意?”

“秦珏”难掩焦急,蹙眉问道,一双眼眸求知若渴。

英国公府,已是贵及人臣,若这般门第还不能满意,她?得要何种门第?

天家?

不可能,若是这般,她?大可顺了那元三的意。

也不对,元三家里定了正妃,她?那样傲气,定然是不愿的。

难道是对其他皇子有着想法?

一时间,他心中纷乱如柳絮,什么也抓不住,只剩下迷茫。

情绪外泄之下,正巧被本就有心观察他的宁姝抓了个正着,然宁姝依旧按兵不动。

“并非,是大表哥家门第过?高了,我?爹爹说?要为我?寻个门第低些的,我?觉得甚是有理,也秉着这一道理,所?以并不贪恋高门显贵,其次,他的性子太差,我?也不是什么娴雅柔顺的,咱们这样的若真成了那才是鸡飞狗跳。”

在?“秦珏”看来,宁姝难得的好脾气,说?话也是和煦如三月春风,然说?得却是些让他大动肝火的破话。

“表妹此言差矣,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二郎以前是待你混了些,但如今他既要娶你,定然能痛改前非,与表妹举案齐眉……”

秦珏越是这样说?,宁姝越觉得不对劲。

秦家长房两兄弟虽说?是兄弟情深,但在?这事上,宁姝不信秦珏会这么为秦琅那厮说?话,依秦珏的性子,顶多是替弟弟说?几句赔礼几句,犯不着这般费力。

倒像是给自?己说?情的。

宁姝眼皮子狂跳,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佯装意动,又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宁姝叹气道:“话是如此,可我?前脚才拒了你大哥,后脚便应了你,你大哥该怎么想……”

清晨的凉意渐渐褪去,“秦珏”看着满面为难的少女,心头窜起了一把火。

正是这把火,将他的理智的谋划全部烧了个干净,只剩下满腔热忱。

“不会的,我?大哥不会在?意的,只要你愿意,我?们……”

“我?就知道是你!”

“秦珏”满腔热忱还没尽数吐出来,就被宁姝一声?娇喝斩断。

石破天惊般,秦琅满心热忱烟消云散,也知晓自?己被戳穿了。

啪嗒……

刚刚还在?在?宁姝手里被拿着戳来戳去的小棍被甩在?了地上,因为主人愤怒之下的力气过?大,被生生摔成了两截,发出清脆的断裂

忆樺

声?。

伪装被戳破,又听到那刺耳的断裂声?,秦琅袖中的手颤了颤,整个人都?被打回了原形,再没有什么疏淡与沉静,只剩下少年意气与惊惶。

“你听我?解释……”

惊怒之下,少女眉目鲜活,烈烈如火,若是平日,秦琅定会贪婪地瞧上几眼,但此刻他是半点?也不敢了,只想平息少女这满腔怒火。

“我?听你狡辩!”

宁姝目光如炬地看着眼前人,愤怒只余还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秦琅这厮是怎么想到这么刁钻的方?法的,要不是今日的秦珏嘴碎了些,加上那股隐约的羊膻味,她?还就真被秦琅骗过?去了。

远处,正采花顺带着帮大公子寻玉佩的莺声?和燕语听到动静,都?接连凑了上来。

“姑娘和大公子是怎么好好的还起了口角?”

燕语喃喃道。

莺声?早些看了出来,看着那被自?家姑娘质问得手足无措的少年,神色复杂道:“错了,那不是大公子。”

“啊?”

燕语也反应了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先前遇到的时候两人给他问安,大公子还应了呢!

二公子装得真像啊!

“姑娘……”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挡在?自?家姑娘前面,像防贼一样防着秦琅,这让本就着急的秦琅觉得更棘手了。

“你成日成日不见我?,我?也是没法子了才这般,只是为了能同你说?上几句,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个说?话的机会行?不?”

因为两个丫头挡在?宁姝身?前,秦琅可以说?是绕着圈圈同宁姝说?话,让宁姝看得有些说?不出的好笑。

眼看着周围来往的丫头婆子越来越多,偶尔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开?始频频往这边看。

宁姝也想心平气和地度过?在?盛京的最后几日,遂如了秦琅的愿,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就当可怜你了。”

少女大发慈悲地说?着,尽管姿态冷漠,也让秦琅心下雀跃不已。

就要凑近上前,宁姝又一眼将他瞪在?了原地,让秦琅有些委屈。

“既是说?话,站得这样远算怎么回事,还隔着两个丫头……”

秦琅此刻势弱,有求于人,自?然不敢呛声?,只敢嘟嘟囔囔地控诉着。

宁姝想着这确实不是说?话的地儿,遂朝着不远处的凉亭处瞧了瞧,对秦琅道:“这不是说?话的地儿,去亭子里吧。”

宁姝可不想在?来往丫头婆子的注视下和秦琅这家伙面对面站着说?话。

“嗳……”

只宁姝愿意,秦琅便已经千恩万谢了,更别说?去哪说?话了,就算是去水里他都?是愿意的。

秦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情雀跃之下,双袖都?被舞得生风。

宁姝率先坐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团扇摇起的风掀动额前的碎发,宁姝抬眼看着在?对面站得直愣愣的秦琅,纳闷道:“你很喜欢站着说?话吗?”

“就坐,就坐……”

破天荒地有些局促,秦琅赔着笑,规规矩矩坐下,不时瞄一眼宁姝的脸色,像是生怕人一个不高兴转头走了似的。

莺声?和燕语提着花篮,一左一右地立在?宁姝身?侧,就像两堵门神,时刻防卫着秦琅。

秦琅不是没注意到,但此情此景,他敢怒不敢言。

宁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想着两个丫头直愣愣地看着也有些怪,便开?口道:“你们到亭子外面待会吧,我?很快便好。”

“可是……”

燕语闻言,忍不住瞧了一眼对面坐着的秦琅,有些担忧地说?了一句。

被喜欢的人的丫头如此防备,秦琅心里可以说?郁闷极了,但面上却还半点?不能表现出来,怕惹得人愈发厌他。

“无碍,我?相信秦二郎定是痛改前非的,对吧?”

话语落,宁姝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秦琅,问话的意图十分?明显。

“自?然,两位姑娘放心,我?定不再做荒唐事!”

莺声?和燕语听这话,犹犹豫豫地退下了,亭子中只剩下宁姝和秦琅两人面对面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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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着是?这家伙死缠烂打?地要同她说话, 宁姝还以为莺声和燕语走了他便要发?力了。

然等了几息,对方像是成了一个性子扭捏的姑娘,迟迟不开口。

宁姝停了扇子,稀奇地看过去道:“你兜了这么大一圈, 不惜去假扮大表哥, 怎么现?在?哑巴了?”

“你若不说, 那我可走了……”

宁姝作势就?要起身,差点没将秦琅吓死。

“别?别?别?, 我自然有许多话!”

虚空拽了一下, 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留住似的。

宁姝好?整以暇,一副请君开口的模样。

秦琅再不敢耽误, 先是?站起来?作揖道:“那夜的事,是?我鲁莽对不住你, 我向你道歉, 还希望你能宽宥, 但, 我违背不了自己的心, 若是?再重来?, 我还是?要如此。”

少年神色庄重,话语满是?执拗, 让宁姝听得又气又笑。

“你就?是?这么道歉的,你这样的我可不原谅。”

宁姝气哼哼道。

“不原谅我就?下次再来?,你总会原谅的……”

秦琅先是?泄气, 然又嘀嘀咕咕说了句, 声音不算小, 正好?宁姝能听得到。

“不必了,我原谅你了, 你别?再有下次了。”

生怕这家伙哪天又假扮秦珏,宁姝可不是?每一次都能分清刻意假扮过后的秦琅的。

“你原谅我了,那你是?愿意……”

“打?住!”

也亏得宁姝反应快,看出了这厮的在?想什么,当即喝止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愿意,再过些日子我就?回扬州了,你也别?白费力气了,大家好?聚好?散……”

少年的脸色在?宁姝悠然的劝慰下渐渐沉了下来?,再不见一丝笑颜。

“为何总是?拒绝我,是?因为先前所说的门第吗?”

宁姝见他?又问起,立即顺势道:“对,我爹爹说了,我性子不好?,若是?嫁了高门,受委屈了他?没法护着我,我觉得甚是?有理,怎么,你难道能说你不是?国公爷的儿子?”

宁姝紧紧掐住这一点,信心满满。

秦琅是?长平长公主和国公爷的幼子,不论其他?,这身份已是?极贵,压根不符合宁姝和父亲的要求,这是?不争的事实。

“话不能这么说,你换个思路想想。”

以为这一句话就?能噎住秦琅,倒是?她失算了。

宁姝不语,看着他?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被识破了身份,秦琅自不再维持着兄长端方那一套,自然而然地翘起了二郎腿,侃侃而谈道:“你觉得国公府势大,怕受了委屈,可你在?我家这段时间?也能看见,我娘很喜欢你,我爹也是?相?当明事理,若是?日后真起了什么龃龉,被打?的那个人肯定?是?我,你怕甚?”

宁姝一愣,竟一时也觉得这话有理。

国公府虽煊赫,但主事的国公爷和长公主都是?公平明事理的通透人,自不会放任秦琅这厮祸害人。

但……

她又不是?只?看重这个。

“那又怎样,这只?是?其中最简单的要求罢了,天下符合我的郎君多的是?,关键是?这第二条,你是?万万不行的。”

“还有什么,你且说出来?……”

秦琅才不会信这个邪,神色倔强。

“你脾气不好?,我不喜欢。”

秦琅神色一僵,倒是?无法否认。

“那我改改……”

气氛很安静,安静到宁姝都要以为秦琅要认栽了,就?听到这声嗫喏。

宁姝诧异地看过去,入眼是?少年小心翼翼的模样,甚至还因为紧张扣起了面前的石桌,不晓得指甲是?什么感觉。

宁姝有些头疼。

比起现?在?,她宁愿秦琅还是?以前的那个秦琅,虽然会时不时的针对她,寻她的晦气,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也能应付,不像现?在?……

看着对面几乎可以用眼巴巴望着来?形容的秦琅,宁姝觉着比之前可以说棘手了百倍。

“你听我说,你现?在?只?是?觉得我这样的新鲜,因为估计以前怕是?没有如我一般和你对着干的女子,所以你觉得不一样,待到日后你遇到了下一个,你就?不会这样稀罕我了!”

绞尽脑汁想了这个说辞,宁姝苦口婆心劝着,然看着秦琅的反应,好?似没什么大用。

“胡扯!”

秦琅先是?怒喝了一声,也不小心翼翼了,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宁姝,咬牙切齿道:“爷就?是?稀罕你,也只?稀罕你,再没有别?人了!”

说这一句的时候,由于情绪高涨,秦琅声音不小,想来?也是?让亭子外头的两个丫头听找了,宁姝不经意看见莺声合燕语两肩不停地颤着,想来?正在?偷笑。

宁姝生了些窘迫,恼怒地瞪了对面那几欲怒发?冲冠的秦琅,拿扇子挡了挡脸,语气不好?。

“你喊什么,丢死人了!”

见宁姝又恼了,还斥责他?,秦琅讪讪地缩回身子,梗着脖子道:“爷说得都是?真心话,有什么丢脸的……”

虽嘴上说得倔强,然秦琅却不敢再继续了。

深吸了一口气,宁姝不想跟他?掰扯了,便直截了当道:“我实话告诉你吧,秦二郎,我并不喜欢你,你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以后收收你那狗脾气,找个好?姑娘娶了,过些安生日子,自然而然地就?记不得我了。”

宁姝从?未想过能和秦琅有什么交际,更别?说是?同他?做夫妻,不仅从?未想过,也不敢想。

若是?他?们二人做了夫妻,宁姝都能猜到日后是?何等的鸡飞狗跳了。

哪怕秦琅这厮现?在?真的对她有几分新鲜劲,但相?爱的夫妻都有走到相?看两厌的,何况她和秦琅这样的。

宁姝才不会幼稚地去答应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婚事当儿戏。

将话说完,宁姝自觉说得很清楚了,起身就?要走。

这时,因为听了宁姝这一番话而安静了许久的秦琅终于有了动静。

“你不喜欢我,可我却很喜欢你……”

少年语调落寞,但夹杂着说不出的坚定?,让宁姝踏出的脚步一顿,压根不敢回应。

“少说些浑话。”

抿了抿唇,宁姝留下这么一句,背影匆匆。

“爷不会放弃的,你等着瞧吧。”

彼时宁姝尚未走远,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句,脑袋都觉得比平日沉了几分。

执拗地让人头疼!

莺声和燕语听了全场,不知?作何评价,满面复杂地跟着自家姑娘匆匆离去。

只?不过,瞧着姑娘这背影,倒是?像逃命一般。

接下来?几日,许是?将秦琅那日最后的话听进了心里?,宁姝索性向长公主说自己不去学?堂了。

本就?是?为了寻个乐趣,顺带才是?听些学?,况且离回扬州也不过十来?日了,也不在?乎缺不缺这几日了。

长公主笑盈盈地将宁姝的丫头目送而去,转脸却是?忍不住地叹气。

宁家丫头这番行径,长公主焉能猜不出是?为何,自然是?为了避着自家那个臭小子!

纵使心里?急得像蜂子,但也什么也做不了。

小儿子不受人家喜欢,她也不能让人家姑娘对他?另眼相?看,这种事,除非自己争取,旁人帮不了什么。

想起每天一头热的小儿子,长公主暗暗叹一声风水轮流转。

宁姝不再去学?堂的事,秦琅却是?不知?的。

第一日没在?学?堂上瞧见宁姝,秦琅满心热忱先是?被泼了一盆凉水,紧接着又以为是?宁姝病了,不由得向离他?最近的五妹妹秦璎打?听消息道:“五妹妹,你宁姐姐今日怎么没来?学?堂,是?病了吗?”

虽然一向觉得宁家丫头那体魄不容易生病,然此时此刻秦琅想不出别?的原因让宁姝为何不来?学?堂。

秦璎正随着夫子的声音诵着文章,听到又是?二哥哥喊她,秦璎下意识以为又是?要传纸条,但想起今日宁姐姐没来?,秦璎答道:“宁姐姐没病,她是?快回扬州了,所以剩下的日子打?算都不来?了。”

“不来?了?”

秦琅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学?堂几乎可以说是?他?目前唯一能接近宁姝的机会了,可现?在?宁姝连学?堂都不来?了,这属实让秦琅很丧气。

他?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进三婶的棠梨院,难不成还去装大哥?

这使不得,也行不通了。

秦琅愁眉苦脸了一上午,秦璎时不时看着,心里?几乎已经有八九分的猜测了。

二哥哥怕不是?喜欢宁姐姐!

但宁姐姐瞧着倒是?不怎么欢喜二哥哥。

但一切未曾揭晓,秦璎也只?能将这事憋在?心里?,独自乐呵。

秦琅垂头丧气地回了濯英院,想对策都想到了饭桌上,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夫妻两人看着神色各异。

秦珏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在?弟弟无意识间?一筷子夹到他?刚夹上的菜时,便瞧上一眼道:“要不要给?你招个魂?”

然后一筷子将菜抢过来?吃了,也不管弟弟什么脸色。

秦琅也因此醒过神来?,看着空空如也的筷头,面上带着几分尴尬。

“不用,我好?得很。”

秦琅佯装无事,意兴阑珊地扒着饭,像是?被吸走了魂。

秦进看着,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还好?得很,我看也是?丢了魂了!”

长公主怕这父子两在?饭桌上再斗起嘴,在?桌下悄悄掐了一下丈夫的腿。

秦进体魄强健,自不会怕妻子拧的那一下,但还是?多少要尊重一下妻子的,遂暂时闭上了嘴。

上门

“二郎若是心情不佳, 那就多出去走走,比如去你舅舅那里打几日马球,再不然?去同你那些朋友出去看看山水……”

“不行,我不能去。”

长?公主话还没说完, 就被小儿子打断了, 瞧着严肃又坚定, 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

“怎么?”

长公主下意识问了一句。

都是一家子,秦琅向来耿直不藏事, 也不憋着, 张口?就道:“离她回扬州本就没剩下几日,娘还让我?出去, 娘还想不想让我?娶着媳妇了?”

长?公主呆了一瞬,满面诧异道:“你还没放弃啊?”

瞧着小儿子这几日也算安生, 还以为是被宁丫头拒了后冷静了下来, 准备放弃呢。

没成想居然?是正?憋着股劲呢!

还没张口?, 就听到身边丈夫大喝道:“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有你爹我?当年几分神采, 瞧上?了就去追, 不试试怎么知道最后不会是你的,爹支持你!”

刚刚还因为秦琅丧着脸阴阳怪气的秦进, 察觉出了儿子的意?图,大笑道。

长?公主被丈夫吓了一跳,捂了捂胸口?, 白?了丈夫一眼。

“你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 净教儿子去追着人家姑娘……”

长?公主没忍住, 唉声叹气地斥了丈夫一句。

秦进却不觉得有什么,反驳道:“我?又没说错, 遇着了喜欢的姑娘,不拼尽全力试一把,怎知最后的结局,若是人人在被拒了一次后就撂挑子放弃,那岂不是便宜了旁人,努努力,兴许人家就是你的呢?就好比当年你我?,先帝起初给你相中的也不是我?,还不是我?汲汲营营的努力才有了回报?”

秦进说完了自己的大道理,还贴心地配上?了活生生的例子,又让长?公主羞愤了起来。

“怎么又扯这事,你是真不怕孩子笑话!”

一个鸡腿填到丈夫嘴里,将其接下来的话堵住,长?公主不留情面地斥道:“什么汲汲营营,我?看?是死缠烂打才是!”

秦琅将父母生动?活泼的一幕瞧在眼里,心里突然?多了一股子力量,豪气万丈道:“爹你就放心吧,儿子一定争气,把她娶回来!”

秦进似乎是嗯了几声,但嘴里正?塞着鸡腿,声音也是支吾不清的。

秦珏咽下嘴里的饭,看?着弟弟畅快的模样,笑着泼冷水道:“你怎么争气?人家就要回家去了,难不成你追到扬州?”

秦琅刚养起来的信心瞬间被泼得所?剩无几,扭头看?着自家兄长?,翻出了旧账道:“好在娘之前牵线时她没同意?,要不然?你事就大了。”

忆起那时的凶险,秦琅还有些后怕,佯装凶狠对着自家兄长?放着狠话。

秦珏见?弟弟又犯贱了,故意?板着脸教训道:“我?是你兄长?,敬着点……”

闻言,秦琅撇嘴道:“不就比我?早露头了一盏茶,得意?什么……”

“就这一盏茶的时间,我?是兄长?。”

秦珏继续气死人不偿命,勾着笑对着弟弟炫耀,偏生秦琅还没办法。

心里计较着,秦琅眼见?秦珏就要夹起一块虾仁,一个猛子上?去将其截了过去,满脸得意?地用?秦珏刚刚的话语来堵他……

“你是兄长?,可?要让着弟弟……”

秦珏没想到这厮还能来这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了他一句幼稚。

正?在英国?公府里闹得鸡飞狗跳,宁姝头疼不已时,皇宫中赐下一道圣意?,由着一队禁军护卫着一名内侍官,快马加鞭地下了扬州。

……

一日午后,宁姝小憩结束,刚稍作?洗漱,燕语便着急忙慌地进来了。

“姑娘,不好了……”

宁姝透过妆镜,看?着妆镜中神色有些慌张的燕语,不慌不忙地描着眉道:“什么事值得你这般着急忙慌地,差点将姑娘我?眉毛都吓歪了。”

燕语想起刚刚主屋那边的小丫头过来传的话,心里着急道:“三夫人那边的丫头过来说,秦二郎登门道歉,还欲亲自向姑娘赔礼,三夫人问姑娘过不过去呢!”

宁姝放下黛笔,神色纳闷道:“他不是赔过了吗?怎么还来,怕是打着什么别的心思,告诉姑母,我?无需赔礼,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宁姝才不想理会秦琅这些小心思,径直拒了。

燕语答了一声好,又匆匆往主屋那边去了。

棠梨院,主屋。

三夫人宁氏端坐在上?首,神色复杂地看?着带着笑脸,恭敬立于不远处的秦琅,只觉得这一切都十分的奇妙。

二郎竟会喜欢侄女?

可?他们二人平日里那样针尖对麦芒的,依二郎这性子,这万万不应该呀!

宁氏百思不得其解。

虽也恼怒这小子莽撞之下冒犯了侄女,但见?人又谦卑恭顺地过来赔礼,宁氏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我?这侄女是个性子烈的,怕是惊怒之下做了什么二郎也勿怪。”

侄女打了人家一巴掌的事,还是第二日燕语过来悄悄说了一嘴,可?让宁氏惊了好一阵,晚上?将这事就说与了丈夫听,秦远也是惊诧不已。

“三婶严重了,本就是二郎昏了头做错了事,无论遭什么都是应得的,又怎么会说责怪。”

少年赔着笑,声音清朗,丝毫不见?恼意?。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宁氏对着秦琅这样一番诚心悔过的姿态,根本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况且她也本不是这样的人。

脚步声响起,去流芳阁传话的丫头回来了,将宁姝的意?思带了回来。

“宁姑娘说不必,让二公子回去。”

宁氏了然?,刚转过头想让这个侄子回去,就见?人噗通往地上?一跪,神色凛然?道:“三婶,我?此番冒犯了表妹,如果不让侄子亲自向她赔罪,侄子内心惶恐难安,侄子就在这跪着,等到表妹愿意?见?我?为止!”

宁氏刚要出口?的话也被秦琅堵了回去,不知说什么好了。

“二郎何苦如此,既让你回去,便不会同你计较,二郎不必这样严肃。”

本就先行给宁氏这个姑母赔了礼,宁氏也不会多苛责,只催他回去。

“三婶,侄子实在是满心愧疚,就在这等着表妹过来。”

宁氏劝不动?,揉了揉眉心,给了那小丫头一个眼神,示意?再去流芳阁一趟。

凭着一股执拗,秦琅成功赖在三婶这里,眼睛瞥到那小丫头应声出去了,他偷偷地掀起了一抹笑意?。

他也是实在没法子了,眼见?宁姝就要回扬州去,还继续避着他,他心里就像时刻被开水烫着,夜里连安寝都是问题。

他再不绞尽脑汁做些什么,怕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飞走了。

于是,思索了小半个晚上?,秦琅决定来棠梨院,死皮赖脸地试上?一回。

效果还挺不错,就看?最后能不能如他的愿了。

面上?仍旧是一片诚心,但内力思绪纷飞着。

流芳阁,宁姝听到燕语学回来话,宁姝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倒是精得很!

“让他直接过来赔礼,不必在姑母那。”

宁姝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求一个同她说话的机会吗?

她给他便是,料他现?在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况且,她若去了姑母那里,两人都得装着样子憋屈一下,还不如直接打开天?窗明着来。

燕语听自家姑娘不仅答应了秦二郎的要求,还欲将人领到流芳阁来,燕语踌躇了一瞬,然?见?姑娘一副笃定坚决的模样,便听话去了。

宁姝梳好了鬓发,斜倚在贵妃榻上?,手?中团扇轻摇,思索着如何应对秦琅。

秦琅跟着燕语踏进流芳阁的那一霎,心情就像是竹蜻蜓,径直飞向了天?空转着圈圈。

跟着宁姝的小丫头进了屋,一股奇异的幽香当即涌入了鼻翼,不像是他闻过的任何一种香,但十足的诱人。

珠帘微晃,珠玉撞出清脆灵动?的声响。

秦琅一眼便锁定了贵妃榻上?慵懒倚着的少女,像是没了骨头一般,柔弱温软,散发着对他来说致命的吸引力……

秦琅看?得目光有些直了,直到迎上?宁姝的目光才回过神。

为自己的没出息唾弃了几息,秦琅对着贵妃榻上?的宁姝扬起了热切的笑。

“好了,你们两个去外间等着吧。”

宁姝看?着秦琅像狗见?了骨头一般,嘴角抽了抽,对着两个丫头吩咐道。

莺声燕语对视了一眼,眸中皆带了一丝丝忧虑,但仍乖巧地退出去了。

屋内便只剩下宁姝与秦琅两人,一个懒懒地倚在榻上?,情绪难辨,一个不安分地站在下首,神色忐忑。

“你终于肯见?我?了……”

双眸中好似跳动?着火焰,少年目光灼灼。

宁姝不敢迎上?那仿佛带着火星子的目光,只冷哼一声道:“我?哪敢不见?你,都追到我?姑母那去了,你当真是好本事!”

以前的宁姝敢待秦琅不客气,如今自然?也敢,看?着秦琅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宁姝忍不住冷嘲热讽道。

闻言,秦琅倒显得很委屈,竭力为自己分辩道:“谁让你平日里一丝机会都不留给我?,我?只能走旁门左道了……”

“倒还是我?的错了?”

宁姝不忿,气笑了。

“不不,自然?是我?的错,我?的错……”

秦琅又不是不会看?人脸色,见?自己又让宁姝不高兴了,连忙将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折辱

见他识相, 宁姝并未继续挖苦他,只蹙眉道:“我前几日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为何?还要纠缠?”

宁姝也不想同秦琅这厮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然?奈何?他着实是技高一筹, 宁姝不得不见他。

倒是个诡计多端的, 宁姝心想。

“可我也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我不会放弃。”

少年凤眸微微眯起,那一瞬间, 竟让宁姝觉得有几分摄人心魄的凌厉。

宁姝心跳了跳, 心慌了一瞬。

“我跟你压根不合适,你别那么死心眼!”

心头起了些燥意, 宁姝苦口婆心道。

秦琅一听,顿时急了, 上前?几步反驳道:“哪里不配, 我们天作之合!”

宁姝这?一生也听过不少大话, 但?没遇到过秦琅这?般荒唐的, 听了直叫她觉得羞耻。

“你在乱放什么厥词, 谁和你天作之合, 也不嫌臊得慌!”

秦琅也不反驳,只是嘿嘿笑着, 用着那双瞧着异常深情的双眸瞧着宁姝,让人难以招架。

“我脾气很差,生气了还会打骂夫婿, 我两是断断不合适的, 秦二郎还是莫要来受这?份罪了!”

为了让秦琅知难而退, 宁姝不惜将自己的脾气再说?得夸张些,期望能吓退这?厮。

哪知听完这?话, 秦琅摇头反驳道:“你说?谎,你骂别人只是因为人家欺辱了你,况且,就算你打骂夫婿,那也一定是夫婿的错,你永远是对?的。”

秦琅这?一番话说?得让人熨帖,若宁姝是第一天认识他,说?不定还真能被秦琅这?副毕恭毕敬的讨好姿态给?迷惑住。

不可抑制地?愣了一下,宁姝目光触到先前?被她赏玩的一盒南珠,心生一计。

出乎秦琅意料的,宁姝绽开了笑颜,语气轻快道:“你这?张嘴倒是够甜,但?我可没骗你,我的性子你可消受不起……”

说?罢,抬手拿起那盒装满南珠的锦盒,动作轻柔地?打开,目光在那颗颗圆润饱满的珠子上掠过,唇瓣微微勾起……

手腕一扬,一大串雪白盈润的珠子如雨点般滚坠落在地?上,与地?面?和屋内摆件相撞,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响。

碰撞声和滚动的咕噜咕噜声连绵不绝,直到好半晌才渐渐停下,最后归于平静。

宁姝这?一下来的突然?,秦琅看着滚落在四?周以及在自己脚下的南珠,神色尽是茫然?。

“你这?是……”

秦琅看着满地?的珠子,不知道这?丫头又是在玩什么花样,眸中蕴着疑惑问道。

“将它们捡起来!”

特?意还用了命令的语气,十足的傲慢与骄纵,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趾高气扬。

宁姝笃定了,就算是寻常人受到她这?般佯装出来的折辱,定然?也难以忍受,何?况秦琅这?厮本性暴躁不驯,遇此,宁姝不信他仍能不动如山。

果如宁姝所料,只见秦琅没了笑意,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瞧着像是要发作的意思?。

宁姝适时嗤笑道:“我便是这?样的性子,秦二郎若是受不住,便请转身离开,日后也不要想着法的让我见你……”

宁姝想好了,此次他若是知难而退,那便是最好。

气氛安静了几息,宁姝似乎还能听到秦琅微微粗喘的气流声,想必也是动了气的。

宁姝扬着那一双此刻盛气凌人的杏眼,正要加把火道:“若……”

一个字刚出来,宁姝就被扼住了。

只见方才还满脸沉怒的少年一改初态,低下头颅,躬下身子,开始捡地?上的珠子……

先是脚边最近的,再是滚到四?面?八方的,还有些刁钻滚到桌椅下以及犄角旮旯里的,通通被秦琅闷声不吭地?捡了起来……

宁姝看着在屋里忙碌的秦琅,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到秦琅用衣袍兜着那些南珠过来,倾倒在宁姝手边的锦盒里,珠子碰撞发出清越的脆声,宁姝才回了几分神,一双杏眼里盛着难言的情绪。

“一共三十九颗,不信你可以点点……”

仿佛之前?那副沉怒的模样是宁姝看错了,因为此刻的秦琅丝毫看不出什么不快,甚至还挂着笑。

带着独属于他的倨傲,秦琅拍了拍衣袍,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道:“宁大姑娘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我定然?奉陪到底!”

掷地?有声,豪气万丈,倒教?宁姝不知怎么接话了。

目光落在锦盒中那满满当?当?的南珠,宁姝暗暗磨了磨牙,再度抬头,对?上少年含笑的眼眸,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是不是有病!”

少年莞尔一笑回道:“对?,喜欢你的病……”

“滚蛋!”

恼羞成怒之下,宁姝叫他滚。

见宁姝被破了防,秦琅心中觉得先前?的忍辱负重都值了,也不恼,叫滚就滚了。

宁姝气得也不倚着榻了,直着身子坐得板正,一双杏眼冒着火一般瞪着秦琅潇洒离去的背影,像是要将人瞪出个洞来。

“姑娘……”

见秦二郎出去,还满面?春风的,莺声和燕语还以为自家姑娘被占便宜了,忙进去瞧,结果看到的还是好端端坐在榻上的姑娘,看起来只是比秦二郎来前?多?了几分心浮气躁,其他什么也没变。

刚唤了一声,燕语还没来得及问别的,就瞧见自家姑娘满脸丧气地?摆了摆手。

“没法子没法子,这?厮当?真是个咬到肉就不松嘴的狼崽子,只能盼着回扬州了!”

闻言,莺声和燕语对?视了一眼,想不通秦二郎到底做了什么,让姑娘这?般没法子。

扫了一圈屋子,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两个丫头很是纳闷。

不过这?些闹心事随着秦琳的婚仪来临也暂时被搁置了。

临着婚仪的前?三日,学堂便停了课业,府中开始筹备秦琳的婚仪。

因是二房的女儿出嫁,长公主也无需插手去管什么,一切主要由二夫人周氏操办。

婚嫁是人生大事,也是成人礼的一种,成婚前?一日,必先告慰天地?祖先。

于是,二老爷秦适和夫人周氏都沐浴焚香,去宗祠向祖先献上三牲酒礼,告知先祖家中将有婚仪举行。

秦家早早遣了人去亲家送了过门礼,是些床、箱、奁等嫁妆,程家那边也适时回了礼。

真正到了迎亲这?一日,满府都挂着红绸礼花,丫头婆子忙忙碌碌地?穿行在府中各处,到处都是热闹喜庆。

按照惯例,程家午后申时左右才会来接新妇,婚仪也在那时正式开始。

算是秦琳那等新娘子,也不必早起劳心,更遑论宁姝这?等闲人了。

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听着外头的喧闹炮仗声,宁姝面?上有了笑意。

“今日是琳姐姐大喜,快快梳洗了去送一送才好。”

凉水浸了面?,将一整夜的睡意洗去,宁姝坐在妆镜前?,由着莺声和燕语打扮。

饱饱地?睡了一夜,镜中少女颜色鲜妍,不施粉黛已是美极,若是再精心打扮一番,更是可想而知了。

夏日炎炎,宁姝想来是受了季节的影响,近来总爱穿颜色淡些的。

今日也是如此,挑了身莲青色的襦裙,搭了个鹅黄的衫子,将漂亮纤巧的锁骨连带着其下的一片白皙肌肤露出,在这?样火热喧闹的天里,瞧上一眼都清凉许多?。

宁姝带着她给?秦琳的新婚贺礼,慢悠悠地?到了春华院。

今日是二房嫁女,自然?也是春华院最为热闹,周氏和二老爷招呼客人,安排事宜忙得团团转。

虽都是兄弟妯娌,但?也不是长公主和国公爷嫁女,不好摆出过多?的派头去主持什么,顶多?是露个面?作个样子。

但?来往宾客皆知轻重,本就是冲着英国公府的煊赫而来,待同二老爷寒暄完闲下来,都忍不住去向长公主和国公爷问安。

宁姝踏进春华院,看见的就是这?副情景。

今日宾客众多?,女眷也也多?,秦琳作为新妇自然?是不能出来招待年轻姑娘了,转由她们二房最大的秦珠来,还绑上了一个闲着的秦玥。

看到秦玥,宁姝再度想起了那个寡廉鲜耻的赵七郎,但?好自那日后,秦玥得了证据,告知了父母,两家私下悄悄将婚事给?作废了,赵家也慌里慌张给?了秦家一个交代?,动用了家法,将赵七郎打得在床上躺了月余。

至于赵七郎那怀孕的外室被如何?处置了,秦家再不管,但?听说?是被赵夫人做主赐了药。

宁姝唏嘘了一下就没再想了。

毕竟是自家在这?桩事上开罪了英国公府,若是还欢欢喜喜将那怀孕的外室迎进来,那岂不是公然?打人家的脸?

赵家不会去做这?等蠢事,也不敢去做。

官眷们都被秦珠领着去花园里玩去了,年轻的公子们自然?也由秦家公子带着玩起了投壶射箭,喧哗声最大的便是那一簇人。

宁姝可不想被继续吵着耳朵,尤其本来还意气风发地?展现自己射术的秦琅,瞧见她过来后,那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宁姝浑身一凛,赶紧带着几个小的进了秦琳的屋子,叫他再看不见。

眼见着那抹窈窕消失在眼前?,秦琅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回头瞧见裴子风不可置信的神情。

“二郎,你干嘛盯着那朵霸王花瞧,你不会是……”

裴子风心生疑窦,忍不住开口打探道。

还以为自己这?好兄弟还会像之前?那样,矢口否认,然?后再说?一通人家姑娘娇气泼辣。

但?这?回他大错特?错。

“没错,我喜欢她,你最好别再对?她生什么心思?,要不然?咱这?兄弟就到头了。”

裴子风懵了半晌,满脸错愕追问道:“你上次不是还说?她的不是吗?况且就这?朵霸王花,娶回去有你受的……”

裴子风领教?过这?朵霸王花的厉害,心有余悸。

秦琅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消受不起那是因为你配不上人家,我自然?是能消受起的,少说?些没用的屁话!”

婚仪

裴子风只叹时局变了, 以往都是自己赞颂宁家姑娘,然后?这个好友在旁边说人的不好?,现在局面几乎翻转了过来,自己还被排揎了一顿。

裴子风气笑了。

他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的点, 摆出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道:“你以前莫不是装的, 百般问你你都说不喜欢, 但是屡屡不情愿,还破坏我好?事, 我说你每每怎的都如此怪异, 原来是早有不轨,你骗得兄弟好?苦~”

说着, 裴子风就要?嚎起来,秦琅见?状, 一把捂住了裴子风的嘴, 让这股子噪音没能传出去。

这些, 踏进秦琳屋子的宁姝是不知道的。

秦琳屋子早早挤了不少人, 除却喜婆和媒人外, 就是秦家二房这边的亲眷, 什?么姨母表妹的,都喜气洋洋地与刚梳妆的秦琳说着吉祥话。

宁姝带着几个小的进来后?, 气氛更是热烈了。

宁姝算是生面孔,且仪貌皆是上乘,这少不得引起一堆夫人的注意, 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个做媒人的, 一瞧见?宁姝, 眼都亮了起来。

“要?我老婆子说,国公府的姑娘当真是灵秀, 不知这是新妇的哪位姐妹,告诉老婆子一声,也好?让老婆子日后?给你们?家姑娘到?外头去夸一夸!”

媒人也问出了在场夫人想问的,她们?家中?多多少少都有要?娶亲的儿子,瞧见?宁姝进来,基本?上都是不识的,媒人问出了口,也免了她们?急着张口。

秦琳听到?,笑着解释道:“杨婆婆误会了,这不是我秦家的姑娘,而是宁家的。”

正?在众人不解时,宁姝对着那一堆夫人仪态盈盈地行了一叉手礼,眉眼蕴着笑道:“各位夫人有礼,我确实不是秦家的姑娘,家父扬州刺史宁江,国公府三房夫人是我姑母,此次只是来姑母这小住一段时间,就要?回扬州了。”

宁姝心里透亮,看出了这媒人和几个夫人面上的意动,笑语间将自己不会久在盛京的事道了出来,给自己和他人省去些麻烦。

果然,宁姝这一番话说完,各夫人面上的意动便消失了大半,媒人也遗憾地叹了口气。

既要?回去,定然也是要?在人自己家那边择婿,她们?便不用操这个心了。

就是可惜了这样招人的一个姑娘,她们?只能看看了。

宁姝笑笑,不再说什?么,看着秦琳这个新嫁娘满面红光的模样,示意莺声将她带来的添妆呈上去。

“这是?”

秦琳接过?锦盒,没?急着打开,看向宁姝道。

宁姝笑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作为?姐妹,我怎能忘记给你添妆,这便是我的添妆礼,快打开看看……”

宁姝满面笑意地催促着,示意秦琳打开瞧瞧。

秦琳一听这套说辞,自不能回绝了,神色好?奇地打开了盒子。

一支做工精巧繁复的赤金凤钗正?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它贵气卓然的风采。

除主要?的赤金外,凤眼则是用红宝石镶嵌而上,凤羽也是拖着一尾绚丽的五彩宝石,当真是贵重又美丽。

秦琳第一眼就爱上了,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阵,满脸惊喜道:“姝儿怎的送这样贵重的礼,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宁姝则不在意地笑道:“都说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自然要?尽上我一份心意,况且也就是今日你才能得了去,下回可就没?有了~”

听得宁姝得俏皮话,秦琳嗔了她一眼,啐道:“瞧你这话说得,哪还有下一回,这钗我很是喜欢,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待日后?姝儿觅得了良缘,一定写信告诉我。”

“自然自然。”

宁姝以笑回道。

时辰也不算早,但也不急着换上嫁衣,婚仪要?磨到?晚间,作为?主角的新妇自然也要?忙碌到?晚间,所?以总要?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秦琳也不敢多食,只让厨房做了几道平日爱吃的小菜,用了一小碗饭,便不再吃了。

二夫人是过?来人,见?女儿只吃了这么一点,又嘱咐走时带些糕饼果子过?去填肚子,到?婚仪结束的时间可不短,靠这点饭菜又怎么顶的住。

秦琳羞涩笑笑,低声应下了。

午后?,记着程家申时来接人,梳头上妆这项大事也排上了号,秦琳陷入了忙碌中?。

先是换上嫁衣。

穿嫁衣也是个辛苦活,里三层外三层的,虽瞧着富贵美丽,但笨重繁琐,比如什?么大袖外袍,里衣,围在腹前的蔽膝,还有些腰带袜子的,宁姝瞧着,人都僵了起来。

还有那头上,因?为?不再是平日里姑娘家简单的发髻,需要?的头发更多,但大部分姑娘家头上又没?有这样多的头发,便一惯用了义髻代替,也方便了簪上许多的发饰。

屋子里外皆是一样的忙碌,外头丫头婆子洒扫庭院内外,酒器食物按着规矩麻利地往案上摆,生怕延误了吉时。

宁姝在里头看了好?一会,也觉得闷了,便出去透气。

院子里又是另一种热闹。

云鬓衣香的姑娘们?聚在一处谈笑风生,偶尔传来如银铃般的清脆笑声,稚子孩童趁着热闹在人群中?玩闹着,不时会让家中?大人忙的焦头烂额。

不远处,年轻公子们?说话声肆意畅快,还在玩着投壶,也不知胜负为?何。

然宁姝只要?知道秦琅在,便不用去揣测了,这家伙的那手投壶,当真是羡煞了她。

怕这厮觉得自己在偷看他,宁姝飞快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但还是晚了,对方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冷不丁地转过?头来,捕捉到?了宁姝那还未完全收回的目光。

少年笑得粲然,一双凤眸弯得好?似月牙,叫人瞧了欢喜。

虽不是故意去看他,但此刻被人抓包,宁姝心下难免窘了一下,扭头就出了春华院。

秦琅见?人走了,当下就急得想追上去。

回扬州迫在眉睫,他能看见?她的每一瞬都十分宝贵。

但投壶还未完,都是往日相交的好?友,秦琅一时走不开,但瞧着宁姝的身影晃出了春华院,秦琅对着随戟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帮自己瞧瞧去了哪,好?让自己等会脱身了追上去。

戟安一收到?自家主子的目光,便意会了。

这也是戟安比剑安要?不同?的一点,若是对着剑安这般使眼色,怕是眼抽了都不会理解自己的意思。

心里记挂着那点小心思,投壶也变得没?甚趣味了起来,秦琅只希望这些个赶紧投赶紧认输。

宁姝步履悠闲,目的地是青山院的那片竹林。

听完了热闹,宁姝便想寻个清净的地儿,恰好?这竹林又是个凉盈盈的地儿,很适宜去溜达一圈。

然前脚刚进了竹林,宁姝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不似女子般轻盈,带着几分沉。

宁姝以为?还是秦琅那厮舔着脸跟上来,嘴角抽了抽,扭过?头去……

“你还真是……”

话没?说完,宁姝就看清了身后?人的模样,哪里是什?么秦琅。

“三殿下怎么在这,这很不合规矩……”

既是代表天家来参加秦家婚宴的,不老实待在宴席中?,却偏偏跟着未嫁的姑娘进了这种府中?隐秘之地,简直居心叵测。

也怪宁姝大意了,一开始便当是秦琅那厮,觉得没?什?么,顶多还是来讨几句嫌的,对她起不了什?么威胁。

然这位三皇子,宁姝与其不熟,可料不准他会做些什?么,于是乎心中?总有些不安稳。

“我还真是如何?宁妹妹倒是说清楚些……”

避而不答宁姝方才的责问,元弛眉眼挑逗,丝毫不掩饰对面前少女的觊觎,看得宁姝一阵火大。

“三皇子这样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争个口舌上的快意,我该不会看你一眼就不会看你一眼,而且还会让我更厌恶你。”

面对元弛这般不留余地的纠缠,宁姝也没?什?么好?忍让的,嘴上也十分不客气。

面对宁姝尖刺的话语,元弛非但没?有恼火,还笑眯眯道:“厌恶就厌恶,等以后?你跟了我,我自然能让你不厌恶。”

“姝儿,我向你承诺,我虽娶王家女,但只对你真心,你除了不是正?妻,但有的只会比她多,待日后?……我有了权柄,我定然让你做正?……”

元弛或许以为?自己已足够诚恳了,但在宁姝听来简直是难以入耳,甚至是满嘴喷粪,气得她呼吸都不畅了。

“休要?再满嘴喷粪,你这般不仅是侮辱了我,更是对不起你即将迎娶的发妻,三皇子,你这般只会让我更瞧不上你!”

宁姝气得脸色泛青,斥骂完就要?原路返回,在这种僻静地,就算自己带了两个丫头,元弛要?是逾礼想做些什?么也是行得通的,这对宁姝很不利。

当然,最重要?的是宁姝不想再听他满嘴喷粪了。

然宁姝猜的不错,元弛这厮确是个蛮横的,想来也是十来年养尊处优惯了,又是皇家最受宠的皇子,他听了宁姝这等讥讽,脸色也不甚好?看,心中?的怒气也由情绪转化成了实质。

一把拽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感受到?了上面的软嫩滑腻,元弛心神都醉了几分。

“本?皇子让你走了吗?牙尖嘴利的,倒是让我愈发喜欢了呢……”

宁姝突然觉得怪不得他满嘴喷粪,这人压根脑子里就有!

“你简直不可理喻!”

“给我撒手。”

宁姝脸色冷的吓人,冷喝道。

元弛也是生在皇家的桀骜子弟,怎会因?为?宁姝一句话乖乖就范,约莫是对着姑娘家的征服欲上来了,他反而愈发过?分,丝毫不理会宁姝的斥责,甚至还靠近了些……

宁姝大怒,抬手就给了元弛一耳光。

她从来不是会让自己受气的,就算是对着这位尊贵的皇家子。

一耳光下,元弛也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半边脸,脸色黑沉地看着面前少女。

“你竟敢打我!”

元弛活了这十几年何曾被人打过?脸,就算是父皇和母妃,也只是在他胡闹时斥责了他几句,宁姝居然敢这般……

要?是换作了旁人,他定要?用法子让这人不得好?死?,但就算是他有几分喜欢的姑娘,他也不能姑息。

看着两个维护主子的小丫头上前,元弛可不会客气,一只手便将两个丫头挥在地上,发出疼痛的惊呼声。

“莺声,燕语!”

宁姝勃然大怒,下意识就抬起手,想再给他一个巴掌。

宁姝虽是有脾气的,但也不是十分莽撞的人,今日之事,就算闹到?陛下面前也是她有理,她不信元弛有脸说出自己是因?何挨了这巴掌的。

况且他还和那位王将军家有着婚约,这事一旦抖出来,怕是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因?为?王家八成会退亲。

既然抱着这种不干净的心思,贺兰贵妃和母子定然沉得住气,万万不能让此事暴露。

这是宁姝所?依仗的。

而扇一个嘴巴子和扇两个两个其实没?什?么区别,宁姝瞧他敢朝自己两个心爱的丫头动手,她不介意再给元弛一个。

但这一回就没?有那般顺利了,宁姝的巴掌被截住了。

“你当真以为?我会再受你这一巴掌?”

元弛气急败坏,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暴喝声。

“元弛,你这混账,给我松开她!”

声音洪亮,听着似有气血翻腾之意,可见?这声音主人的愤怒。

元弛背对着,所?以没?能第一时间看见?来人,但也认识了十多年,自然是能辨别出这是谁的声音。

元弛脸色一变,就要?撒开手。

但身后?人速度更是快,一股猛力传来,元弛来不及反应,就被扯到?了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宁姝因?为?正?对着,所?以打眼便瞧见?了气势汹汹的秦琅,淡定地看着秦琅将人掀翻在地。

“秦二,你想干什?么!”

虽不似女儿家身娇肉贵,但这一下也让元弛吃尽了苦头,怒喝了一声。

今日是自家妹妹大婚,秦琅也没?有去穿往日最爱的红袍,换作了一身浅色紫袍,远远奔过?来,满身仿佛都是肃杀。

宁姝将两个丫头扶起,关心道:“摔疼了吧?”

莺声和燕语看见?有救兵来了,更不会在意自己摔那么一下,皆摇着头说不疼,主仆三人目光转向那打成一团的两人……

“我想干什?么?自然是要?教?训你,你敢碰她,看我不把你打成猪头!”

把人掀翻在地,秦琅也不顾及什?么礼节体统了,直接像小时候那般,骑在元弛身上,抬起的拳头就往下砸,不过?他也算是存了些心眼子的,没?有按着这位金贵皇子的脸砸,而是在快要?上脸时调转了一个位置,都往身上招呼了。

首先,今日秦家高朋满座,若是元弛这个三皇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地出现在客人面前,也是不美。

况且元弛毕竟是舅舅最喜欢的儿子,虽然自己也深得圣宠,但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将人踩在脚下,即使是他这边占理。

只往身上招呼,别人又不知道自己打了他,况且秦琅心里也透亮,宁太傅还活着,若是元弛干的破事被抖出来,舅舅那边可不好?过?,元弛这回就只能吃个哑巴亏。

秉着这一点,秦琅揍得毫无负担。

也许是秦琅本?就在武力上强于元弛,又或许是一开始元弛就失了优势,这一场几乎是秦琅占尽了上风,阵阵痛呼声都是元弛的。

宁姝看着秦琅那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元驰身上,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头一次觉得秦琅这厮算是干了一次好?事。

但她可不想全程围观了这一场斗殴,莺声和燕语也是如此想,两人拽着自家姑娘就冲出了竹林,只余零星怒喝声远远传来……

三人捂着心口,先是回到?了棠梨院缓了一会,平复了心情才去了春华院。

再回到?春华院的时候,宁姝暂时没?有看见?方才酣战过?的两人,心里总算和缓了些。

秦琳基本?已做好?了新妇的装扮,一身嫁衣火红,光艳照人。

见?宁姝进来,秦琳扬起一抹笑,面上尽是新嫁娘的娇羞。

“姝儿来了,快瞧瞧我,今日的新妇妆如何?”

秦琳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甚美,怕是今夜要?迷死?程家姐夫了!”

宁姝不吝惜对秦琳的赞美,出言打趣道。

闻言,秦琳本?就涂了胭脂双颊更红润了,急急嗔了她一眼。

二夫人周氏也双眸湿润地给女儿行了梳礼,看着十分地不舍。

大约是过?了申时,外头喧哗了起来,很明显程家来接人了。

秦琳神色复杂,先是喜悦,紧接着看见?母亲的不舍,也开始伤感了起来。

然还没?伤感多久,就被周氏给安抚住了。

“可千万别哭,这大喜的日子,哭花了妆还得重新上,再耽误了吉时!”

秦琳闻言,赶忙整理了情绪再度扬起笑,做一个欢欢喜喜得新妇。

外面有了热闹,宁姝不是秦琳这种新妇,自然可以跑出去凑,听到?新郎官来了,带着莺声和燕语就出了春华院,往正?门去了。

宁姝随着看热闹的宾客挤在一处,听着正?门外鞭炮齐鸣的盛景。

对于迎亲的新郎官,秦家并没?有一上来就打开门迎接,而是大门紧闭,戒备森严,像是防贼一般。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了,为?了能看清楚前路,迎亲的程家人皆是明火执仗,神情庄重。

宁姝看着秦家二房的七大姑八大姨隔着门,开始跟新郎官那边打起了嘴仗。

无非是一个叫门一个拦门,确保新郎官不能轻易将新妇接走,正?所?谓得的容易就难以珍惜,须得给一个下马威。

然不仅是拦拦大门如此简单。

等程三郎靠作诗叩开了门,就看见?七大姑八大姨接过?了仆从递来的棍棒冲了出来,开始朝着他和几个跟来的傧相身上招呼……

主要?还是程三郎这个新郎官受的打最多,几乎是抱头鼠窜,一边躲闪一边告饶,不能生气,更不能还手,据说这叫“弄女婿”。

宁姝同?两个丫头看得津津有味,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小心翼翼,逐渐靠过?来的秦琅。

“盛京这弄女婿的风俗,我们?扬州便没?有,但瞧着十分有趣,等回了扬州,跟爹爹说一说,以后?咱们?扬州也有趣些……”

“姑娘说得有理。”

莺声和燕语也一脸乐呵呵地看着门前的热闹,满脸赞同?地附和着。

“何必这样麻烦,直接嫁到?我们?盛京来不就行了!”

猝不及防的,少年带着期盼的话语入了耳,宁姝扭头,秦琅那厮果然就在她后?头。

只不过?换了件衣裳,怕是因?为?先前在竹林那一架脏了衣袍,不能示之人前。

紫袍被一身杏黄色小团花的袍衫取代,让少年看着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明朗与柔润,丝毫没?有宁姝刚来国公府的锋芒。

“跟多久了?”

宁姝面上笑意敛去大半,悄声问道。

“不久,同?你前后?脚过?来的。”

本?就是试探往人身边靠,生怕宁姝瞧见?他转头就走了,但现在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这还不叫久……”

宁姝嘀咕了一声,懒得去理他。

秦琅看到?希望,又在那两个丫头的愈来愈紧张的目光下又试探性地往前凑了凑道:“我昨日得了一盆将要?开放的昙花,大约就在这几日了,你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送到?你屋子里?”

昙花珍贵,遇上开放时更加珍贵,少有人不喜欢的,秦琅想着这么个新奇玩意会不会让宁姝多瞧自己几眼,就磨了许多日子将这盆昙花从其中?一个好?友手中?买来了。

昙花花期极短,从开放到?凋谢最多两个时辰,因?此养了昙花的人家只要?发现花将要?开了,必得千万守着,不想错过?。

宁姝听闻是昙花,也意动了一瞬,但想到?了什?么,目光浮动了一阵,夹杂着几分隐隐约约的叹息道:“你别再这般了,我明日便要?收拾行囊回扬州了,没?时间看你的昙花了,留着自己看吧。”

少女声音淡地像阵轻烟,却将秦琅听得怔在了原地。

英国公府门前,弄女婿的风波也歇下了,程三郎带着几个傧相冲了进来,又是作诗又是发银钱,一路浩浩荡荡地朝着春华院走出,那满面春风的得意劲,再打一回瞧着都乐意。

宁姝本?就是为?了看热闹,瞧着大家都跟着程家的一行人往春华院去了,宁姝也跟上了,只不过?临走前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身后?呆立着的秦琅,心里倒有些难得的同?情。

升迁

英国公府久未有什么喜事, 因而今日二房这场喜事办的颇为隆重,宴席也是主宾尽欢。

想着在国公府待了也是许久,加上秦琅这个突如其来的犟种,宁姝觉得还是速速归家为好, 遂走的有些急, 也不等秦琳回门了。

喜事后?的第一日, 宁姝睡了一个足足的觉,领着两个丫头一家一家地去辞行了。

当然, 作为主家的国公爷与长公主那里, 宁姝自然也不会忘,在跟小姐妹辞完后?, 宁姝领着丫头到了濯英院,打算向主人家辞行。

国公爷不在, 仍是去了早朝, 因而只有长平长公主在。

入了濯英院, 就不可?避免看见在芙蕖阁门口眼巴巴望着她的秦琅, 宁姝垂首, 假装没有瞧见, 径直入了主屋……

另一边,秦珏临窗看见弟弟那一副痴汉模样, 忍不住摇头,紧接着无奈叹息,干脆将?窗子?阖上了。

秦琅很想跟进主屋看看, 但他知道他进去不合适, 便只能在外面?翘首以盼。

如果宁姝能在出来后?改变主意?留下来就好了。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是微乎其微, 秦琅还是内心期盼着。

眼见那道窈窕倩影消失在视野中,秦琅颓然地坐在屋门前的廊庑台阶上, 双眸无神?地望着前方,神?色恍惚。

宁姝随着长公主的婢女进了内室,里面?燃着在夏日里回会让人觉得清凉的沉水香,一进去,宁姝便觉得心田一股沁凉。

“拜见殿下。”

长平长公主正倚在罗汉床上,见宁姝来了,笑着唤她上前。

“姝儿,来,坐在我身边。”

宁姝倒有些觉得不宜,想推辞,但拗不过长公主的坚持,宁姝还是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殿下,此番过来,也就长话短说了,明日我便要启程回扬州了,感?念国公府几月来的照应,特来辞行的。”

长平长公主看着眉眼沉静的少女说出这番辞行的话,讷讷地应了一声道:“哎,终是得离去,难免叫人不舍……”

宁姝垂下眼眸,再抬起时扬着笑道:“总要走的嘛,但日后?兴许还会来盛京姑母这里小住,说不定殿下还能看到姝儿过来叨扰……”

宁姝知道,长公主除却为自己那小儿子?叹气外,也是因为瞧她比较顺眼,对她有几分?喜爱。

说实话,宁姝也很是喜欢长公主这般的长辈,温和?慈爱,让她不时能感?受到身为母亲的柔情,也是宁姝一直所缺少的。

可?惜这样的人,注定是与宁姝没有什么缘分?的,要不然有个这样的婆母,宁姝自当欢欣鼓舞。

然宁姝的宽慰却没有起什么作用?,长公主听了宁姝的俏皮话,反而心中沉重。

日后?又是什么时候,兴许到时候人都嫁作了人妇,自己那小孽障就再没机会了。

只希望二郎能早日看清吧。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忍不住跟人家姑娘费口舌。

“我们家二郎闹出的事,终究是给姝儿添了麻烦,只愿姝儿心里别存着怨气就好。”

“殿下多虑了,姝儿并不是如此小肚鸡肠的姑娘,不会一直记恨他的,虽然一开始是十分?生气来着,但都过去了……”

宁姝有时真的很羡慕秦琅有个如此温柔可?亲的母亲,但也只能羡慕羡慕了。

长公主凝着少女明媚的笑颜,好似在回忆什么,继续自说道:“二郎这个孩子?,自生下来就是个体弱打的,不似他兄长,小时候也是多病多灾,因而长大些后?,他爹便让让这孩子?练拳习武,想练练身子?骨,能让身子?康健些。加上是家中的幼子?,不似他兄长那般是嗣子?,在管教上也与前者?不同,大郎全然是按着世子?的标准来教养的,但二郎就多宠了几分?,不求他日后?建功立业,日后?能平安顺遂,过的快活就成,哪知这小子?性格也被惯混了些,现在想来早知便也严加管教了,也不至于姝儿瞧不上这小子?……”

长公主说这些的时候,唇边挂着笑,一副拉着家常的随意?姿态,也不会带给宁姝什么压力。

尽管是些题外话,宁姝也没有打断,只安静听着长公主娓娓道来。

也从这里,宁姝知晓了秦琅这厮和?秦珏天差地别的脾性,虽然也有一部?分?是自身性格的缘故,但孩子?自出生便是一张白纸,如何教养则直接影响了孩子?未来的模样。

虽秦珏也是深受父母疼爱,但教养方式不同,带来的结果也是全然不同的。

试问一只桀骜自由的鹰如何能同精细教养的鹤相同?

宁姝现在觉得秦琅这性子?也不奇怪了。

但这些宁姝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安慰长公主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一榫必有一个合适的卯来配,如二公子?这般的,日后?也定然会遇着一个两厢合宜的姑娘,低迷只是一时的,殿下不必忧心。”

长公主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失笑道:“让姝儿见笑了,是我失言了,说了这样多的闲话,姝儿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就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有感?而发罢了。”

宁姝浅笑着点头,言说无碍。

“眼见着就要走了,我让玉苓给你备了些盛京的特产和?时兴的物件,带回去解解闷也好。”

宁姝惭愧道:“哪里劳殿下这般,都已经叨扰贵府这般久了……”

长公主看着宁姝不好意?思的模样,不在意?道:“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不费什么,姝儿带回去,令尊瞧了,也不会觉得我们公府失礼。”

长公主这样一说,宁姝倒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了,含笑受了。

从濯英院主屋出去时,宁姝还特意?瞧瞧往芙蕖阁那边瞥了一眼,恰好撞上了秦琅那一双灼灼的眼眸,宁姝心里暗道一声大意?,赶紧转过头去,步履微乱地行出了濯英院。

秦琅看着人走了出去,克制住自己想追上去的冲动,转头去找了母亲。

长公主还坐在罗汉床上,神?色遗憾地用?着凉饮子?,还没喝两口,就瞅见自家那小儿子?进来了,脸色丧气地就像跑了媳妇儿。

长公主转念一想,可?不是吗。

“来娘这里是想再确认一遍人要走的事吗?”

长公主也不怕小儿子?伤心,笑吟吟问了句。

秦琅像是泄了气的河豚,蔫了吧唧地坐在了椅子?上,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长公主看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孩子?这般,心中也是怜惜,出言劝慰道:“事到如今,你要不就算了吧,人家姑娘都要回扬州了,你又能如何,追上去让人跟你回来?这根本不可?能,只有你跟着人走的份。”

也不知是那句触动了秦琅,他神?色微动,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又出去了。

长公主在后?面?瞧着,只余叹息。

……

流芳阁仆从正在紧赶慢赶地整理行李的消息也被戟安带回了芙蕖阁,这让本就揪心的秦琅更自闭了。

偏生他还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离开,全身上下都涌动着深深的无力。

秦琅现在恨不得盛京下一场能砸死人的大雨,让宁姝出不了门才好。

但幻想只是幻想,老天爷根本不会如他的愿,他也只能带着满腹的忧思辗转到三四?更才渐渐睡去。

睡梦中,秦琅梦见那个名叫宁姝的姑娘头也不回的回了扬州,并很快同别的男人成婚生子?,而自己只能远在盛京,做一个凄凄惨惨的小老头。

秦琅第二日几乎是被吓醒的,起了一身的汗。

他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有种惊魂未定之?感?。

窗外天光大亮,鸟雀啾喳,看着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和?祥和?。

然秦琅心里知道,这事祥和?不了。

……

宁姝看着屋子?里一大堆收拾好的细软包袱,心神?少有的宁静。

在盛京国公府的这几月,宁姝过的同以前很是不一样,虽过程夹杂着些许不快,但总体上新?奇快活,因而临着要走了,宁姝竟觉得心中有些不舍得。

一丝酸涩感?涌上心头,被宁姝慢慢压下去。

鬓发已经梳好,宁姝正要描眉,就看见姑母急匆匆地赶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信,面?上喜气洋洋的。

“姝儿,你爹来信了,快看看……”

宁姝抬头,目光在姑母满面?红光的脸上划过,疑惑道:“一封家书而已,姑母遣个丫头送来就是,怎么还亲自送来了?”

宁姝接过家书,笑言道。

宁氏不急着将?这事告诉侄女,只神?秘兮兮道:“你瞧瞧就知道了。”

瞅着自家姑母一副卖关子?的模样,宁姝失笑,将?信拆开了。

她倒是要看看爹爹写了些什么来,还挑在这时候。

就在纸张悉悉索索的张开声中,宁姝面?上的淡然不在,一双杏眼也是瞪得圆圆的,其中盛满了匪夷所思……

阿蛮吾女: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一别三月,不知在盛京可?好,父上旬得天家调令,得任户部?尚书一职,不日便可?抵达盛京,恐阿蛮不知变故,徒劳返程,故递此书信。

阿蛮可?直接赴往家中老宅,父已去信你祖父,一切备至。

勿念勿忧,父,宁江。

宁姝来来回回将?这几句话琢磨了好几遍,才不可?置信地抬头对着姑母道:“爹爹升官了!”

屋檐上,几只正在啄着羽翅的麻雀被宁姝这道忽然拔高的声音惊到,睁着豆豆眼警惕地跟同伴对视了一眼,发觉没有危险,又继续啄羽了。

惊喜

英国?公府外, 一长串的车驾等候着,仆从将?主子的一应物品麻利地往车上搬,场面十分的火热。

宁姝带着莺声和燕语站在台阶上,看着一箱一箱东西, 也有些无奈。

本来过来盛京时自己带的东西便不少?了?, 这?三个月里又给自己添了?不少?东西, 临走了?又得了?不少?。

譬如长公主和国?公爷赐的,个房夫人赐的, 还有秦家几个姑娘送的小玩意, 林林总总地,加起来?也十分可观。

除却刚嫁走的秦琳外, 秦家姑娘都出来?送她了?。

看着几个姑娘愁眉苦脸地跟出来?,宁姝便笑?着将?父亲升迁来?盛京的事说了?, 几人震惊之后皆是欢喜, 要不是光天化日就在门口, 估计都得蹦起来?。

“那姝儿要去何?处, 何?不再多住些时日?”

秦珠还想?挽留, 嘴中提议道。

宁姝摇头道:“自然是要回我们?家永兴坊的老宅, 我爷爷可是欢喜得紧呢,再说东西都收拾好了?, 何?必再折腾什么,干脆直接回了?。”

秦家姐妹一听这?话也觉得有理,看着忙碌的仆从道:“也是, 我差点忘了?你家在永兴坊也是有宅子的, 便不硬留着姝儿了?, 毕竟如今你也是盛京的人了?,总也跑不了?, 等家中安顿好了?,我们?便过去拜访。”

“那可要说话算话,到时候一定得过来?。”

宁姝笑?吟吟地应下了?,秦家姑娘一扫愁容,满面欢喜地注视着宁姝上了?牛车,目送她离开?。

在老牛的哞哞声中,宁姝离了?英国?公府,向着新家出发了?。

没错,虽然永兴坊的宅子才?是自己家的老宅,但宁姝在扬州长大的,盛京这?个老宅,准确来?说称得上是新家了?。

直到现在,宁姝都有一种离奇感,好像在梦里,那样的不真实。

自己甚至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要离开?土生土长的扬州了?,这?时刻让她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

耳边回响着牛蹄沉稳的踏步声,宁姝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又多了?一丝哒哒马蹄声。

不紧不慢,但又时刻相随,宁姝甚至还能从这?马蹄声中听出一丝小心翼翼。

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预感,宁姝挑开?车帘,佯装看外面的风景,悄悄瞥了?一眼后面。

果然,一个有些鬼祟的身影正跟在车驾后面,尽管换了?一匹马,穿上了?一件颜色低调的黑色袍子,甚至还低着头,但宁姝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家伙,怎么敢跟着的啊?

宁姝瞧着,似乎马背上还搭着一个包袱,这?厮想?干嘛?

不由?得想?多了?些,宁姝脸色凝重。

走前请求姑母同长公主那边知会一声,告知长公主自己这?这?边的突发情况,若不然日后在盛京再遇到,岂不是会说自己瞒着?

但就是不知道秦琅知不知道了?。

忆起对方那副听了?她要回扬州就把控不住的性子,宁姝都能想?象到这?厮知道她自此以后留在盛京后会如何?痴缠她了?。

放下帘子,宁姝退回到车里,心中纷乱。

……

英国?公府,濯英院。

长公主前脚送走了?三弟妹,面上的惊喜和诧异还没下去,就瞧见小儿子屋里那个平时形影不离的随侍满脸惊慌失措地跑来?了?……

“长公主殿下,不好了?!”

被允进?来?,戟安立即扑在地上给长公主行了?个大礼,神色惶恐。

“什么事急成这?样,二郎怎么又怎么了?,慢慢说来?……”

既是小儿子的随侍,那肯定是小儿子又不好了?,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长公主慢条斯理道。

然戟安还是神色慌张,给长公主磕了?个头禀报道:“公子一早没了?影,屋里衣裳也少?了?几件,还带了?许多私房钱走,怕是去追了?……”

戟安不敢下定论,于是没将?话说完,但长公主焉能不知这?意思,定是去追宁丫头去了?。

这?臭小子,还真打算追到扬州啊?

三弟妹是方才?才?跟她透的话,长公主敢料定这?个濯英院里暂时只她一个人知晓,那一早就跑没影的小孽障定然不知。

所?以,他是要跟着宁丫头去扬州?

这?孩子,当真是能豁得出去,也是自己小看他了?!

伏跪在地的戟安,看着长公主殿下一会惊怒一会憋笑?,一时不知如何?了?。

“殿下,那小的这?边……”

若他家公子真跟去了?扬州,那凭他和剑安可拽不回来?,于是火速跑来?找长公主拿主意。

“不用管,随他去,等会自己就回来?了?。”

看着主子愈发不慌不忙的模样,戟安心中纳闷不已,但瞧着这?样笃定,他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秉着职责和好奇,戟安追着他家公子去了?。

屋子再度恢复了?平静,长公主笑?容逐渐扩大,已经做好了?迎接儿子的准备。

……

长街之上,秦琅鬼鬼祟祟地骑着马跟在宁姝的车队后面,不敢像往常一样冒头去搭话,只小心翼翼地跟着。

他想?好了?,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人回了?扬州。

就像梦里那样,当自己还在盛京急得上蹿下跳时,人家已经相中了?别的男子,成亲生子,嫁作人妇,而自己悔恨终生。

这?绝不是秦琅想?要的结果,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人一生总要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要不然岂不是活得没滋没味?

秦琅顿时醒悟了?,最后一丝犹豫也散去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草草收拾了?两件衣裳,带着过日子的小金库走了?。

不就是下一次扬州吗?为了?终身幸福,什么都使得!

就这?样,秦琅吊在了?宁家车队的尾巴上,还时不时担心被宁姝发现赶他走。

然而,秦琅发现宁家车队越走越不对劲,根本不是朝着盛京城门的方向,而是向着皇城东去了?。

难道是想?走春明?门?

可那条路明?明?更远……

秦琅放慢速度,远远跟着车队,百思不得其解。

行了?约小半个钟头的路程,秦琅偷摸在后面跟着,看到宁家车队终于停了?,他翻身下马,掩在人群中,也终于看清了?车队停在了?哪家门前……

宁宅。

像是跌进?了?一团雾中,秦琅满脑子都是混沌,可紧接着来?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狂喜。

她不是回扬州的!

但她为何?……

正在秦琅出神间,宁姝踩着木凳下了?车子,仿佛是不经意一般朝秦琅这?里看了?一眼,那一眼吓得秦琅立即低下了?头,遮遮掩掩地不像话。

好在宁姝也没瞧多久,见秦琅像个鹌鹑一样,扯出个笑?,抬脚进?了?宁宅。

身后,仆从们?再度麻利地搬着他们?姑娘的行李,在宁宅中进?进?出出的。

守门的小厮一开?始是不认识宁姝的,好在宁太傅提前派了?管家来?迎,才?不至于浪费口舌。

说实话,秦琅可太想?跟进?去问问怎么回事了?,但他知道这?不是他该进?的地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疑问,眼见宁姝身影消失,他果断掉头回去了?。

半路上,正巧碰见来?寻他的戟安。

“公子,你还真回来?了??”

戟安半路遇见掉头回府的主子,想?起长公主殿下说的话,他此刻满心满眼的叹服。

“什么叫爷真回来?了??难道爷还能假回来??”

秦琅觉得戟安这?话怪怪的,不由?问了?句。

戟安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当即解释道:“是殿下说的,说公子等会就自己回来?了?。”

戟安小心打量着自家公子的脸色,瞧着不像他想?的那样颓废不佳,便觉得稀奇。

宁姑娘走了?,公子竟然只是瞧着心思沉重些,没有像戟安曾经瞧过的那些为情所?伤、为情所?困的男子一般,甚至似乎还比前些日子情绪高昂了?些,是什么道理?

但这?些不是他如今该探究的,瞧着自家公子听了?自己的答话,眉目飞扬地策马离去,戟安赶紧跟上……

“哎!公子等等我……”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地朝着英国?公府赶。

到了?门房,将?马甩出手,秦琅脚下生风地到了?自家院子,一个猛子就往主屋里扎,生怕长公主跑了?似的。

“娘,你快来?,儿子有话与你说!”

隔着老远,在屋子里的作画的长公主便听到了?动静,忍不住摇头笑?道:“听,讨债的来?了?……”

玉苓也是忍不住笑?,一抬眼,就看见二公子从屏风后急吼吼地绕过来?,脚下像是踩了?轮子一般。

“怎么?下扬州一趟,这?么快就回来?了??”

笔墨在不染纤尘的白?纸上勾勒出参差补齐的枝蔓,长公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趣小儿子的机会,气定神闲道。

秦琅心里就像窝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然还被母亲说笑?,秦琅很?郁闷。

“娘你就别笑?话儿子了?,快将?事实告诉儿子吧!宁姝怎么没回扬州,反而去了?自家老宅?难不成是单单为了?避我?”

想?到这?个可能,秦琅就是一阵难过,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长公主不急不徐地画完最后一根枝蔓,直起腰,看着小儿子恨不得抓耳挠腮的模样,终是不想?逗弄了?。

“今早扬州才?来?的信,宁刺史受你舅舅青睐,升任户部尚书,不日就要来?京任职了?,整个家都要带来?,姝儿自然不会傻傻地跑回去,你小子,有时候娘真觉得你是个行大运的,本来?我对你是没一丝希望的,然现在看,仿佛老天都在帮你。”

长公主换了?朱砂笔,开?始勾勒枝蔓上的红梅,语气感慨。

克星

在长公主?这番话下, 秦琅双眸迸发出了精光,若不是不想被当?猴看,他恨不得?绕着院子跑个十来圈来抒发内心的欢喜。

“这不是老天爷在帮我,是舅舅在帮我!”

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好几圈, 秦琅念叨着舅舅的恩德念了半天, 长公主?在一旁看得?直笑。

“行了, 你?舅舅要知道你?这没出息的样怕是得笑话死你?,出去吧, 别影响你?娘作画。”

见小儿子喜笑颜开, 长公主?开始赶人了。

作画需要平心静气,若是放纵这个皮猴子一般的在身边晃, 那她还画什?么。

秦琅此刻正满心的雀跃,连带瞧着作画这等枯燥事都觉得?有趣了许多。

凑到母亲面前, 秦琅嬉笑道:“我给娘磨墨……”

说着就要伸手去够那墨块, 但被眼疾手快的长公主?给挡了回去。

“就你?研得?那手墨, 稀的稀稠的稠, 娘才不用?, 自?己一边玩去。”

见母亲嫌弃, 秦琅也不在意,语调快活道:“也是, 儿子手艺差,就不讨娘的嫌了,正好宁家那边估计还没安顿, 儿子去瞧瞧, 看看可?以帮得?上忙的。”

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 秦琅一时高兴便开始胡言乱语了。

长公主?少不得?要挖苦他道:“人家安顿你?去瞧什?么,你?是什?么身份?到那说你?是宁家大姑娘的爱慕者, 人家就会让你?进?去,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被长公主?一教训,秦琅立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好事,一拍脑门羞愧道:“瞧儿子,都高兴昏了头,那便不去了,许久没进?宫看舅舅了,儿子去了!”

这样天大的喜讯,怎么说也是跟舅舅挂了些钩,秦琅可?不得?好好感谢感谢舅舅。

眉目飞扬地?出了院子,大大方方骑上自?己的爱驹乌曜,策马朝着皇城去了。

英国公府位于兴道坊,几乎就在皇城门口,他出了家门没多久就进?了南薰门。

景宁帝刚下朝,就听见内侍禀报说他那今日不知道去哪野的外甥来了,景宁帝有些稀罕。

“舅舅!”

人未到,先闻其声,景宁帝刚饮一口茶,就听到这声,差点没惊他一跟头。

放下茶盏,转脸就瞧见人进?来了,满面春风的,活像小登科一般。

“一个月过去了,二郎终于舍得?来看舅舅了。”

景宁帝近来也十分好奇,这小子平素除了家中练武,是最喜欢往他这来的,然这一月来竟没什?么动静,称得?上一句怪哉。

景宁帝今日见人上了门,少不得?要好好盘问盘问。

这一月来发生了许多,秦琅确确实实是将舅舅这抛在了脑后。

不过来这地?方,除了看望舅舅是否安好外,也就是撒欢而?已,自?然是没有娶媳妇这等事要紧的。

“舅舅说得?哪里?话,二郎怎会忘了舅舅,恨不得?日日为?舅舅焚香祈福才好呢!”

听着外甥的甜言蜜语,虽知道是特地?哄他的,然景宁帝面上还是多了几分笑意。

这个外甥还有个讨人喜欢的优点,就是总能说些让人舒坦的话哄他高兴。

试问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

景宁帝自?然也是喜欢的,这让他愈发喜欢这个小外甥了。

“就你?长嘴了,说得?再好听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月没来舅舅这里?……”

虽然言语上带着怨怼,但打小外甥一进?来,景宁帝抬手就让宫女内侍们将一切都备好了,还特地?命宫人将今年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鲜荔枝给端了上来,让小外甥尝个鲜。

“今早刚送到的,还是水灵灵的,快尝些,你?家那份已经送去了,估计快到了。”

既来了这稀罕货,哪有不给亲近人尝一尝的,荔枝中就属这鲜荔枝最为?金贵,其余什?么荔枝酒荔枝煎的都是退而?求其次的法子,自?不能与之相比。

秦琅在舅舅这撒欢惯了,秦琅也不拘束,当?即尝了两个。

荔枝肉甘甜多汁,瓤肉晶莹如蜜雪,是个既甘甜又观赏性极佳的水果。

秦琅瞧着这诱人的果肉,猛地?想起了刚回到宁家老宅的宁姝,不由得?动了个心思。

姑娘家家的,应该都喜欢这个吧。

念此,秦琅也不遮掩,对着景宁帝拱手拜道:“舅舅莫恼,二郎这一月没来宫中,是因着自?己的人生大事……”

秦琅说话时,景宁帝也正囫囵吃着一颗荔枝,听到这话,当?即惊得?咳了几下,将荔枝核吐出,不可?置信追问道:“什?么人生大事?”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景宁帝自?顾自?地?猜着,狐疑地?看着小外甥。

秦琅见舅舅这副模样,突然生了几分羞耻,扭捏道:“舅舅,你?就明知故问,还能有什?么人生大事……”

小外甥少有的扭捏差点将景宁帝看笑了,怕笑了小外甥更加难为?情,景宁帝握拳抵在唇边,遮掩掉那一丝溢出的笑,闷声问道:“是谁家的姑娘扰了我们二郎,说出来听听。”

不怪景宁帝诧异,自?己这个小外甥他几乎是看着长大的,成日就知道跟少年们玩闹,该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一点没看出来,加上那个狗脾气,也着实让景宁帝捏了把汗。

就连曾经他的宜宁公主?都不曾得?过这小外甥的青睐,当?时景宁帝还遗憾了一把,但现在这个小外甥居然同他说有喜欢的姑娘了,景宁帝怎能不好奇。

问之前,景宁帝心里?试图猜测过是哪家的姑娘,但猜来猜去都觉得?不可?能,遂只能张嘴问了。

被舅舅满脸探究地?注视着,秦琅面上升起了一团红晕,嗫喏着开口道:“舅舅你?也认识的,这回舅舅还帮了二郎天大的忙……”

“哦?是哪家的闺秀?”

景宁帝更来兴趣了,连折子都先搁在一边了,卯足了力气打探小外甥口中的心上人。

“是宁家的姑娘,端午那日舅舅见过的,她本是要回扬州的,但好在舅舅你?英明果决,给宁刺史?调到了盛京,她才没走,舅舅当?真是帮了二郎的大忙!”

秦琅想起这一遭,心中仍有余悸,又对着景宁帝行了个揖礼,姿态瞧着十分肃然。

景宁帝听了这来龙去脉,当?即明白了过来,指着小外甥摇头晃脑地?笑了许久。

“你?呀你?,莫不是要笑死我,看来舅舅确实是赶巧了。”

“原是那丫头,你?倒是个眼光毒辣的,是个极好的姑娘,怎么,要不要舅舅给你?们赐婚,让人家姑娘直接嫁给你??”

景宁帝欣赏着小外甥羞窘的小模样,戏谑道。

景宁帝本以为?自?己给了这个机会,以这小子的性子必得?马上顺杆往上爬,没成想是他料错了。

只见小外甥双眸亮了一瞬,但很快又熄灭了。

“还是别了。”

少年垂头丧气地?说道,景宁帝诧异极了。

“难不成二郎只是说说,并不想娶人家?”

景宁帝玩笑道。

秦琅急了,当?即就开口反驳道:“当?然是真心的,只是舅舅你?不知道,我起先开罪了她,到现在她都不待见我,要是我真像舅舅请了赐婚圣旨,她定?然更嫌我,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

景宁帝看着少年吞吞吐吐的做派,好奇追问道。

虽有些难以启齿,然秦琅对着一向?亲近的舅舅,也就实话招了。

“甚至她可?能会打我……”

说完,也知道丢人,秦琅耳根红红地?扭过了头,不敢迎上舅舅的惊叹的目光。

景宁帝活了这么些年,以为?这辈子瞧不见这小子在姑娘家身上吃瘪的这一天,但真看见的时候,心里?唏嘘得?紧。

故意吓唬道:“什?么,那小丫头竟然敢打你?,那还得?了,舅舅即刻就差人将她拿来问罪!”

不出所料,景宁帝这番吓唬得?话刚说完,就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

“这如何使得?,舅舅千万别去,要不然二郎可?真娶不上媳妇了!”

乾元殿里?,少年急得?像个没了眼睛的蜂子,在他身边打转,就差撞墙了。

景宁帝终于忍不住了,当?着满殿的宫人内侍的面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你?这小崽子也有人能拿住了,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笑了一通,景宁帝才在小外甥羞愤不已的目光下止了声音,由于开怀大笑,满面的红光。

“舅舅笑够了就歇歇吧,小心背过气去.”

秦琅闷闷地?剥着手中的鲜荔枝,也不好意思抬头了。

“二郎长大了。”

景宁帝欣慰地?感叹了一声,继而?道:“二郎这回要在舅舅这待多久?”

闻言,秦琅连忙摇了摇头道:“不了舅舅,我这回就不贪玩了,只来瞧瞧舅舅身体是否康健,顺带来感谢舅舅的恩德,这就回了。”

景宁帝自?然知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没作阻拦,叫人回去了,只不过临走前不忘嘱咐道:“对了,回去后将你?爹叫来,舅舅有事跟你?爹商议……”

秦琅心里?一跳,心中猜想是不是哪里?又有了战事,但自?己还是想着避嫌没有多问,笑着应了。

没忘记顺走些鲜荔枝,带了满满一琉璃坛子,里?面除了红艳艳的鲜荔枝就是保鲜的冰块,怕被外面的毒日头晒化了,秦琅还拿帛绢厚厚裹了好几层,确保到了宁宅还是鲜灵灵的模样。

新居

秦琅怀里抱着那?坛子鲜荔枝, 打?马回了一趟家里换了身精神的衣裳,把舅舅交代他的话告诉了今日休沐的父亲,秦琅骑着马在永兴坊内转悠了好几圈,想着如何?才能见到人, 将这坛鲜荔枝给送进去?。

正门是万万不行了, 母亲说得?对, 自己什么也?不是,哪有堂堂正正的理由让人放他进去, 还是另想个奇巧的法子吧。

终于, 又绕了一圈,秦琅路过东墙, 恰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高墙之?内,宁姝指挥着仆从将一应物件放到该放的位置, 心情多了几分安定。

虽然?这次定居盛京来的太猝不及防, 但事情已成定局, 此后这里大概率就是宁姝的家了, 她定是要好好打?理经营的。

老宅除了爷爷偶尔回来, 其余时间是没什么人住的, 都是爷爷的老管家安伯在打?理。

因为没什么人,平素打?理起来就很是轻松自在, 但也?多少孤寂无趣了些。

此次得?知?父亲调任盛京,安伯高兴极了,忙前忙后的, 就差帮宁姝抬东西了。

老宅中的大多院子因为常年?空置, 虽提前打?扫了一遍, 多少还是带着些不通畅的霉气潮气,宁姝让丫头拿艾叶熏了好半天才觉得?好些。

虽是个老宅, 但宅子还是先帝在时赐下的,听说上?一任主人还是个郡王,瞧着很是恢宏气派,院子也?足够多,宁姝挑了好一阵子。

主院自然?是留给爹爹过来住的,而除了主院和爷爷的空净堂之?外,还剩下四五个院子,有大有小,景致各异。

毕竟是自己以后住的地方,宁姝可不会随便找一处凑合着。

左看右看,宁姝还是敲定了最东边的一处院落,也?是最得?她心意的院落。

宁姝喜欢景致鲜活的院子,花花草草和树木多的,自然?是第一个入她的眼?的。

东小院不是空间最宽敞的,但胜在精致鲜妍,草木葳蕤。

屋前,栽种着两棵笔直挺拔、但已经凋谢了的广玉兰,虽谢了,但仍能从树上?看出开?花时的高洁风姿。

靠着东边院墙处,生长着一棵有些年?头的柿子树,临近七月,树上?已经结出了指甲盖大小的柿子,青绿青绿的,瞧着便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院子各处自然?也?少不了各种零星小花,甚至还有一个精致的小花圃,就是里面尽是荒芜,想来闲置许久了。

小院中还有一处几丈大小的湖泊,湖泊上?架着一道木拱桥,从院外进?来,穿过这道小小的拱桥,便近了主屋。

湖泊里倒不像花圃中那?样荒芜,零落飘着许多粉色的睡莲,隐约还有些鱼儿在里面游荡,看起来十分欢快。

“安伯,这里头的鱼儿平日里是有人养吗?竟这样有生气……”

古稀之?年?的老管家听着自家大姑娘的话,老脸笑出了褶子,语气轻快道:“可不是,都是平日里老头子来喂的,反正日子也?清闲,也?不费事,想着兴许以后有人住也?有些活气,不至于瞧着一池子死鱼,这不,将姑娘盼来了。”

老人家笑呵呵的,宁姝瞧着心情也?十分明朗,点头附和道:“安伯说得?在理,我倒是要替这些鱼儿感谢安伯一番了。”

老人家连忙摆手,说是自己应做的。

“家主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月月丰厚银钱供着老头子在这管家,老头子感念在心,这点算什么,姑娘折煞了。”

安伯这一番话倒让宁姝不知?说什么好了,直叹老人家老实谦卑。

知?道家中马上?要迎来尚书老爷,整个宅子的杂草都被安伯带着仆从除了个遍,只有稍大些的院落还有些没除干净。

宁姝来盛京时也?从扬州带了不少的仆从,这时候都知?道家人不日便能和他?们团聚了,一个个干活都十分卖力。

宁姝两个丫头都是颇能干的,有她们在,宁姝几乎不用费太多的神,两人都帮她安排好了。

比如给花圃里种上?些她喜爱的花卉,在池子里放些不同颜色的睡莲和锦鲤,还有在各处小道上?铺些形状颜色好看的鹅卵石,再让匠人在柿子树下做一个秋千椅,留着天气凉快些可以在外面小憩。

如此周到,宁姝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因为如今家中暂时就宁姝一个主子姑娘,因而所有仆从都先紧着宁姝的小院来收拾,还没过一个时辰,整个院子便焕然?一新了。

自己那?只胖乎乎的小鹦鹉也?被高高挂在了廊庑下,对着日头啾喳着,看着十分喜人。

走进?摆满冰的新屋子里,宁姝终于可以放下快要抡冒烟的团扇,尽情享受着这一刻的凉爽。

安伯站在下面,笑呵呵道:“如今这院子一切都备至,就差个名了,既是姑娘的院子,还请姑娘取个名吧。”

饮下一口冰过的桂花酒酿,宁姝被安伯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这一茬。

自己的院子怎么能没有名字呢?

宁姝走出屋子,站在廊庑下,看着小院的景致,目光游走了一圈,落在东墙边上?那?棵有她腰粗的柿子树上?,心头有了个好思虑。

“事事如意,柿柿如意,这院子,往后就叫如意院吧。”

两个丫头一听,也?觉得?应景,语调轻快附和道:“这名儿倒是十分应景,还十分吉利好听,还请安伯快快差小厮去?牌坊铺子去?打?一个,好给院子挂上?。”

安伯自然?是连声应是,留下几个小厮在如意院里铺卵石,转头就去?办了。

就在众人欢笑间,宁姝不经意往柿子树上?瞥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那?东墙上?,茂密的柿子树叶遮掩的地方,隐约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一抹红极是耀眼?……

一身红,还在她家墙头鬼鬼祟祟的,只可能是一个人了。

秦琅怎么这样!

宁姝下意识就想过去?将人揪住,但顾忌身边许多人,便压住了心神,不动声色地将那?些个不知?事的小丫头一个个支走了,只剩下莺声和燕语。

莺声和燕语两人都是知?晓她和秦琅那?点子纠缠的,宁姝自也?不必瞒着了。

“别躲了,我都看到了。”

走到墙边,宁姝没好气道。

莺声和燕语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待看到了墙上?探头的俏郎君,才明白过来。

燕语性子要急一些,张口就要斥责,但被宁姝拦住了。

“就你那?大嗓门,不得?将刚走的小丫头都招回来,噤声,我来就好。”

燕语想想也?是,遂闭了嘴,气鼓鼓地看着那?笑眯眯探出头来的少年?。

“秦二?郎现在越来越有本事了,竟做起了墙头客,也?不嫌臊得?慌……”

没个外人,宁姝说话也?不遮掩,对着秦琅冷嘲热讽。

秦琅也?不藏了,睁着一双潋滟双眸,便轻快地探出了头,也?不恼,目光在这座东小院游移了半晌,难掩喜色。

“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起初宁姝并没有意会到这话的意思,只以为秦琅在夸她眼?光好,选了这个景致极佳的院子。

但下一刻触到对方面上?那?一丝来不及掩藏的窃喜时,宁姝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院子,位于最东边,对于秦琅这家伙来说十分友好,比如此刻,趁着人不注意,他?就攀上?了墙。

气归气,新院子都布置好了,她总不能因为这厮再换个地儿,重新折腾一通吧?

料定这厮也?没胆子胡来,最多只是像今日一般,宁姝冷声赶人道:“青天白日的翻我家的墙,信不信我报了官去?,看国?公打?不打?你!”

“快滚回自己家去?,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宁姝就怕这厮三?天两头地过来,自己若不制止,倒像是同她私会一般。

“别别别,我这也?是无可奈何?,有事寻你,但又没法子进?你家门,便只能用这个蠢办法了。”

秦琅这才头一回,不想被人厌弃,赶忙解释道。

宁姝白了他?一眼?刺道:“你能有什么事,本姑娘都不想戳穿你。”

秦琅心虚地垂了垂眼?,嘿嘿笑了一声,也?算是默认了。

“但我今日是真有事,我今早去?了舅舅那?里一趟,岭南的荔枝下来了,滋味甚是甘甜,我带了些给你尝尝……”

说着,将怀里裹着厚绢帛的坛子献宝似的捧出来,笑容中夹杂着丝丝讨好与忐忑。

“姑娘,是荔枝!”

闻言,莺声和燕语都讶然?地说了一句。

按理说,荔枝这稀罕物,运到她们扬州只会比运到盛京更快更便宜,甚至可以说定然?比盛京的要鲜几分。

但宁姝一直都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个多么爱惜民力的清廉之?官,像一骑红尘妃子笑这等奢靡事,他?作为扬州的父母官,自然?不会去?领头干这事,因而宁姝长这么大,也?没领受过传闻中的荔枝到底有多甜。

听到秦琅拿来的是荔枝,宁姝忍不住心神一动。

然?她可不是什么贪嘴的,扭头不看秦琅,嘴里连连拒道:“我不吃,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我才不稀罕!”

嘴上?虽倔强,但宁姝心里多少是有些遗憾的。

整个天下谁不知?荔枝甘美无出其右,宁姝也?是个俗人,自然?也?是对其向往的。

但这是秦琅拿来谄媚她的,宁姝不能顺了他?的意,若不然?以后还得?了,有嘴也?说不清了。

秦琅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虽耳边听着少女的拒绝之?语,但目光落在那?双暗暗忽闪的眼?眸上?时,秦琅唇边勾起了笑。

也?不难为人家,自己从袍子上?撕下好几块布条,将装着荔枝的坛子绑结实了,提溜着坛子就将其放了下去?……

宁姝带着两个丫头,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就看见那?荔枝坛子被放到了墙边的地上?,主仆三?人静默了一瞬。

“这东西经不住放,要是不及时吃了就糟蹋了,你记得?快些吃了!”

交代完这最后一句,少年?头也?不回地跳下了墙,再不见踪影,只剩下主仆三?人看着地上?几乎被五花大绑的坛子。

“姑娘,这怎么办?”

燕语看着地上?那?个装着甘美荔枝的坛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道。

宁姝也?是踌躇了一会,盯了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坛子好一会,才叹气道:“拿进?来吧,放在那?里像什么样子。”

宁姝才不会承认她是心疼那?坛子荔枝。

燕语得?了允许,心情复杂地将坛子抱了回去?。

刚熏了艾叶的屋子里还残留着些许淡淡的气味,主仆三?人看着放在四方桌上?被去?了束缚的琉璃坛子,眼?中都难掩惊艳。

琉璃透明,借着外头照进?来日光,可以看见里面晶莹剔透的冰和艳红的圆滚滚荔枝,流光溢彩,美的夺人眼?球。

饶是宁姝百般拒绝秦琅的示好,看见眼?前的美丽,也?难掩动心,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吃食,而是荔枝,这东西摆在其中,倒是愈发增添几分魅力。

“姑娘,这荔枝我们怎么办?”

说实话,对着这等珍稀美味,莺声和燕语都稀罕极了,但想着秦二?郎那?居心叵测的,两人都防备着。

宁姝瞧着眼?前的一坛荔枝,也?有些头疼。

“吃了吧。”

思虑了几息,宁姝淡声道。

“送些银子过去?,就当是买的,咱吃着也?不亏心。”

“况且,这小东西我还真没尝过,确实有几分兴趣……”

宁姝双眸落在琉璃坛中那?一颗颗红艳艳的圆滚滚荔枝上?,颇有几分兴趣。

坛中冰块已融化大半,昭示着荔枝在其中岌岌可危。

主仆三?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满脸期待。

一刻钟后,主仆三?人餍足地坐在椅子上?,不时感叹着荔枝的甘甜清润。

临午睡前,宁姝给了莺声一袋子沉甸甸的金瓜子,让她送到国?公府,也?算是买下了这坛子稀罕货。

抵达

英国公府, 秦琅脑袋晕乎乎的,还没从此后?要和心上人待在盛京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连灌了几?大杯凉茶,才将心中汹涌的热意压下去。

心中的快意甚至催着他想去跟父亲过几?招,但想起父亲刚被舅舅召走, 自己只能在屋里虎虎生风地打了一套拳才遏制住心中的情绪。

然?刚躺下?打算眯一会缓一缓精神, 就看见戟安提着一袋不知是什么进来了。

“公子, 先别睡,宁姑娘的丫头送东西来了。”

刚躺平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连忙接过东西。

“莺声姑娘还留了句奇奇怪怪的话……”

秦琅动作?一顿, 抬头道:“说了什么?”

戟安回忆了一下?答道:“什么就当是买你家?公子的了……”

“小的也没听明白,但这是莺声姐姐的原话了。”

戟安说完便知道自家?公子听懂了, 因?为脸色开始不对了。

“行了,你出去吧。”

秦琅恹恹无力地让戟安出去, 看都没看那装了金瓜子的锦袋一眼, 就仰面躺下?了。

没躺多久, 秦琅像是想到了什么, 目光落在了枕头旁的锦袋上?, 双眸发亮。

将锦袋里的金瓜子全都倒了个干净, 只剩下?那只秋香色的锦袋,秦琅爱不释手地摸了半天?, 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既然?是她?送来的东西,那这锦袋定然?也是她?的,这算不算宁姝送了自己一个锦袋呢?

胡思乱想了一阵, 秦琅又瞧了那锦袋好半晌, 然?后?睡前将其宝贝似的塞到枕头下?, 带着?笑进了梦乡。

晚饭时,秦进也匆匆自宫中回来了, 脸色有些凝重。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头一次如此安静。

“一回来就脸色不好,兄长同你说了什么泼天?难事?”

长公主笑吟吟地问。

秦进看着?妻子都向他看过来,叹气解释道:“是高?句丽那边又开始不安分了,以前还只是欺负欺负别的弱小藩属国,现在竟动起了兵戈,嘿,朝着?它旁边的新罗下?手了,新罗不敌,向我?朝求援,你说上?火不上?火?”

一家?子都是皇亲国戚的,说起政事来自然?也不用避着?,话语很是坦然?。

“又是高?句丽?当真是恼人,兄长什么意思,是帮还是不帮?”

长公主也听出了要动兵戈的迹象,脸色也凝重了下?来。

高?句丽不是新罗那等小国,能征善战的,对大历来说一直是个刺头。

虽然?表面上?也做本朝的藩属国,但时常有挑衅之举,年年都做些让人头疼的事。

比如说经常不来朝贡,在两国边界劫掠,甚至还去抢夺别的藩属国进贡而来的贡品。

陛下?每每听了都要大动肝火,但怜惜将士民?生,不忍随意开战,没成想这回竟变本加厉了。

想起大半朝臣都上?书开战,秦进心里也有了成算。

“瞧着?这回,怕是要战。”

“新罗弱小,但毕竟毕恭毕敬做了我?朝属国多年,此次逢难,若是我?朝再置之不理,怕是会让其他藩属国心冷,有损我?朝威望,所以此次陛下?的态度也较以往坚决……”

秦进神色肃然?,将一家?人带的都严肃了起来。

“那此次带兵……”

长公主觉得应当是自己的丈夫,但还是需要亲口问问。

“娘还用问,肯定是爹!”

许久未插话的秦琅冒了个头,双眸中好似燃着?熊熊烈火,那是一种对某些事的渴望与期盼。

夫妻两一起瞪了小儿子一眼。

“八成是我?了,要不然?陛下?也不会叫我?过去。”

心中有事,夫妻两也没多理会小儿子,然?秦琅就像一只嗅到了肉味的豺狼,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老子。

“爹,这回带上?我?吧!”

长公主还没说话,就听见小儿子两眼放光地说了句,整个人就像一只在斗鸡场里准备迎战的公鸡,可谓是精神抖擞。

“战场凶险,稍不留神就得殒命,你还小,还是等两年吧……”

秦进看向自己这个鲜活的小儿子,又想拿出用了好些年的话术,然?这次人家?竟不吃了。

秦琅听到这熟悉的话,眉心拧出了个疙瘩,满脸不情愿道:“又是这句,爹,娘,我?今年都十八了,不小了,裴家?大哥十七就得了长子,偏到了我?这里十八还嫌小,这不是个理。”

“这么多年来爹一直如此,可儿子已经长大了,也想像爹一般征战沙场!”

人生能遇上?几?回战事,尤其本朝是个太平盛世,战事更是不多。

秦琅不似兄长热衷科举,可以在文?章上?封妻荫子,秦琅不想靠父母不劳而获得个荫官,那样日子太没意思,何况他本就善战好武,热衷沙场征战,一直将宣威沙漠的父亲当成榜样,又怎能错过征伐高?句丽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再者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了喜欢的姑娘,自然?也想用实打实的本事证明自己,让人家?高?看一眼,兴许自己也能多几?分胜算。

秦进看着?执拗的小儿子,偷偷朝着?妻子使了个眼色,一副急需救援的姿态。

长公主失笑,将话接过去道:“你爹说得也有道理,战场上?刀枪都不长眼的,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你看看你爹,这么多年来都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好几?次都濒临生死,我?和你爹对你们兄弟两没什么大志向,能一生顺遂平安就行。”

夫妻风雨多年,最是知道战事的险要,每回丈夫出征,长公主都心难安,非得去寺里祈福才能稍微宽心。

从私心来说,长公主定然?是不想自小宠到大的小儿子上?那吃人的战场的,但她?心中知道,自己八成说服不了小儿子。

就像喜欢上?一个人,你越是从中作?梗,那这种喜欢便会被无限扩大,更遑论小儿子多年来决心未改,怕是磐石无转移之势。

长公主的担心不无道理,巴巴说了那么大一通,秦琅还是拧着?眉头。

“我?都不怕的,若是怕死还去什么战场?难道那些被征入伍的兵丁将士们就不怕死吗?他们定然?比儿子更怕,但作?为大历的子民?,保卫疆土是他们的职责,也是我?的职责,而且儿子比他们更好些的是,儿子是自愿前去的,娘应当为儿子感到骄傲,以后?会有一个像爹一样保家?卫国的儿子。”

“说得好,不愧是我?的种!”

秦琅话音刚落,就迎来了秦进的一声夸赞,若不是离得没那么近,秦进那只大掌定是要拍到秦琅肩膀上?的。

但言语总是粗俗了些,让长公主听得直皱眉。

“你也注意些……”

瞪了丈夫一眼,长公主言语警告道。

秦进心下?高?兴,连声赔了不是。

“那爹是同意了?”

秦琅大喜,连饭都不吃了,绕到秦进身?后?,殷勤地给自家?老子捶背按肩,脸上?的殷切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秦进朝后?瞥了一眼,没理会小儿子的满脸喜色,也没给一个准确的答案,只含糊道:“为父考虑一下?吧。”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支持小儿子的心愿。

秦琅这边,听到父亲含糊的话语,虽有些垂头丧气,但总归觉得此次也算是有希望了,便将躁动的心按下?来,又缠着?秦进说了句:“爹你一定要好好考虑啊!”

长公主笑了,忧虑虽忧虑,忍不住给小儿子添堵道:“若是你随你爹出征,你可就瞧不见宁家?丫头了,说不准等你回来人家?就定亲了。”

刚刚还一头热的秦琅听见这话,立即就蔫了下?来,像个霜打的茄子。

但神色依旧执拗。

……

永兴坊,宁宅。

宁姝可不晓得秦琅那边有什么鸡零狗碎的事,再说她?近来也没空去理会。

爹爹和阿弟的船据信不日将要靠岸,她?这几?日都在忙着?收拾爹爹和阿弟的院子,两人虽然?不像自己对住处要求精细,但也够宁姝忙活了几?天?。

也是巧了,就在宁姝将两个院子料理好,刚歇了半天?,就接到消息说爹爹和阿弟船明日便会靠岸。

本来爷爷听了这事也想去码头接人的,但毕竟上?了年纪,临近七月,外面又热,宁姝担心自家?爷爷的身?子,便让老爷子在家?等着?了。

为了能第一时间等到儿子和孙子,宁太傅甚至还告假了一日,看着?孙女带着?家?仆离去,在家?激动坏了,来回在庭院中踱着?步……

宁姝出发时,正当清晨,薄雾泠泠,站在江边,不可避免湿了鬓角。

用帕子擦了擦,宁姝恍然?间想起,她?初来盛京时也是这般景象,只是等她?的是一群老仆罢了。

想着?也三个月没见爹爹和阿弟,宁姝心里还怪想念的。

不知阿弟那只宝贝老鼠长多大了。

离开扬州前,她?阿弟从鼠舍买了只银色的肥胖老鼠回来,还取了个名字叫银团,但照宁姝看,简直就像个柿饼,每天?吃饱了就软趴趴的一团,又扁又瘫。

但胜在还怪可爱,宁姝偶尔也会捏捏。

三月过去,那老鼠应该变得更肥了吧。

宁姝心里更期待了。

日头渐渐东升,雾气也开始退散,一艘大船穿过水雾自江面上?驶来,在宁姝的眼前稳稳停住。

宁姝心里隐隐有声音告诉她?,那一定是爹爹和阿弟的船。

果不其然?,看到打头出来的柳妈妈,宁姝那笑顿时就止不住了。

“柳妈妈……”

“我?的姑娘……”

柳妈妈也知道今日码头定然?有她?的姑娘,思念心切,她?第一个冲出来了。

迎头就看见一个圆脸白净的敦实妇人从甲板奔上?岸,将宁姝抱在怀里好一阵稀罕。

正是宁姝那没见三个月的奶妈妈。

有种盛情难却的仓惶感,宁姝被抱着?,神色有些腼腆。

柳妈妈性?子热络直爽,一直如此,宁姝也见怪不怪了。

“我?的姑娘,都怨老婆子当初生了那一场污糟的病,要不然?定是要跟着?姑娘来的,三个月不在姑娘身?边,我?日日心都难安。”

高?兴地将宁姝左看右看,柳婆子又看到了宁姝身?后?的莺声和燕语,忙问话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这三月来有没有好好伺候姑娘?”

莺声和燕语一副见惯了的模样,刚想笑嘻嘻地回话,宁姝就替她?们答了。

“自然?是极好的,柳妈妈没看见我?都比之前胖了些吗?”

宁姝没有故意哄她?,这三月来在盛京确实长了些肉,因?而柳婆子丝毫没有怀疑,喜笑颜开来。

这时,做了月余船的父子两也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或多或少?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在扬州瘦地像柳条,到了盛京倒是壮实起来了,阿姐果然?命中注定是盛京的人……”

柳婆子让开来,宁姝看见了爹爹宁江和嘴欠的阿弟宁茱。

一个穿着?青布衫,瞧着?清瘦文?弱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大约十四五岁,身?姿挺拔,面容俊俏中带着?些秀气的少?年朝着?宁姝走来。

乍一看这几?月不见的熟悉的面孔,宁姝心里欢喜得紧,也不计较宁茱这张欠扁的嘴了。

“爹爹,阿弟……”

化身?一只欢快的小鸟,宁姝就往宁江身?边扑。

宁姝幼年丧母,可以说自小是父亲带大的,对宁江自然?是无比亲厚。

见宁姝扑过来,宁江虽开始嘴里说了句不合礼数,但还是张开双臂接住了飞奔而来的闺女,笑呵呵了起来。

宁茱看着?笑得跟朵花一样的姐姐,虽说撇了撇嘴,但也是笑了。

“还以为阿蛮在盛京玩花了眼,都不想念为父了呢,今日一瞧,还是为父多心了。”

宁江笑罢,抚了抚长女的脑袋打趣道。

宁姝佯装气愤,半是撒娇道:“爹爹怎能这般想,我?自然?是想念你的。”

扭过头,看着?一旁站着?佯装严肃,一副小大人的姿态,宁姝挑起眉头,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也不顾小少?年的反抗挣扎……

“咦,你怎么这么肉麻,一家?人还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快松开我?!”

满船的家?仆,加上?过往的外人都在看着?,宁茱是个脸皮薄的,推搡着?就要把宁姝推开。

“都是一家?人了,久别之后?抱一下?怎么了,我?又不是外人,阿弟你害羞个什么劲?”

宁姝笑眯眯地,就是不撒手,宁茱虽是个比自家?姐姐力气大的半大小子,但对上?的不是外人,他自然?不敢怎么着?,无奈之下?,就这么被制住了。

男孩子个头蹿得快,虽然?宁茱还没到十五,但个头较姐姐还高?出一截,然?仍逃不过姐姐的“魔爪”。

“好了,你们两个也别闹了,快赶路吧,想必你们爷爷正等着?呢。”

宁江看着?玩闹的两个孩子,面上?扬起慈爱的笑,出言提醒道。

宁姝一听也是这个理,大发慈悲地将弟弟松开,回头应了一声爹爹说得是。

“感谢爷爷。”

被姐姐松开,宁茱对着?遥远的爷爷谢了一声。

这回赴京,宁家?可谓是举家?搬迁,家?中不论是物件还是仆从都一股脑带来了,就因?为家?当太多,特地赁了一条大船,

仆从搬搬卸卸,也花了不少?时间。

好在宁姝带来的车驾不少?,竟一次性?将东西运了个七七八八,最后?一部?分是管家?方伯负责去看顾的,宁家?三口马不停蹄地朝着?宁宅赶去。

父子、爷孙三人许久未见,自是要稀罕半天?的,尤其是宁茱这个大孙子,若不是看着?人刚下?船,身?心疲惫,恨不得再拉着?手说上?半天?。

宁姝这个早来盛京三月的大姑娘,对爷爷来说自然?也就没有爹爹和阿弟那么有魅力了。

先将爹爹和阿弟都领到了各自已经收拾好的院子,宁姝开始安顿家?当和仆从了。

谁院子里的物件摆到谁院子里,谁的仆从也安排到谁的院子里伺候,更重要的,父亲带来的金贵东西也得安置妥当。

当一切都忙完,宁姝发现了一个难处,便是这管家?之职。

这老宅多年来只爷爷一人长居,也是由安伯打理多年,可如今爹爹又带来了方管家?。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宅子自然?也不能有两个管家?。

但让宁姝松气的是,安伯是个知进退的。

“大姑娘,我?年纪大了,先前能管着?家?是因?为宅子里就老太傅一人,基本没什么要操心的,不过是喂喂鱼那等小事,如今宅子里人多了,就算是老头子想管这身?体也难了,还是让扬州来的方管家?来接手吧,老头子七十多了,要回家?含饴弄孙喽~”

安伯这一番话说得诚恳,宁姝甚至还挽留了几?次,但看着?态度很是坚决。

回去跟爹爹和爷爷商量了一下?,都准了安伯的意思,另外赐了百金作?为安伯的养老钱,便放人回去了。

一家?人除了老爷子都是风尘仆仆的,洗漱后?,和和美美地用了一顿饭,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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