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春

鬓边春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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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太后很快便被送回了寝殿,皇帝紧随其后跟着去了长春宫。

大殿内众人跪了一片,谁也没敢出声,阴测测的寒风自窗口吹入,将铜雀宫灯中的火光吹得欲明欲灭。

发了疯的狗熊已被禁卫军们用长戟死死钉在了地上,鲜红色血液顺着它尸体上的伤口涓涓流出。

李楚玥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抬起头,将目光投到了不远处的飞鹤宫灯上,她眼睛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血色长纱,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鲜红。光晕流转间她似乎瞧见了沈确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急急朝她跑来的身影。

“你没事吧。”沈确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李楚玥,虚虚扶住了她的腰肢。

李楚玥身子一软,就势倒在了他怀里,眼睛却并没有闭上,而是清亮亮地看着他。

沈确微微抿唇,极不自在地将目光挪向了一旁。

此刻殿内的众人都垂眸跪在地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臣们都惶恐不安生怕行差踏错惹怒了陛下,是以并没有人敢抬起头四处乱看。

“李楚玥,你还好吗?”沈确压低了声音,再次问道。

李楚玥没说话,摇了摇头,她的身子更软了几乎无法独自站立,整个人靠在了沈确身上,全身的力量都压向了沈确。

“表哥,帮帮我,我走不动。”她仰起头看向沈确,眼底带了几丝水汽。

他再次垂眸,看向李楚玥,她正靠在他身上整个人如同一滩清水一般,化在了他怀里。

“得罪了。”

沈确又压低了声音,俯下身子,在李楚玥耳边说了句话,而后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搂在怀里,退出了殿外。

“本王猜你想去看看皇祖母的伤势。”

沈确身量极高,抱着李楚玥前行几乎毫不费力。夜风起,他腾出手来将自己的外袍扯了扯盖在了李楚玥身上,而李楚玥则像一只乖巧温顺的小猫一般,窝在了他怀里。

“本王无意冒犯,也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只是担心皇祖母想见你,怕你走太慢让她久等。”沈确一面迈开长腿在宫道上疾行,一面开口解释。

李楚玥将脑袋靠在沈确的胸口,想起大殿上那一片血迹,晕眩感再次袭来。

“我也不是装柔弱要你抱着,我是真没力气。”

沈确点头:“嗯,我知道。所以,这次,咱俩谁也没越界,只是不得已之举。”

李楚玥赞同地点头,将脑袋缩进了他的外袍里:“所以如果等会被人看见了,你就说是你见我又晕血了,才抱的我。”

原本还在朝前迈步的沈确听了这话,忽然顿了顿,沉思了一下:“方才不是你先开口的?”

李楚玥急着去看太后,没空跟他掰扯这些,她着急地抬起手环住了沈确的脖颈,摇了摇:“别停,快走!”

“你是男人诶,被人瞧见了,当然该说是你主动的。若是说我先开口的,他们会觉得我是个心机深沉故意勾引你的坏女人

。”

沈确皱眉,觉得她满嘴歪理,但脚下的步伐并未停下。

“再者说,你为何这么在意谁主动的?”李楚玥从沈确怀里探出了半个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沈确。

那副表情,虽未言明,但分明再说,收起你那些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的把戏,我知道你很开心。

沈确眯了眯眼,没说话,只轻轻向上抛了抛李楚玥,像逗小猫似的,颠了颠她。

李楚玥吓得惊呼,紧紧搂住了沈确的脖颈,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沈确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继续朝前走着。

因为是大年夜,宫道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往日里值守的宫女太监也少了大半,一路走来倒没遇上什么人,火红的灯笼将李楚玥的小半张脸映得通红,她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地看了沈确几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但沈确脚步未停,只是搂着她的手臂手紧了几分:“别担心,太医们已经过去了,皇祖母会没事的。”

她点了点头,在夜色中哽咽了一下,心绪很乱,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飞扬的发丝和思绪一样乱成一团。

“沈确,今日姑祖母突然问了我,是否想做太子妃。”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话。

不等沈确回她,李楚玥又接着说道:“我其实心里很乱,我这一身绫罗绸缎,这十多年的养尊处优,皆因我是李家人。而去做太子妃,去做皇后,去延续李家的荣光,是我本该做的事情。可我心里,最是抗拒的,我的心像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它很想要自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跟沈确说这些,许是这些事情压在她心里太久了,她总要寻个合适的宣泄之处,才能舒服一点。

也或许是,她想听听旁人的看法。

纵使不应该,不理智,但她还是同沈确说出了口。

沈确没急着回她,又抱着她往前走了走,长春宫的宫门近在咫尺,他们只需再走上几步便能到太后的寝殿了。

即便是仍旧隔着些距离,但夜风也早已将长春宫内混乱嘈杂的声音传入了他们耳中。

太监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太医们在偏殿低声讨论着,皇帝守在太后榻前生气的咆哮着。

“你若是不愿,可以不做太子妃,不必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屈自己。”行至长春宫门口,沈确将李楚玥放了下来,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面前,替她挡住了巍峨的长春宫宫门。

宫门口悬挂着的火红宫灯烧得正旺,耀眼烛火被风吹得跳跃了几下,温和而坚定地洒在李楚玥的脸上。

沈确挡在她的面前,让她没法进去。他垂眸看她,又低声说了一遍:“若是不想做太子妃,可以不做。”

他身量极高却并不臃肿肥胖,可此刻站在李楚玥面前似一堵高墙一般,好像他的身前便是坦途,身后便是深渊,去与不去,皆由她。

“一群废物!”皇帝的咆哮声又一次响起。

李楚玥的心揪了一下,她慌了,再也没有理智去

思考沈确的话到底有几分意思,上前推了推他。

“殿下,您让一下,我要进去陪着姑祖母。”

沈确抿唇,默不作声地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寝殿内,太后已经晕厥了过去,由于她伤到了背部宫女们便将她翻过了身子趴在了床榻上。

李楚玥进去时,太后的衣物已被宫女们清理干净,露出了血迹斑斑的后背和那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李楚玥透过轻纱床幔,往里头瞧了一眼。

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但血痕犹在,深可见骨的爪印仍在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她愣在了原地,双腿发软身子也很快跟着软了下去,但这一次沈确没有过来扶她,而是任由李楚玥跌坐在地。

晕眩感再次袭来,李楚玥单手撑地支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狠狠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迫使自己保持冷静:“陛下,姑祖母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来人,先将县主扶到偏殿去歇息。”皇后皱眉看向李楚玥,又看了看正心急如焚的皇帝,凤眸微眯,下令道。

“你先去一旁歇息,太医们正在想法子,太后会没事的。你有血晕之症,别在这候着了。”焦急万分的皇帝也停下来来回踱步的脚,看向李楚玥。

她犹豫不决,被宫女搀扶了起来,既想留下来陪太后,又不敢在睁眼去瞧她。

那道伤口之前瞧着不深,眼下太后身上繁复的宫装褪下,将那道伤口暴露出来,才真的叫人触目惊心。

也不知那畜牲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锋利的爪子划破了太后的衣物又掀起了她的皮肉,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

她便是连在脑海里回忆一次,都觉得心惊胆颤。

“玥玥。”

一道苍老无力的声音自榻间传来,太后趴在床榻上,抬起一只手无力地拨动了一下床幔。

“姑祖母。”李楚玥根本顾不上自己此刻正腿脚发软,连忙朝那边扑了过去。

太后气息不稳,既艰难的喘息了几下,才慢慢开口道:“别怕,哀家死不了的,不瞧见我们玥玥做太子妃,哀家不死。”

“母后,您别说这话,什么死不死的。”皇后眉头紧皱,也跟着走了过来。

皇帝到没急着上前,却也开了口:“太医们正在想法子,您不会有事的。”

这话他说着有几分心虚,但他不敢往其他方面想。

方才太医来处理伤口时便说过,这伤若是在年轻力壮的人身上,或许将养个一年半载便可痊愈。可太后年事已高,又有旧疾,稍有个不慎,恐怕就是凶多吉少。

且不知那畜牲为何突然发了疯,是不是早已身患疯病,太医院院判说这畜牲若是得了疯病再伤了人,会将疯症传给人的。因此,太后的伤,格外难办了些。

她金尊玉贵,太医们也不敢用猛药,只能保守治疗。

“哀家没事,哀家的身子哀家知道。”太后的声音有几分哑,说起话来气息不稳,语气却是故作轻松的

“母后,您不该扑上来救朕的。”听到太后故作轻松的语气,便是往日里从不在人前露情的皇帝也难免动容。

他站在皇后身旁,眸色暗了暗:“儿子还年轻,便是受那畜牲一掌,也不碍事的。”

太后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皇儿这说的哪里话,不论你如今几岁,又是什么身份,你在哀家心里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哀家庇护的孩子啊。哪有母亲不保护孩子抛下孩子自己躲了的道理?”

皇帝哑然。

他年幼失母,原是后宫中最不起眼的皇子,是太后将他接进了自己宫里,抚养他长大。而后,又去先帝那替他求得了亲王之位,再后来将这天下九五至尊之位也给了他。

他原以为,太后不过是觉得他好拿捏,好掌控,为了李家才会苦心孤诣地栽培他。

这么多年,皇权至上,他们之间或许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母子亲情。

“咳咳咳,”太后忽然猛烈地咳了起来,“太子妃,太子妃。”

她一面咳,一面拉住了李楚玥的手掌,意识有几分昏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来人!将太医全叫来!”

皇帝的咆哮声又一次响起。

长春宫这一夜灯火通明,宫女们忙做一团,光是沾了血的帕子便换了好几盆。

一直到次日破晓,太后病情稳定,伤口也都包扎好了,提着脑袋的众人才缓了口气。

夜里李楚玥又晕过去两次,醒来她又继续守在了太后身边。

如此反复,一贯不怎么多言的皇帝瞧在眼里,没多说什么,却在临走前多看了她一眼。

“陛下,今日是大年初一,不必早朝。可要先回宫歇息片刻?”皇后走在皇帝身侧,也跟着熬了一夜,她眼底都起了些乌青。

皇帝摇了摇头:“去命人彻查昨日那个驯兽师的来路,另外派人通传,让贵妃闭门思过半年,无召不得出宫。”

“你先回宫吧,歇息一会儿,下午再来陪陪母后吧,”皇帝转过了身,难得的拉住了皇后的手,握在掌心,又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昨夜你也累了,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皇后垂眸,眼底忽然泛起了酸涩之感。

“谢陛下关怀。”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拉着手亲切的说话了。原本,她以为,这一生她都会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一般过着光鲜亮丽又死气沉沉的日子。

没曾想,原来她的心,其实还是热着的。

“好生歇息,别多想,晚点朕去看你,咱们再一同来陪母后。”皇帝朝皇后笑了一下,抬手将她鬓间乱了的碎发别至耳后。

他的手因为常年批阅奏折,已生出了些薄茧,手指不经意间擦过皇后脸颊时,那种粗粝的摩擦感,让皇后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落下了皇帝眼里,他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掌放到了皇后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回去吧。”

“臣妾告退。”皇后行了个礼,便没再多留带着宫女回了自己的寝宫。

等皇后走后,皇帝拧了拧自己的眉心,深呼吸了一口气,吩咐道。

“去把沈确叫到御书房去,朕要见他。”

靖王损兵折将生死未卜,齐王遭遇刺客重伤昏迷。

他的三个孩子,折损了两个。

若是昨晚太后没替他挡住那一下,出事的便是他。

群龙无首之时,最大的受惠者,便是沈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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