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翼骑着自行车，在车轮卷起的尘土中，远远就捕捉到了楚成那熟悉的身影。他站在熙攘的街边，格外显眼，手上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铁环，那铁环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钥匙，犹如一串串记忆的符码，每一片都似乎能开启一段独特的故事。

“这边！”楚成的嗓音洪亮而带着笑意，未等何翼他们把自行车稳稳停靠在路边，便迫不及待地挥手示意他们跟上。他身姿矫健，径直穿过街头巷尾的人潮，朝着粮站后方那片相对安静的地方走去。

抵达一座大院门口时，楚成与看门的老大爷进行了一番简短却有效的交谈。只见他笑容可掬，言语间透出一股子亲切和随和，不一会儿就顺利取得了进入院子的许可。他转过身来，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引领着何翼一行人踏入了这个平日里紧闭的秘密之地。

院子里豁然开朗，空地上晒着几处阳光，显得异常宽敞。右手边耸立着一排巍峨壮观的三层库房，那是承载着地区粮食安全重任的储备库，受粮管所严密管理，没有上级部门的特别指令，一般人绝对无法接近其内满载希望与民生的粮食宝藏。

左手边则是粮站主体建筑的背面，这里矗立着两个看似不起眼的杂物仓库，它们虽不及粮食储备库那样庄重威严，却是粮站日常运营的重要组成部分。楚成径直走向其中一个仓库，从那满满当当的钥匙环上取下一把硕大的钥匙，准备解开这扇藏着无数故事的仓库大门。

随着一阵清脆悦耳却又略带沧桑的“哗啦哗啦”声响，那把足有巴掌大小的大锁在楚成手中瞬间被打开，锁舌弹开的一刹那，仿佛时间也随之解锁，露出了仓库内部的世界。

留在外头的板车师傅正耐心等待，而何翼和其他几位伙伴则紧跟楚成的步伐，走进了这神秘的库房。尽管库房的空间并不算宽广，但里面堆叠的东西繁多且杂乱无章，各种物品应有尽有，宛如一个小型百货市场。在这琳琅满目的物件中，何翼甚至在某个阴暗角落发现了一台新款缝纫机，熠熠生辉，让人眼前一亮。

他们此行的目标——何翼急需的各种玻璃建材和其他建筑用料，被随意地堆放在库房的一个角落，

玻璃制品被严实的板条箱封装着，透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贵感，几十袋还未拆封、沉甸甸的水泥整齐堆放着，旁边是一大摞粗壮得仿佛手臂般大小的木方，以及各种五金配件琳琅满目，种类繁多。这一幕对何翼和楚成来说，更多是充满好奇与新鲜感的热闹景象，然而对于随行的雷老六而言，却是专业而实际的工作场景。他目光犀利，只需一扫便能迅速辨识出哪些材料有用，并立即指挥带来的工人们动手将这些物资往板车上搬。

搬运过程中，那些积满了岁月尘埃的物品在触碰间扬起一片灰雾，让每个人都免不了沾染一身。对此，何翼和楚成都选择站在一旁观看，没有亲自上手帮忙。

何翼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大前门香烟，递给楚成一支，两人在低声交谈中，何翼询问起了刚才楚成是如何向他们主任沟通并获取这批物资使用权的细节。楚成撇了撇嘴，轻松地回答道：“哪有什么复杂说法，就是直接说我们要用什么就拿什么呗，难不成我们还能给他钱吗？”

何翼听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继续推测道：“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去找你们主任一说这事，他肯定是二话不说，拍胸脯保证让你随便挑随便用。”

楚成微微点头，默认了何翼的猜测。他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在单位里并非秘密，主任乐于借此机会拉近关系，欠下人情。

何翼接着深入分析：“虽然欠他人情没问题，但我们不能让他产生误解，觉得自己帮了我们天大的忙，万一以后他遇到什么事情，会借这个由头去找你爸妈求助。那时候你夹在中间就会很为难。”

楚成一听，有些愣住了，他确实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经何翼提醒之后，他也很快意识到了其中的微妙与重要性，于是问何翼：“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何翼深吸一口烟，徐徐吐出烟雾后解释道：“其实咱们这么做，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节省成本，不愿意去黑市被高价宰割。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主任心里明白，这次借用物资并不是占他的便宜，而是合理利用资源，同时也要确保他在帮助我们的同时，不会产生额外的心理负担或未来的潜在困扰。”

正当此时，雷老六那边已经把所需物资差不多都搬上了板车，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清单，对何翼说：“何领导，您瞧瞧，这是我们刚刚从这库房里搬出来的东西，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正常市场价格计算，这一共是九十七块五毛。”

何翼接过清单快速浏览了一遍，对雷老六的细致工作表示满意，点头道：“行，你回去记得把这些账目记清楚。”

“好的，何领导，那我先回去了。”雷老六满意地将单子揣进兜里，笑眯眯地朝楚成点点头，随后带着另一个工人和板车师傅离开了。

何翼与楚成一同锁好仓库门，走出院子。趁着这个机会，何翼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老楚，你也听到了，这些东西按平价算也就一百块钱左右，如果我们在黑市上买，价格至少要翻倍，也就是二百块钱。咱俩关系铁，所以这些就不细算了，但换种说法，你在你们主任那里相当于换取了二百块钱的人情，我说得对不对？”

楚成眨巴着眼睛，经过何翼这么一解释，他也认同地点了点头。然而，何翼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沉思：“你现在刚参加工作，估计还是三十级工资标准，一个月才二十三块钱。很明显，仅凭你目前的收入，还不起这二百块钱的人情债。”

楚成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回想自己去找粮站主任时，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此严重。现在被何翼一分析，他仿佛瞬间背负了二百块钱的人情债，内心不禁一阵错愕，“我艹”这个词都无法完全表达他的复杂心情。

何翼则显得不紧不慢，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因此，咱们得把这个巨大的人情债折个价，不能让好处全进了咱们哥俩口袋。你今晚去你们主任家一趟，送八十块钱的东西过去。记住，别直接给现金，换成实物礼品。二百块钱的人情咱们一时还不上，但二十块钱的小恩小惠应该没问题吧？在单位欠点小人情，有时候反而能办成事。”

楚成还处在懵懂状态，疑惑不解：“怎么突然变成二十了？就算送去八十块钱的东西，我们实际也占了一百二十块钱的便宜，两边一对冲，不是还有四十块钱吗？”

何翼一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想到楚成在这儿跟自己算起了数学题：“二百块钱是参照黑市价格，那是浮动的，实际上那些东西就值一百块钱。主任拿八十，我们留二十。这才是公平的。”

何翼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又强调道：“甭管是二十还是四十，关键是要给你们主任送点东西表示感谢。我估计这种情况在你们粮站大家心知肚明，之前可能有人拿了东西后，晚上也会偷偷去主任家拜访示好。你说是不是？”

何翼的这番分析和安排，让楚城恍然大悟，犹如拨云见日般清晰。尽管他自幼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他们的教育方式都是通过自身行为影响他，而非像何翼这般深入浅出、细致入微地为他剖析事情的本质与解决之道。

此时，两人已快步走到巷子口，再转个弯就将回到粮站。何翼趁四下无人，迅速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小沓人民币——大团结，塞给了楚成：“钱给你，买什么你自己决定。”楚成明白这笔钱的作用，并未推辞，然而一接到手中，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厚度显然不是八十块钱应有的样子。

何翼看穿了楚成的疑惑，嘿嘿一笑，解释道：“一共是一百三十块，多出来的五十算我借你的。”他边说边瞥了一眼马路对面的供销社，“你真想追那个姑娘的话，就别那么小气，直接上老莫饭馆请她吃顿好的，我就不信还约不出来。”

楚成闻言愣住了，尽管身为高干子弟，但他的生活费并不宽裕，一个月二十三块钱，在扣除基本的生活开销后，所剩无几。自己没有存款，又不好意思向父母开口要钱，在外面追求女孩子时自然显得捉襟见肘。此刻，何翼突然慷慨解囊，拿出五十块钱给他，虽然不至于让他震撼不已，却也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何翼没等楚成回应，便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跨上了自行车，瞬间消失在巷口。离开三粮站后，何翼并没有直接返回街道办，而是先去了单位的小食堂归还了自己的饭盒，随后又去了一趟红星旅社，用介绍信为自己开了个单间。最后才回到了那熟悉的四合院。

此刻，雷老六已经带领工人把从仓库运回来的各种物资搬到后院，和家具堆放在一起，并用帆布妥善遮盖了起来，等待着接下来的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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