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月(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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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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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双更

阮青黛面颊微红,撑在被褥上的手指攥了攥,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目光在纱帐外掠了一圈。

似乎是夜色正酣的时辰,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除了院子里偶尔响起的虫鸣,再听不到丝毫声音。

而她待着的是晏闻昭的寝屋,睡的也是晏闻昭的床榻??

“今日从魏国公府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晏闻昭一眼便能看出阮青黛在想什么,解释道,“宫门下了钥,碧萝姑娘无法进宫给皇后娘娘传信。你又烧得厉害,事急从权,我便自作主张先将你带了回来。”

“危楼楼主……阮青黛……”

晏闻昭喃喃出声。

危楼高百尺,生死分两门。来去皆无踪,手可摘星辰。传言说那危楼如何了得,在他眼中却也不过是搅动朝堂风云的阴诡势力。想来他那个六弟和阮青黛果真是一丘之貉。

若是他,必然不会与这危楼同流合污,也必然不会任由这样的势力在京城继续潜伏。

若他还在东宫之位,阮青黛与危楼,他迟早会斩草除根。

只是,若他还在东宫之位……

若他还在东宫之位……

阮青黛听得真真切切,院中的太子殿下竟亲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并且!在报出她的名姓后还冷笑了一声!!

脊梁上骤然窜起一阵飕飕的凉意,阮青黛有些心惊胆颤的偏过头,小声对无暇说道,“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她今日来这儿就是想看看晏闻昭此刻的处境……

若真的十分凄惨,她或许便要动用生门势力筹划一番了。

毕竟……

他如今的下场有一大半是她亲手捣腾出来的。

她虽是个“钻营权术”的小人,但却还有一点点良心,离穷凶恶极的坏人还差那么一点……

阮青黛有些心虚的想。

再者,她从前对晏闻昭下手原本就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能回到21世纪,如今没有了系统的约束,往后她也不打算涉足党争,自然不必再与这位太子殿下作对。

而若能在暗中帮些忙就能稍稍弥补心里那一丝小内疚,倒也不错。

只是,瞧他的模样……

似乎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落魄潦倒,山穷水尽?

无暇微微起身,无声无息的再次将自家楼主提了起来。

和来时一样,阮青黛抬手死死抱住了无暇的腰,然而衣袖一挥,却有什么小玩意儿竟被抖落了出来……

无暇只觉得自己怀里的楼主身体骤然一僵,也下意识朝那抖落的物件看去。

幽幽的湖蓝色光芒。

似乎是一枚……

玉戒!!!

因顾忌着院中还有一位太子殿下,无暇并不敢提着阮青黛飞身去夺玉戒,闹出巨大的动静。而阮青黛也压根无能为力。

主仆两人屏息凝神,视线紧紧锁在那抖落的玉戒上,只盼着它能自己在瓦片上停下来……

然而,她们似乎对一枚普通的戒指要求太高了。

“叮叮当当——”

玉戒“不孚众望”的从房顶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

“什么人?!”

晏闻昭蹙眉,眉眼一凛蓦地转头,朝身后的屋顶上看去。

然而却只看见了一抹已经快要消失在视野里的黑影。

脚边被什么东西轻轻的碰了碰,他垂眼,眸底的醉意已消散的干干净净。

一枚……

玉戒?

= = =

“……玉戒丢了?!”

清幽的静苑主屋内,玉戒丢失的消息宛若平地惊雷般,彻底炸懵了豆蔻。

阮青黛动作僵硬的脱下大氅摘下面具,在软榻上坐下,痛心疾首的揉了揉眉心,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耷拉着眼角,颓然的点了点头,“丢了。”

“还,还丢在太子脚下?!”豆蔻抱着自家楼主脱下的大氅,难以置信的瞪大眼重复问道。

阮青黛往榻上一躺,生无可恋的闭了闭眼,有气无力的哼唧了一声,“恩。”

危楼楼主的信物便是玉戒,玉戒是身份的象征。

危楼中人只听楼主的号令,只认拥有玉戒的人为主。

无论生门死门,都不必为丢失玉戒的楼主效力。

所以,阮青黛丢了玉戒,也就意味着丢了整座危楼……

豆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半晌反应不过来,只好转身眼巴巴的看向地位比她高的无暇,等她的表态。

也不知屋内沉寂了多久,一直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无暇却是终于开口了,“此事不宜声张,要在其他人知道前拿回玉戒。”

言下之意,便是选择依旧站在阮青黛这边,助她拿回玉戒。

豆蔻愣了愣,也急忙向阮青黛表明了立场,“奴婢也断然不会说出去。”

阮青黛愣了愣,睁眼看向榻边立着的两人,心头有丝异样掠过。

“小姐您也放宽心,太子如今身边并没有什么守卫,想要潜进府里偷枚戒指……对无暇姐姐来说,应当是易如反掌啊。”豆蔻将手里的大氅挂了起来,悄悄瞥了一眼被面具遮去半边脸的无暇。

闻言,阮青黛眸色黯了黯,又是无可奈何的摇头。

无暇冷声补充,“我已回去寻过,院中没有。必定被太子拾去了。”

豆蔻噎了噎,精致的小脸也有些苦恼的皱在一起,“这事就难办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就不能动用生门的人去偷,死门的人……又不能近太子的身。更何况……太子正月初八大婚,正月初九便要离京了……”

正月初八大婚……

正月初九离京……

没人能近太子的身……

阮青黛扣着榻沿的手渐渐收紧,眉心微蹙,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

“……等等,谁说没人能近他的身?”

她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

风烟醉大年初一并不开张,因此从大堂到二楼雅间没有一个客人。但却也丝毫不显冷清,往日里奏乐歌舞的舞姬乐师们都换下了斑斓的彩衣,身着一模一样的藏蓝色衣裙,在堂内教习一些即将被安插进各个府中的新人。

危楼的眼线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偶尔也会出现被拔除的情况,例如从前的太子、如今的太子就曾让他们彻彻底底的折损过一条情报线。

自从那一次过后,阮青黛便提出,生门分派人手时,可以采用“一带一”的模式,每处都备好一名新人,前期并不参与任何情报收集只作为替补。而若是某一点暴露后,新人便要迅速顶上去,这样至少不会让整条线瘫痪。

于是,莫云祁对自家楼主的盲目崇拜又是更上一层楼。

暖意融融的风烟醉内,没有了往日的歌乐声,不似往日那般纸醉金迷,倒是显得颇为雅致。

二楼回廊的圆柱额枋悬着风铃,随着不知哪里送来的阵阵暖风,荡出叮咚声响。

廊下,莫云祁一袭青色长袍,领口袖口都以流云纹银丝滚边,腰间束着条祥云锦带,长发松松的用一根丝带随意扎着,不像是什么掌柜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莫云祁。”

回廊那头,梳着双丫髻的无暇缓缓走来,一身普通的丫鬟装扮,藕荷色锦缎袄儿的上衣、月白的下裙,娇柔的颜色搭配让人赏心悦目。

莫云祁放下书中的账簿,侧眼看向渐渐走近的无暇。

这一身真真好看,只是配上一张冷冰冰的脸还有半边面具,就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不过也不能怪无暇。危楼死门的所有杀手向来都以面具遮面,面具一旦被摘下,那么便只有两种情况,你死或我亡。

无暇因为要贴身保护楼主,且已经走到了人前,所以已经是一个特例,她只有在面对危楼中人时才会戴上面具。

所以,哪怕是和无暇自小认识的莫云祁,也很少瞧见她的真正容貌。不过比起从前连人都见不着的时候,他现在已经非常知足了。

“无暇,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他笑着唤了一声。

无暇微微皱眉,只觉得莫云祁的笑容非常扎眼,像个花痴似的,“楼主近日不会来风烟醉,因为要准备正月初八的婚事。”

“准备婚事?”莫云祁蹙眉,有些不解,“逃婚一事不是已经都布置好了吗?”

“不是逃婚。楼主已经改变心意,要真的嫁给太子。”

莫云祁愣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楼主竟要嫁太子?!和太子一起去并州?!!”

楼主和太子……难道不是死敌吗?

怎么现在还上赶着要嫁给他?

“楼主还吩咐,让你尽快在太子的随行队伍中安插些人手,有备无患。”无暇冷冷的传着话。

莫云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剧情推理中无可自拔,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无暇,眸光烁烁,唇边也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楼主果真了得。”

“……”无暇微愣,衣袖下的手攥了攥。难道……莫云祁他已经知道了玉戒的事情?

见无暇面色有些不对劲,莫云祁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从回廊边站起身,“楼主定是早就对太子芳心暗许,只是从前太子贵为太子,阮青黛这个庶女身份根本不可能做上太子妃。所以,楼主便亲手将太子从高处推了下去……楼主早就料定荣国侯不会让嫡女嫁给太子,于是她便能代替颜妩,得偿所愿的嫁给太子。我说的,可对?”

无暇垂在身侧的手松了松,眼神诡异的看着莫云祁得意的脸,却只觉得那清逸俊朗的眉眼间透着大大的“蠢”字。

……谁能告诉她,生门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位宛若智障的门主?

楼主说的果然没错,莫云祁总是能脑补出很多不合情理的剧情,想必是看话本把脑子看坏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脑补倒是给自己省了不少口舌。

“对,被你全部说中了。”无暇面无表情的点头。

莫云祁负手仰头感慨了一番,“楼主果然是成大事的人。”

心够狠。

无暇再也懒得和他废话,又交待了一些事情便要回荣国侯府。然而莫云祁却突然在身后唤住了她,“无暇……”微微迟疑,“死门随楼主出京,生门难道要一直留守京城?”

“楼主还会回京,生门只要听从指令即可。况且楼主在外不能暴露身份,一切消息的中转还需你在京中坐镇。”硬邦邦的口吻。

“那么……我何时才能再见到你……”见无暇又转过了身,阴恻恻的看着他,莫云祁下意识补充,“和楼主。”

无暇突然抬手,一支暗器从衣袖内“嗖”的一身射向压根不会武功的莫云祁,却是径直从他颈边一公分的地方擦过,牢牢的钉进了后面的柱子里。

“觊觎楼主者,死。”

冷冷的丢下一句,人便转瞬消失在窗口,无影无踪。

莫云祁惊魂未定的摸了摸脖子,几乎要留下两行清泪。

谁特么觊觎楼主啊

= = =

平宣二十四年正月初八,宜嫁娶,宜搬迁。

静苑的门框上早就贴好了囍字,屋内多了不少丫鬟婆子,为了讨个吉利,她们也都换上了喜庆的衣服首饰。不过除了静苑,荣国侯府的其他院落也就只象征性的挂了些红绸,安安静静的仿佛压根不是嫁女儿。

头顶一沉,凤冠重重的“扣”了下来,阮青黛眼前垂下金闪闪的步摇,晃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豆蔻一直在旁边为全福夫人打着下手,看了看铜镜里的阮青黛,不由激动的小声感慨,“小姐……这样一看,你还真挺像新娘子。”

全福夫人的手抖了抖,阮青黛的嘴角也微微抽搐。

屋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阮青黛被戴上盖头,扶着走出了门。

自打来到大晋以来,她还从未像今日这般早起过,因此早就困倦的不行,接下来的所有环节都一直在走神,上了花轿后就更是变本加厉,眼皮一耷,昏昏沉沉起来……

“悉索——”

喜娘掀开轿帘的动静,让阮青黛瞬间惊醒。

被喜娘背出花轿之前,她连忙抬手拍了拍脸,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落地后,手里被塞进了红绫的一头,而另一头……

阮青黛抬了抬眼,自盖头下朝红绫那端瞥了一眼,却只见到一双修长而 骨节分明的手,男人的手。

是太子啊。

这下,阮青黛才有了种真切的意识:她的大婚对象是晏闻昭。

顿了顿脚步,她的一颗心荡荡悠悠悬了起来,竟是突然就想赖在原地一动不动。

要不是为了玉戒……

要不是为了玉戒……

红绫那端传来些牵扯的力度,想了想自己的宝贝玉戒,阮青黛只好心一横、硬着头皮抬脚跟了上去。

喜堂内十分安静,没有什么喧闹声。哪怕遮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阮青黛也能猜出这场婚事的冷清和尴尬。

晏闻昭如今是废太子,身份敏感,会到场的必定只有些至交好友,自然就少了一大半溜须拍马之人。

此外,合婚庚帖一出,这些人都知道自己是荣国侯府的庶女,为太子抱屈还来不及,又哪里来的心思庆贺?

……真真是尴尬。

如此尴尬的拜完天地后,阮青黛终于被扶进了新房休息。

和除夕那夜预料的一样,冰冷的墙、冰冷的床,此刻还多了个冰冷的凤冠……

果然是世事无常,除夕那日她在屋顶上怎么想来着……

——娇滴滴的颜妩再过几日便要嫁到这里,还要在那屋子里洞房花烛夜,有点小心疼。

万万没想到今日……

她还是好好心疼自己吧

待到其他无关的人都退下去,屋里只剩豆蔻和无暇后,阮青黛便深吸了一口气,扬手扯下了头上的盖头。

“哎哎,小姐!”豆蔻大惊失色,连忙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这盖头得太子回来揭,否则不吉利!”

“……”不待阮青黛发作,无暇便已经一掌拍上了豆蔻的脑袋,“搜。”

搜什么?

自然是搜玉戒!不然难道真的嫁给太子吗?

除夕那日丢了玉戒后,阮青黛主仆三人能想到唯一不惊动其他危楼中人,就能拿回玉戒的方式,便是顺理成章的嫁给太子,近、身、搜、查。

阮青黛面前还挂着金灿灿的步摇帘,一站起身就开始不断晃她的眼。

有些焦躁的一手将那步摇撩到耳后,她冷得直跺脚,开始满屋子乱转,就希望自己的玉戒突然出现在新房里的某一处,然后她便能趁着晏闻昭没回来的空当一走了之……

“动作快一些。”

见无暇已经开始了动作,而豆蔻却还抱着自己丢下的红盖头发愣,阮青黛忍不住将她扯到身边提醒了一句。

“哦哦。”豆蔻回过神,连忙蹲下身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这厢主仆三人分头将新房翻了个底朝天,而前院的宴席却已经草草的接近了尾声。

来的宾客本就不多,这桩婚事又尴尬,更何况明日太子便要迁往并州,因此宴席上的氛围显得格外沉重。

宾客中有与晏闻昭自小便相熟的纪王世子,和两位曾经的太子伴读。几人皆为晏闻昭的处境感到心寒,灌酒也只字不提太子妃,只说蜀道难、并州荒旱,一场喜宴竟是渐渐变成了践行。

只被灌了一圈酒后,晏闻昭便离席回新房了。而闹洞房的人也没有,最后跟着晏闻昭回新房的也就只剩下喜娘和几个丫鬟。

新房内。

无暇正在明显是新添置的梳妆台前细细打探,突然却是眸色一凛,转头看向还蹲在角落里的阮青黛,压低声音,“楼主,太子……回来了。”

正踮脚想看看衣柜顶层的阮青黛浑身一僵,面色登时变得有些微妙,脚下却是毫不迟疑的走向了那喜庆的床铺,端正而又紧张的坐了下来。

豆蔻也疾步走了过去,将自家小姐耳后的步摇通通挽回了面前,又为她认认真真的盖上了红盖头,这才小声唤道,“小姐,你不要担心,还有我们呢……”

盖头下的阮青黛深吸了口气,摊开了已经微微有些出汗的手,嗓音凉凉,“……药呢?”

一小小的纸包轻轻被放在了掌心,寒意森森的新房内,无暇冰冷的嗓音似乎都多了些温度,“楼主,但凡出现什么意外,只需摔杯即可。属下定会带您全身而退。”

阮青黛将药包收回袖口,空空攥着的手又收紧了些,听见门外已经传来了喜娘的声音,她便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

“吱呀——”

新房的门被推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阮青黛微微垂眼,视线落在已经走至脚踏边的一双黑缎青底朝靴上。

“太子殿下,请揭盖头。”

喜娘的声音自左手边传来,那朝靴便转了个方向,略微迈了几步又走了回来。

而下一刻,喜秤的一端便探进了盖头内,阮青黛甚至还未来得及调整脸上的表情,眼前便是一亮,盖头被果断挑开,没有一丝犹疑。

阮青黛定了定神,这才微微抬眼,隔着那微微摇晃的步摇,看向曾经“水火不容”“针锋相对”却从未谋面的太子殿下……

男子身着绛色黑边蟒纹喜服,腰间系着宽边锦带,手里还拿着喜秤。

颀长而挺拔的身姿透着些一如既往的熟悉感,却让她不得不稍稍仰起头,才能将这位殿下的容貌窥探清楚。

目光略微上移,男子的真容终于落进了眼底。

那是一张轮廓线条冷硬、偏于凌厉的面庞,但在暖橘色的烛火中和下,却染上了一层温和的光华。长眉微挑,双眸郑重而凛冽,显得眉眼冷峻,但那冷峻偏偏又被几分磊落坦然融去了阴戾,反倒透着独有的疏朗。

这就是……晏闻昭?

阮青黛怔了怔。

皇室棠家爱出美男子是民间一直津津乐道的事,渊王温润清逸,璟王耀如璞玉,就连晋帝年轻的时候也是清瘦儒雅,而晏闻昭……

或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比起其他皇子,晏闻昭多的便是那丝硬气,那丝……宁折不弯的威仪。

就在阮青黛打量晏闻昭的时候,太子殿下同样也垂眼瞥了瞥他的新王妃。

因着有步摇遮在面前的缘故,他也并不能十分看清阮青黛的样貌,但却在心里已经有了一点十分耿直的定论。

身量纤纤。

所以荣国侯府竟是如此苛待庶女吗?

和其他人一样,晏闻昭同样对荣国侯府以庶女替嫁的行为不满。

但这些不满却不是针对阮青黛。

毕竟,他清楚的知道,一个从不受重视的庶女在家族威压下根本不能做出什么反抗。所以他的新王妃,也只是一个被牺牲的棋子。

因着这份“怜惜”,晏闻昭在大婚之前便已嘱咐过下人,绝不可因王妃的庶女身份对她多有怠慢,若有违背,必定严惩。

而此时此刻,再瞧着看上去便略显娇弱的阮青黛,善良的太子殿下微微蹙眉,又在躺枪的荣国侯府头上安了一个“苛待庶女”的名头……

晏闻昭从小性子便冷,五官的轮廓锋利,周身总是带着些处于高位的杀伐决断,这一皱眉便不由自主含了些可怕的威势。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被太子殿下的威势一吓,喜娘心口紧了紧,只以为他对这位新王妃有诸多不满,连忙伏身恭贺,声音里都平添一丝忐忑。

见喜娘出声,屋内剩下的几个丫鬟也赶紧伏身应和,“恭祝王爷王妃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不敢再在这新房内多逗留,喜娘忙不迭的便带着几个丫鬟齐刷刷的退了出去,无暇原本还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被豆蔻扯了扯衣袖这才朝门外退去,关上门前还特地又望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阮青黛。

新房的门被轻轻合上,冰冷的屋内也不知是因为红烛高照,还是因为只剩下两个人的暧昧氛围,竟开始逐渐升温起来。

阮青黛微微垂头,交握在身前的手紧了紧。

方才晏闻昭的表情,就连喜娘也能看出是不满,更不用说在察言观色上尤为敏感的她了。

尽管心知肚明这婚事的确是这位太子受了委屈,也清楚自己压根没打算嫁给他,但……

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膈应。

身边一沉,却是晏闻昭已经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事实上,背地里暗算了晏闻昭三年,阮青黛对于自己这个“夫君”还是有一个全方位立体的了解。

譬如他面瘫冰山,譬如他耿直,譬如他固执,再譬如……如果现在她不开口,他们两人可能要这样僵持一晚上。

“殿下,”想了想,她还是转过头,顶着重重的凤冠勾唇微笑,“容妾身先把凤冠取下来……”

实在是……太沉了啊,不取下来总是没心思做坏事啊!!她的宝贝玉戒还未找到啊!

晏闻昭愣了愣,转过头,视线落在阮青黛那做工精致的凤冠上,微微颔首。

阮青黛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向梳妆台,在那有些模糊的铜镜前坐下,扬手开始亲力亲为的拆起了发钗。

“……嘶。”正要取下束冠的发钗,却是不小心勾住了几根发丝,她向外一扯,直扯得头皮发麻,不由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阮青黛皱了皱眉,想要将那勾住的头发从发钗上绕开,却是越折腾越乱七八糟,硬生生又拉断了几根。

……啊,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就在她实在搞不定凤冠珠钗,准备向身后的太子殿下求助时,腕间却是蓦地一紧,一略带些薄茧的手掌将她的手从鬓发间拉了下来。

阮青黛诧异的抬眼看向面前的铜镜,却见晏闻昭不知何时竟已站到了她的身后,冷酷的下颚曲线被烛火之暖融化,剩下的便是烁烁的英气。而此时此刻,他的手却停留在自己束冠的发钗之上,眸色郑重,似乎是在解决什么要紧的政事,而一举一动却又透着些细致的温柔……

阮青黛怔怔的放下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来,这太子殿下好像也没有那么……梗?

晏闻昭静静的看着铜镜中摘下凤冠、终于没有步摇遮面的女子,眸色虽冷却还是有一丝异样悄无声息的掠过。

长发及腰,面容精致,隐约还透出些明艳柔软的颜色,低垂的眉眼间还带着些娇憨。

……他的王妃好像还挺入眼。

当那沉甸甸的凤冠被取下,阮青黛的脑袋终于被解放可以思考时,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开口,希望能弥补刚才的蠢样,“……妾身实在取不下这发钗,让殿下见笑了。

“恩。”

“……”

就一个恩……是什么意思??

阮青黛挑眉,决定收回刚刚说晏闻昭没有那么“梗”的夸赞。

摘下凤冠后,阮青黛只觉得昏沉了一天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自梳妆桌前站起身,她的视线避无可避的落在了桌上的合卺酒上,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药……要下在酒里。

阮青黛手里的药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迷药。

洞房花烛夜,她只是想来偷回自己的玉戒。虽然她对晏闻昭如今的处境也有些内疚,但以身相许这种方式还是太low了。

所以放倒太子殿下……

是必须的。

顺着阮青黛的视线看去,晏闻昭同样也看到了那桌上的合卺酒,便负手朝桌边走了过去。

见晏闻昭动了身,阮青黛眸色一凝,连忙赶在他之前扑到了桌前,将已经抖落到掌心的纸包揉搓开,背着身在其中一个酒杯里轻轻洒了些药粉……

若是让晏闻昭先拿起了酒杯,她还哪里有机会下药?!

“怎么了?”

晏闻昭低沉冷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让本就有些心虚的阮青黛更加紧张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她举起酒杯转身,将那已经下好迷药的酒杯递给了晏闻昭,垂眼刻意别开了视线,“殿下……”

晏闻昭依旧冰着脸,伸手接过酒杯,又盯着一直垂着眼的阮青黛看了看,只以为她是在羞怯,不由轻咳了一声,紧绷着的下颚渐渐松了松。

至净大师的卜卦称他未及冠前不宜娶妃。而在大晋王朝,上至皇室、下至平民,向来只有迎娶嫡妻后才能纳妾。而端妃娘娘最初也会赐些漂亮丫鬟给东宫,原先是想着晏闻昭能挑一两个留在身边,却不曾想一根筋的太子殿下果断将人全送进了浣衣局……

所以,晏闻昭从小到大都很少在女色上花什么心思,也很少与女子单独相处,更加不知道该如何与面前这个似乎有些害怕他的新王妃说话,只能尽可能的让表情稍稍柔和些。

阮青黛有些忐忑的悄悄抬眼瞥向接过酒杯的晏闻昭,见他迟迟没有动静,越发做贼心虚起来,赶紧主动举着酒杯伸了过去,小声提醒,“殿下……交杯酒。”

“恩。”晏闻昭点了点头,也举起了杯。

而就在两人手臂交缠的时候,他的视线却蓦地落在了某一处,久久的凝固住了,所有动作也登时停了下来。那是……

阮青黛已经仰头将合卺酒小口的喝完,一转眼才发现晏闻昭竟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酒杯的杯沿,刚刚舒展开的剑眉又不自觉的拧成了一团,面上那层被烛火染上的暖色渐渐浮于表面,眸底微黯,隐隐又恢复了之前的凛冽。

敏锐察觉到了他的变化,阮青黛眼皮一跳,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僵硬的撤下手,“殿下?”

“你……”晏闻昭抬眼,目光几乎能冻结能一切,直直望进她的眸底,“在酒里下了药。”

嗓音冰冷而笃定。

“!!”

阮青黛浑身一震,蓦地瞪大了眼,面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

夭寿啦!怎么可能露馅?!

这不是危楼特制的迷药吗……

晏闻昭他怎么可能察觉!

“妾身……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下意识的向后微微退了一小步,她攥着酒杯的手已经蓄势待发。

……以摔杯为令。

晏闻昭垂下眼,修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便将手里的酒杯转了个方向,递到了阮青黛眼下,冷峻的面容磊落而清朗,“杯沿上沾着药粉。”

未溶解的那一丁点白色在杯沿上格外扎眼。

“……”

阿西吧……阮青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www.youxs.org

身为危楼楼主,蠢成如此境界……

真的非常丢脸。

用手摩挲着酒杯上的纹路,阮青黛垂下头始终不敢抬眼,脑子里却突然有一抹灵光闪过。

不行!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垂死挣扎一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

悄悄狠掐了把大腿,阮青黛蓦地屈膝,整个人跪了下去,伏身一拜,嗓音“颤抖”的恰到好处,“还望殿下恕罪……妾身实在,实在是无可奈何,才会出此下策,在酒中下了迷药……”

晏闻昭冷着脸,双眼微垂,看向地上伏着的女子。

如墨的青丝在那嫣红喜服上四散开来,覆在那微微颤抖的纤弱身躯之上,尤显得楚楚可怜。

盛合卺酒的是银质酒杯,绝不会是毒药,所以……

“迷药?”沉吟片刻,他收回手又盯着那一丁点白色细细的看了看,冷冷的启唇。“新婚之夜却在夫君的合卺酒中下迷药……本王眼拙,竟未看出王妃是如此胆大妄为之辈。”

听出晏闻昭话中的冷嘲之意,阮青黛攥着酒杯的手藏在衣袖中,一颗心已然悬至喉口,做好了要摔杯的准备……

谁料,周身低着气压的太子殿下突然自她身边擦过,放下酒杯在桌边坐了下来,“为何要下迷药?”声音中的寒意沉沉,“你也不愿做这太子妃。”

和颜妩、和荣国侯府、和那些人一样,不愿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阮青黛怔了怔,攥着酒杯的手微微松开,小心翼翼的抬起身,看向正盯着自己的太子殿下。

只见他虽还是眸色幽深、面无表情,但冷峻的眉眼间却已没了最初的怒意,只透着些若有若无的萧索,不由又是一愣……

转机,似乎来了?

没有忽略他所说的“也”,阮青黛立刻了然的明白了他的想法。

抿了抿唇,她再次垂下眼,诚恳的摇了摇头,“不是殿下您想的那样……”

其实真相更加残酷啊殿下_(:3ゝ∠)_我是阮青黛啊阮青黛!要是被您发现会被碎尸万段的嗷!

“那么……”晏闻昭冷冷的看着她,幽邃的目光中带着些审视,束发的金冠在烛火下生出潋滟的光色,“为何在合卺酒里下药?”

阮青黛垂着眼,咬了咬牙。

只能凭她这三年对晏闻昭的了解……赌一次。

“殿下……妾身已有意中人。”

从福宁殿出来,姜屿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似的,无论是什么人向他行礼,他都置若罔闻,只是一味地拖着步子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活了这么些年,他竟是第一次生出自己什么都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夜色降临时,姜屿终于回到了东宫。

越过一众迎上来的宫人,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前头的崔湄儿。

他顿了顿,走过去,垂眼望向她,忽地启唇,语调温和得有些诡异。

“湄儿,你可愿做孤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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