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从天心峰离开，九黎还没从伤感的气氛里回过神来。
倒是微生羽，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先去了掌门所在的药心峰，谢过对方这段时间对徒弟的照顾。而后，他带九黎离宗，赴约去见陈行之和楼璟然。
前往浩天城的路上，微生羽终于察觉到了九黎异常的沉默。
他出声道：“为何愁眉不展？”
九黎叹了一声，“还请师父不要见怪。我曾听楼师叔说过只言片语，方才听您和师祖说的话，有些难受。”
微生羽怔了一下，清冷的眉眼浮起丝丝缕缕的痛楚，很快又被他强行压制了。
他不欲多谈，冷漠道：“多思无益，不必再提。”
九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他之所以这样难过，是因为微生羽的际遇，思及己身，想到此生还不知道能否再见一面的义兄，情绪才如此低落。
他藏起心中的落寞，转开话题道：“师父，我方才听您说回去，还有师祖说的任期，不知是何意？”
见他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微生羽放松下来。
他解释道：“我与师父本是擎天大陆浩天宗人。因你师祖接了镇守此界的任务，才来了这里。”
顿了顿，他道：“浩天小世界与浩天宗的渊源，你可知道？”
九黎点头，“我听木川流木师侄说过，浩天小世界为浩天宗所有。此界宗门，皆为浩天宗分支。”
“不错。”
微生羽道：“为师属于浩天宗剑峰一脉，七年后，你便随为师同往内宗。”
如此一来，九黎就不需要和药仙宗其他弟子争夺名额了。
只是……
他意外道：“剑峰？”
难道不该是丹峰吗？
微生羽点头，“我母亲，出身浩天剑峰一脉。”
提及母亲，他清冷的声音染上些许温度，泄露了一丝柔软。
九黎忍不住笑道：“那到时候，徒儿当去拜见她老人家。”
微生羽摇了摇头，淡淡道：“她在为师小时候，便陨落了。”
“啊。”
九黎没想到会触及他的伤心事，愧疚道：“师父，徒儿……”
微生羽笑了笑，说：“不必介怀，原本是我提起的。”
见他不介意，九黎松了一口气，随即笑道：“剑峰好啊！师父，我有一个师兄，前不久加入了浩剑宗。他是单雷灵根，肯定能得一个内宗名额。肥水不流外人田，左右他没有拜师，不如到时候让他加入师父您这一脉吧？”
“可。”
听他将师兄形容成肥水，微生羽眼中生出一点笑意。
师徒俩聊了一会儿，就到了浩天城。
因彼此关系亲近，双方直接约在陈行之二人的住处相见。
刚照面，楼璟然便笑着道喜：“微生兄，恭喜你出关！”
陈行之看过他的状态，也道：“境界已固，心境平稳，很好。”
微生羽对二人颔首为礼，声音清冷道：“恭喜陈兄伤愈，还有璟然，恭喜你结丹。”
说着，他取出两样物什，分别抛向二人。
“这是贺礼。”
陈行之和楼璟然用神识看过，吃了一惊。
陈行之皱眉道：“过了。”
楼璟然也连连推辞：“微生兄的心意我和三哥明白，只是，这实在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九黎见他们如此反应，好奇道：“师父，您给陈师伯和楼师叔送了什么呀？”
微生羽：“没什么，一条中品灵脉，一条下品灵脉而已。”
“………………”
九黎眨了眨眼睛，“而，已？”
陈行之沉声道：“灵脉便罢，须弥芥子非同小可，我与阿璟不能收。”
微生羽目露恍然。
明白了二人顾虑，他摇头道：“此为界珠，并非须弥芥子。”
陈行之和楼璟然怔了下，再用神识探查。
二人发现微生羽用来存储灵脉的“界珠”，虽可纳灵，但却缺失了时间法则。如此便只能算是容积更大的灵物袋，而非须弥芥子那等绝世宝物。
陈行之这才收下，道：“多谢。”
楼璟然不好意思道：“如此，我与师兄给你的结婴贺礼却太简薄了。”
他们当初送的，只不过是从衡阳大世界带来的一些灵草和种子。
微生羽却很喜欢这份贺礼，淡淡道：“甚合我心意，多谢。”
九黎听得一知半解，见他们终于过了礼数，忙问道：“须弥芥子是何物？界珠又是什么？”
这两样天材地宝，他在《天地奇物大观》里，竟然都没有见到一丝记载。
楼璟然见他一脸好奇，其他二人又都是寡言的性子，便接过话头，为他解惑道：“须弥芥子，或如砂砾，或如微尘，乃是蕴藏时空道韵的天地灵物。时空法则是天道本源法则，可衍生其余法则。如此一来，须弥芥子就有可能成长为浩天大陆这样的小世界。”
“……”
九黎的呼吸蓦地一滞。
这玩意儿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难道……
楼璟然将他的心惊当成惊讶，笑道：“须弥芥子难得，不过参悟时空法则的修士大能，也可以开辟出独立的空间，将法则灌入其中，生成一界。”
九黎砰砰跳的心脏瞬间安分了。
他就说嘛！
三十三重天那个一口一个宝宝的家伙，怎么可能是须弥芥子。
九黎笑起来，道：“听说秘境大部分是大能陨落后，留下的空间宝库。原来是这么来的。”
“嗯。”
楼璟然点头道：“大能开辟出的空间，正常的时候都隐藏在虚空。空间之主凭借神魂印记，可自由出入。若大能不幸陨落，这些空间要么永远遗落在虚空中；要么损毁；要么会在虚空漂移时，接触到某一大陆，与之法则相融，就变成我们所说的秘境了。”
九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楼璟然笑起来，随即道：“至于界珠，我也是初次听闻。”
九黎当即看向微生羽。
微生羽摇了摇头，淡淡道：“此物涉及浩天宗机密，不宜多谈。”
“哦！”
九黎立刻收敛了好奇心。
陈行之和楼璟然自然也不再追问。
这之后，微生羽便和陈行之开始交流结婴的体悟。
修士突破元婴，需要的不仅仅是灵气的积累和神魂的进一步开拓，更需要体悟天道法则。
微生羽修丹道，因灵根的缘故，体悟的是冰火法则。
而陈行之修刀道，体悟戊土法则。
虽不尽相同，但万法归宗，这一番论道彼此都有收获。
楼璟然已然结丹，也开始触摸道意，这些经验和感悟于他而言十分珍贵。而以九黎的境界，旁听这种程度的论道十分勉强。
不过，他仍然用心记下，来日待境界提升，自有助益。
三天后，将法则体悟悉数演练，微生羽就带着九黎返回宗门了。
临走前，楼璟然还将九黎和顾长凌从前托他们转手的三百只金纹鬼竹鼠，送予微生羽。
如今他与九黎的关系不可同日而语，自然就没再提买卖一事，只当是一份心意。
微生羽很是意外，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徒儿有心了。”
回到清澜峰，微生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九黎探查身体。
“莫要抵抗。”
微生羽冰冷的手指按在九黎手腕上，嘱咐道。
九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颇有了解，但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头乖巧道：“好的，师父。”
微生羽放出一丝微凉的灵力，进入九黎的身体，细细查探。
九黎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查探越久，他的神色越凝重。
正当九黎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明原委的时候，微生羽却忽然展眉，忧虑顿消。
“无碍。”
微生羽收回手，道：“为师观你体内之毒，似已生灵，于你并无性命之忧。”
说了自己的判断，他见九黎目露惊讶，却并无茫然之色，便问道：“你是否也有察觉？”
“嗯，徒儿确实知道一些。”
九黎虽然惊讶微生羽的诊断，比小白还精准，却没有隐瞒他的打算。
他想了想，说道：“师父，您知不知道，我和顾长凌是从异界而来，意外落入落魂秘境的？”
微生羽点头，“略有耳闻。”
当初在落魂秘境，明瑶真人就向他提过此事，只是他当时未曾放在心上罢了。
九黎笑起来，道：“我们来时，有一些奇遇。徒儿因此得知，我体内的毒灵乃伴生而来……”
他将三十三重天的判断说与微生羽听。
微生羽眼睛微亮，显然对毒灵也十分感兴趣，听得很专注。
待九黎说完，他才道：“既如此，你安心修炼。毒灵所需之物，为师会为你准备。”
说着，微生羽想起一事来。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木盒，递给九黎，道：“徒儿拜师时，师父欠你一份见面礼，你且收下。”
九黎不和他客气，接过问道：“师父，是什么呀？”
微生羽看他笑得眉眼弯弯，眼神柔和，淡淡道：“你看。”
九黎打开木盒，发现里面躺着两个银色手镯。
看样式，却像是幼童的配饰。
九黎取出银镯，仔细打量，发现每只手镯共有三段，以精妙工艺衔接成环，设计简单，却十分漂亮。
九黎笑眯眯地问道：“师父，这是储物法器吗？”
微生羽见他喜欢，点头道：“上品储物灵宝，内含铭文禁制，可挡合体初期修士全力一击。”
九黎：“…………”
他手一抖，银镯差点掉下去。
“灵、灵宝？！”
大惊之下，九黎的舌头都打结了。
微生羽见他惊住，眼睛嘴巴都张得大大的，颇觉有趣。
他笑了下，说：“为师予你，收着便是。”
九黎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银镯，眼中满是挣扎。
几番犹豫，九黎开口道：“上品灵宝贵重，但师父与我而言，非旁人可比。我们要做一辈子师徒的，师父宠爱我，日后徒儿孝顺师父，份属应当。只是……徒儿观这双镯子，似乎是师父自小佩戴之物，想来意义非凡。给了徒儿，没关系吗？”
微生羽听他一番话，眼神越发柔和。
再听他顾虑，微生羽轻叹一声，道：“徒儿说的不错。此物名为长生镯，乃为师出生之时，祖父所赠。为师一直佩戴至七岁，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将它取下了。”
迟疑了下，微生羽还是对九黎说了原由。
“为师的身世有些复杂，七岁时发过天道誓言，自毁一半血脉，与生父断绝关系。”
什么？！
九黎大吃一惊。
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怨，竟让小小孩童如此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