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商最受不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关怀，谁能遭得住。

一些被按下的苗头再次蠢蠢欲动。

这让她一整天的状态都像多巴胺分泌过度，思维比平时更敏捷，表现也更外向开朗，无论是宣讲还是后面的自由交流，收获了不少宣之于口的好评，通讯录一举扩增了近百个栏位。

去机场的路上，一众人东倒西歪，而岑商还在兴致勃勃地整理通讯录。

“在申城的企业还不少，菲奥丝这家现在申城总部在华亭，离春申只隔了一条街，他们锦城的老板已经把申城负责人推给我了，我约了下周三拜访，你们俩谁跟我一块儿？”

“这家纹风也不错，做人力资源的，下个月计划在申城设立办事处，谁来跟？”

“还有这家峰峦科技，做游戏的，也有在申城设分公司的打算，你俩看看。”

陆家瑜不想理她，卜芯雨把头转到另一边，有气无力道：“姐姐，你歇会儿吧。”

岑商不觉讨了没趣，她原先是做了完成政治任务的准备，但实际走一趟发现只要企业愿意来参加活动，总归是有外拓的规划。

她转过头去找秦露浓：“这几家你聊过没？都是明确要去申城的。”

秦露浓直接把帽子扣在她脸上。

飞机落地申城八点半，岑商关闭飞行模式，收到林维发来的照片，一张今晚从锦城出发到申城的高铁票。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虽然只有一张照片，没有任何说明，但满屏幕的“约不约”呼之欲出。

岑商没有那么急迫跟她再见面，回：「刚落地，这周可能没法约诶，好多东西要整理。」

林维：「我跟学妹一块儿过来看场地，她做出国留学和移民的，去年业务做得不错，打算尽快在申城设新公司，最好是在核心区。」

真有你的啊，林主任。

岑商心里啧一声，飞快撤回上条信息，重新编辑：「还住郁金香公园附近吗？」

郁金香公园对面就有一家品质挺不错的酒店，附近咖啡厅清吧扎堆儿，岑商本想约在星巴克，林维说她学妹不喜欢太商务，而且又是周末，不如去清吧放松一下，随便聊聊。

林主任倒没直接说学妹的项目直接给岑部长做，颇随意地缀了句“我们认识蛮多年了，我比较了解她”。

认识蛮多年等于信任，了解等于投其所好。

真正见了面，岑商觉得林维根本是乱讲。

她学妹看上去还没毕业的样子，青葱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不要小瞧我们小凌总，她大二开始创业，两年下来为我们高新区贡献了172万的税收，而且这还是有大学生创业税收减免的基础上。”

不怪岑商先入为主，因为小凌总太腼腆了，一直躲在林维身后不说话，被林维揪出来，催了好几遍才结结巴巴地说：“您、您好，我就在尚书创意园办公，你们的宣讲，我也、我也去了的。人太多，我没、没好意思……”

林维听不下去，把小凌总挡回去：“周五那天她给我发了好多你的照片和视频，迷岑部长迷得要命。”

小凌总恼羞成怒：“维总！”

林维不知是何居心地摸出手机，打开和小凌总的聊天框，播放视频。

这下，不怪小凌总落荒而逃，岑商也有种莫名社死的窒息感。

好在林维懂得适可而止，“小凌总原先是做站姐的，二次元可厉害了，好几个热圈当仁不让的老大，看不出来吧？”

岑商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小凌总，或许是察觉到注视，那小小的一团缩得更紧了。她心说确实看不出来。

“你别看她社恐，在网上拉业务简直如鱼得水，她只做私域，平台像大眼仔和小红薯随便做做，别的什么都不做，全靠私域流量，每周的获客量和转化率非常可观。而且你也知道，好些高净值新贵都在做出海计划，她手里现在至少有三千万的预订合同，还有若干意向。这才第一个季度。后续她还会涉及资产配置和转移，资产交易的税率，不用我多说吧。”

岑商沉默地喝着鸡尾酒。

口罩三年尤其是去年的静默后，移民留学是为数不多蒸蒸日上的行业，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在收缩裁员，这一行的扩张速度却令人瞠目结舌。而所有的迁移势必伴随资产转移，交易产生的税费，确实不用林主任多介绍。

林维一口饮尽剩余不多的透明酒水，岑商记得很清楚，她要的是纯威士忌。

酒杯被林维拿在手中轻轻摇晃，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岑部长。”林维双目炯炯，如火似箭，“我承诺三个月内介绍岑部长三个规上项目，换你一个。”

岑商知道林主任指的是哪一个。

但她断然拒绝了。

就算林维层层加码，到最后表示只需要帮她引荐项目决策人，岑商也没有松口。

她不可能答应。

或者说，她没办法答应。

“shine，你看起来好像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辜幸以若有所思地说，“也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做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情。”

岑商回过神，惊觉杯中水已经空了。

她不无慌乱地放下水杯。

“你的眼神躲躲闪闪，你一直在回避我。”辜幸以直击要害，“你的表现跟我以为的满载而归完全不一样，是周五和周末发生什么意外了么？”

岑商丝毫不怀疑，再给辜女士多一点时间观察，她甚至能猜到大差不差的程度。

她对辜女士就是有这样的信心。

辜女士没有给她调整状态的机会。

“和你出差认识的新朋友有关？”

firstblood（一血）。

“你的新朋友和你是同行么？”

doublekill（双杀）。

“你们肯定聊了一些业务上的事情，她想和你合作？”

triplekill（三杀）。

“对，她是锦城高新区的招商，她想用不少于五个项目，换我一个项目。”岑商不想被四杀五杀，主动坦白，“是我同事在座谈会上被激将了，说我在跟进一个重大项目，她想让我帮她引荐决策人……”

辜幸以了然：“我。”

shutdown（终结）。

岑商缄口。

多智近乎妖了啊辜女士。

岑商开始反思最近是不是过于顺风顺水，活该受碾压。

辜幸以不以为然地问：“有什么好为难的？”

岑商思考了不短的时间，谨慎地选用了一个基于立场的说法：“这位同行既然对我们申城的项目有想法，那她就不是我的朋友，而是竞争对手。我不可能把申城的项目拱手送给竞争对手。”

辜幸以慢条斯理道：“alice没有跟你介绍过吗？l&s在华业务不只立足申城和长三角，主要区域都会设立办事处，你的理由过于片面，不成立。”

“用项目做交易，”岑商纠纠结结地说，“我不太能接受。”

“人脉是资源的一种，合理而最大化利用资源是业务运作的基本要求。情感上不能接受的理由不够说服力，而且显得你……很不专业。”辜幸以微微挑起眉，“抱歉，我的用词可能不恰当。”

辜女士说的没错。

从纯粹工作的角度出发，林维的提议足够诱人。只不过是居中介绍两个人认识而已，她没有任何损失。况且l&s在华项目早已被区领导认领，她不会被分配业绩。

岑商也说不清为什么犯难。

坦白说，林维的风格岑商很喜欢，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欣赏和钦佩。

林主任深谙“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策略：先给一个不错的项目，再提出要求——小凌总的申城公司已经进小组在办列表了，而这还是在岑商没有给出明确答复的前提下。

岑商对比过，她对大部分合作渠道都使用了类似策略，但远没有林维出手大方，果决干脆。话又说回来，这跟她从事招商行业时间不长，手头没有足够调用的资源有关。

但岑商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同意林维的提议。

林主任也没有持续给她压力，介绍了小凌总这个项目后没有再联系她，追问进展或是什么。

反而岑商有些感觉对不住林主任。

白得一个项目。

如果打定主意拒绝，那就想办法用其它项目回报林主任，寻找其它途径和林维继续合作。她没必要将脑力浪费在这件本没有那么复杂的事情上。

她本不该这么拖泥带水，她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岑商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犹豫了两天。

也因此，在孟余堂午餐时被辜女士看出端倪。

她所有的理由只能勉强说服自己不再折磨自己，可是在辜女士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我跟这位新朋友不熟。她目的性和攻击性有点强，节奏太快了。我不知道她为人处世怎么样，我不知道是否能信任她。”

说出这句话，岑商根本没有底气面对辜幸以。

她在担忧。

忧心林维那种辛辣的行事风格冲击辜幸以。

担心后续发展不可控——但她不可能掌控所有事。

一件工作上的事情，为何被情感干扰？

岑商没有剖析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

“岑商。”辜幸以的语气冷清得令人不寒而栗，“你对我有独占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