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兰正在亲自下厨，见到直接进门的穆北城，不由得奇怪，“诶，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

“妈，爸回来了吗？”

“在楼上书房打电话。你去洗手，叫你爸下来一起吃饭。”

“嗯。知道了！我先去找爸。”穆北城应一声就匆匆上楼。

俞兰边解围裙边探头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

“什么事这么着急。”边摇头，边又转身进厨房去，临时替儿子加一道菜。

……

穆志贵刚挂了电话，穆北城边推门直接走了进来。

片刻的惊讶后，穆志贵开口训他，“几天不回来，连门都不会敲了？”

“爸，我有急事找您。”

“什么事？”

“您不是认识很多医学专家吗？有治疗胰腺这方面的专家吗？”

穆志贵正在翻着政府文件，听到他的问题，不由得抬起头来多看他两眼，“怎么？谁生病了？”

“我一个朋友的母亲。”穆北城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很可能是胰腺癌。不过，暂时还不敢确定。”

“什么朋友？客户？下属？还是……上次你说起的那个女孩子？”

“爸，您先别管这么多。您就说，有这方面的专家吗？”

穆志贵觑了儿子两眼，依然悠然自得，“这么担心？看来是后者了。叫什么名字？打算什么时候带回来给你爷爷过目？”

“爸！”穆北城有些失去耐心。

“有病历本吗？还有所有的检查报告，内容扫描下来发给我，我帮你发给吴教授看看。”

“病历本没有，不过检查报告我从医院拿了出来。”穆北城直接从衣服口袋里将报告拿出来，摊在父亲面前，“就在这儿扫描，您帮我马上找那吴教授瞧瞧。”

“嗯。”穆志贵将检查报告拿起来，走向扫描仪。边说边随手翻了下资料，看到报告上的名字，他脚步一顿。

“陆甜慧？”

狐疑的咀嚼这三个字，手指，已经不受控制的摩挲上去。

“怎么了？”穆北城见他突然停下脚步，有些狐疑的问了一句。

“这患者大概是多大年纪？”穆志贵突然转过头来问。

“报告上不都写得明明白白吗？刚满52.”

52岁。

是巧合吗？

穆志贵握紧报告，“你喜欢上的女孩子就是她女儿？”

“……嗯。”

“那么，姓什么？叫什么名字？”穆志贵急急的追问。

“爸，其实你也见过她。”

“我？什么时候？”

“上次在年会上，还记得吗？陆锋带她和您打过招呼。”

皱眉，回想。

猛然想起那抹似是而非的身影，那一瞬，穆志贵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傻在当场。

“那女孩……是不是姓莫？”

“爸，您怎么知道？”穆北城心下越发奇怪。

穆志贵激动的翻着那一叠叠文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而是快步将所有的报告都扫进扫描仪里。

狐疑的看看那厚重的医检结果，又看看穆志贵的脸色，穆北城心头的疑窦更深。父亲的手都在发抖，是自己的错觉吗？这个如山一般的男人，在政界呼风唤雨，从来都是不行于色，可今天却……

“您认识她？”缓步走过去，穆北城视线微垂，落在‘陆甜慧’三个字上。

“现在她人在哪家医院？”直接无视了儿子的话，穆志贵只顾自己的问题。

“泰安。”

穆北城唇动了动，还想问什么，穆志贵却忽然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

“今天的事，就你知我知！”

“所以，您的意思是……要瞒着妈？”

穆志贵只是从鼻腔里‘嗯’出一声，再没有多余的话，继而转身回到电脑面前，视线长久的落在屏幕上。

电脑的光线，照在那双精锐的眸子里。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让那些岁月打磨的精炼和锐利渐渐消散，眼底变得越发复杂而又夹杂着丝丝缕缕柔和之光。

柔情之下，竟还有几分难掩的愧疚。

穆北城拉了张椅子坐下，“爸……”

“北城，你们还在聊什么，饭都不用吃了？”

不等他开口，俞兰突然推门而入。

穆志贵抬起头来看向妻子，手上已经不动声色的将电脑里的资料掩盖。

那边，穆北城亦是精明之人。扫了眼父亲，忙站起身揽住母亲的肩头，“正要下去了。都做了什么我爱吃的？”

“下去就知道了。”俞兰丝毫没有起疑。

往日里，有什么事，他们父子也是向现在这样关着门谈事。

“你们先下去吧，我收拾一下，马上下来。”穆志贵起身将扫描仪上的资料取下来，不急不缓的封在牛皮纸袋里，看了眼穆北城推着俞兰出去的背影，“东西我先收着，有消息会给你答复。”

穆北城顿了顿步子，没有回头。起初还会担心父亲不肯帮忙，可是现在看来……恐怕，将来父亲会下的心力也不会少于自己……

……

莫小果正打算去清洗饭盒。门甫一推开，只见一抹身影正立在两米开外。即使50开外的年纪，可身形依然挺拔如松柏。

他并没有走到病房门口，只是若有所思的站在那。

50多年的岁月，在那张脸上刻下的不是沧桑，却是更耀眼的沉稳和大气。

原本只匆匆一眼，莫小果转身便要走。可扭头的那一瞬，却猛然忆起这个人似曾相识。

“莫小姐，他是你们的访客吧？一大早就站在这儿，这都几个小时了，也不进去。”护士小姐刚好过来，低低的和莫小果耳语。视线流连过对方的身影，又飞快的转开。

莫小果再次看过去，对方却也直接朝她看过来。眼神深邃，似有几分探寻，眼底含着浅浅的笑痕。

心有不安。

她想不到这个人来找自己的理由，除却是因为他儿子以外。

将饭盒搁在病房的窗台上，莫小果才缓缓走过去。

“穆先生。”

没有立刻回应，穆志贵只是从上而下的打量她。看她被自己看得有些局促的样子，才笑问:“莫小果？”

她浅浅颔首，只等着对方开门见山。

意外，穆志贵却只是双手背在背后，盯着病房紧闭的门。

“她……怎么样了？”

“嗯？”有一瞬的懵，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莫小果才半知不解的问:“我妈？”

穆志贵微微颔首，“医生是怎么说的？”

“我们都还在等结果。”莫小果疑惑的看着他，沉吟了下，才问:“您和我妈是……？”

“……”有半晌的沉默，穆志贵才低低的吐出三个字，“老朋友。”

三个字，轻描淡写，可是，又似乎隐藏着浓到化不开的情愫。

“原来如此。”虽然猜到，可莫小果心里还是忍不住意外。他和妈真的只是‘老朋友’这样简单吗？若是如此，为何他站在病房外这么久却不曾进去？

“我妈刚吃过饭，这会儿在午睡。您要进去看看吗？”没有再多想，莫小果客气的邀约。

望着那澄澈的眼神，穆志贵一时像是跌进了历史的长河里，有片刻的出神。

“穆先生？”见他沉默，莫小果低唤了一声。

穆志贵这才猛然回神，对上她询问的眼神，他亦不回答，只是微微侧身往前走了一步。没有立刻推开门，而是怔忡的站在门口，透过那小小的门窗往里看着。

眼神悠远复杂。似极力想要靠近病房里的人，可是，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让他不敢往前。

莫小果看着那迟疑的背影，到底还是上前一步，轻语:“您放心进去吧，妈刚吃了药，睡得蛮深，暂时还不会醒。”

听了这话，穆志贵这才推开门沉步进去。

莫小果并没有跟进去，只是探头看了眼，而后若有所思的靠在门口的墙上，安静的等着。

……

怕吵醒病床上的人，穆志贵将脚步放得更轻。拉了张椅子，沉默的坐下。从推门进来的那一刹那开始，他的视线便不曾从陆甜慧面上移开过。

20多年不曾见过。

时间刺破了青春的华丽外衣，都在他们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定定的看着那虚弱的脸庞，本已经完全忘记的一幕幕，此刻竟像放电影一样，一帧帧闪过。眼眶发热，手指更是不受控制的伸出去，抚上她的前额。

动作，轻柔。

就像过去年轻时那样。

记忆，一下子也跟着回到过去……

那一年，初夏。

气温高得让人心烦气躁。

几十名新兵被送到山区支援。乡下巴士上，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更是让人烦闷至极。

“喂！大少，你脸色这么差，不会是晕车吧？”

当穆志贵捂着胃，靠在椅子上时，云家小子云鑫凑了过来。

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的穆志贵，被分配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心里本就有气，加上这会儿身体不适，更是火大。

“走开走开！别吵我！”

“啧，你家老爷子就是有意折腾你！”要不是穆总司令发了话，谁敢把穆大少爷往这种地方送啊？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年轻气盛的穆志贵越发觉得窝火。

在外头玩什么没有？以前女人围着他团团转，让他恼火得很，可如今在部队里却连个女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落差实在也太大了些！

捂着剧痛的胃，站起身来，挪到司机后头，不耐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喂！停车！”

“回去坐好！”司机是老兵了，这种年少轻狂的新兵几时没见过？管你是什么院子出来的大人物，回头还不是被整得服服帖帖？

“我叫你停车！赶紧的！”

开车的老兵哼了一声，索性懒得搭理他。

穆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种蔑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恼得咬牙，像头狂狮一样愤怒的扑过去就要将那司机拎起来甩开。

前面是盘山公路！这样太危险了！

车内所有人都倒吸口气。这穆大少是疯了吗？

“你疯了！”突然，一声厉喝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