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集命录

第一百零九章 心结何解,春牽三叩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赵天冕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没想到原以为是自己靠山的人突然就成了天真的朋友,还要反过来帮他对付自己,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以聚魂灯换过天罗法衣算了。

天真看着赵天冕,笑呵呵的说道:“赵大公子,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啊?”

赵天冕现在哪里还敢有什么想法,他哭丧着脸,欲哭无泪的说道:“一切全凭二位先辈安排。”

赵博一听这话,心中多少还是顾念赵天冕是自家后人,于是开口说道:“将聚魂灯留下,你们几个就滚吧,出去之后不许跟任何人提及见过我的事情,听到了吗?”

幸好他没有真的让天真来了解此事,他所认识熟知的,只是当年的天假,是一个有些傲气的中年人,最喜欢的是拿拳头跟人讲道理。而现在的天真,最喜欢的是阴阳怪气的暗讽别人,最擅长的是稀奇古怪的各种损招。

虽然他转世之时保留了之前的记忆,但是不可避免还有转世之后的少年心性,贪玩好乐,偷奸耍滑那是必不可少的。

赵天冕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不住地应声,然后直接将聚魂灯取出,恭恭敬敬的献到了赵步面前。

赵博没有接,只是动了动手指,聚魂灯就自动飞到了赵春牽的手上,他盯着赵天冕冷冷的说道:“以后端正自己的心思,少用这些阴损的招式对付人,尤其还是自家人。”

赵天冕再次点头应声,赵博这才转过头来对天真说道:“你看这样行吗?毕竟是我家里的孩子,还请大哥顾念一下。”

天真自然是意犹未尽了,但是赵博都已经这样说了,自己也抢了赵天冕的两枚玉钱,也就只能按下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赵博立刻给赵天冕使了个眼色,赵天冕如蒙大赦一般,起身感激往远处逃,也顾不上其他人了,直接御风远去了数百里,然后才敢转头向着天幕而去,从一处隐蔽的阵法之中逃出了赵步山河图。

夜婴没有说话,紧紧的跟着赵天冕走了,轩辕殿见势头松缓,也一点一点的往远处摸去,轩辕陛见状,还悄悄的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替轩辕殿遮掩了一些。

他也害怕天真一个不开心,就要将轩辕殿好好收拾一通,即便是不伤及他的性命,那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就算是两人经年的不对付,但毕竟是自家兄弟,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家里老头子也得念叨自己。

天真自然是看到了他们这些小动作,却没有开口制止,只是暗暗叹气轩辕陛未免有些太过宅心仁厚了。你拿人家当兄弟,可是他有机会打压你的时候,会不会一样手下留情?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恐怕未必吧。

天真没有理会偷偷摸摸的轩辕殿,却出声制止了正大光明转身要走的登云阙。登云阙回过头,嗤笑道:“怎么,天真真人是要以境界压人,替自己师弟报仇是吗?”

天真恍然大悟般,好像自己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很是认真的点头道:“也行。”

登云阙知道他还是在戏耍自己,皱眉道:“你到底想要如何?若是真想报仇,那就尽管动手吧。只是这种事情都要假手他人,未免太过丢人显眼了。”

后面半句话,明显是说给李元锦听得,李元锦也没有藏掖,直接出声笑道:“云阙皇子倒是豁达,要是真的不介意的话,我可就请师兄动手了。面子这种东西,其实与我而言不太值钱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登云阙,连轩辕陛和赵春牽都有些错愕,李元锦平日里几乎是事必躬亲,尤其不怕事情繁琐麻烦,怎么报仇雪恨这么重要的事情却突然要假手于人了。

反倒是天真突然之间意兴阑珊,不再搭理登云阙,由着他在那里跟李元锦相互看着,转头对着赵博说道:“你呢,还打算窝在这里长毛?”

赵博看看自己身上邋里邋遢的样子,胡子蓬松头发杂乱,就连眉毛都长了两寸多长,确实像一个长了毛的果子,与自己之前的形象真的是天差地别,他嘿嘿一笑道:“不待了,见了你心情高兴,打算出去再逛一逛万里河山。”

天真笑道:“挺好,那还不开门,我们一起出去吧?”

赵博摇头道:“不了,我这要是一出去,肯定要给这些子孙后辈抓住,要是跟我爹一说,我肯定又不能脱身了,还是悄悄走了的好。”

天真点了点头,众人也就不在多说什么,赵博伸手划线,为他们打开了一到外出的门户,天真笑吟吟的站在边上让别人先出去。傅瑢默默地走到他跟前,悄悄的说道:“天真真人,这图是这位老先生画的,那这些水元是不是...”

她轻轻的拽出那个小黑布袋子的一角,有些疑惑地问,但是天真一把拦住,嘴里说着:“这小姑娘有什么事不能外面说,快出去!”一把就将她推进了门户里。

赵博作为寻道境的高人,怎么可能没听见这些话呢,原来自己图中那一大块墨迹是被天真尅下来的,他也混不在意,就当没听见一样,反正也是经年未见的老伙计,这种事情,他早晚都能占回便宜,当年那个天假多好骗啊,只要夸他厉害就行了。

赵天冕连滚带爬的逃出了赵步山河图,夜婴则就势隐到了阴影里没有现身,赵家人见他率先出来,都是一阵欢呼雀跃。封郃眼见如此微微皱眉,心里正在担心轩辕陛真就这么轻易地输了的时候,一脸铁青的轩辕殿也从里面出来,也不与任何人打招呼,直接一甩袖子就走了。

轩辕殿此举让众人无比疑惑,但是一见赵天冕的脸上阴云密布,怎么都不像轻松胜了的样子,也没人敢上前多嘴。赵刻踌躇了一阵,还是上前问道:“天冕,事情办得如何了?”

赵天冕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端起茶杯猛地灌水,把里面的茶叶都吞进嘴里,满面不忿的咀嚼着。赵刻心觉不妙,还想再问之时,画卷又是一阵抖动,又有人影从里面出来了。

傅瑢给天真一把推走,踉踉跄跄的从图里出来,李元锦赶紧跟在身后,伸手扶了她一把。轩辕陛和赵春牽依次出来,最后天真如同押着犯人一般,将登云阙从里面推了出来。

除了问阡,其余几人全部都出来了,赵春牽伸手一指自己身上的天罗法衣,冷冷的说道:“我们赢了。”

赵刻立时面如死灰一般,没想到自己和儿子布置了这么多,居然还是没有拿到天罗法衣,甚至有可能连赵春牽也再控制不了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轩辕家的一众人还在屋里坐着,想反悔也没有余地。

赵天冕满是不屑的开口,阴冷的说道:“若非是你们取巧,居然找了天真过来,你们怎么可能会赢?!”

赵刻和赵家一种长老都面色一变,失声问道:“天真,他居然也混进去了吗?”

天真往前一步,笑嘻嘻的说道:“你们只说百岁以下,我今年才十五岁,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赵家一众皆尽缄默,规矩是他们定的,严格的来说,天真确实只是有十五岁,完全符合他们的规矩。

赵春牽见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冷笑一声道:“我赢了,将我爹的灵位牌还给我,我要和我娘离开这里。”

见众人依旧不作声,赵春牽不再逼问,径直要出门,朝着宗祠大殿走去。

“不行!你不能带走我大父的灵位。”赵天冕突然站起身来,他身形一闪拦在赵春牽面前,满脸都是狰狞的笑意。

赵春牽面色阴沉,“那是我爹的牌位!”

赵天冕笑的更加放肆了,“那是我赵家先人的牌位!生为我赵家人,死后自然要进我赵家宗祠,受我赵家人供奉祭拜。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是你凭什么带走大父的牌位?”

“你要他跟你一样流离失所魂魄无依?还是说你以后嫁人,要带着大父的牌位,一起进别人家门?!”

赵天冕这句话,讽刺而扎心,赵春牽一时之间居然哑口无言。赵刻也在后面开口道:“不错,那是我大哥的牌位,绝对不能离开我赵家宗祠!大哥为我赵家鞠躬尽瘁,当受我赵家后世儿孙祭拜供奉。”

赵家的诸多长老也开始随声附和,一阵阵细碎的谈话声从人群之中传来,轩辕陛想要出声,却被李元锦和封郃双双按住了肩膀,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赵天冕压低声音,将话直接送到赵春牽的耳朵里,笑呵呵的说道:“你知道我根本不会上香祭拜,甚至连灰也不会擦拭一次,但是你就是带不走它,它只会在我赵家宗祠一角结满蛛网,虫蛀鼠咬。”

看着赵春牽脸上划过的两行泪水,和她冰冷犀利好像要吃人一样的眼神,赵天冕十分得意的笑道:“在这里,轩辕家和天真都帮不了你。啊对了,我西厢房的小妾屋里,床脚好像不是很稳,要不要找个什么东西去垫一下呢?”

赵春牽紧握的双手中丝丝鲜血流出,指甲已经深深的刺到了她的手心里,她张嘴开口,嘴角也有一丝鲜血流下,是她悲痛之余,将自己的内唇全部咬烂了。

赵春牽很快的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脸上,她转头一笑道:“二叔,我爹的牌位当然得放在这里,他是赵家的人嘛。不过,我能不能去祭拜他一下?毕竟我要带我娘出去转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还没等赵刻说话,赵天冕已经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行,家规说了,外戚女眷不得进入宗祠之中祭拜,这可是严令,爹你不能不守的。”

轩辕陛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出口喝道:“赵天冕,你别太过分了!”

赵天冕转头望向他,笑吟吟的说道:“轩辕少主,这是我赵家规矩如此,莫非你堂堂天下第一家,还要管别人家什么家规吗?”

轩辕陛怒喝道:“我人族先祖求存天地,勉力同生,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别!她不过是想祭拜一下父亲,你怎的就要百般阻拦?莫非你连这一点仁孝之心都不顾念吗?!”

赵天冕勾起半边嘴角,不屑的说道:“你轩辕家规矩如何,我们不敢管也管不了,但是我赵家规矩就是如此。别说她进不了宗祠祭拜,就算是日后你和她成了亲,你也不能进宗祠拜见你的岳父大人。”

“你!”轩辕陛怒目而视,但是却没了后面的话,不知道是被赵天冕所谓的规矩堵住了嘴,还是被他说中了心事不好再张口。

赵刻这会才开口,他心里其实早就了开了花,但是面上还是装的万分惋惜,叹气道:“春牽,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家规就是如此。外戚和女眷不入宗祠,几千年的规矩了,咱们也不好责备先祖不是?你要是真有孝心,就在此地磕上几个头,大哥他在天有灵,会知道你的心意的。”

轩辕陛还想说话,怎么都得去到宗祠门口才是,在这里磕头算什么规矩?但是封郃直接以真元将他制住,封住了他的嘴,他只能怒目而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封郃轻轻的与他传声道:“阿陛,都知道你喜欢这个姑娘,但是今日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有些事情,你越插手,就越容易受人指摘,反而会弄巧成拙。”

赵春牽听到这话,面上表情悲切,形容萧索,赵天冕此时还平平淡淡的补上了最后,也是最狠的一刀。

“哎,昔日大娘在的时候,大父的坟头上还能时常有人清理打扫,她这一走,不知道会杂草丛生成什么样子啊。”

“大父和大娘如此恩爱,肯定盼着生能同寝死能同眠,大娘百年之后,肯定要和大伯并骨同葬,这一走,也不知道是埋在哪处荒野郊外,茕茕孑立一座孤坟了。”

赵天冕一边从容的在赵春牽心头割肉,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她的神情,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将赵春牽留下来,以后再找机会慢慢控制她们母女,天罗法衣太过珍惜,他实在是舍不得就这么平白放过。

更何况还有赵春牽的自身资质在这里,不过二十六七的年岁,已经能够结成金丹,天赋比起自己都要强上一大截,不管以后是将她外嫁还是留在家中,都是一笔极好的生意。

赵春牽被赵天冕的一席话来回折磨,面上的表情时而狰狞凶恶,时而楚楚可怜,时而满面悲戚,时而犹豫不决,只是她被对众人,面上的悲喜只有赵天冕一个人能够看到。

就在她迷乱非常的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是傅瑢轻轻开口道:“春牽姐姐,伯母还在等你。”

恍若一声惊雷一般,赵春牽的心神瞬间澄澈万分,原本已经开始动摇要留下来的心思猛然一下决绝,逝者已矣,那里能有生者重要,自己纵然心如刀绞,但还是得先顾念母亲安危。

赵天冕猛然回头,恶狠狠的瞪向傅瑢,甚至以眼目发出了一道术法,向着傅瑢打去。自己眼看就要惑动赵春牽的心神,居然要被这死丫头一句话破功了,这如何能忍?!

李元锦觉察到了不对,急忙闪身要挡在傅瑢面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道术法随着赵天冕的目光须臾而至,旁人根本无法阻拦。李元锦眼见那一道法力波动从自己身边掠过,向着身后的傅瑢而去。

傅瑢看到赵天冕瞪向自己,眼神之中还有道道法力,知道他对自己出手了,惊了一下,但是旋即又想起了这几天一直在研习的那些先古道文,心中默念了一个“咒”字,也朝着赵天冕回瞪了过去。

傅瑢被那一道眼神震的一个趔趄,没有收到什么伤,而赵天冕被傅瑢回瞪,也只是眼睛一阵酸涩。李元锦正在懊恼自己没有拦住赵天冕的攻击,却看到傅瑢只是晃动了一下,什么事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赵春牽突然面朝北面跪下,眼含热泪,重重的磕头。

她满面悲戚,依依不舍,遥遥的望着北边,似能看见小时候只能在宗祠门口遥遥相望的牌位一般,呢喃的说道:“爹,女儿不孝。”第一下叩头,额头红肿,眼泪滴落在叩头的地面之上。

她猛然之间的动作,将周围的人都惊到了,赵天冕知道自己的算计落空,一脸的愤恨。但旋即又勾起微笑,自己今日,必然给赵春牽种下心结,此结常驻心中,如天堑横亘无人可破,她若想开解,只能回到赵家,回道自己的地盘!

她抬起头,伸手擦拭掉自己的眼泪,再度开口道:“爹,我会好好守护娘亲,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危害,请您放心!”第二下叩头,额头渗出丝丝鲜血,染红了地面上的青砖。

沉闷的磕头声再次落在周人耳中,也落在了轩辕陛的心上,他越过赵春牽的背影,看到了地面上的丝丝血迹,想要说话,但是张不开口。

赵春牽再度抬起头,面色坚毅神情决绝,她轻声说道:“今日我离开此地,是为我母,他日我返回此地,是为我父!”第三下叩头,力道之重,直接将地上青砖砸出丝丝裂纹,她的额头也彻底磕破,满面鲜血。

最后一句话,虽然轻如梦中低语,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可闻,赵家一众长老面面相觑,面色之中各有不同,戏谑、嘲弄、不忍、惶恐...各色驳杂,如同染缸一般。

赵天冕微微皱眉,他倒不怕赵春牽一个孤女能够翻起什么浪花,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丝丝的奇怪心悸,难以明说。

赵春牽三叩之后,起身而走,再不转头。

一身白衣,踏出赵家大门,翩然而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收藏本章

更多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