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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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宫闱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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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子时,李元锦正在挑灯读书,看一看自己小时候写的文章,感觉尴尬无比的时候,屋中突然平地起风,卷起一阵阵白色烟雾,等到烟雾落下时,李元锦已经起身行礼,口中称道:“龙君,好久不见了。”

龙君笑着答道:“道友,道法愈发精进了,返回家中我都不知道,若非你今日到了龙门观去,我还蒙在鼓里呢。”

今天白天,李元锦去了一趟父母坟前,精心的除草添土,然后又去了龙门观为两尊神像上香,还去龙君殿里转了一圈,这龙君晚上果然就来了。

李元锦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笑着说道:“看龙君周身气息勃发,旋转下坠丹田之间,这是要结丹的景象了,多年所望一朝在手,在此先恭喜龙君了。”

龙君有些尴尬的笑道:“当年为了结丹,多次算计道友,还请道友你不要见怪。”

李元锦倒是没有那个意思,直接哈哈大笑道:“龙君这说的哪里话,我只见龙君辛苦修行,观中还容纳我父母神位,感谢你都来不及呢,何来见怪之说。来来来,请坐请坐。”

龙君欣然坐下,很是开心的跟李元锦说道:“道友心胸宽广,道途自然畅通无阻,我观道友一身气息凝实充沛,想来已经和我一样,到了龙门之前了吧。”

李元锦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没有多于说什么。龙君则接着说道:“自从龙门观建成,我和那位董道友悉心尽力,不断操持着观中事务,就连那两位也十分用心,所以才能一直声名远播,香火稳固。”

李元锦好奇道:“两位?哪两位?莫非龙君观中又多了什么神灵栖身,还是有了游方道士落脚了?怎么我今日去,却没有发现呢?”

龙君这才想起那位董道友的嘱咐,这两位的事情可是无有先生叮嘱过不许提前泄露出去的,原来李元锦竟然还不知道,他连忙笑道:“哪有什么其他人,我说的是碧菡和淑静而已,多亏了她们两个细心,否则我和董道友两个男子,很多事情都考虑不到的。”

李元锦心有疑惑,明显看得出龙君的慌乱神色,但是没有戳穿,反而笑着说道:“碧菡姑娘和淑静,两个人确实精细的紧,尤其是碧菡姑娘,蕙质兰心聪明细致,做这些事情肯定是得心应手。”

龙君笑道:“是啊,自从你也为她立了辅神位,她的境界提升也很不错,现在也已经到了龙门境了。”

李元锦笑着恭喜,两个人相互一笑,突然之间就没话头,场面一下冷清了下来。

李元锦笑笑,开口问道:“龙君今天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言讲?”

龙君重重的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说道:“哎,反正已经麻烦你这么多次了,这一次我也就厚着脸皮来求你了。我得到一些消息,听闻瀚京城中有人传言,说我龙门观是淫祠邪教,要将龙门观拆毁,殿内金身全部砸掉。”

李元锦眉头一皱,瀚京城怎么可能去关心这小小县城的一个小观,况且瀚京城还有张越在策应,怎么可能会传出这种消息?这件事哪里是针对龙君,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龙门观中还有自己父母的金身,李元锦自然不能不管,于是他皱着眉头问道:“龙君,不知道这消息从何而来,可有确切说法?”

龙君沉吟道:“这个消息,确实是瀚京城传出来的无疑,据说是那一位早年曾经被关了禁闭的四皇子孙秧酒后说的,由于四皇子从未到过这里,与龙门观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所以就被人格外记了下来”

李元锦眉头紧锁,四皇子他是知道的,依着之前被文武抓到的麻长老所说,四皇子和五谷教、苦海教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之所以被孙劭禁足,也是因为这些事情。据说当时孙劭已经决意要将他直接赐死,是太子孙瑛一力保全才留下了他,怎么突然之间又跳出来了,莫非是孙瑛想要对付自己?还是以此来对付张越?

但是不管是什么,看来自己都必须要往瀚京城去一趟了。

李元锦笑着宽慰道:“龙君莫慌,龙门观不比往常,现在是有霖水国正统神位的道观,没有礼部的御批文书,地方官员绝对没有胆子敢随便拆毁的。龙君请放心,我这两天就去瀚京城一趟,打探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君显然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做,满面羞愧的说道:“哎,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麻烦你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答谢,真是惭愧啊。”

李元锦笑道:“龙君不必客气,我父母的神像也在龙门观,这件事也就是我的事情,龙君能够及时告知我,我该谢谢你才对。”

龙君这几年精心经营香火,看来是真的断了那投机取巧的心思,这一次来找李元锦也是真的没了办法,李元锦一答应,他就再也不肯留在这里,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第二天,李元锦与家里人说了一声就出发了,离开了清平城后,直接御剑而起,向着瀚京城急速飞去。

瀚京城中,一场兵变已经悍然发动,四皇子孙秧在夜里,带着几个人夜袭武德司,袭杀武德司所属官员一十五人,抢夺了武德司禁军右骁官印兵符,率领两千禁军,夜袭皇宫内城。

内宫之中,一位掌管司吏房的三品带班中官,伙同了手下二百多名近一年来新进入宫的小太监们,对着内宫方位最为松懈的西门发起进攻,将外面的两千禁军接引入内宫,等到内宫金吾卫和城外的羽林军赶到之时,国主孙劭和太子孙瑛,已经全部被囚,押在了金殿之上。

张越现在已经是朝中正二品的太子少傅,兼管了礼部一应事务,刚刚批完政务的他正准备休息,就听闻孙秧造反夺权,已经攻进了皇宫内城。得到消息的他勃然大怒,立即起身装束,穿上了一身鲜亮的银甲,手持长枪,驱马来到了内宫南门。

张越虽然是文官,但是心中一直仰慕那位琴胆剑心,世称“词中之龙”的稼轩居士,这一身甲胄和兵器,都是他早年间就已经准备下的,家里这几年还自己豢养了十八位与他一般装饰的骑军,时常与金吾卫和羽林军比试弓马骑射,步战兵器,而且还能屡屡获胜。因为一身白甲白马,被国主孙劭赐名“张白十八”,在瀚京城也是一方美谈。

张越时常念叨,那位稼轩居士空有豪情却命运多舛,直到死后才被追封为少师,而自己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太子少傅,何其幸甚。心中盼着能够有战事让他策马沙场,但是更盼着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张越带着十八骑来到内宫南门的时候,城门已经被封闭了,里面已经用沙土堵得死死的,羽林军和金吾卫又从不善攻城之事,营中连个撞车都没有,只能在城门口声赫喧天,但就是进不去。

张越这边一动,左丞张承就知道了消息,急忙将刘先生唤来,两人一起商议对策。张承此时心慌无比,既担心内宫之中出什么坏消息,也担心儿子张越策马阵前,遭遇什么不测。

刘先生也是一般唉声叹气,“姐夫,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谁能想到被软禁了好几年,刚刚出来不到半年的孙秧,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能力,居然能够突袭武德司,还能收买内宫的人为其策应,现在事已至此,孙秧已经把控了全局,可该如何是好?”

张承心慌至极,现在几乎是大事已定,孙秧必然是要登基坐殿了,这些年自己虽然没有与他亲近,但是也没有恶意的针对过他,孙秧即便清算也不会太用力,自己再度上殿为臣,也能够维持现状。

但是现在张越却策马杀到了皇宫内城,这可是一笔豪赌,若是真能成功救驾,那自然是功高盖世,但若是于事无补,甚至激怒了孙秧,那结果可就...

张承试探性的问道:“妻弟,你说我现在应不应该将阿越叫回来,不要去参合这一档子事情?”

刘先生沉吟半晌,笑着说道:“姐夫,你觉得你能叫他回来吗?那小子倔着呢,当年不就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就自己搬出去住了?他平日里又最仰慕那一位,时常说着文武双全忠义并行,你这会儿叫他回来,恐怕他根本不会理会的。”

张承无奈叹气,“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小子,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情,一个不妙,就要将身家性命,全部搭进去。”

刘先生笑言道:“姐夫,你还怕这个吗?得子若此,你该高兴才是。我们这些酸腐文人,生前身后求的不都是名吗?阿越此举,可是将你带进了名垂青史的路上,就算失败了,不管正史怎么抹黑,稗官野史之上,世世代代也能有你一笔美名。”

张承笑道:“这会又将我划进文人里了?当年我出仕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不是说我是一个渴求名利财权的贪子吗?这会又开始跟我站一道了?”

刘先生嘿嘿笑道:“这会不跟你站一起,那史书上怎么有我刘邝的名字?可惜了,我俩的名字之前,都有一个张越,张越的父亲,张越的舅舅,可是有这么一个后辈,又不得不让人称一句,万幸了。”

张承笑道:“现在知道养儿子的好了吧?早些年多少名门望族的小姐对你倾心,你就是不肯,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还天天说阿越不肯娶妻是个和尚,你自己不也是个老方丈?”

刘先生哈哈大笑道:“老方丈要去破戒了,今晚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兵火,咱们就看看阿越怎么拆解,以此下酒如何?”

右相府中,艾然也从床上坐起身,前来禀报消息的管家急忙上前扶住他,将他披在身上的被子搭住,一起来到了书桌之前。艾然伸手揽住了被子,开口问道:“孙秧真的已经打进了内宫之中,将所有事情全部控制住了?”

管家俯身答道:“禀相爷,孙秧确实已经攻进去了,并且已经控制了圣上和太子,现在内宫的近卫们也都被他把持了,在四处宫门口守御,抵挡着金吾卫和羽林军的进攻。”

艾然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接着开口问道:“城中百官动向如何?”

管家接着回道:“城中百官都瑟瑟发抖,缩于家中不敢出来,倒是左丞府上的内应放出话说,左丞张承和刘邝,两人正在府中饮酒,酩酊大醉。”

艾然冷冷一笑,“这个时候还敢饮酒取乐,这场兵乱定然是他们煽动的,记下来,若是孙秧败了,这就是钉死张承的死证。”

管家低头说道:“相爷,可是那张承的儿子张越,已经带领了自己一十八骑,赶到了内宫之外,现在正破口大骂孙秧,好几次想要攻城,都被城上的禁军射退了。说左丞与孙秧是同伙,恐怕...”

“恐怕,恐怕什么?”艾然冷冷一笑,“若是孙秧赢了,那张越就是谋逆的罪人,张承一样也逃不出死去。况且,就算是圣上赢了,张承在府中饮酒一事,也能够打他一个贪杯好饮护驾不力之罪。”

管家将头埋的更低了,静静地站在一旁。艾然揽着被子静坐了好久,居然都已经睡着了,微微的鼾声从他鼻间冒出,管家有心想要喊他,但是好几次欲言又止,就只能静静地陪着,不敢多话。

过了一会,艾然身子一顿,一个激灵从昏睡中醒来,伸手揽了一下被子,旋即又丢开说道:“更衣,我们去宫门外候着。”

管家一听,急忙劝道:“那里兵荒马乱的,现在过去,是不是太危险了,相爷还是早些歇着,等到明天风停雨住之后再去不迟啊,反正现在百官们都还在静静观望,相爷作为百官之首,不管是谁坐在那椅子上,您都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艾然冷笑道:“蠢货,我只是说去宫门外,又没说要去攻城。咱们先去那里,远远的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候着,不管明天是旧王平叛还是新帝登基,第一个看到的,依然是我右相艾然,当朝砥柱,国之栋梁。”

深宫之中,金殿之上,孙秧身穿龙袍,大刀金马的坐在当堂龙椅之上,惬意的抚摸着扶手,笑着说道:“父王,这龙椅坐着没有我想的那么舒服啊,怎么有些硬,有些硌得慌,您坐了这么些年都没觉得吗?”

他身边一个身着宽袖长袍,一顶兜帽连头带脸一起遮住的人笑着说道:“圣上,您若是不喜,明日早朝其实可以加一块垫子的。您看是要绣缎的,还是皮毛的?总归是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孙秧一脸惬意,转头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那人俯身回答,“圣上,您坐了这椅子,自然就是圣上了,只需要将那些多余的人全部铲除了,这椅子您大可以安安心心的坐稳了。”

孙秧哈哈大笑道:“国师不必多礼,我既然坐上了这椅子,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也会做到的。国师的那些师弟们果然厉害,轻轻松松的,眨眼间就攻下了武德司,才使得此事如此顺利。”

那人微微欠身,两个人在上面一唱一和,完全将金殿下面站的两个人晾在一边。孙瑛看着刚刚从龙床上被拉下来,只穿了一身单薄亵衣,冻得微微颤抖的孙劭,仰头怒斥道:“孙秧,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应该如此对父王吧?他年纪大了,不耐风寒,你起码该给他披上件外袍,穿上双鞋再说话!”

孙秧漫不经心的转过头,笑着说道:“你适才管我叫什么?”

孙瑛怡然不惧,仰头怒斥道:“孙秧!你...”

“叫圣上!”孙秧怒吼一声打断了孙瑛,接着又转换表情,极其温和的说道,“朕想听你再叫一次,叫我什么?”

孙瑛面色涨红,踌躇了一下依然抱拳,依着上殿之礼上前说道:“圣...圣上,父王他年纪老迈,请你体恤,让他穿上衣服再说话。”

孙秧听到孙瑛的称呼,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微微摇头道:“不行,他还没有称呼我...称呼朕,为圣上呢,你让他依着臣礼参拜,我就与你们衣裳穿。”

孙瑛勃然大怒,怒声呵斥道:“孙秧!不管你怎么折辱我都无所谓。但是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

孙秧哈哈大笑,在龙椅之上人仰马翻,他翻身爬起来,指着孙劭说道:“他?哈哈哈,他是父亲?你见过数十年不曾正眼看过儿子的父亲?你见过要亲手赐死自己儿子的父亲?他是帝王,不是父亲。我孙秧,有母,无父!”

“我母亲当年不谙宫闱,被人害死的时候,他做了什么?他只是随口赐了一个封号,这件事情就草草了之了。之后我日日夜夜不得安生,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别人会用一句话,将我的命也夺走了。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从那天起,我就立誓,我一定要坐在这个椅子之上,我要高高在上的看着你们,我要用我一句话,掌控你们所有人的性命,让你们所有人都仰着头看我,让你们所有人,臣服在我的脚下。”

“孙劭,孙瑛,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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