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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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更衣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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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命录 (.)”!

卫医命有些惴惴的走进了玄武七宿的主殿当中,宿主突然之间传召他,说有要事与他分说,眼见这更衣大典举行在即,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进殿拜见过宿主之后,卫医命就静立在一旁,反倒是宿主率先开口道:“贺医师,自我将你请上山来,拜入我筑衣教,现今该有七八年了吧?”

卫医命心中冷笑,请?四个人左右圈绕,硬披上一件黑不溜秋的衣服强掳上山,也能叫请?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卫医命还是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山中不知岁,具体年月我都已经忘了。”

宿主笑着说道:“贺医师可是还在责怪我不敬你的意愿,强行带你入山?”

卫医命刚刚准备说话,宿主却已经接着笑道:“无妨,为了我教,即便是你依然责怪我,我也只能担待下去。今天我请你来,其实另有一件事情跟你说。”

“再过几日,就是我教中十年一度的更衣大典,贺医师想必已经知道了。贺医师在我玄武七宿这几年,治伤愈患共一千三百五十二人,除三十七人因为重伤不治而死,其余人皆尽痊愈。”

“玄武七宿上下,包括那些被你救治的人,无不感念贺医师医者仁心,无不赞叹贺医师医术高明。玄武七宿的声望在逐殁山周遭,和诸多外方的同袍口中都提升不少,就连我也都是与有荣焉。”

“所以这一次更衣大典,我是想让你替我玄武七宿做一表率,进入成衣宫中面见教主,诉我玄武七宿的职务功过,与教主一同更衣,尽享我筑衣教繁盛荣昌。”

卫医命一听这话,猛然一下抬起了头,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资历浅薄,怎么能当此重任。对了,斗木獬殿中吕医师,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他才是最佳人选。”

卫医命一听要让他入成衣宫,心都已经凉了半截了,若是入了成衣宫,就算是那小子胆子再大,本领再高,那也不可能将自己带的出去了。再想找一个这样的机会,恐怕还要再等十年,下一次更衣大典才行。

再过十年,恐怕自己的心气儿都已经被消磨干净了,到时候就算是能离开此地,自己还愿意为此涉险吗?

卫医命一通摆手摇头,宿主见状也是笑道:“贺医师不要着急,接下来才是我想说的事情。你的名字我虽然报了上去,但是长老们审阅之时,却有了些不同的说法。”

“长老们觉得,你入教年限太短,且已经破例从黑衣擢升为了灰衣,若是再参加更衣大典的话,恐怕教中其他同袍会有意见,所以再三审度,还是将你的名字从上抹去了。”

抹去了?卫医命差点没乐出声来,绕来绕去的差点没把自己吓死,抹去了就好,不去了最好!

宿主起身走到他跟前,满面歉意的说道:“贺医师,这件事情是教中长老所定,我也没有办法更改,还请你不要怪我。我在此与你保证,等到下一次更衣大殿,成衣宫前一定有你一席之地。”

卫医命故作失望的缓缓点头,还煞有介事的轻轻叹了口气,满是无尽幽怨哀愁,却只能委于腹中不得倾诉。

但是他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下一次?下一次让你爹我当教主都可以啊,前提是你们能找得到我。

心中的不安大定,卫医命心情大好的离开了主殿,现在满心期盼,就等着更衣大典之时。

更衣大典时日临近,逐殁山下到处都聚满了从申山各处返回的筑衣教教众,垂泪城中也出现了诸多黑衣、灰衣的人,将各处酒楼客栈全都住满,不少空闲下来几近荒芜的民宅,也重新燃起了点点灯火。

周遭数百里,那些零星的、结伙的、自成帮派的,只要不是筑衣教的人,统统有多远走多远。更衣大典期间,谁知道你会不会遇到一两个不讲道理的教众,生出事端来,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之前已经出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有一位仙人境仗着自己的修为精深留在了附近,给筑衣教的黑衣弟子招惹上了。照理来说,那人并没有主动生事,筑衣教本该礼让一步,各自给个台阶了事才对。

可结果如何?那位仙人境的豪强,就是因为与一个黑袍弟子争抢茶座,就被筑衣教五位金衣人追杀万里,最后断了他一只手才算了事。

虽然之后那位生事的弟子也被严惩,摘了金丹毁了根本,没过两年就死了,但是那位仙人境的无妄之灾,还是已经遭受下了。

筑衣教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关上门来,我教中分辨罪责,惩治徒众,但那也是先将门外的聒噪之人,打的不敢出声之后的事情。尤其是在十年一度的更衣大典之上,更不想听到任何旁的声音。

李元锦靠着朱山明的一件黑袍,和诸多外方教众齐聚山上的机会,在逐殁山上往返了不下七八遭,将逐殁山除了南面朱雀七宿的地理位置,山间路径,全都摸了个遍。

时常上山,就与黄顺和余常言两个人渐渐混的熟了,两个人与他多次闲聊,还给他探听出了不少逐殁山上的规矩,就比如巡逻之时的规矩和禁忌。

对他们这些人而言,上下山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任何悬崖绝壁都挡不住御风驾云,但是逐殁山上的巡山队却也不是吃素的,凡有人乘风而起过十丈,不出十息时间,马上就有巡山的教众杀到。

这一点李元锦自然要牢记在心,原本以为只要绕开那些人,到了安全处就能够御剑逃走了,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禁制,看来还是要依着路途下山,起码走出了逐殁山的范围,才能有所行动。

更衣大典前三天,李元锦最后一次上山,与卫医命见了一面,约定了三天之后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当时卫医命说起自己差点就要去成衣宫的事情时,两个人都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惶之感。

在那之后,李元锦便没有再往山上去了,在屋中一门心思的回溯山上路径,在脑中一遍遍演练逃走的路线和时机,规避掉一切可能出现的风险,将被发现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种事情,万不能有一丝的侥幸心态在里面,若是出了一丝纰漏,两个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更衣大典,明日开始。

朱山明看着面前的葫芦,有些自嘲的笑道:“小兄弟,看来你早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办法,只是不能完全信任我,所以直到这最后一刻才说出来,是吧?”

李元锦没有解释,有些赫然的说道:“还请朱大哥见谅,毕竟交浅言深已是大忌,更何况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情。而且我也存着最好能够自己上山,少牵绊一些朱大哥的心思,否则你上山之后无缘无故换了一枚葫芦,若是被有心人说起,大小都是个麻烦。”

朱山明笑道:“了不得喽,现在的年轻人心思真是深沉,恨不得比别人多长一个心眼儿。我都有些舍不得放你走了,若是你能入我教中,怕不是短短几年,就能接替了我的位子,让我好好清闲去了。”

听到这话,李元锦的心中一拧,自己这颗借来的心生有九窍,可不就是比别人多一个心眼儿呢。只是...

他赶忙转回了思绪,对着朱山明抱拳道:“朱大哥,我这一进去之后,恐怕咱们就不会再见了,我先在这与你道一声谢,就此拜别了。”

朱山明笑道:“你这葫芦可是了不得的好宝贝啊,能够纳人于内,我已经开始眼热了,你还敢将它交到我手上吗?”

李元锦笑道:“眼热的话,朱大哥少看两眼就是了,若是朱大哥真有心抢夺,不管交不交到你手上,我都一样守不住它。还请朱大哥打开塞子,我这就进去了。”

朱山明哈哈大笑,开口说道:“万事小心,祝你们能够成功逃离,再也不要回来了。”说罢打开了塞子。

李元锦重重抱拳,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收束身形,一头钻进了天蕴葫之中。

朱山明将葫芦仔细的挂在了自己的腰间,但是却没有更换那件黑色的长袍,而是骑上了一头白色的小毛驴,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向着逐殁山缓步慢行。

李元锦钻进了葫芦之中,来到了后面半段里,好似进入了一间奇怪的屋子一般,除了脚下是平铺的木质地板,四周墙壁和屋顶却都是弧形的。

他走到床边上轻轻的坐下,伸手拉起床上人冰凉的手,微笑着说道:“你放心,我马上就能找到人来救你了。”

朱山明侧身坐在毛驴之上,一路上都是毛驴项间的叮当声响,虽然步履缓慢,但是行进速度却极快,不过区区半个时辰,就已经来到了逐殁山的山前殿。

山麓之上,四处都是教众搭建的帐篷,虽然制式不同,但却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帐篷之间穿行的人皆穿黑袍,连一个灰衣人都不曾见到。

这些,都是无缘登上逐殁山参与更衣大典,却还是千里迢迢赶来此处朝圣的人。严格的来说,他们其实连教众都不是,只能算是黑袍教众再收的弟子,身上的衣着,也都是自己依着黑袍仿制而成的。

这些人,不辞劳苦赶到此地,在逐殁山前扎下帐篷,等的就是子夜更衣之时,逐殁山上燃起的一百零八处焚衣火。届时山下连绵数十里,也会一同点起篝火,遥相庆贺。

帐篷全都规规矩矩的扎在了青石道路的两旁,朱山明骑着毛驴,在周围无数人的注视下,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山前殿。

负责看守的两个黑衣人拦都没拦,甚至就让他骑着毛驴,一步步的登上了逐殁山。

筑衣教中,除了黑灰金白四色衣袍,还有个别身份极其特殊的人,是不用穿上专属袍色的。

那些朝圣的人一见如此,心中马上就明白了一切,呼呼啦啦的跪下了一大片,朝着毛驴的屁股施以教礼。

毛驴在山路之上踢踢踏踏,伴随着一阵阵的铃铛声缓慢登山,沿途遇到的白虎七宿巡逻护卫的弟子,全都停下对朱山明施以教礼,但是朱山明微闭着眼睛,就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前面不远处,已经能看到白虎七宿高大洁白的墙体,朱山明微微一笑,伸手扯下腰间的葫芦,在其上轻轻的敲了两下,抖手将葫芦远远的扔到了路边的草坷里。

拍了拍手,朱山明又从储物器中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葫芦,端端正正的挂在了自己腰间。

日至正午。

成衣宫上突然传出了一声响彻天地的巨大钟鸣,将成衣宫上的万里云海皆尽荡开,钟声从上而下响彻整个逐殁山,然后沿着诸多的从山支脉,向着更远的地方荡去。

逐殁山两侧数百里之外的美人眼和英雄目,随着钟声的激荡而至,湖面上开始泛起道道波澜,一层层的蔓延开来,由湖心到湖岸,全都开始微微震动。

突然之间,美人眼和英雄目湖心之中,窜起了数千丈高下,百丈粗细的巨大水柱,水柱在顶端骤然炸开,散落成一片薄薄的水幕从高空垂落,好似鲸喷一般,绚丽而繁华。

逐殁山上下,所有的人全都手持教礼闭目低头,默默的聆听着钟声的余韵,面目之上,皆是无尽虔诚。

成衣宫上的巨大钟声,一共响彻了十二声,代表着午时已到,通穿了逐殁山方圆万里的所有人。

更衣大典,开始了。

逐殁山上下,所有人都将身上的着色衣袍脱了下来,整整齐齐的叠放好,露出了早就穿好的素色衣袍。

这些脱下的衣服,稍后会被专门负责的人统一收起,存放在那一百零八处点火之地,只等第三日子夜之时,将其点燃。

朱山明并没有动手脱下身上的衣服,他的衣袍,在第一声钟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逐渐褪色,等到第十二声钟声落幕,他放下执礼的手时,衣服已经变成了素白一片。

朱山明从毛驴背上滑下,伸手拍了拍毛驴的脖子,笑着说道:“老伙计,这上面你又不能去了,就在这等我吧,等我下来了,给你带上几坛好酒。”

毛驴噗嗤了一个响鼻,算是回应了他的话,自顾自的走到了边上,朱山明则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循着白虎七宿殿后的道路,正色而上,往成衣宫而去。

在他身后,四面八方涌出来几百号人,皆是身着素色衣服,一个个衣冠整齐面色肃穆,步步拾阶而上。

这些人步伐整齐统一,朱山明踏一步,他们就跟一步,与他中间,始终间隔着九层台阶,无一人胆敢逾越。

宽大的台阶两边,是一个个身着白色盔甲,手持长戈旌旗的教众,全都是从白虎七宿中选出来的身长力大之士,一个个笔挺的站在道路两侧,目光微视前方远处,不敢有丝毫晃动。

每隔九阶台阶,就是一对仪仗之人,这台阶共长九百九十九阶,从下望去,这两百多人连贯成线,就连手中的长戈旌旗,都没有分毫的偏移落差。

朱山明一步一步,走到了台阶的最顶端,入目之处乃是一个千丈方圆的巨大平台,地面之上一片素白,连一丝雕琢过的痕迹都没有,恍若雪夜之后的旷野平原一般。

踏足其上软绵非常,真好像踩在了雪地里,但是却无一分冰寒之意,挪开脚步,地面上也没有一丝脚印。

有不少第一次有幸踏足成衣宫的人,立刻就开始盛赞这地面神奇,马上就有身边人为他轻声解惑。

这平台乃是初代教主,采九天之上日精月华,混以万里浮云炼制而成,其间又掺入了数千方的白玉精粹在其中,故而才温润如玉,皎洁同雪,软绵似云。

平台之上,四周站定着三百六十五位白虎宿的教徒,人人皆穿素白衣服,四面相外站着,双手持教礼,微微低头望向地面,不管平台之上来了多少人,都不曾转动一分眼珠。

这些正是白虎七宿之中最为出彩的那些教徒,被选出来值守成衣宫外,也是原本黄顺和余常言会被分派来的地方。

平台正中,是一座凌空悬浮的巨大宫殿,离地丈许之高,四面悬浮着九阶宽大的台阶,正对着四面拾阶而上的诸多徒众。

当中大殿高三百六十五丈,每一面墙都好似崖山石壁一般雄伟,也是通体皎白,与平台的材质一般无二。其上门户窗扉洞开,飞檐拱角雕花纹饰,线条流畅不显雕琢,整座宫殿竟然是一体铸炼而成。

四方来人拾阶而上,进入了高有十丈的宽大殿门,直入大殿之中。进来的时候,诸多教众是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入的门,但是到了大殿之中,所有人却是从同一门户出来的。

四座门户合成一个,但是依然不显分毫拥挤,数千号人从大门之中鱼贯而入,进入大殿之后就不许再度开口说话,必须等到子正时分,齐声奏请教主,现身一同诵读教规。

成衣宫大殿之中无一根梁柱,甚至连墙壁也不曾看见,入目所见,四周能看到整个申山的所有景致,哪怕是远在四方的申山入口,其上崖刻的“申山”二字,都一样纤毫毕现。

那些第一次进入成衣宫的人,见到这种叹为观止的场面,纵然一路都惊喜不断,但还是有些难掩心中的震动。这种感觉,是根本难以用言语来表述的,不是亲身入殿一观,根本就无从言说。

原来教主坐镇中宫,便能一眼望遍整个申山,能知所有事,能见所有人,整个申山,根本就是他掌中纹理,指间珍珑。

心中对于筑衣教的忠诚和敬畏,不由得又加深了三分。

不过奇怪的是,四周可见的,只有逐殁山之外的景致,整座逐殁山都好似灯下黑一般,不管你怎么找,从哪个位置开始,只要是视线到了逐殁山的山脚,就变成了众人脚下莹白一片的地面。

由午正开始,所有与会之人逐步登顶成衣宫,朱山明他们只是第一批而已。之后陆陆续续进来的人,全都和前人一样,依着各自的位置坐下,微微闭目养神,静候教主的出现。

子正时分,位于座次最前的十二位大长老,四位宿主和他们身后的三十六位特使,带领身后众人起身,手持教礼,一同出声奏请教主现身,执掌大典。

“恭请白衣教主法驾现身,擎领四方教众同袍共襄盛举。”

一袭白衣从天而降,一个身姿俊逸的人缓缓的落在了正中教主之位上,堂下众人微微低头垂目,无一人胆敢仰视。

教主持礼回敬众人道:“恭请诸位同袍,与我一同持礼。”

堂下众人齐声应诺,然后在教主的带领之下,众人齐声念诵教中九十九条教规。

在众人恭请教主现身之时,他们的声音,就如正午的钟声一般,响彻整个逐殁山上下。山上山下的弟子们,也都手持教礼,虔诚的望向了逐殁山顶峰。

一袭白衣不光出现在了成衣宫大殿之中,他的千丈幻象,也一同出现在了逐殁山的山顶之上,只是面容虚幻好似银河星海,只有一双眼眸清澈袭人,似是凝视着每一位教众。

山上山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低声哭泣,死心塌地。

教主开始出声诵读教规,堂下的诸多长老特使也开始出声诵读,山上山下的无数教徒也齐声应和。

但是奇怪的是,所有人耳中听见的,却只有教主一人声音清晰可闻,其余人都如协奏之曲一般,落在了教主的声音后面,就连自己的声音也不例外。

九十九道教规念诵完毕,逐殁山山顶的幻象和声音也一同消失,但是依然有人久久跪地,手持教礼不肯放下。

念诵完了教规,教主双手对开,朗声说道:“诸位同袍,请落座。”

之后的事情,就只能在殿中而议,就算出了成衣宫,也绝不能对外泄露半个字。

众人坐下之后,这才有人微微抬头,想要看看教主的真容,曾经无数此设想过,可能是一位威严的中年人,可能是一位面色祥和的白发老翁,也可能是一位端庄雍容的巾帼豪杰。

但是一眼过去,却怎么都没想到,是一位容貌平平的年轻人,板板正正的面色,好似一张白纸一样。

心中曾经设想了无数的面容,就这么被一张白纸一般的面相给摧毁了。

略微遗憾之下,不由得再去看了第二眼,立刻就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与有荣焉的自豪。

第二眼的时候,殿上的教主依然如故,但是却好似换了一张面孔一般,让人有七分熟识,三分陌生。

何等妙法,何等神威。

一人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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