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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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柴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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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命录 (.)”!

清平城东面,数十里外的官道上,三个中年男人正在一步步的往前走着,直奔清平城而来。

打头那人神色疲惫面色萎靡,眉目之间难掩一丝兴奋地神色,所以步子还能迈的勤一些。但是身后那两个人早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两只脚都不离地,一寸一寸的往前硬蹭了。

身形瘦小的那个汉子突然一个趔趄,直接在大路上摔了个狗吃屎,随即他趁势就翻身往往路边一躺,气恼的说道:“娘的,累死老子了,不走了不走了!”

在他身边那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大汉也一屁股坐下,伸手揪下路边一朵野花放在嘴里嚼着,若不是那花上的蜜蜂飞的快些,都要一同卷进他的血盆大口里。

刀疤伸手拂开嗡嗡乱飞的蜜蜂,瓮声瓮气的说道:“苟二,到底还有多远才能到你家,老子也累的走不动道儿了,不行就先找地方歇歇,吃点东西再走。”

走在前面的苟二踮起脚尖抻长了脖子往前瞅了瞅,然后肯定的说道:“快到了快到了,再往前十几里,过来前面的那座山就是了。你们看看,那座山就是灵鲤山,当初我们遇到山神的那地方。”

原本躺在地上的瘦子一听苟二的话,腾一下就坐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靠,能不能不提这事儿?一说到山神就能想到那可恶的小子,一想到那小子就想起那个短命鬼老大。”

瘦子也顺手揪了一根草叶嚼着,气鼓鼓的说道:“自从跟了老大,三天饿八顿,唯一的那一顿还是他吃剩下的,想起来我就有气,要不是他当年非要绑架那小子,咱们几个何至于畏罪潜逃十几年。”

这三个人,正是当年绑架李元锦和康贾,最后在龙侯祠被当时的龙侯显灵,吓的再也不敢留在清平城,一路往东逃遁,在外逃亡了十几年的苟二、猴儿和三滩儿。

原本出逃之时还有四人,生怕自己绑架的事情暴露被官府通缉,他们先是往东逃到了远平府,足足躲了好几个月才发现并没有什么海捕文书跨境而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四人没有什么求生的手艺,又不甘愿给人当杂工,就依然四处坑蒙拐骗,这十几年拦路抢过劫,入过当地的小帮派,也学人做生意跑过单帮,反正兜兜转转好下来,没有一件事情干的成的。

远平府毕竟是边陲之处,也没有太富庶,四个人一合计,所性再度迁徙,南下到了四江府。这里水脉畅通交通便利,西南方向又是霖水国最为富庶的三府原,偏门的生意比起远平府,不知道要兴盛多少。

码头上的盐帮、漕帮、苦力帮,水路上的水匪河盗,市井里的三教九流,各方各面的势力错综复杂,四个人只要能够混进一处去,就能凭着一股狠劲儿混出个名堂。

靠着老大的心黑手狠和三滩儿的好身手,四个人还真就混进了当地一个帮派,很快就做上了一个小头目,手底下有了人手,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地盘。

只是这好日子才过了没半年,老大带人抢地盘的时候失手杀了人被官府抓住下了狱,关了两年之后,适逢朝廷要开挖运河引瀚水入瀚见府,就将四人征为了劳役。

开挖运河虽然辛苦,但是总比关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好太多了,四个人做工之时与人闲聊,这才知道开挖运河的主事之人是当今太子,而提出此项工程的,是当今圣上跟前的两个少年俊彦,国之栋梁。

听到了李元锦的名字,四个人自然是吓的心惊肉跳,之后偷偷的在做工之时远远的看了一眼,虽然他这几年面目有变,但是那眉眼神色,赫然就是当年自己绑架的那小子无疑。

这种事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绝对不敢往外说的,万幸自己现在终日蓬头垢面他也看不出来,死死的憋在心里就好了。

没过多久,第一段河道就挖通了,听说在开闸典礼之日,那李元锦为了救人跳进了湍急的河水里死了,四个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再也不用提醒吊胆的过日子,安心做好开挖运河之事就好了。

而这一挖,就是小十年的时间,四个人的罪责早已经赎清,便从劳役转为了民夫,每日干活还有工钱可拿,四人当时也没有任何本钱,无路可选,索性就接着干了下去。

半年多前,运河经历了好几次的停工整改,终于全线挖通,除了主道之外,还有数道支流小型河道遍布在瀚见府境内,将瀚见府的千里黄沙也变成了一方沃土良田。

就在河道最后完工的时候,老大与人在河道边上守夜,喝大了非要去运河边上撒尿,说这是皇帝老儿和太子都干不成的壮举,最后失足滑落,给溺死在了河道里。

老大成了为开挖运河而死的百十个冤魂之一,也是最后收尾的那一个,虽然死的不太光彩,但是官府还是一视同仁的发下了抚恤金三十两,就落在了其余三人的手上。

可怜这四个人,这些年开挖运河得到的工钱,全都在半夜里和工友官兵们耍钱之时输了个溜干净,骤然得到这一笔意外之财,反倒是让他们有几分念起老大的好了。

三人拿了钱,凑在一起一合计,已经在外飘零了十几年,苟二还惦记着自家清平城的老房子,就提议猴儿和三滩儿一起回到清平城去,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回去,最后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猴儿和三滩儿经年游荡,一直没有一个栖身之所,听到苟二这么说,三个人也是一拍即合,随即便动身启程,路上的时候,苟二还给二人畅想了一下自己的宏大计划。

“等回到清平城后,花点钱将我家的破房子收拾一下,然后咱们再置办点骰子、牌九、鱼虾蟹、麻将之类的东西,咱们就在我家里开一个赌档,咱自己坐庄。”

“靠着咱们这些年从那些老赌棍手上学来的出千手法,在器具上做一些手脚,保准是稳赚不赔,要是有人敢闹事儿,就由三滩儿去收拾他,反正这些年你的手上功夫也不曾落下。”

“咱们起上三个厉害的名号,就不怕别人不来我们的场子,我都想好了,就叫赌神、赌仙和赌圣。等到咱们赚了钱,就扩大规模再开分号,一步一步,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显然,苟二的美好愿景让猴儿和三滩儿十分激赏,三个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奔着清平城走了回来。

听到前面十几里就到地方,猴儿和三滩儿也不再磨蹭,强提起最后一股子劲儿,越灵鲤山,过清平河,从东边的福安门进去,一路走到了城东北角苟二的家中。

清平城几十年的变化让苟二看的是唏嘘不已,所幸城东北角的那一快荒地未曾被人平掉,苟二那栋破旧的老房子也就残留了下来。

窗户和门板早就不在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拿回去劈了烧火了,屋内四周结满了蜘蛛网,桌椅板凳一个也无,就连屋顶都破了一个大洞,在雨水滋润下屋中都长出了一颗小树。

猴儿和三滩儿一见如此破败景象,立刻就没了一开始时的心气儿,软塌塌的坐在了地上,苟二无奈之下只能出去先买了些吃食回来,三个人缩在没有门窗的破屋子里将就了一夜。

之后三天,三人大干特干,这十几年的劳役生涯让他们的身子都分外壮实,除草铺瓦修葺屋子也是手到擒来,很快就将屋子收拾了出来,摆上了三个长长的赌桌。

没几天,清平城的三教九流都听说来了三个厉害的赌术高手,叫什么赌神、赌仙、赌圣,于是各方的赌徒混混儿,不管是为了捧场还是砸场,都往这拥了过来。

在三滩儿收拾了好几波找茬的小混混之后,苟二又是土生土长的清平城人士,他们这“三仙宝局”就正式在清平城立住了脚,甚至还吸引了好几个没什么势力的小混混儿烂赌鬼来投靠。

之后的几个月时间,三个人带着几个手下,就在宝局里没日没夜的拼搏,等到所有人都散了之后,就随便往赌桌上一躺,盖上被子就呼呼大睡,真真正正的以业为家,勤耕不缀。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靠着在外学来的偏门本事挣上些钱,但是渐渐的手段败露,就没有之前那么灵了。加上三人挣了钱之后也不长远打算,由着性子吃喝嫖,没几个月手上就没有钱了。

没了赌本的宝局,自然就不会再有人去了,三个人又陷入了之前的窘境,满手赤贫只剩下一屋子的赌具,于是就又开始琢磨起别的歪门邪道了。

清平城这些年最为风光的,自然就是无缘无故继承了李家家业,从家仆骤然成了主人的柴忠了。虽然有很多人在背后说柴忠是噬主夺财的恶仆,但其中那酸溜溜的味道,却怎么也掩盖不下去。

柴忠自从接手了满月楼之后,寿厚斋便也一起收了回来,从此城中街心的繁华地段,便被他一人占据半数,加上他人忠厚老实,做起事来又兢兢业业,自然是一日比一日财源广进。

苟二三人当年失手,对于李元锦一直怀有一丝恨意,之前做劳役弄宝局,忙的时候得意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现在再度落魄,就翻起了这当年的旧账。

于是,三人就将目标定在了柴忠的儿子,年方九岁的柴薪身上。

当年无有先生还在的时候,就给柴薪起了一个字,叫真金,虽然依照规矩,他得二十岁及冠之后才能用字,但是现在先生却说他八岁之后就能用,于是家里人已经开始真金真金的叫了。

柴薪自小的时候,就是虎头虎脑的顽皮孩子,现在****岁更是人嫌狗不爱,平日里淘的都没有边了,什么跟人打架,烧同学课业,扒同学裤子之类的事情,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

但是这小子偏偏又生的十分聪明,李元锦原先书房里的书都被他读了个遍,而且对于书塾的先生也十分的尊敬,家里和先生都是又气又爱,却丝毫没有办法。

这一日,柴薪下学之后,跑到城外的清平河中摸鱼游泳,非得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才肯回家去,刚好将摸来的小鱼儿让娘亲一炸,美美的配上一碗饭。

苟二三人早就摸清了他的习惯,早早的在河边候着,在他下水之后,偷偷地将他放在岸边的衣服书包全部偷走了。

柴薪和小伙伴儿们上岸之后,别人都穿好衣服打算回家了,他还在光着屁股四下寻找,这时候一个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柴薪的裤子给人挂在了不远处的树杈上。

柴薪光着屁股,骂骂咧咧的三下五除二上了树,在树上穿好了裤子找了半天,这才看见几丈之外的树上,又挂着自己的衣服,正在随风飘摇。

柴薪只当是那些被他揍过的人报复自己,加上树下的小伙伴们又着急回家,就让他们先走了,自己孤身一人去找那些家伙。反正他的手脚一个打两三个都不成问题,要是再多的话就先撤,改天再找机会报仇就是了。

柴薪在前面的树上取下了自己的衣服,又在不远处看见了书包,捡起了书包却是空的,书本散落在几丈外的草坷里...柴薪一边鄙视一边骂着这群小人,一路捡东西钻进了林子深处。

一直走到一棵大树底下,柴薪才看见最后一本书被扔在那里,他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些家伙没有本事跟自己硬碰硬,就搞这种无聊的小把戏报复自己,真是一群孬货。

但是等他走到跟前想要捡起书的时候,却突然一阵身子一转,一股力量提着他的腿将他大头朝下吊了起来,还不等他出声喝骂,树后面就已经转出来了三个人。

苟二看着吊在树上的柴薪,得意的说道:“我早就说这小子和那李元锦一样油滑,还是直接将他捆起来方便,怎么样,这一招诱敌深入使得漂亮吧?”

三滩儿一手提着柴薪的脚,一手割断了吊着他的绳子,沉声问道:“加下来怎么办,谁去他们家送信儿去?”

苟二双手环胸,得意地说道:“办法是我想的,陷阱是我设的,总不能送信这事儿还让我去吧?”

三滩儿看了看手上的孩子说道:“那就猴儿去,反正你之前也去过李家,有经验。”

猴儿想要反驳几句,但是想到自己肯定是硬不过三滩儿的,就只能无奈的转身,这时候被倒提着的柴薪却突然出声问道:“你们三个找李元锦干什么,他又不在这,抓我也没用。还有,你能将我正过来吗,我脑子都快懵了。”

三滩儿将柴薪调转过来,顺手用绳子将他捆了,这时候苟二才笑着说道:“李元锦欠我们四千两银子,听说他家的产业现在都是你爹在管,这不就向你们来讨债来了。”

这一套说辞,却是当年老大曾经说过的,现在苟二拿来活学活用,还把当年的未曾收到的钱算给了李元锦,倒是应景适宜,头头是道。

柴薪睁大着天真烂漫的双眼,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将我放回去,我好叫我爹爹拿银子给你们。”

苟二不屑的说道:“小子,不用跟我们装可爱了,我们动手之前,早就将你的品性摸了个清清楚楚,你可是这清平城里出了名的鬼灵精,还想要蒙蔽我们?”

三滩儿一把提起绑的粽子一般的柴薪,扛在肩上就往外走,猴儿与他们背道而驰,要去给柴忠报信。

柴薪被三滩儿扛在肩上,犹然还在不断地开口辩解道:“几位大叔,你们还是让我回去说吧,锦哥欠了你们钱可是坏了他大名头了,我爹一定会非常利落的还给你们的。”

“你们就这个架着我走多累啊,就把我放下来吧,绑着我一个几岁的孩子更是坏了你们的名头,还是给我解开好了,我一个小孩子 还能从你们手上跑了不成?”

三滩儿掏出腰间的匕首,恶狠狠地说道:“小子,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将你的舌头割下来,让你以后都不能说话。”

柴薪吓的立刻闭上了嘴,苟二走在前头则笑道:“小子,你可别不相信,他可是出了名的凶恶,别看你是个小孩子,说割你舌头就肯定会下手。”

苟二笑道:“要是成了哑巴,以后不好做那风光无限的富家翁了,岂不是对不起你‘真金’的名头。你这名字起的也够奇怪的,柴薪,柴真金,又贵又贱,自己烧自己吗?”

三滩儿听到这话,也正准备出声发笑,却骤然感觉肩上一松,那小子已经被人提了下去,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正将他提在面前仔细的看着,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白发的老头。

三滩儿一见肉票给人抢走了,立刻就将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对准了青年厉声喝道:“小子,大爷的事情你也敢管,活得不耐烦了吧?赶紧乖乖把人交出来,否则大爷就给你来个三刀六洞。”

青年面色冷淡,好似没有听见三滩儿的警告一般,依然无所谓的看着柴薪问道:“小孩儿,他们说你的名字极贵极贱,你好好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

柴薪眼珠子一转,立刻哭喊道:“大哥哥,这几个人是坏人,他们要绑架我,还说收了赎金之后就要把我杀了免得暴露了他们,大哥哥你快救救我啊。”

青年不为所动,只是皱眉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

柴薪只能抽噎着说道:“我叫柴薪,柴真金。”

登云阙和闻先生,两人为了寻那命中该是登云阙徒弟的人,从登楼国一路往西,出来已经好几个月了,依着闻先生的一路卜卦,两个人寻寻觅觅,竟然又走到了清平城这里。

登云阙看着云头下的灵鲤山和清平城,自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曾经来过这里,此处乃是李元锦的家乡。只是一想起那个人,就不由得心生烦闷,就想加快云头飞过此处,免得看了心烦。

就在此时,顺着风声居然听到了一阵模模糊糊的谈话,说到了“李元锦”,“极贵极贱”等字眼,登云阙立刻按落云头,就看见两个人绑着一个小孩,伸手就将那孩子抄了过来。

听到小孩的话,闻先生立刻闭上眼睛,开始掐指卜算,同时开口问道:“小孩,你不用怕,告诉我你今年几岁,几月几号什么时辰出生的?”

柴薪看着面前的白胡子老头,好似书塾的先生一样打扮,于是弱弱的问道:“先生,您想问的是我的生辰八字吧?”

闻先生哼了一声,带着些许赞赏意味,柴薪就将自己的生辰八字说了出去,闻先生简单一掐,立刻开口笑道:“殿下,柴薪柴真金,又与李元锦十分紧密,就是这个孩子了。”

登云阙微微一笑,与自己大恩大仇,命里极贵极贱,注定要是自己的徒弟。

三滩儿见面前的两个人竟然敢无视自己,再也懒得多说一句废话,两步踏上前来,扬起匕首就往登云阙心口刺去。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匕首就先刺中了苟二的心口,然后抹断了自己的脖子。

登云阙手指轻轻一勾,柴薪身上的绳子就立刻断开,登云阙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甚至伸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微笑着开口道:“真金,回去跟你父母说一声,你要做我的徒弟。”

柴薪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周围,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骤然见到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变成了尸体,还是有些害怕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拒绝好,还是应承的好。

登云阙笑着说道:“他们两个是因为良心发现,感觉自己做了太多坏事才自杀的,可跟我没有关系。而且,我还是李元锦的旧相识,你做我徒弟是最好的。”

柴薪面上闪过一丝兴奋,虽然时年年幼,但是对于李元锦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他高兴的问道:“你认识我锦哥?那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登云阙轻轻一笑,肯定的说道:“当然认识啊,我们两个可以说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只不过,注定一生一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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