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尔：“真相？”

顾休语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坦然道：“那位故人和我说，这个世界即将坠落，所有人都会死，除了成神者。”

艾瑟尔的表情很平静，并不惊讶，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确实如此。”

顾休语扫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艾瑟尔很自然地说道：“因为这只是一件小事。”

不等顾休语开口，他表情轻松地说道：“我们会活着的，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我就带你离开，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刚好，我们可以去寻找你的故乡，就算一时间找不到也没关系，在时空混乱的中枢界，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做任何事。”

顾休语听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不想成为圣女。”艾瑟尔摸了摸她的头顶，宛如在黄昏草原时那样，动作温柔，“所以这些事，你不用管，我来解决。”

顾休语不知为何，长长地叹了口气，才扬起笑容，轻轻牵住艾瑟尔的手：“谢谢你。”

替我谋划，替我承担。

艾瑟尔亲了亲她的额头，缱绻而温情，声音柔和了几分：“语语，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顾休语非常直男地问道：“那你要如何成神？”

艾瑟尔笑道：“吞食红月，这是最快的途径，我已经变得很强了，在没有神明的世界里，无人能阻拦我。”

顾休语紧盯着他：“我以为，上次的红月盛宴已经结束了……”

艾瑟尔叹息道：“没有，红月储存着天下一半的魔力，并非那么容易得到的。上次的红月盛宴只有我活着走出来了，其他人都死了，而死亡又为红月补充了魔力。”

顾休语：“它听起来太强了。”

艾瑟尔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别担心，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顾休语看了他好几秒，缓慢地说道：“可是，灵魂不完整的人是没有办法成神的。”

艾瑟尔的一半灵魂献祭给了红月。塔斯说如果他无法从红月那里拿回他的灵魂，是没有办法成神。

而他本人曾参加过红月盛宴，可是他的灵魂仍然没有归于完整，那顶替一半灵魂的红月造物一直沉寂在他的魔力之海。

顾休语并不怀疑他的手段，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他献祭给红月的那一半灵魂，拿不回来了。

他没办法成神。

却还在这里讲他的计划。

顾休语太了解他了，艾瑟尔在寻常情况总是先做后说，他很少这样的长篇大论，也很少把自己的计划与顾休语分享，只有当事情落地，他已经为她扫除障碍后，才会开口解释。

而现在，他的话语更像一种欲盖弥彰。他在掩盖事情的真相，而他努力掩盖真相又是什么呢？

艾瑟尔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概在魔王陛下仅有的几百年人生里，还没有这样被无情揭露的尴尬时刻，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换上怎样的表情来面对。

“我知道，你想送我离开，但你自己并不想走——也可能是不能走，所以你画了一个大饼放在我的面前，说要让我回家，或者干脆制造一些麻烦，让我、不、得、不、走。”

“你想推我成神，让我自己一个人离开——我怎么不知道，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陛下何时变得这样好心了？嗯？”

顾休语平静地打破艾瑟尔的僵硬。她不傻，并且脑子很好用，只要前置信息足够，她能推断出任何一种结局。

那一瞬间，她的气势完全压过了自家男友，目光仿佛在看一条垂死挣扎的小鱼。

然后，她继续往前走，没再给他一个眼神。

艾瑟尔，尊贵的魔王陛下，大陆最强者之一，他，有点慌了。

……

顾休语确实生气了，但没有艾瑟尔想象的那样生气。

她更多地是气自己，为何如此弱小，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甚至可能到最后，还要依靠别人的牺牲来保全自己。

每次遇上圣女之事，她都在逃避，不断地逃避，恨不得当一个缩头乌龟。

我不可以。

我不行。

我不要。

但有些事，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唯有迎面而上，才是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而她逃避圣女职责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不相信自己，她害怕自己会辜负他人的信任，担心错误的指令，会导致尸横遍野。

可是现在，真相明晃晃地怼在她的脸上——十个月后，灭世之灾降临，不争者，死。

那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没有人想死。

除非别无选择。

而她，还有余地。

另外一半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艾瑟尔。初代圣女的手札充满了暗示的意味，邪恶之徒必将斩于圣剑之下，即是是堕落天神，也曾被圣女活剜了。

更何况……

她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佩剑，朴素，但气息纯净。这是圣女佩剑，而且有极大可能就是斩下天神头颅的那一把。

而这佩剑又与天神佩剑是一对的。圣女和天神曾是恋人这件事已经实锤，可到后来，她还是亲手杀死了自己曾经的恋人。

以那样残忍的方式。

顾休语做不到，绝对做不到，相反她还想要保护艾瑟尔，想带他一起离开。

而且她也放不下安娜莉卡，她再也承受不住眼睁睁看着挚友死去的痛苦了。

她想要改变。

她想要力量。

所以必须承担责任。

以圣女之名，拯救这个世界。

顾休语，不再逃避了。

她想回家，但已经回不去了。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手上的鲜血不比这里的哪个人少，她已经不适合文明社会了，回去了，也只是给父母添麻烦。

哥哥会照顾好爸爸妈妈，而她会在这个世界努力活下去。

如果有一天，她赢了，可以回家了。她也只是想远远地看他们一眼，见他们生活平安，就够了，

到了现在，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和哥哥打电话，给了家人注定要辜负的期盼。

她当年，太不成熟了。

好在她现在终于长大了。

十个月，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来不及，那也至少努力过了，为一个世界陪葬，可不是一般死者能享受的待遇。

顾休语弯了弯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