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撑腰

42-67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第42章

◎土匪的做法◎

苏弥看出了他的作秀意图,早就对这人一切骚里骚气的行为免疫了,还端着笑配合他的面子。

回去的路上她专心驾驶,谢潇言坐在副驾,戴了个眼罩挡挡光,苏弥知道他没睡觉,因为余光注意到他的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那句“你的肩膀只能我靠”形成了流动弹幕在他额前反复徘徊,谢潇言指骨抵着额,笑意阑珊。

终于她忍不住,问:“你笑够了吗?”

“嗯?”他揭下眼罩,慢悠悠看过来,矢口否认,“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笑了?”

苏弥也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自我高兴的小举动,都懒得说了,反正她也共情不到他的愉悦。她说:“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循循善诱跟人家讲道理哎。”

在她心目里,谢潇言可就是个做什么都不正经的小混蛋。

他说:“小孩没什么阅历,一点小事就觉得天塌了。”

叫人家小孩,自己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谢潇言说:“我说,也不至于这点事都要计较吧?”

苏弥嘟哝:“我可没计较。”

“你想听道理也可以,”对她的辩解置若罔闻,他说,“不过对老婆呢,还是到床上去循循善诱比较合适。”

苏弥:“……谢潇言,我开车的时候你最好别惹我。”

他浅浅笑着,点一点头,懂事地闭麦。

晚餐让阿姨做了两份。

因为他的胃不好,苏弥跟他分食,是怕他为了她迁就,忍气吞声不作响。于是干脆做两顿饭,每天提前问好他喜欢的口味,她吃她的,他吃他的。两个挑剔的人??凑在一起,餐桌就少了些碰撞的烟火气。

各坐在餐桌一侧,她偷偷瞄过去。

他吃洋餐,优雅的很,衬衣的袖口在手腕处叠得工整,银色的表盘在夕阳的浸润下变成温暖的浅橙。

男人低眉安静进食的时候有那么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然而察觉到被注视,凌厉的视线抬起瞥向苏弥,一开口,自恋拽王的属性就暴露了:“不用这么废寝忘食地关注我。”

“……”

苏弥才发现她拎着筷子的手已经有半分钟没动了,讪讪收回视线,怕再被揶揄,她找了个话题聊:“我把你的画带了回来。”

===第77节===

谢潇言问:“什么画?”

“就是你之前给我的。”

之前?

想了半天,大概她所说的之前是六年前吧。时间飞逝,距中学毕业其实快七年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看了,本来就是给你的。”

苏弥也闷闷的:“嗯。”

好奇的话一直踌躇在嘴边,撕掉的一张画内容是什么?

让他犹豫不决终又铩羽而归的心事是什么?

时隔多年,苏弥的好奇姗姗来迟,她鲜少忸怩,想问又迟钝,跟自己周旋半天,最后将话吞回腹中。

喜欢就是忸怩的。

她想的是,这么久了,他大概也早就不记得。

饭后,谢潇言给他的宠物们喂食。苏弥是过完年把普普和卡卡接过来的,谢潇言给他们的龟缸亲自做设计,用心地摆了水草和爬架。

乌龟是苏弥唯一可以接受的宠物,她很抗拒毛茸茸的那些东西,包括但不限于猫狗。

其次乌龟存活年限足够久,不用经历死别之痛。这是苏弥买来它们回来的初衷。

她没问过谢潇言喜欢不喜欢乌龟,苏弥自知爱好很特别,不过他不说讨厌,她就没深入了解。就好像她喜欢的,他都喜欢,这种接纳和爱屋及乌发生得很自然。

巴掌大小的玩意被他呵护有加,养得很有生机,在热闹地互动。

谢潇言手撑在缸前,微微俯身看在攀爬的两只小龟。

“今天容老师来了,给我送了一株这个。”

苏弥捧着一束植物过来,根茎插在花瓶里,枝叶四散,叶间嵌着鲜艳的色。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个?”

谢潇言看过来:“南天竹。”

“对,这个果果很好看。”她说着,将叶片中间的红色果子托在指尖给他看,说,“是准备送给你的。”

“送给我?”他露出些微诧异,“为什么?”

苏弥说:“因为它的寓意蛮好的,大概是祝你福寿安康的意思,还有一串小灯笼,这是我给你挑拣的。”

谢潇言顺着她的指点看去,灯笼上面写着岁岁平安。他浅浅勾唇:“那你知不知道,这果子是有毒的?”

苏弥脸色一青:“天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因为你每一天给我送花,我也想送你一点。”

虽然对比起来,她的念头显得很古板……

“你要是不喜欢……”

然而花瓶被他接过去,谢潇言捏了捏那红色的果,说:“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不过既然是老婆送的,就是送到我嘴边也得咽下去啊。”

“……”

他悦纳,笑道:“牡丹花下死,可以去做风流的鬼了。”

苏弥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忐忑问:“那你喜不喜欢啊?”

谢潇言点头:“喜欢,挺特别的。”

她稍稍松下一口气,微笑说:“你喜欢就好。”

他倒是透过花枝,略显紧张地打量起她的神色。

又是接他下班,又是送花。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般什么情况会让某一方突然变得殷勤?听人提起过,因为产生了愧疚,所以需要弥补。

谢潇言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在想她是不是惹了什么事,下一秒又更荒谬地想,这是遇到真爱要把他甩了的讯号?

这花儿总不会是最后的补偿吧?

谢潇言迟疑地看了会儿苏弥,很快不再多疑下去,他把花瓶搁在一侧的瓶架,问她:“容栀今天来了?”

“嗯,她来待了一会儿,跟我说你小时候的事。”

他挺意外:“说我小时候什么?”

“就说教你学画,还有教你说中文。”

谢潇言想了想,不是什么特殊的记忆。

而后她又忽然想起什么,灵光一现说:“对了,她问我记不记得你说的第一句中文,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一句话。”

闻言,谢潇言敛了敛眸,并没有体现出诧异,想必这件事让他印象挺深,他没多问便说:“我跟你说过。”

“啊?真的吗?”

“不记得?”

苏弥摇头:“当然不记得,都多久了。”

他笑了下,用手指敲敲她的额:“你这脑子,能记得什么?”

“……”

谢潇言语气慢悠悠,不留情面:“就记得和逝者的前世今生。”

他一边拿她开涮,一边迈步往客厅走。

苏弥愣了愣,跟上他脚步:“不要耿耿于怀呀。”

他分明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谢潇言没接茬,他在沙发坐下,把电脑搁在腿上,随后打开刚刚收到的邮件,很快,全英文的页面跳出来。

苏弥也跟着落座,探头看了一眼,“你还有国外的客户啊?”

“不是客户,是同学。”他一边划着屏幕,一边给她解释,“当时回国之前,一个项目快落地,缺点儿资金,现在又重启了,我想把它做完。”

苏弥见他不介意,又瞅了两眼,她看见附带的文件里有几张画稿,在他滑动触屏的过程中很快流过去了。

她点点头:“嗯。”

又问:“做到什么时候啊?”

谢潇言:“不一定。”

“好,那我陪陪你。”

“……”

www.youxs.org,小兔子款式的,往他肩上敲一敲,松松筋骨。

他徐徐侧眸看过来。

苏弥手里动作一顿,眼睛睁得浑圆,对他的逼视表现得无辜而欲言又止。

就,是不是她表达喜欢的方式有点奇怪啊……

怎么感觉他并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谢潇言眼神凛冽,没有温情,只有质疑,困惑,纳闷。

二人异口同声:

“你——”

“你——”

苏弥坐直身子,没再看他,抓起手机慢悠悠玩起来,嘴上说着:“你不要拖拖拉拉的,能快就快点。”

谢潇言没有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她,“你今天很奇怪。”

“……没有奇怪呀,陪你工作还不好。”

他说:“有什么想法?说一说。”

“……”

谢潇言不依不饶地抓住她闪躲的眼神,非要弄清楚她这是怎么了。

过了会儿,苏弥做完心理斗争,才支支吾吾开口,她声音很小:“就是我想。”

见她讲不下去,他又问:“你想什么?”

“我想今天那个……夜宵做久一点。”

苏弥说着说着声音减弱,脑袋深深埋下去。有好半天没听见他接话,她迅速抬起眼皮,捕捉到他的浅浅笑意。

“夜宵?”

“对呀。”

他意味深长“嗯”了一声:“是,夜宵是个好东西。”

“……笑什么啊,不许笑。”www.youxs.org,心虚不已往自己身上笃笃笃一通乱敲,把他的笑声盖了过去。

破案了,果真是有备而来。不过是很让人意想不到的目的。

谢潇言气定神闲地架着腿,问道:“久一点是多久?”

苏弥鼓了鼓嘴巴,嘀咕说:“久一点就是久一点,哪有那么具体的?”

“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到时候你记得卖力一点,不要虚度这个夜。”

她声音轻细得像碎片:“那你也卖力一点。”

他的声线慵懒,扬着语调说:“用不着你提醒我也会的。”

她点头,“嗯。”

又问:“对了,你上次角色扮演的剧情想好了吗?”

他想了想:“还是演土匪?”

“好。”

谢潇言睨她,淡笑说:“土匪有土匪的做法,可以接受?”

苏弥又埋下头,抱住膝盖:“具体是什么呢?”

看她蜷得像只鸵鸟,谢潇言凑近一些,在她耳侧虚声地说了四个“更”。

===第78节===

他语气悠悠含笑,苏弥实在佩服他把这种事讲得面不改色,她捂了下发痒发胀的耳朵,含糊说道:“……可以试一试的。”

说完立刻头也不回地逃走:“总之你快一点,我去等你。”

第43章

◎青春的执念◎

谢潇言在洗澡的时候,苏弥给江云发去了求助消息:我今天给他送了花花,不过好像献得有点尴尬。

江云:什么呀?他不喜欢?

苏弥:没有说不喜欢,我给你看看。

她把下午拍好的南天竹照片发过去:[图片]就是这个。

江云:sos这也能叫花?这是草吧。

苏弥:主要是好看的花都被他送过一遍了,我也没辙了。

江云:非得送花啊?

苏弥:我不知道。

她郁郁寡欢地打字:喜欢……

这两个字刚打出来,她又难为情地删掉。

想了想,过后还是讲出口:哎,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想给他送东西嘛。

怪就怪谢潇言这个人清心寡欲,什么也不缺。她根本无从下手。

江??云:[笑]给他送玩具吧,铁定喜欢。

苏弥摸了摸燥热的颊,心想玩具是个好主意。不过会影响到她的淑女人设。

今天说那话已经够open了,万一再给他留下一个她很如狼似虎的印象多不好?

隔着屏幕,江云心有灵犀地猜测到她迟疑这几秒的想法,跟苏弥说:人之常情,不要害羞。

苏弥:嗯嗯好的,我想一想。

谢潇言推开门出来,他没穿上衣,洗过的头发坠在额前,带着三四分潮气,那双落拓慧黠的桃花眼半明半昧,谢潇言举起手里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发。

苏弥隐隐看见,他出来时口中叼了一个东西。

等到谢潇言走近,她才发现那是什么,一个小小的包装袋。

谢潇言径直到她身前,将坐在床沿的苏弥勾住腰,而后他俯身往下压,便轻而易举将她禁锢在怀。

他嘴巴凑近,把包装袋的另一角送到她唇边。

苏弥似懂非懂地咬住。

谢潇言说:“撕。”

她听话照做,稍稍用力撕扯,里面微凉的环状物不轻不重跌落在她的唇角,很快又自然下滑,滚到她的颈窝里。

谢潇言的手箍住她的侧腰,低头将其衔住,又送过来到她嘴边。

苏弥:“是……要我、来?”

咬着东西,他讲话模糊而沉重:“不然?”

“……噢。”她正要用手去接,而刚一抬起,手腕被粗鲁地按住在枕边。

谢潇言按着她手腕,手心慢慢往上,扣紧她的指骨。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提示道:“手被绑起来了啊,小娘子。”

“……”

“无实物表演,配合一下?”

他敛眸看着她,又用舌尖轻轻把东西推过去,苏弥没处躲,只能启唇咬住另一边。

看她迟疑,怕是不乐意,谢潇言捏一下她的脸:“怎么,上次不是亲过了?”

“嗯……亲是亲过了。”

怕有些规则讲不清,容易伤害感情,他又强调:“不愿意就说,我不会逼你,你跟我可别忍气吞声的。”

苏弥把东西吐出去,掉在她颊边,她腾出嘴巴说:“可是你刚刚还说要更强硬呢,快一点入戏好不好?我可以接受的,就是觉得……好难呀,好像看的电影里也没有这样演的。”

他翻了个身,问她:“什么电影?还背着我偷偷看?”

果然很会抓重点,苏弥不予理睬,她重新咬住工具,很怀疑能不能成功,在心里想,是真的有点高难度,压寨夫人可不是好当的。

谢潇言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恶劣地笑起来,懒声说:“熟能生巧,多练练。”

“……”

于是艰难又笨拙的尝试,持续好久,好不容易结束,苏弥揉了揉酸涩的腮帮,却听见他说了句:“反了,祖宗。”

苏弥气得瞪过去:“……刚才为什么不说?!”

他轻抬眼皮,虹膜的色泽变深且浑浊,对上她剜过来的眼:“头发挡着,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苏弥将信将疑:“谢潇言,你最好不要是在故意耍我。”

他说:“你要是知道我有多煎熬,就不会用上故意这个词。”

“……”

灯没关,接下来的时间,在如水的夜里酣然交流,久未停歇。苏弥感觉要断了骨、散了架,才觉得那句试一试讲得还是大言不惭了。前所未有,两种极端的感觉交织。想要推开,又想紧拥。害怕受伤,又对他产生依赖,捏着他肩骨喊了几声快停。

得到一声戏谑的回应:“没喊咔呢,怎么停?敬业一点啊苏女士。”

苏弥觉得自己快摔了,她睁开眼,清晰地看到他紧缩的瞳孔缓缓散开,她在床角欲坠,长发发梢碰着地毯,是让人托着颈捞回枕间,最终停靠在他结实的胸膛。

她的额头和脸颊烫得夸张,用手抚着。

沉默了很久。

“手上怎么有道疤痕?”谢潇言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其实早一些时候他就有注意到。

因为他的话,苏弥在探额头的手顿住,她抬起小臂看了一眼:“是摔的。”

“以前没有。”谢潇言侧眸看她,神色狐疑。

她轻轻淡淡地嗯了一声,“没事的,快好了。已经淡了很多了。”

他没再问。

谢潇言默了默,抬手轻轻勾住苏弥的手指,两人戒指碰在一起,若隐若现地合并成同一种光痕。

他在回想,第一句中文是什么呢?

当时,明明在学会的一瞬间,就立刻带着这句话特地跑到她家里去敲门,专程讲给她听。

又不是年纪小到不记事,怎么会有笨蛋毫无印象?

谢潇言看着她总是冒傻气的脸,又不忍心怪。

苏弥的手心有点潮,谢潇言将她手松开,用湿巾帮她细心地擦手。

苏弥注视着他时,眼里簇着罕见的柔情。

他见过这双眼,在看向韩舟的时候,眼里的情意是层层铺开的,如晴空下的水波,潋滟而灿烂。

只是此刻出现得突兀,不知道是对他付出的报答,对他帮忙擦手的感动,还是为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愉悦呢?

她的心事是最难解,又最容易让他慌乱的题。

苏弥突发奇想,声线轻细,温温和和地问他:“哎,你的人生里有没有对你来说特别重要的瞬间?”

“没想过。”

“你现在想一想嘛。”

谢潇言想了很久,为她擦拭的动作也稍作停留,陷入遥远的回忆,他说:“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

“你说说看。”

“十八岁的冬天,我开车去隔壁城市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那天下了一场暴雪,积雪很厚,开到一个郊区的时候车子突然抛锚了,那地方很荒凉,在山后面,半天也没一辆车过来,我当时很困,就想着第二天再找人来拖车得了,先去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跟着导航找了一家酒店,走了快有三公里,结果快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丢了个东西,也不知道是落车上了还是掉雪里了。我只好又原路返回,很不幸的是雪越下越大,手机关机开不了,我立刻回去还能找到回酒店的路,但那时就是一根筋想把东西找到,继续往前走啊。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有惊无险,那天差点冻死在雪里,还好有个路过的老汉发现我,把我带回他家去。意识恢复过来那个瞬间,对我来说是难以言喻的,很奇妙,我能感受到爱在复苏,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回我的身体。差点就失去的一切又失而复得,那是我迄今为止最宝贵的一个瞬间。”

“从那之后就看淡了一些事。如果再有执迷不悔,就想一想那天晚上鬼门关的经历。没有什么不能释怀和接受。”

苏弥没料到,一个随口的问题牵扯出他这段惊心动魄的历险记,她稍稍惊讶:“比如呢?”

谢潇言说:“比如认清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注定不属于我,那就洒脱地祝福,不得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爱不能宣之于口,安安静静地祈祷也是一种另类而稳妥的表达。

真正刻在骨子里的爱,不必去计较她知不知道,也不该去谈论拥不拥有,因为爱人这件事,本身就能够令自我意志变得丰盈,是自救的解药。

苏弥听得一知半解,点点头又问:“那你丢了什么东西啊?找没找到?”

他说:“找到了。”

她感叹说:“还好还好,不然白受罪了。”

谢潇言平静地看她,淡淡地一笑,没有说什么。

苏弥又问起他在外面生活的种种见闻。

过得还算潇洒。玩过很多运动,走过很多的路,历经过不一样的繁华,遇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热闹一时,孤独一时。是他尝试着放手的六年。

她又八卦起来:“那你怎么不交女朋友?”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爱上别人,我不想有人为我受伤。”

苏弥闻言,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这话令她感到奇怪,如果他讲真话,那么在他的心底,他们这段拼拼凑凑的婚姻又算什么呢?

她尚未问出口,谢潇言的问题已经丢出来:“你呢?”

苏弥:“我什么?”

他提醒:“瞬间。”

已经想不到问这个问题的本意,苏弥没有他这么浓墨重彩的故事,她也不能杜撰,于是想了想,给了一个官方又草率的答案:“一定要有的话,那就是现在吧。”

===第79节===

谢潇言又摸不透她的想法,只能浅浅一笑问:“那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一样的问题,你会怎么形容这个瞬间?”

苏弥略一沉吟,在心里酝酿的答案:大概就是,和喜欢的人,做了喜欢的事,之后感到沉甸甸的满足。

但碍于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不能够坦率到将这话脱口而出。

于是她说:“听了一个人,讲了一个故事和一个道理。受益匪浅。”

谢潇言都懒得问她受什么益,轻嗤一声:“敷衍死了,你不如不要回答。”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懂怎么就惹到他。

后脑勺沾枕,他闭上眼??。

苏弥以为他睡了,但过半晌,谢潇言又淡声开口说:“你签了那个节目。”

她说:“嗯,签了。”

“他也去。”

苏弥稍稍一愣,反应了几秒他在说谁,而后点头道:“对。”

谢潇言“哦”了一声,没再讲。

她不安地问:“你又要生气?”

“又、要、生、气?”谢潇言气笑,撩起眼皮看她,“我有那么狭隘?”

“那你说嘛,你有没有不开心,不高兴?你不愿意我去我就不去,反正违约金不高,你又不是拿不出手。”

没有任何阻止她做什么事的意图,他坦然道:“我没有不高兴。”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有一点担心的情绪。甚至不止是节目,为他们之间所有接近的契机,他都担心,这种担心都快把人折磨出慢性病了,时刻将他裹挟,远非一朝一夕。

谢潇言比谁都要清楚,青春的执念有多么难以消解。他没有不相信苏弥,他只是不相信自己。

“苏弥。”

“嗯?”

关了灯,他的声音沉寂落寞,“以后要是遇到真爱,你能不能别忘了我?”

在黑暗里,她的回响平平,但给他一点心安的抚慰:“我不会忘了你。”

第44章

◎白月光◎

苏弥后知后觉,一个关于生死的话题就这样轻飘飘掠了过去,她给出的反应未免过于平淡。是不是该宽慰一句什么?可是时隔多年,这场事故的创伤对他而言兴许已经无足挂齿。

矛盾的心理推着她看向他。然而看再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苏弥就是这样嘴巴迟钝,信号总是慢一拍的人。

包括他说的这沉重的话,她也是到了夜的更深处才想,怎么突然这样感性?

她没细问,一夜酣眠。但在梦境里,下了一场密密沉沉的雪持续了很久。到翌日醒来第一件事,她看向窗外判断时节。

这一天仍旧休息,苏弥抽空去跟简笙约会逛街。

在餐厅见面,简笙一见到苏弥就过来勾着她肩膀抱怨说:“最近跟谢少如胶似漆了?都不找我聊天。”

苏弥波澜不惊地答:“有一点吧。”

简笙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居然把重色轻友表现得这么明目张胆,好歹也辩解一下吧?!

于是苏弥讪讪笑了下:“主要还是练琴啦。”

“……”

在西餐厅,刀叉叮叮当当碰着碗的声音中,夹杂着简笙有一搭没一搭的气馁语气:“以前我们可是每个礼拜都要见的,自从某人回来之后,你眼里可就只有老公了。”

苏弥无奈地笑:“没有,早吃过苦头了,眼里可以装一点男人,但也只能是一点点。”

说到谢潇言的话题,苏弥就想起昨晚他讲的事,于是随口问简笙:“你知不知道他当年出过一次事故,在雪里迷路差点冻死。”

苏弥是抱着跟她转述这件事的想法问的,但没想到简笙却真应了一句:“我知道啊。”

“嗯?”苏弥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简潮跟我说过,是为了捡一个东西是吧?”

她点头:“对的。”

简笙说:“谢潇言什么人呐,他可出不了事儿,我深深地记得以前小时候观音菩萨给咱们看相,说他福大命大,能活到98。鸡瑟斯,这叫什么?祸害遗千年啊。”

苏弥皱了皱眉,嘀咕说:“他蛮好的啊,才不是祸害。”

简笙:“靠,这话还是你说的!得,你俩转头一家人,坏人我当。”

怕她生气,苏弥赶紧赔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想了想,她解释:“我以前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个性太嚣张了,我总觉得跟我八字不合,还天天拌嘴,把人气得牙痒痒。不过现在我对他的看法已经有所改观了。他其实还蛮心思细腻的,会做饭,会照顾人的情绪,还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沟通。”

简笙说:“你就直说你俩睡出感情来了。”

苏弥用手掌托住腮,喃喃说:“也不全是睡出来的吧。”

想到什么,她又问:“还有一个事,你知道不知道谢潇言喜欢的人是谁啊?”

简笙说:“你问过我了啊。”

苏弥说:“对,但是昨晚他又提到这个,我感觉他对那个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感情应该还挺深刻的。”

她说着,眉目里浮出郁郁寡欢的迹象,愁眉苦脸说:“我倒不是说想抓出来对方是谁,大概率是我不认识的,我就是很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这个事,到底是初恋还是暗恋,还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余情未了。好歹我现在也是他的正妻,我从前那些烂事都没藏着掖着,他不说就显得很不公平。”

简笙手指点着桌面,帮她斟酌一番,“谢潇言啊,他能有什么暗恋的人?”

想了半天没有答案,她说:“应该不会吧,要不我帮你问问黎狗。”

苏弥“嗷”了一声:“那你现在问吧。”

以为她会发消息,没想到简笙这个直肠子直接一通电话拨了过去。

二十秒后,通话开始。这头开了免提。

“黎映寒,问你个事儿呗。”

对方环境音很嘈杂,一听就是在风月场所,黎映寒接了电话往静处走,讲话声音懒洋洋的:“昂,你问。”

“谢潇言喜欢谁啊?”

黎映寒对这个问题不可思议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啊?”

而后不假思索答:“苏弥啊。”

“……”

“……”

简笙跟苏弥面面相觑两秒。

苏弥不敢置信地睁圆眼睛,唇线抿得都发白。

简笙:“你说真的假的啊?”

黎映寒有点纳闷:“不是,他不喜欢他老婆喜欢谁?你少在这给我挖坑。”

“……”

简笙:“煞笔,当然是问你高中的时候。”

“高中?那我特么哪儿知道。”

“天天跟他厮混你不知道?”

苏弥清声、发言:“就是他有一段时间跟丁楚楚他们一起玩嘛,有没有接触过别的我们不认识的美女啊?”

黎映寒:“海了去了,你想打听哪个?”

“就、”打听哪个?她被问蒙,默了默,换了个问法,“那些女生是不是跟学校里的女生挺不一样的啊?”

“跟学校的妞儿肯定不一样啊。个个盘靓条顺,性感貌美,跳舞又辣。新鲜得要死。”

“……”苏弥垂着目,听起他那段声色浮华的过去,总觉得稍稍黯然,她声音压得很轻,“那你觉得谢潇言有没有可能暗恋哪个啊?或者对哪个女孩子比较特别?”

“暗恋?别逗了。”黎映寒浅浅哂笑一下。

“那谢少爷多能耐啊,他那双眼瞅谁就跟谁抛媚眼似的,夜场走一圈,就把人美女魂都勾跑了,还不是看上谁就把谁领回去。他用得着暗恋谁啊,都是等着人来投怀送抱。就这样谁还玩儿学校里暗恋来暗恋去那一套,吃过满汉全席谁还吃大白菜啊。也就你们小女生成天正事儿不干,搞这些莫名其妙的幻想。”

苏弥被他一通似是而非的话说得头晕,怒气稍稍上脸,但她忍了忍,稍微整理了一下信息,追问道:“可是他说他给别人写情书呢。”

黎映寒:“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没有男人碰到喜欢的妞不会打直球去追,写情书?三年级写的吧?写什么内容啊你倒是问问?是不是I Love you?I like you?Kiss kiss?”

苏弥蹙眉:“黎映寒,你别吊儿郎当乱讲话。”

那头在笑:“嘿嘿,我编的我编的,他爱你,他最爱你。”

“用不着你说,去死。”

气死个人!

苏弥连拜拜都没说,将电话一把挂掉了。

可能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苏弥竟然觉得黎映寒讲的是有道理的。他有一些形容词脱口而出,她的眼前就有了形象与画面。一个个性浓烈,玩得开的公子哥,从花丛间往返,岂还能片叶不沾,给人留纯情的书信?

将信将疑地维持了困惑,她决心如果再有强烈好奇,该去问他本人,道听途说也太不靠谱了-

几天后,谢潇言带苏弥去一个饭局。

是《盛夏》这部小网剧的杀青宴,开在燕城。苏弥对这种聚会没太大兴趣,但也没必要扫他的兴,答应去就去了,只不过没花太大时间打扮,清清柔柔一身杏色长裙,裙边荡在小腿部位。她挽着头发,坐在宾利的后座。没有什么话,独自听音乐。

余光里是谢潇言慵懒落拓的坐姿,和他挽起的衬衣衣袖。

这件衣服有些花俏,颜色零碎妖冶,他好像把整个春天都穿在身上。很具有冲击力的视觉效果,被他穿得好看的要死。像个猖狂的男花妖。

他语气自得地问陈柏丛:“今天长得怎么样?”

陈柏丛腾出手给他竖起大拇指:“无敌。”

谢潇言得意地挑眉,假意谦虚,“过奖。”

苏弥闭着眼没看他,轻飘飘地嘟囔:“你也没必要每天强迫别人说你帅吧?”

===第80节===

“我强迫什么了?都是肺腑之言。”谢潇言瞧她一眼,又扬着??声问陈柏丛:“是不是?”

“那当然,我老板的帅气可不是夸出来的。”

他眉飞色舞,抬起下巴:“听听。”

“……”

瞥一眼他恣意傲慢,悠然自得的神情。

苏弥脑海里浮出黎映寒那一句:吃过满汉全席谁还吃大白菜啊?

她冷不丁问他:“大白菜好吃吗?”

谢潇言:“不合口味,怎么了?”

咬了咬牙,苏弥说:“禽兽。”

“?”

“没什么,就是想骂骂你。别还嘴。”

他愣了下,失笑:“我是你的出气筒是吧?”

“你当然是。”

“我这个人呢,还是蛮小肚鸡肠的。所以我就此决定,以后你骂我一次,我就记一次仇。”

她警觉地睁开眼:“你想怎么样?”

谢潇言轻笑着,觉得有些事不宜在这说,于是卖了关子,但对他的“打击报复”之策一脸势在必得,转而问她:“跟黎映寒打听我什么了?”

苏弥:“……”消息流通之快。

她说:“就问问你的风流韵事。”

谢潇言不以为意,语气玩味:“怎么说的?我也想听听我的风流韵事。”

她本来也没想着一而再再而三提,他自己往枪口上撞,苏弥干脆问:“就是蛮好奇,你跟那个女生有没有告白啊?”

他还没答,她又问道:“还是抛抛媚眼就把人家睡了?”

对她的措辞感到好笑,谢潇言答:“没有睡,也没有告白。”

“为什么呢?”

他想了想,笑意变浅,语气跟着也有那么几分正经:“因为是白月光啊。”

苏弥眉头蹙得更紧了。

白月光?这个词有点过分了吧……

听得她有点心烦,懒得再问,下一秒就把耳机戴上,别开眼去。

谢潇言神色渐敛,看她凝重的侧脸。

为什么呢?

其实也发生过许多,心事快要跑到嘴边的时刻。

比如那天下午。

谢潇言打完球在教学楼底下等苏弥,等了半天没见她人,那天也不是她做值日,他回到教室,看见班上只剩她一个人,苏弥闷闷不乐坐在位置上,捏着笔写字。

他拎了张凳子,在她座位旁的过道大喇喇地坐下,问她:“怎么回事儿?”

苏弥低落的心情写在脸上,但见到他,还是生硬地挤出一点友好的笑意,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想晚一点走。”

他没走,反而说:“有不痛快就说,没什么问题是我解决不了的,没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

她低着头,好半天,憋出来一句:“爸爸妈妈吵架了,要闹离婚。”

谢潇言也默了默,问她:“因为这个?”

苏弥点头。

他后仰在别人桌侧的坐姿,更换到托住腮在她桌前,似笑非笑说:“虽然我没有妈妈,不过呢——”

苏弥怔怔地抬起眸。

谢潇言笑起来,弯着眼睛看她,忽而口气一变:“哎,你有没有觉得我讲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赢了?”

苏弥微微诧异,一脸百感交集,要哭不哭的样子,好一会儿她调整好情绪,压下去的嘴角又慢慢收回,低低地问他:“你伤不伤心啊?”

“说不伤心你信吗?”

她忽然伸出手,将手掌心贴在他的心口,隔着校服和内衬,煞有其事地按压旋转了两下,傻里傻气地说了句:“那我给你揉揉。”

揉揉就不疼了,是真的不疼了。

所有的蜜意攒聚在她的手心,在那个四下无人的教室里,夕阳都那么恰到好处地烘托气氛。

那一刻他好想吻她。

然而苏弥给他揉好了心脏,眼里盈了一点水液,声音轻柔地说:“谢潇言,我真想永远跟你做好朋友。”

他脱口而出:“可是我不想。”

她稍稍一滞,刚才的温情荡然无存,苏弥皱着眉教训他:“你应该说一句我也想啊,然后我们就在这里当场拜把子,义结金兰!非要说煞风景的话,好讨厌,冷战一天!”

苏弥说完,别扭地挪开脸去,托着腮不理人。给他留一个后脑勺的样子幼稚死了。

“有没有可能……”

这句话还有另一种意思?

谢潇言看着她的后脑,视线很快越过苏弥,定格在她另一侧窗口上的一束玫瑰上。

“哪儿的花?”他挺惊喜地夺过去,无赖地说,“归我了。”

她说:“你要就拿去吧。是隔壁班的xx送的,我今天好尴尬,早读课下课我在拖地,他突然拎着这个花跑过来告白,让我当他女朋友。太可怕了,我当时愣在那里好久不知道怎么回,哎,估计我以后看到他都要绕道了。”

谢潇言抚着花瓣的手顿住。

沉默许久,苏弥看一眼他:“你怎么不说话?”

花他没拿走,被搁在了桌上,孤孤零零的样子。

谢潇言笑了下,站起来敛眸看她说:“绕道可以啊,我给你打掩护。以后他走到哪儿我就给你通风报信,不让你碰见,可以?”

苏弥嘀咕说:“算你还有点良心。”

明明笑着,心脏却一丝一缕在抽痛。

他很贪心,不想做朋友。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做朋友。

否则最后那一点温存也会很快从掌心流逝,到那时他就真的什么也抓不住了。

……

到了酒店门口,看苏弥没什么精气神,不知道是为他哪句话耿耿于怀。

谢潇言抬手轻碰了一下她的耳垂:“骗你呢。”

苏弥瞪过来一眼。

他笑说:“别吃飞醋了,哥现在白月光只有你,行不行?”

苏弥微笑:“随便你,爱谁谁。关我什么事?”

她下车,把车门摔得震天响。

第45章

◎往日秘密◎

45.

谢潇言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影,他稍稍扬起下颌,不明所以地觑着她:“什么意思啊苏弥,车都被你抡散了。”

她顿住步子,回过头来,腮帮还气得鼓鼓:“所以呢,我要给你的车道歉吗?”

声音很轻细,怨气倒是重得不行。

陈柏丛从车上下来,也看向苏弥,没搞懂状况。谢潇言看他一眼,问:“她什么意思?”

陈柏丛摸摸下巴揣摩:“我觉得可能是,她……不想给你的车道歉?”

谢潇言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着他,笑一声:“榆木脑袋。”

又抬手敲一敲他的榆木脑袋,挖苦道:“你这样怎么找老婆?”

陈柏丛愣了一愣,抓抓头发没想明白怎么就被数落了。又看一眼谢潇言闲庭悠步的背影已经走远,速速跟过去。

谢潇言走到电梯口时,两架电梯恰好同时降落。

苏弥对侧后方的来人视而不见,闷头往里面走。

等电梯的人不多,谢潇言给陈柏丛使了个眼色,陈柏丛得令,眼疾手快把其余几个人往另一个电梯厢揽——“来来,这边空,大家往这儿走。”

谢潇言款步跟在苏弥后面进去。

只有二人的空旷电梯,门缓缓阖上,他背对着门站,松弛着双腿,稍稍偏着头,似笑非笑打量她:“不是吧,真生气?”

苏弥装大度,挤出一点悦色,但笑不及眼底,声音语调还是明显从咬紧的齿缝里流出来:“怎么可能,我开心的很,劝你别来扫兴。”

这么说着,脸色却是青的。小姐脾气犯起来,还怪难哄的。谢潇言勾唇轻笑,又见她没什么攻击性,得寸进尺迈进一步,将苏弥看前方的视野整个罩住。

“故意气你的,上当了这不是?”

苏弥将信将疑地瞄他一眼。一个嘴欠、悠闲,吊儿郎当的人,嘴里讲的多半都是好话,眼里装的永远都是柔情。

骗她的?气她的?哪句真哪句假?苏弥根本拿不定主意,她还当真狐疑问了句:“真的假的啊?”

“真的,根本就没这么号人。”

谢潇言接着用嘲弄的语气说:“你也是,怎么那么容易掉进男人的陷阱?”

她怒目而视:“谁叫你那么坏?”

“不喜欢我坏?”

“……”

===第81节===

“给你咬一口,别愁眉苦脸了。”

谢潇言说着,插在裤兜里的手抬起来,送到她眼前。真给她发泄机会。

苏弥也没客气,一口咬住他虎口的位置。总算有点解气,但没料到一抬眸对上他笑意微澜的眼,她先蹙起眉,瞧一瞧他白皙的手背上慢慢浮肿起来的齿痕,清晰深刻,但又丝毫伤不到他的样子,她讶异说:“你怎么不喊疼?”

谢潇言还能笑得出来:“不疼啊,软绵绵一下,牙口跟小猫似的。”

真是谢谢他,她又成功地被气到了。

她牙都疼,他手不疼?!

他笑着,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松松地将人带到身前,把她脑袋按到一边肩侧,好言好地安抚道:“不瞪我了乖乖。一会儿好好吃饭,今天我做东,你得给我把本吃回来,知不知道?”

见他态度还算可以,苏弥正要点头说行,转念又想到什么,睚眦必究道:“我只吃你不吃的白菜。”

什么白菜不白菜?

谢潇言一头雾水,也不知道碎嘴的黎映寒跟她说了什么,摊子留给他收拾也就罢了,也不说清楚该从哪儿下手。

很快,叮一声,电梯到了顶层餐厅。

门敞??开一瞬,外边热闹的人声流了进来。苏弥本被迫侧靠在他身上,见状赶紧把谢潇言推开,只不过反应动作过于强烈,反而吸引了几双视线看过来。

好像是剧组的演员。

在一群够着脑袋来看热闹的演员中间,苏弥认出了立刻闪开眼神的樊嘉玉。

出了电梯,苏弥走在前面,给谢潇言留了一个“我不认识你”的冷酷后脑。

她步伐很快,跟进那几个女演员中间,走到樊嘉玉身侧,苏弥很自来熟地问了句:“你们的剧什么时候上?”

“啊?”女生诧异地抬眼看她,在确定是不是跟自己说话。

苏弥也看向她薄薄的眼皮,又问一遍:“剧什么时候上。”

小姑娘有点怯怯在闪躲,只看她一眼,视线又迅速压下去:“应该、应该是下半年吧。还没有送审呢。”

苏弥会对这个女孩有印象,之前电视剧官宣的时候去看过她的微博,就顺势滑了下去多留意了会儿,微博主页的文字和画风是很浓烈的文青调调。

一是觉得她拍照很好看,二是她的气质在演员这一群体里很独树一帜,苏弥就关注了她一段时间。

没想到本人居然这么腼腆。

苏弥不太知道怎么亲近这样沉默的女孩,于是想法子夸了她一下:“你拍照片很好看哎。”

樊嘉玉的眸子里果然挤出一点受宠若惊的笑意,但淡淡的,被尽可能压制着,她抿了抿唇,害羞地说:“谢谢。”

谢潇言远远看见苏弥在演员这一桌坐下,他给她眼神示意,问要不要过来?苏弥也给他眼神示意:走开。

她残酷地碾碎了他秀恩爱的梦。谢潇言站在桌前环视一圈一个比一个殷勤的乙方,最终也犹豫一番,没强行让苏弥过来。

只不过人是坐那桌了,眼睛却长在了这桌。

苏弥坐这桌,余光又总往旁边瞄。

她想要坐定,但耳朵是听不懂拒绝的。越是想着不要看他、不要想他。思绪就越是不受控地飞过去。

咬了口菜,苏弥愤愤地嚼,使出吃奶的劲,嚼碎某人的白月光!

樊嘉玉在她身侧,她很沉闷,也一直在吃东西,歇下来就玩会儿手机,很少跟旁边机灵的女孩子们打趣,有也只是生硬地接几句茬。十几分钟过去,就偷偷和苏弥评价过两三句菜品的口味。

苏弥倒是受了好几杯敬酒,大家都心知肚明,她的身份很难低调。有人特地过来想跟她认识,跟她碰杯说:“谢太好,有机会认识一下。”

苏弥礼貌地微笑回应:“我叫苏弥。”

酒过三巡,恍惚间,听见旁边人开口讲了句什么,那一道浅薄的声音像是飘在这热闹的尘寰之外,淡雅而平和:“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苏弥一愣:“什么?”她指指自己,“是说我吗?”

“嗯,你是三中的学姐。”

她惊讶道:“真的吗?你也是三中的?怪不得我觉得你很眼熟!”

樊嘉玉点点头,微微笑说:“是真的,有一次元旦晚会我表演跳舞,你的节目在我后面一个,我的裙子被踩脏了,是你帮我擦干净。”

虽然苏弥不太记得这件事了,但樊嘉玉的脸确实让她有熟悉感,且她又讲得那么真诚,眼睛炯亮看着苏弥,好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将这段往事翻回来讲。

一定不是杜撰的细节。

可惜很惭愧,她是真的没有印象。

在对方略一迟钝后,樊嘉玉又在给双方台阶下似的迅速接话:“如果你想拍照,我可以给你拍。”

苏弥:“好啊,那加个联系方式吧?”

微信加上,苏弥才知道她就是那个给谢潇言新年祝福的“嘉鱼”。

那时他还忘了回复人家消息,见小姑娘平静又内向的样子,苏弥更觉得他可恶了。

苏弥问她:“你有没有出过摄影作品集啊什么的?”

樊嘉玉讷讷地摇头,自嘲地一笑说:“我还没有到那个水平呢,可能会被人家说割粉丝韭菜吧——不过我有自己建了一个博客,里面存了这些年我拍照片,也有在学校里拍的,你想看的话可以看一看。”

“你博客是什么?”

“我发给你。”

很快一个网址传过来,苏弥点进去,页面已经显得很有年代感了。

主页的名为Jiayu’blog,她的头像是一只麦兜。

苏弥惊讶问:“哇,你喜欢麦兜啊?我一个朋友也——”

她说到一半,戛然停住,余光又弯弯绕绕折到某人身上,谢潇言侧坐着,视线平平投在她的身上。苏弥没有回看他,托着一边脸挡住,听樊嘉玉讲话。

她点头:“对啊,很感人的。”

“有这么好看吗?”

樊嘉玉说:“我觉得很好看的,里面有很多的道理,有一些动画片是给小朋友看的,但是麦兜的故事是给大人看的。看完能够得到很多关于人生的启发,我每年都会全部看一遍。”

有好长一段时间,苏弥对这个猪猪的动画形象有偏见。一看到麦兜就想起她跟谢潇言为了动画片争抢遥控器的光景。

她以为这个喜好够小众了,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听局外人提起。

苏弥突然产生了好奇,想去看一看。

她话还没接,下一秒,霍然一个人影欠身过来。

他莽撞随性得没有预警、不着痕迹,一下挡在她眼前,霸占她视线。

苏弥要对别人讲的话霎时间咽回去,她愕然抬头看他。

谢潇言横在苏弥跟樊嘉玉之间,抚着苏弥的后脑将她往身前按了按,到距他腹部一尺距,他稍稍折下身,戏谑悠闲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那边那个,穿红衣服的李总,看见没?”

苏弥循声看过去,点点头。

“喝大了要跟我谈生意,上赶着给爷送钱呢。我去会会,你先回,我让陈柏丛送你。”

“……哦,你去呗。”

碍于还有旁人在场,苏弥得体笑了下,没拂他面子。

谢潇言留下一句“走了,回去等我”,而后揉了揉苏弥的发顶便撤了。

苏弥再去看樊嘉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她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又往后缩远了很多。

方才她手前满满一杯橙汁,转眼就空了。喝得不像她性子的急。

樊嘉玉放下玻璃杯,笑得有点别扭。苏弥还在想刚才讲到哪里了,就听见她说:“你是不是要回家了?那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苏弥点头:“……哦,好啊。”

于是也没多逗留,回去的车上清净多了,缺少了一些极度自恋的声音,但这份安静倒是又让她有些不习惯。

苏弥撑着脑袋,做什么都漫不经心,总还因为一些琐碎事在闷闷不乐。

回到家中,苏弥点开樊嘉玉的博客看了看。

上学的时候,苏弥也跟着时尚的大部队注册过博客,但她鲜少经营,没有那么多时间停留在互联网上,因而也遗憾地丢失了很多鲜活的瞬间。

樊嘉玉的博客内容很饱满,苏弥能想象到有一些寡言的人,会更为善于运用文字与艺术。

苏弥点进日志这一栏,颇为空旷。

仅有一篇,名为《枯草、浪潮》,发表时间有六七年了。

她点进去看了看,居然是一首诗:

我是枯草/你是浪潮

是我日夜渴望又触碰不到的汹涌

我是影子/你是月亮

是我竭力迫近却只能遥遥相望的彼岸

你是张扬火焰里的明净山水

是这颗星球的统领者/是土地衰竭与茂盛轮转的开关

是我与执念旷日持久的战役

是永垂不朽的诗/永隔万里的思念

——嘉鱼

好文艺。

苏弥非常佩服一切会写情诗、情书的人,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不好。想得多,说得笨。

粗略地扫一遍这些潮湿、低潮的文字,剔透而晦涩,像是女孩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喊不出回声的盒子,再在里面写下字句。

时隔多年的她误入这个盒子的瞬间,仿佛隔了一道遥远的濛濛的泪,因而真相就在眼前,却又若隐若现。

苏弥退出,又点进blog相册。

相册大概有十几个,按时间排列,从校园到工作,樊嘉玉把她的摄影作品分门别类,做得工整精细,苏弥扫过去一眼,看到最后一个锁定的相册,被命名为“他”。

她手指悬在屏幕上好一会儿,好奇心作祟,很想点进这个明知进不去的相册,又迟钝了一下。

苏弥皱着眉,忽然想起刚刚那首诗,怎么觉得在哪儿看过?

明净山水,好熟悉的词组。

想到这儿,她退回去,再点开日志的标。

===第82节===

苏弥一愕。

那篇日记没有了。

她再刷新,是真没了。

紧迫的删除,就发生在这一分钟之内。

大概是博客的主人在回头检查的时候,也大惊失色地发现了她泄露了往日的秘密。

苏弥也没多想。

算了,看照片吧,研究人家的心事干什么?-

谢潇言回来是搭了那位李总助理的便车。

他自知酒量不行,怕跟这些蠢货似的漏了财,因此谈事务不喝酒,一路只有李总在副驾折过身来,没完??没了对他夸夸其谈,没有体统。

早就听惯了恭维,什么青年才俊,年少有为。谢潇言实在懒得应付他,跷着腿忙自己的事儿,手机划一划,看刚刚收到的匿名邮件。

邮件的内容是三张照片。

今天聚餐,狗仔拍的他和苏弥,从车上下来到酒店门口这一段路。两人一前一后,隔了三五米距离。

有点好笑,谢潇言勾了勾唇。

为什么收到这图呢?

事出有因。

半个月前,谢潇言被人敲竹杠,某娱记拍到岭文的男演员和其他家的女艺人吃饭,照片被传到公司信箱,对方意图明显,来讨要公关费。

谢潇言不疾不徐,问来对方电话,气定神闲给人家呛回去。

“乔记啊,我说人演员聚餐你成天跟着去干嘛?那假的也不能让你说成真的,您要是闲得没事儿还不如来拍拍我,拍我老婆接我下班,版头就写:世界知名帅气逼人的总裁与貌美如花的可爱妻子共赴爱巢——什么没爆点?老子的脸就是爆点。这点儿悟性也没有怎么进的狗仔圈?业绩活该让人抢没了。”

舍身取义行为实在伟大。纵观业内各老板,这护短的架势,谢潇言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直至眼下,看着发来三张图,谢潇言冷笑:“我总算知道狗仔为什么叫狗仔了。”

真是条让干嘛就干嘛的狗。

下了车,他又给对方拨了通电话:“硬要发的话,给我宝贝打个码,她不喜欢抛头露面,懂?”

狗仔狗得很:“明白明白。”

讲完,他没多余的话,手机被揣兜里,疾步往家门走。

房子太大,他前前后后找了十分钟才找着他宝贝在哪儿。

次卧,苏弥刚来时住的那一间屋子里,飘窗前,她端着牛奶杯,举头望月。姿态优雅又落寞。

看着她钟情的抱枕被搁在床头,又扫一眼已经被睡出痕迹的绵软卧榻,一切都是冷战预警。

谢潇言若有所思扬扬眉梢,手指曲起,在门板轻敲两下:“发什么呆呢?”

“我在看月光啊。”

苏弥没给他眼神,煞有其事说:“白月光真好看,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美死啦。”

他憋着笑,迈步过去。蛮横地夺走苏弥手里的玻璃杯,搁在一旁。

苏弥骂他的话没说出口,谢潇言已经掐紧她的腰,迫使她站起来。

苏弥被抵着,后背顶墙,她抬眼惊慌地问:“你干嘛?”

“干嘛?亲你!”

谢潇言挑她下巴,苏弥今天演起了不折不扣路的刚烈,脸往旁边歪。

他亲左边,她就歪右边。亲右边,她就歪左边。眼里一片宁死不屈、不畏强权的正直,恶狠狠瞪他。

于是他没再霸王硬上弓,轻轻笑一声:“不给亲是吧?可以。”

说着,谢潇言双手捧住她的脸,苏弥被迫仰头看他。

他握着她两边颊,动作不重,两只拇指稍稍往前推,很快按紧她的鼻孔。

苏弥大受震撼地瞪圆眼睛。

靠,居然玩这一招……!

谢潇言笑得狡黠,狭长的眼轻弯,略带挑衅,不疾不徐等她就范。

苏弥还维持着一身刚烈,嘴巴紧闭,就不呼吸!

胸腔内团聚着上不来也下不去的一口气,心跳在鼓膜激烈地震。

她闭着唇,眼睛都瞪湿了,就不……呼吸!

十秒、二十秒……

谢潇言堵紧她的鼻子,将人往床上轻推,她瞬间倒在他身下,感觉脑内一片混胀。

苏弥清清视线,谢潇言正自上而下看着她,笑一下说:“能耐,接着憋。”

“……”

三十秒、四十秒……一分钟。

时间流得好慢。

苏弥皱着鼻子,也皱着眼皮,感觉眼前都变得昏黑,不知道又坚持多久,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口,吐出憋闷的气息。

急需新鲜空气,她张着唇大口呼吸起来。

同时,被他压下来的唇舌轻而易举地入侵,谢潇言睁着眼看她,吻得激烈又深入,重重捣毁她严防死守的城池。扫荡一空,毁掉她的刚烈。

苏弥为自己轻而易举的缴械感到耻辱,喉间溢出唔唔的声音,胡乱地咬他:“你无……无……耻。”

咬归咬,她又舍不得真下重口,于是她这报复的小动作反倒成了唇齿厮磨的情趣。

被骗来的一个吻,进行了约莫三分钟,他吻得太用力,苏弥当真觉得有点缺氧了,于是用胳膊肘顶着谢潇言的胸,将他猛力撞开。

也终于腾出嘴来咒骂一声:“混蛋!”

男人没起身,胳膊撑在她身侧,脸上带着顽劣恣意的笑,俯首看她一会儿。

而后抿了抿唇边水渍,又用指腹抚一抚自己唇畔的齿痕,一双倜傥的桃花眼半明半昧。

“怎么一股醋味儿,酸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捏鼻子强吻是跟电影里学的,长得不帅的不建议模仿,容易被殴^-^

感谢在2023-01-15 00:00:03~2023-01-21 00:0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ww.youxs.org;溺?、盛夏晚晴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钟明秋71瓶;平生未展眉50瓶;CHEN-17 30瓶;耶斯耶斯27瓶;楸川22瓶;淼淼、溺?20瓶;幽冉10瓶;小羊、梁嘉泓、剪一栀子、不吃糖了哦5瓶;旺仔是甜的4瓶;www.youxs.org;Petrichor66、蓝桉?2瓶;哗哗、LostStars、安安、61092863、温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天选情种◎

苏弥正要呛回去:谁吃你的醋?下一秒,谢潇言手臂稍稍往下一折,手肘便撑在她耳边,又倏然拉近他们眼睛的距离。

“看来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在意我。”

“呵呵,我在意你?”苏弥冷笑,“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非常的虚伪,一点都不真诚,讲话轻浮得要命。”

“轻浮?”谢潇言向下睨着她,慢悠悠地笑,“世上的好男人本就不多,像我这样的天选情种,更是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怎么会有人觉得我虚伪?”

真的以为她没有见过情种?根本与他这副样子毫无关联。苏弥给他白眼:“你就演吧!”

谢潇言没再计较,他牵过一边被角,举起来问她:“这什么意思?”

她表明决心:“看不出来嘛,我今晚就睡这里,不止今晚,明天、后天也一样。”

谢潇言置若罔闻:“知道我想换个床找找新鲜感是吧?”

“……?”

他闷闷地笑:“太周到了老婆,怎么报答你?”

“……???”

“今天想几次?”

苏弥匪夷所思看向他。

他说:“瞪我几秒就几次。”

“?”

谢潇言突然发号施令,而后迅速抓住她的视线,“一、二。”

苏弥还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的倒计时就开始了。

“三、四、五……”

等迟钝地恢复意识,苏弥没顾得上跟他吵,为了面子重重地歪过脑袋,挪开眼去,用悲壮的动作表明自己冷战的决心。

但某人还是自顾自地把话题进行了下去,指关节在她额角轻扣,嘴上也悠闲地敲定答案:“行,六次。”

苏弥闻言,又转过头看他,眉头不自觉拧成川字,实在忍不住要跟他怄气。

谢潇言:“再瞪加码。”

“……”

戏弄完她,他终于起身,顺便把苏弥拦腰抱起,她还没问这是要干嘛,就听见他慵懒的语调在问:“好像还没问过你,喜欢温柔点还是喜欢坏一点?”

苏弥被抗在他肩上,用力锤一下他的后背:“都不喜欢!”

他伸手轻轻拍她一下,纤柔的裙边因为她的瑟缩而轻颤。

“快说。”

===第83节===

苏弥闷葫芦半天,弱弱地承认:“……坏一点好了。”

谢潇言把人扛进浴室,咔哒一声锁上门,再将她放下,苏弥逮着机会打算跑,他手臂一截,让她无所遁形。低头看她,笑得有几分诧异:“早说啊,知不知道我每天忍得很辛苦的。”

“……神经。”

浴室的暖光被打开,下一秒,他又顺手抬起花洒的开关,水浇下来,苏弥说:“但是不要那么多了,弄到好晚,我明天还要上班的。”

他从容地应:“听你的。”

灼热的吻落在她纤白的肩头。

谢潇言托住她两侧的胯骨,将人往上一提,苏弥惊呼一声:“不行,我会摔下来。”

“不会,你搂住我。”

她嘴上应声,却还是觉得没有安全感,试着勾住他脖子,但很快又将手伸出去撑在墙面:“不行,你抱不动。”

他说:“我抱得动,宝贝你别撑墙,搂着我。”

“……嗯。”

她紧绷的四肢在他一声一声“没事,别怕”的安慰声中渐渐松软下来,没过多久便戒备全无,单薄而脆弱的背骨在毛玻璃上一深一浅地碰着,并不疼,也不觉得凉,一切的感知流向更为纵情的方向。

那一天她才知道??,他不仅抱得动她,还能抱着她干点别的。

苏弥觉得他的肩膀和腰异常有力,在氤氲的潮气里,水流落在颊面,她看着他迷人的深邃的眼,很鲜见的暴露了一点委屈:“讨厌的幼稚鬼谢潇言,你能不能不要再气我了。怎么非要长这么一张让人不放心的脸,感觉随时会被你抛弃。”

他声音沙哑:“只要你不说结束,我永远随叫随到。这么多年,我辜负过你什么?”

“可是你也有六年没有联系我啊。”

“那是因为你不需要我了。”

苏弥鼻子酸酸的:“我从没有这样说过……”

话没讲完,谢潇言屏住呼吸,眉心一紧。苏弥抬起头抒出一口气,而后歪倒在他肩膀,有气无力,抬头亲他的喉结。

这一刻,或轻或重,人像踩在泥潭里,落下去时轻,www.youxs.org,再挣扎两下,就无形中往深处陷落。难逃一劫,她真的喜欢上他。

因为喜欢一个人,不止只有开心愉悦,同时也伴有酸涩。

苏弥很明白这是多么危险的信号。

不是作为朋友的必不可少,也不只是想延续肌肤之亲的欢乐。这一份喜欢,除了心动之外,还会产生更深的依赖和难以言说的不舍。

朋友是可以被替代的,但心底有一个位置,只能有这么一个位置,她腾了出来,小心翼翼填上他的名字,让这个姗姗来迟的人坐了进去-

苏弥下一站巡演的城市是棠市。

该市地处中部偏南,她去的那一天已隐隐有初夏的时节征兆。樟树郁郁蒸蒸,翠翠的色。苏弥在这里第二次见到了樊嘉玉。

樊嘉玉给她留的博客地址,苏弥时不时会点进去看一看,但照片多,她走马观花半个月,也才堪堪看完两三个相册。

拍摄时间最早的那部分,还是胶片风,内容都是关于樊嘉玉的老家,也就是棠市。樊嘉玉在这里读到初中毕业,过后便转学去了燕城。

见面是因为苏弥在朋友圈发了巡演的消息,那时樊嘉玉正好在老家探亲,主动提出说想去看一看苏弥的演奏会,苏弥欣然欢迎。

演出前一天,樊嘉玉发过来的地址在一家巷子里的大排档,苏弥在门口等了五分钟左右,樊嘉玉从出租车上下来,她戴口罩和一顶白色鸭舌帽,看见苏弥,加快步子匆匆跑过来,急促得差点在阶梯处崴了脚,苏弥赶忙上前搀扶一下:“别急,我也刚到。”

樊嘉玉有话要说、但迟疑着,等二人走进去,她怕苏弥多心,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这一家店是老字号,我感觉手艺还是不错的。学姐是不是很少来这种地方吃饭啊?”

苏弥说:“三中门口的苍蝇小馆也挺多的,我经常去。你叫我苏弥就好。”

“好。”

开饭时间不晚,座还很空,苏弥找了个靠窗位置即将坐下,樊嘉玉却拉着老板娘问有没有干净的桌子。

于是老板娘又带他们去二楼包间。

樊嘉玉介绍说:“这里的大闸蟹是招牌,可以点一份尝一尝。”

苏弥不太吃蟹,但点头说:“可以啊。”

埋头点菜的樊嘉玉,气质很文弱,苏弥借机打量,觉得这女孩放自己身边都是少见的闷性子,苏弥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在演艺圈混,于是直白地问:“你为什么会走上拍戏这条路啊?”

樊嘉玉说起她自己的事:“我的家境不是很好,我爸爸是修水电的,妈妈是普通的公司文员,因为妈妈有一点野心,能力也比爸爸强些,高中的时候妈妈就带我去了燕城发展。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妈妈检查出尿毒症,我就一边上课一边做兼职,想多攒钱,就很巧,在一个剧组送餐的时候,被一个导演抓过去演了一个路人甲的戏,我本科是学会计的,对表演一点都不懂。不过当时演完了,那个导演给我的评价还可以,他说我很有灵气,所以就让我留在那个组里,再后来又给我介绍他认识的影视行业的老板,就这样误打误撞地当上演员了。有朋友说我不太适合这样行业,其实我只是想多赚一点钱而已。”

苏弥问:“那你妈妈?”

樊嘉玉说:“还在治疗呢。”

“你的运气很好,碰到了贵人。”

“对,那个导演和我现在的老板都对我很好。尤其是我老板,她很看好我,一心想把我捧红。但是观众都说我长得太苦相了,没有红的命。”

苏弥莫名想到了谢潇言说的一句话,原封不动送给她:“名利场就是一个转速很高的转盘,浮躁的人是留不久的,你只有在里面沉淀了,才不会被甩出去。所以先不要想着红不红,我一直觉得带着功利心去做任何事都只会事倍功半。稳扎稳打很重要。”

樊嘉玉抿了抿唇,不无感激地看她:“谢谢学姐。”

苏弥想了想,还是说:“你妈妈的事,如果我能帮得上忙,你就开口。我爸爸可以联系到业内最好的医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一问。”

樊嘉玉低头,半晌才微微颔首应道:“谢谢……”

话音刚落,服务员端上来两只蟹。

樊嘉玉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过去一只说:“我给你剔肉。”

给她剔肉?苏弥一惊:“诶,别别别!我自己可以。”

樊嘉玉轻轻地“嗯?”了一声:“你会吗?”

“我……我平时不怎么吃螃蟹。”

“啊?”樊嘉玉惊讶看着苏弥,好像这是多大事情,又或者,是某种长久以来的认知被打破,她表现出的惊讶有些出奇,稍愣片刻,又说,“还是我来吧,这个有技巧的。我很会剥螃蟹。”

苏弥怎么可能让人家给她做这事,眼疾手快抢过去一个:“有什么技巧,你教我就好。”

于是苏弥跟着学。

樊嘉玉又试探地问:“你从来不吃螃蟹吗?”

苏弥想起往事,说:“也不是从来不吃,以前到了秋天,三中食堂的螃蟹上的挺多的。那时候谢——嗯,就是我先生,他会帮我剔蟹肉,我不是不喜欢吃,是确实觉得吃螃蟹挺费事的。所以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会吃,因为没有人帮我剥。”

樊嘉玉听完,默了默,而后莞尔一笑:“我知道了。”

苏弥笑容讪讪,辩解一句:“你不要误会啊,我没有逼迫他,是因为他有秘诀,手法很快很干脆的,所以才会帮忙。”

“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

樊嘉玉垂下头去。

过了会儿,她又抬起眸谨慎地看向苏弥,略显迟疑地问道:“他喜欢你的吧?”

苏弥:“不是的,我们是互帮互助的关系。他有什么难题,我也会帮他解决。不过他比较神通广大啦,而且他的心态很好,不是什么难题都想着去克服,所以多半还是他给我帮助。”

樊嘉玉听着,若有所思点头。

一个螃蟹还没剥完,简笙的电话打过来。

苏弥接起来,问:“怎么了呀?”

简笙的声音挺急的:“你跟谢潇言怎么了?不会要闹离婚吧?”

苏弥脸一皱:“你在说什么?”

简笙:“快看我给你发的。”

说着,苏弥紧急打开聊天记录。

一个网页新闻链接,赫然几个字横在眼前——

岭文太子爷和苏氏千金疑似不合,聚会全程无交流,或婚变在即。

苏弥:“……??”

她一头雾水点进去,一张照片。她从宾利车上摔门下来后,气势汹汹走在前面,谢潇言手插兜里,站在原地昂首看她,也没急着追上,两人这一前一后的架势,确实让她看出了那么几分“婚变在即”的意思。

第二张,聚会现场,拍摄者在对面大楼,两人的桌被框在两个窗格中。

相隔甚远,又有那么一点素不相识的味道。

不过狗仔很贴心地给苏弥的脸打上了马赛克,还算有良心。

樊嘉玉看苏弥变了脸色,于是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苏弥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去旁边打个电话。”

“好。”

到包间外面的空旷甬道,苏弥握着手机拨通谢潇言的电话,不到三秒他就接了。

她还没开口,他沉厚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压不住的戾气:“说了老子不想听解释,赶紧下岗吧你,草。”

苏弥愣了下,在他挂断之前开了口:“好粗鲁,你在骂谁呢。”

谢潇言一滞,语气旋即轻柔下来:“sorry,我还以为是狗仔——你也看到了?”

她说:“嗯,看到了。”

平复了一下心绪,他问:“有人说我们不合,不生气?”

苏弥本来想问他怎么一回事,见他这样怒气冲冲,只好反过来安慰说:“有一点点吧,不过外面风言风语多呢。不要看就好了。”

“我可以不看,架不住有人爱凑过来看热闹啊。”也就暴躁了两秒,他转而又语气戏谑地问,“你要不要证明一下你很爱我?”

苏弥不解:“证明,怎么证明?”

沉吟了一会儿,??那头传来点烟的声音,像是经过一通深思熟虑,谢潇言给她出了个主意:“这样吧,你想个剧本,爱得死去活来那种。比如你在车里抓着我强吻,或者分别的时候恋恋不舍抱着我哭、说什么也不肯撒手这一类的——我到时候找人摆拍,力破传闻,如何?”

“……”苏弥难以置信地皱起眉:“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好!

第47章

===第84节===

◎苦命的小娇夫◎

苏弥实在无语:“你自己都安排得一套一套还要问我干什么?”

他语气轻飘飘:“你要是能按我的想法来,那当然是最好。”

她觉得有点好笑:“谢潇言,你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你玩不起?”

苏弥不想配合他:“你赶紧把新闻压一压,别想什么歪点子了,恩爱也不是这么秀的。”

谢潇言啧了一声:“现在全国人民都见到了你对我横眉冷对,你不会以为,把新闻压下去就能安抚好我伤透的心吧?”

听筒里沉默到只剩下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良久,没听见她吭声,他气馁地说:“薄情女子痴情郎。我就是个苦命的小娇夫,我明白。”

苏弥皱眉:“你别茶里茶气的,我不跟你说了,还在饭局呢。”

“在哪儿吃呢,发个定位给我。”

听他这个意思:“你来棠市了?”

他说:“到了。”

……

苏弥给谢潇言发完消息,回到包间。

樊嘉玉的座位背对房门,她听见动静便转过身来看一眼苏弥,手肘不经意擦到挂在椅背上的包,包带一松,哐一下掉落。

两人都稍稍一惊,苏弥赶忙蹲下去帮忙收拾从包里洒落的物件,东西不多,钥匙口红护手霜,还有她一个工作用的记事本,三两下拾好。

然而尽数放回去后,樊嘉玉却仍然埋头在包里,焦急地翻找着什么。

苏弥问:“还差什么?”

樊嘉玉把包放下,撩起桌布看向地面:“我的佛牌……”

“佛牌?”

苏弥闻言,也用目光替她在地上寻了一圈,“那个是不是?”

她指着门后的夹角,有个深铜色的小玩意掉落在那,形状和大小类似古钱币。

樊嘉玉将东西捡回来,用纸巾擦一擦几不可见的灰尘,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

苏弥问:“是给你妈妈求的吗?”

樊嘉玉目光稍稍一顿,摇头说:“我妈妈的已经给她了,这一枚不是。”

“那是喜欢的人?”

被戳穿心事的怔愣,出现在对方的眼中。

苏弥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越界了,正要讲别的把话题岔开,樊嘉玉点了头,轻轻的:“嗯。有一年听说他出事,我去求了菩萨,保佑他平安。这是开过光的,很有用。”

苏弥问:“那你没给他?怎么自己带着?”

“因为,他……”

“分手了?”

她摇头:“没有在一起。”

苏弥忽然想起她不小心看到樊嘉玉的那首诗,她登时了然这是一对什么样的关系。

小小佛牌被视若珍宝地放回背包的夹层。

苏弥说:“你可以戴在身上啊,这样就不会丢了。”

樊嘉玉说:“不行,我要拍戏,而且上面有他的名字,我怕被粉丝或者狗仔看到。”

演员个个都得有八百个心眼子,苏弥:“这倒也是。”

说到这个,苏弥又不放心地点开简笙发给她的那则报道。

这时再点进去,就已经404 not found了。悬置的心事落地,谢潇言的办事效率不容置疑。

苏弥将这衰事抛之脑后,而后问樊嘉玉:“我还挺好奇的,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樊嘉玉被问住,回忆一番,视线往下飘:“就是上一次说的演出的时候你帮我擦了裙子,我觉得你很漂亮,就关注到了。”

苏弥对自己的相貌有清晰认知,她是属于五官清秀的小美女,但棱角、眼神和气场都不算锐利,没有抓人的点,外貌条件全凭自身气质在撑着,放在美女堆里称不上出众,三中贴吧以前的校花楼里,她偶尔上榜,大概十次占三次的概率。

有人形容她像雨、像雪,有一种朦胧的润物的感觉,但雪雨清冽,转瞬消逝,丝毫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浓墨重彩的印象。

不至于让一个没有交集的小学妹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吧?

这边正纳闷着,樊嘉玉又补充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是你高三过生日的时候,当时我正好路过,就……感觉挺声势浩大的。”

高三生日。

说到这个,苏弥记忆犹新。当年觉得感动的经历,放在当下追忆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是我爸妈那段时间关系很僵硬,经常吵架,加上我文化课学得有点吃力,我数学成绩超烂,我们班那个老师又是属于快节奏教学,根本不会为慢一拍的学生抠细节,就搞得我每次考试都很狼狈——说出来你不要笑,我以前真的没有受过什么挫折,那段时间就因为这一些小事感觉特别心力交瘁,有的时候还偷偷掉眼泪,我身边有几个朋友为了让我开心,送了我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很多的麻烦事垒在心底,让苏弥晚归的步伐变沉重。

那几天她还跟谢潇言吵架,因为他成天成天不来上课,苏弥跟他磨破嘴皮也没用,她自己的生活兵荒马乱,自顾不暇,于是决心跟他冷战到底。

路过九层楼的图书馆,明明已经闭馆,但馆内明亮的灯还是照到她的脸上。

苏弥抬头看去,有人用图书馆的灯光为她亮起了一个偌大的“苏”字。

下一秒,灯又灭掉,再亮起时,变成一个简易的蛋糕形状。

随着一声烟筒炸响的声音,从碎裂的火光里走过来的人是黎映寒、简笙,还有一些当时玩得很好的同学。

他们为她请来了米奇。

一个很高的米奇,被黎映寒推着屁股走过来。

苏弥昂首看着它圆滚滚的脑袋和耳朵,终于绽开一个笑容:“好可爱,里面是谁?”

她说着就想伸手去摘头套,被一旁的简笙拉住:“诶诶别,还没到揭晓的时候,留点神秘感。”

苏弥转头问简笙:“是不是韩舟?”

她注意到,米奇的裤脚吊得很高,因为里面那个人的腿太长了。指着露出来的那一节白白净净的脚踝说:“男孩子。”

在场几个人面面相觑,默然下来。

苏弥微笑着,眼含期待看着人偶,不自觉也被感染得很愉悦:“是你吧?我昨天才跟你说的我喜欢米老鼠。”

黎映寒说:“别猜,你就当它是美国来的朋友,它准备了一段舞跳给你看,来来,谁放一下music。”

很快,伴奏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但是站在眼前的人偶却纹丝不动。

旁人在催促:

“跳啊,别愣着。”

“你不是准备了好久吗?”

苏弥愣愣地看着这个好像被点了穴似的不动弹的大高个米奇,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不跳啊。”

他没有回应,只是走上前将她抱住。苏弥的脸颊瞬间贴紧在人偶硬邦邦的肚皮上,她诧异地抻开手臂,而后缓缓回抱住他。

米奇伸出宽大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抚了两下。

苏弥再抬起脸,这个头套仍然带着一成不变的笑脸,但她猜不到他的心中所想,也看不透他此刻真实的神情。

这一份笑意只会让她被快乐感染,好的心情从被“喜欢的人”拥抱开始。

人偶会有心跳吗?

贴着冷冰冰的服饰,她好像听见了一些热忱而振奋的声音。

苏弥没有看到米奇为她准备好的舞蹈,抱了她半分钟不到,他将人放开,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背影还有几分令她熟稔的拽,但眼见他从光中走到暗处,又不可避免带有退场的落寞。

苏弥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夜晚,她没有去问韩舟那天人偶服里的人是不是他。

就真如黎映寒所说,她就当他是特地赶过来为她庆生的老朋友。

在那个夜里,她做了一个最真实完整的童话的梦。

只不过这个梦境里没有谢潇言。

这样回想起来,苏弥最孤单的两次生日,他居然都不在。

“那一天我路过,有拍了图书馆的照片,你看了吗?”

樊嘉玉的声音打断苏弥的回忆。

“没有,是在三中的那个相册吗?”

樊嘉玉说:“对,那是我存的最满的一个相册,高中的美好回忆真的很多,学姐一定要去看一看,很美的。”

隐约领会到她话里的一点用意,那双一贯低垂收敛的眉眼忽而变得亮晶晶,凝眸看着她。对上她的视线,苏弥没多想,点头说:“好。”-

这一晚,谢潇言是开车过来的,苏弥结束时,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骚气的迈凯伦停在街尾,在一盏坏掉的路灯底下,他的车出现在烟火气满满的街道,带来一种突兀的昏庸之感。

太惹眼,苏弥一眼就看到了。

她提议顺路送一程樊嘉玉。樊嘉玉说:“不用啦,我在这里等朋友,一会儿??要去喝酒。”

而后便不容她客气,抬手和苏弥挥别。

“好,拜拜。”

谢潇言稍稍把车窗降下一些,他从罅隙间去看模糊夜雾里往巷子深处走的人,问刚刚上车的苏弥:“你和谁吃饭?”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上次那个剧组的演员,你有印象吗?”

“樊嘉玉,是吧?”

===第85节===

“原来你记得啊,我还以为这种小项目你都不上心。”

他说:“好歹是女一号,当然要适当地探探底。”

她解释说:“对,她拍照很好看,说有机会帮我拍,就认识了。”

从车前的挡风玻璃外走过的人,视线无一不在他们身上逗留,苏弥话音刚落,又心神不宁地说:“你这个车真的很骚包,居然还开到这里来。招摇死了。”

谢潇言说:“这不是急着见你?120码就飚过来了,像我这样思妻心切,还有谁?”

说完,他投过来一双等夸的热切眼神。

他确实是对心底热情能够付诸行动的人,但此刻她只觉得无语:“我只希望你注意安全。”

谢潇言笑了笑:“老婆真好,会疼人了。”

“……”她不满地嘀咕:“我一直都很疼你的好不好。”

他没吭声,扬唇浅笑。神情里有几分洋洋得意,苏弥没有扑灭他的气焰,她低头看一眼放在脚边的打包盒,里面装着两只新煮熟的螃蟹,蟹壳散发着很健康营养的橘红。

是她特地问老板要的。

“你不用每一场都赶过来吧?你工作那么多,万一下次被人揪到,又被乱写说不务正业怎么办?”

苏弥是有点后怕的。

“你倒是提醒了我,”谢潇言悠哉说,“下回应该喊一帮专业的来跟拍,就拍我千里寻妻也行,给这帮酸葡萄看看,我们可是早晚要上模范夫妻榜的人。”

苏弥听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好傻啊,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斤斤计较。”

这就像什么呢?

长得丑的男人被说丑会跳脚,长得帅的男人被说丑自然心态平和。

塑料的夫妻别拍到塑料现场,于是有人就稳不住了。力图证明自己被爱包围的人,其实是最缺爱的。正所谓缺什么秀什么的原理。

莫名联想到这一些,苏弥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给他的东西太少了。

不论他们之间这份缝缝补补的感情会是何走势,圆圆满满,抑或再度碎裂、烟消云散。无关结果,在这个过程中,谢潇言仁至义尽。他给足她最起码的周到和非必要的柔情。

苏弥不会像他那样信手拈来一点暧昧,她在表达情感这件事上的能力远远落后于人。

晚上回到酒店,谢潇言打了通很长的电话,谈项目。

苏弥坐在沙发剥螃蟹,刚刚学会手法,还不那么熟练,笨拙得差点划到手。好在在他结束之前,她摆好盘,姜末添进醋里,小小一碟摆在长几中间,紧张忐忑地等他过来。

苏弥头一次发现,这么多蟹肉自己剔出来,舍得拱手让人,也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大方。

他坐下,看着碟子里的肉屑,难以置信地问:“自己剥的?”

“嗯,”她闷闷点头,又用期待赞许的眼神看他,“是不是很惊讶?我长大了。”

谢潇言不置可否:“怎么不吃?”

“给你的。”

“给我?”他眼里的惊讶值拉满,“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就是想给你吃呀。”

说着,苏弥略显着急心切,她执起筷子,夹上一口送到他唇边。

他愣住。

垂眸看着那一片完整的蟹腿肉,光润鲜美,蘸一点摇摇欲滴的醋,被送在他的唇边。

“放心,没有毒。”苏弥找了个借口说,“你不是说要摆拍?就当是演……演习吧。”

谢潇言把筷子推过去:“不演这段,还是留给自己吧。”

苏弥:“为什么?”

他笑了下:“你亲手剥的,我怎么舍得吃?”

第48章

◎水落石出◎

苏弥觉得他的想法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说不上来。但她确信自己不会因为这份谦让而感到愉悦。筷子被架回碗上,她问他:“你为我做这些事的时候会觉得辛苦吗?”

谢潇言瞧她一眼:“辛苦?我可是爷们儿。”

她说:“我也不会。”

苏弥顿了一顿,接着说:“所以我不会吝啬这几块肉,你也不用因为猜测我的吝啬、猜测我的辛苦,从而觉得你不应该得到这一些。当我带着目的去做某件事的时候,我唯一所想就是达成目的。现在我的目的就是给你剥好一只螃蟹,让你吃下去,我就会觉得满足。”

像石子投河,他眼底的清潭微漾。

良久,谢潇言缓缓扬起唇角,手枕在脑后:“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勉为其难吃点儿吧。”

苏弥点头,指了下筷子:“快吃,不喂你了。”

谢潇言听着她这句变冷的话,又有点遗憾错失了被投喂的机会,正踌躇着要不要动筷,苏弥又说:“还有啊,你不要说舍不得,又不是全世界只剩这一只螃蟹,假设你下次又想吃了,我可以再给你剥。当然了,对别人我可不会这样,只有你可以,只有你能配得上我的好意。知不知道?”

“知道了,这话也能让你说得面不改色。”他扶着眉骨,得意又轻慢地笑一声,一字一顿说,“悠着点儿啊苏小早,别太爱我。”

“……”

苏弥还有点事,没跟他争,她看眼时间:“你电脑能不能借我用用?我要开个会。”

谢潇言很大度:“在卧室。”

“那你吃着,我先进去了。”

苏弥应了一声,刚走进卧室,门还没关上,就又听见谢潇言那嚣张恣意的声音。

是在打电话——

“乔记,晚上好啊。先恭喜你,从爷的黑名单出来了,现在呢,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老婆今天给我剥了只螃蟹,你想办法在这上面做做文章,没问题吧?”

“……”

“怎么,只有螃蟹就写不出了?看图写话你不是牛逼得很?——算了,还是去黑名单待着吧。废物玩意儿。”

苏弥:“……”

她没再听下去,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而后把门关上,找到他的电脑。

晚上有一个视频会议要参加,是丁起组织的,因为《夏日歌谣》这个节目刚刚立项,在筹备阶段,丁起约了一部分嘉宾聊一聊启动流程和节目基本策划。

嘉宾只到了一半。

谢烺没来,韩舟到了。

小窗口里,韩舟戴副框架眼镜,还是那副斯文消瘦的模样。他清清冷冷不讲话的时候,是有那么几分书卷气的。跟很多脂粉感很重的艺人不同,韩舟赢在这一点。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倒着推也成立,看起来很文气的人,即便没什么墨水,也胜在长了一张让人误以为很有内涵的脸。

然而这位哥似乎不太懂得利用自己这为数不多的优势。

不知道是不是动了刀子,苏弥盯过去看,隐隐感觉他的下巴和鼻梁有点异样。

不确定,她又定睛细看几眼。

应该是真的。这样看起来,确实脸型饱满立体了一些,但这行为还是让她有点哭笑不得。

韩舟长得不算难看的,虽然贴吧的投票数寥寥,但是输给其他几位校草不是丢脸的事,起码他有了和他们齐名的条件。

尤其是谢潇言。

苏弥讲良心话,她没见过几张比谢潇言还好看的皮囊,她一个女生都自愧不如他精致,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韩舟对这事表现得很在意。

——也没有很,他的在意总是那么不动声色。

比如说他试探问苏弥有没有给他投票,苏弥说当然投了。等她再讲宽慰的话,韩舟又说:“好了不要再说了,长相是天生的,不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字里行间的较劲意味又那么汹涌。不服气写了满脸。

是啊。

苏弥是想说长相是天生的,没有必要和别人比。

她还想说能力虽然不是天生的,但也没有必要和别人比。

今天他的假想敌是谢潇言,明天可能又变成更强的人。比较的意义何在?不停地让自己输和陷入难堪,因而变得刻薄且阴暗。

韩舟这个人给苏弥的整体印象,就是太过于着急。

如果他还是个高中生,这些表现姑且还有这个年纪都虚荣的理由可以推脱。但他争强好胜的心时至今日一点没变,眼下这份着急放到脸上,便显得更为突兀。

会议进行得很快,丁起没有讲太多关键性的东西,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

苏弥关掉了页面,看到微信上有消息进来。

点进一看。

谢潇言:晚饭吃什么?

谢潇言:老婆剥的,你的呢?

谢潇言:[图片]

图片是那只壳被扒得稀碎的螃蟹。

……一看就是群发,也不仔细筛一下,还发到她这里来了。

好想把他的孔雀毛给拔光啊!

懒得回他。

苏弥刚退出微信,会议软件的消息又此起彼伏地被发过来。

竟然是韩舟。

各个联络渠道被??拉黑,他居然想到这个主意,无孔不入地骚扰到她。

韩舟:要离婚了?

不难猜到,他看到了网络流言。苏弥回道:在你入土之前我们没有分开的打算。

===第86节===

韩舟:?

苏弥:?

韩舟:抱歉,是我越界了。

苏弥:知道就好。

她正要关闭,韩舟又来:在棠市演出?我看到了你们乐团的行程图,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苏弥:跟我老公在一块呢,他会照顾好我的,用得着你关心?

苏弥:[图片]

她不假思索把谢潇言的那张照片转发给韩舟。

苏弥:看,我刚给他剥了只螃蟹[耶][耶]你有吗?

韩舟:怎么回事,没有阿姨吗?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苏弥:自己的老公就要自己宠啊,别太羡慕了哦。

韩舟:……

苏弥发完消息,感觉她潜移默化被谢潇言传染了说话方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被自己恶心到,她触电一般颤了颤身子,手忙脚乱退出界面,眼不见为净。

正要关机时,苏弥瞥到桌面左下角的一个软件,她看着软件的标识,隐约在哪里见过,这好像是个动画软件。

他在做动画片吗?

她好奇地拧了一下眉头,不过是的话也不奇怪,他本来就是学这行。

苏弥没偷看别人的东西,也没想太多。把电脑放回去,打算出去看看他的螃蟹吃得怎么样了。

然而。

她走出去见到的一幕,谢潇言松弛地站在茶几前,委实一副纨绔公子哥的不拘姿态,然而举动让人大跌眼镜,他正拿着手机,用摄像头对准那碗纹丝没动的螃蟹肉,找角度。

苏弥大为震撼:“你别告诉我你拍到现在。”

谢潇言闻声,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而后才把手机揣兜里,慢悠悠走回沙发坐下,漫不经心说:“很稀奇?”

“……”

见她一脸不理解,他理直气壮:“吃东西前拍照不是必备流程?不然怎么对得起食物的牺牲?”

“嗯,没事,”苏弥实在无言,笑得讪讪,“我建议你还是,平时多吃点好的吧。”

“……嘁。”

谢潇言准备抬手拿筷子,瞥一眼在玩手机的苏弥,煞有其事地说:“举了半天手机,胳膊好像有点儿酸了。”

苏弥头都没抬:“别装。”

谢潇言似笑非笑说:“好人做到底,都到这份上了,你就、再疼疼我不行?”

“……”

“老婆?”

怎么还让她听出一点撒娇的意思?苏弥睨他一眼:“干嘛呀。”

“手没力气。”

听见她拿起筷子的声音,谢潇言含笑闭上眼。

“别笑。”

“没笑。”

很快,一块肉被塞进他口中。

苏弥问:“好吃吗?”

谢潇言:“这醋也太酸了,你别蘸了。”

他这张嘴诚然是挑剔得很。

苏弥说:“太酸了啊?那我想想办法。”

她把筷子放回去,忽然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脸颊“啵唧”亲了一口,问:“这样呢,甜了吗?”

谢潇言眼皮掀开,稍有诧异看她,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也跟着勾唇:“还不够,再来一点。”

苏弥又凑到另一侧,对称地落下一吻:“甜不甜。”

而后她被搂着腰,收紧在他怀里。

谢潇言笑说:“继续,多多益善。”

苏弥埋首在他颈间,一边亲他脖子,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第二天的演出在晚上,但苏弥要排练一整天。

谢潇言上午没有来,他公务繁忙,可以理解。苏弥是在中午休息期间,收到谢烺发来的消息。

谢烺:姐姐姐姐,我昨天出去玩了没赶上开会,丁老板说啥了。

苏弥:没有说什么,讲了一下赛制。

谢烺:到时候你跟我组队好吗?

苏弥:这个是要抽签吧?

谢烺:我哥那么厉害,让他暗箱操作一下,小case!

苏弥:这样好吗?

谢烺:组队而已,又不是做票当冠军。我主要怕被分到不喜欢的艺人,万一是你前任那种,sos我要抹脖子了!

苏弥失笑:好吧。

没想到的是,原来个个都对韩舟这么有意见。

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都把人情世故经营到哪里去了。

苏弥下午排练之前,舞台一盏灯忽然坏掉,排练中止,只能等人来修。

她坐在台上,感受着灯光半明半昧的诡谲氛围。没一会儿,余光里有了动静。

谢潇言就是在这时来的,音乐厅的负责人特地领他上前,从狭长的甬道尽头,往乐厅的侧门处款步而来。他穿一身凛凛的黑色衬衣,步子迈得大,跨进门槛便抬头,一秒抓住苏弥的视线。

苏弥指一指观众席,是让他坐着等的意思。

谢潇言起初没有动,只是抬头凝神看她片刻,而后才迈步往座位处走。

找到vip席位的最中间坐下,在红色软椅之间,跳跃的灯光之下,他一身黑衣黑裤,气派与贵气参半。夫妻之间朝夕相处的默契让苏弥看出,他此刻好像陷入回到家中一般的心境,慵懒闲适,云淡风轻。有着如释重负又岁月静好的平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静静地看着她。

胡思乱想之间,苏弥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樊嘉玉的消息:我拿到票啦,没想到还挺难抢的。

苏弥:不会是在黄牛那儿买的吧?你没买到怎么不跟我说。

樊嘉玉:不用啦,走后门不太好。期待你的表演哦。[可爱]

苏弥微笑着打字:不会让你失望的。

接下来,就这么百无聊赖等着灯光复现的几分钟内,苏弥实在闲适,看着樊嘉玉的聊天框,又想起昨晚她提到的三中相册,鬼使神差,她往回翻了翻聊天记录,找到那个博客链接。

再点进去,找到被分类为[三中]的相册。

全是胶片,黄绿相间的色调,噪点满满,有着扑面而来老旧的青春气息。

苏弥在缩略图界面浏览了一圈,直到眼前闪过一个“苏”字,她停下滑动的手指。

这想必就是樊嘉玉那一天拍下的照片。

点开大图。

在照片的中央,是高耸的图书馆,灯光在狭小的窗格里,被安排成一份精美的礼品。

天台高处的避雷针,顶着那一枚朦朦的弯月。

太过黑暗的环境,差点没有让她看得完整。险些要退出时,苏弥的视线锁定在角落。笨重的米奇人偶服被卸下,没有什么能够再罩住那个身躯疲惫的少年。

谢潇言倚着一面墙坐。

他闭着眼,稍稍抬起头,可能是有点缺氧,仰着头在呼吸,只是做出休憩的姿态,又难掩眉目里的伤感和倦意。精致的侧脸,下颌与喉结构成的曲线很利落。

苏弥放大看了看,又将图片缩回去。

她继续往后滑动,速度渐快,像试图从这些照片里找寻着什么。

第二段蛛丝马迹,出现在一张体育馆的照片。

不难看出当时夜已经很深,灯火敞亮的体育馆也熄了一大半的灯。

樊嘉玉是在举起相机拍天上的月。

镜头扫到了坐在看台的韩舟,他手里拿着一份寿司盒,正静静地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盒子的结绳打得过于精美,而韩舟却面露进退两难的犹豫。

恍然之间,苏弥鼻子一酸。

韩舟骗了她,他明明就收到了。

谢潇言也骗了她,他明明就送出去了。

她被两个骗子各怀鬼胎的谎蒙在鼓里,变成最天真的存在。经年的误会猝不及防在这一刻被解除。

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她心里很清楚,谢潇言不会是平白无故偷吃东西的人。

比如生日那天突如其来的拥抱,拥抱过后就不可以摘下头套的关系,太过谨慎、太过微妙,会发生在谁和谁之间,她都有暗暗揣测。

只不过苏弥不想放任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

琴弦就该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手指也要懂得分寸,太过用力或者紧绷,稍稍一拉扯就会断了。

有朝一日,水落石出的谜底突兀地呈现在她眼前。

苏弥抬起酸胀的眼看向台下。

===第87节===

谢潇言仍然安逸地坐着看她,不过坐姿松散了些,手撑着额,但见苏弥望过来,他直起背,稍往前倾,眼神像在询问她有什么需要。他一只手握住手机,一通电话打过来,苏弥接起来,听见他问了句:“怎么了?”

她一个眼神都能令他察觉出蹊跷。这到底是天赋异禀的敏锐,还是对某一个具体的人、关怀过度的惯性?

我一直在。这或许不是一句简单的应答,而是在漫长岁月的见证之下,他始终在坚守的承诺。只不过有人不走心,听不出其中的动人与坚定。

第49章

◎一直都是你◎

在他的声音落下之前,舞台的灯光被修好。苏弥浅浅皱眉,那一束顶光罩在她身上,将她圈入其中。

光照下来,明暗就有了界限,她的眼再往下探,目之所及就只剩一片深潭般的黑暗。人影也融进了夜色里。

苏弥在学琴方面不算有天赋的,这份工作坚持到今天,纯粹靠的是一腔热爱。她的老师都是国际顶尖大提琴家,即便如此,苏弥也没能很轻松像他们??一样如鱼得水地操纵手上的弦。她是笨鸟,靠的是以勤补拙。

中考在即的周末,她在家里练琴,坐在琴房的窗口,遥遥就听见某人混球的声音——

“大小姐又在锯木头了啊。”

这能忍吗?!苏弥哐一下把窗推开:“你才锯木头,等我以后站上国际舞台,亮瞎你的狗眼。”

谢潇言站在她家院中,抬头看着她笑,早春季节,他穿件纯白色的套头毛衣,薄薄线衫。整个人的线条与姿态都很柔和,少了些往日惹是生非的架势,但讲的话还是那么欠扁:“算了吧,还想丢人丢出国门。”

她找了根手边的火腿肠“啪”一下就丢出去。

而后愤愤不平把窗户锁上。

隔着玻璃,他的声音就变得闷闷沉沉有了距离感:“不是约好去打球?怎么又练起琴来了。”

说到这个,苏弥才想起来,她之前缠着谢潇言教她玩斯诺克,看一眼日期,约定的时间真是今天,她说:“去的,等我练完。”

“练吧,我等着。”

他找了个花架之下的竹藤椅落座,安逸地欣赏起春色。没催她,就静静待着。

窗帘缝隙里,苏弥偷偷瞄下去,少年坐在辛夷花下,像漂在一片粉色云朵之间,花把他这张脸衬出祸国殃民的绝色风范。人比花娇,其实也可以用来形容男孩子。

苏弥拉一下琴,就瞄一眼人,他倒是闲适自在得很,苏弥坐不住,玩兴一起,她心里就有点热锅上蚂蚁的急躁了。

再没心思练,她把火气撒给谢潇言。

“别待这里好不好?你坐在这里就是诱惑我,干扰我练琴。”

谢潇言慢悠悠睁开眼:“我知道我长挺帅,也不至于坐这儿就诱惑到你了吧?”

“……”

三分钟后,苏弥下了楼。

谢潇言嘲讽她:“就你这点毅力,还想走上国际舞台?”

“又不缺这一两个小时,你闭嘴!”

他笑她,伸手把人一拽:“走吧,及时行乐!”

于是乘着大好春光,她跟着他溜出去玩。

带着亏欠感在外面浪,苏弥更是心神不定,怕被老师发现偷懒,加上打球的天分更低,屡屡把白球推进袋里,她终于气馁地摔了杆:“谢潇言,哎,我真的太差劲了,你说得对,就这点毅力,我还想走上国际舞台呢。”

谢潇言用巧粉擦着杆头,顿下动作,平静地看向她,他改口说:“谁说不行?你可以。”

“你相信我还是在安慰我?”

“我相信你。”

苏弥为好朋友的鼓励而感动:“那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一定要来看我好不好?”

他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呢,该玩就好好玩,快乐至上懂不懂?别再愁眉苦脸了。”

谢潇言散漫地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尖:“也别为未来忧愁。”

那时候讲的未来,转眼就成了现在。

那时候还没有韩舟这么一号人物,苏弥大展宏图的热情都是对着谢潇言展开的。她说她需要更大的舞台和更多的灯光去施展自己的才华。

没上高中的时候,苏弥还没有觉得他有那么可恶。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那么可恶,只不过受到外界的影响,眼睛给身边的人带上了一层滤镜,无论好的坏的,都看不真切了。

后来她真去了国际舞台,去了许多许多新鲜有趣的国家,却遗憾地没有机会让他见识到她破茧成蝶的那些时刻。

如果现在还不算晚的话,苏弥得拼尽力气给他最货真价实的回答。让他亲眼看到,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锯木头的小姑娘了。

……

表演结束,谢幕后,苏弥到后台收整乐器,忽而想起樊嘉玉,打算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夜宵,等她打开手机,对方的消息已经先一步传达。

樊嘉玉发了两张她在观众席拍的苏弥的照片:今天没有带相机,手机效果也还可以。

苏弥回道:谢谢。一起吃饭吗?

樊嘉玉:不了,我明天还要回去拍戏,赶今晚的飞机。

苏弥想留住她,在踌躇着怎么回复。

走到音乐厅的一楼大厅,碰巧一抬头就看见低头在门口候车的人。

苏弥赶过去拍一下她的肩膀:“真的今天走啊?”

樊嘉玉戴着口罩,抬眼看她,露出一双微微讶异的眸,而后那双眼弯了下:“嗯,已经买好了票。”

苏弥看一眼时间:“几点的?我请你吃个夜宵还来得及吧?”

“不吃了,我……”

见她言辞闪烁,苏弥问:“什么?”

“我刚刚在里面,看到谢总了,你们要过二人世界嘛,我就不当电灯泡啦。”樊嘉玉生硬地挤出一点笑意,努力地在制造不符合她个性的甜,“改天一起吧,回燕城还有很多机会。”

苏弥想到谢潇言,也觉得不大方便安排,于是没再勉强,点头说:“好。”

她陪着她等了会儿车,也等着谢潇言把车从停车场开过来。

沉默着,苏弥在想博客相册的事。有没有必要和她说些什么?但樊嘉玉终究是局外人,苏弥用八卦语气和她说,从她的照片里发现“惊天秘密”,听起来也不合适。

樊嘉玉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过了会儿她先开口,语气渐弱:“学姐,还是很谢谢你的好意。”

“嗯?”苏弥不明所以看向她。

她说:“今天医生给我打了电话,说我妈妈情况很危险,没有多少时间了。”

苏弥稍怔。

樊嘉玉接着说:“再好的医生、再好的医疗条件也无力回天,我知道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该她阳寿尽了,就算我求了佛牌也没有用。很多事情就像生老病死,无法预知,大多的时间人都在徒劳无功,只是为那一点点的可能在不停祈求。不过到现在我不遗憾了,妈妈应该也没有遗憾了。我跟大多数人比起来还是幸运的,起码我现在有条件能送她体面地走。”

苏弥说:“红尘炼心,这是家里长辈和我说的。就把每一个坎坷当做成长的路标,有失必有得,时间会给你反馈。”

樊嘉玉酸酸地笑了下:“嗯。”

苏弥觉得这个女孩像一阵风,轻盈神秘,让人抓不住,掠过时不动声色,拂面后无影无踪。

但她确确实实留下了一点东西,没有夸张的痕迹,就像洇湿在裙角的雨雾。薄薄的、凉凉的。

“助理来了,我先走啦拜拜。”

苏弥挥手说:“拜拜。”

樊嘉玉走了大概两分钟,谢潇言的车紧跟着开了过来。天气渐热,他衬衣的领就系不紧了,半遮半掩地叠在身前,又浪又轻佻。等苏弥走近才发觉原来他锁骨上是有一处草莓,这心机半堆的衣领为的就是将那块艳色露出。

苏弥上了车,忍不住伸手帮他拎拎衣襟,遮回原处。

谢潇言又不以为意地扒开。

苏弥:“……你平时在客户面前也这样吗?”

“主要呢,好东西也不是天天都有,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苏弥懂了他的意思,她不是天天都要在他的身上留印子。

谢潇言开着车,又说:“所以说,得在它消失之前物尽其用。可不能让老婆白费力气了。”

见她面红耳赤别过脸去,他笑了下。问:“饿不饿?”

她摇头:“我不吃了。”

“那回去睡觉。”

“嗯。”

酒店到这里有些路程,车子开得不疾不徐。氛围有点安静,他今天也出奇的沉默,陪她排练一整天,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给对方留有休息的空间。

又过一会儿,苏弥才问:“你为什么每场都来看啊?”

“看看你也不行?”谢潇言对她这个突然的问题略感好奇,“你不想见我?”

“不是……”

“嫌我粘人了?”

“没有,我以为你会觉得很枯燥。”

他说:“枯燥不至于,确实听不太懂。”

她点着头,又说:“昨天晚上韩舟找我了。”

谢潇言警觉地瞄一眼:“然后?”

“没什么,我把他骂回去了。”

倒是新鲜,他笑了一声,挺想知道:“怎么骂的?”

苏弥想了一想,又闷闷地说:“没事,这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可能是,”她稍稍一顿,语气低下去,几不可闻说,“我现在有了骂他的底气吧。”

奇奇怪怪一段对话,莫名的开始,意味深长的结束。

因为要泊车,谢潇言没接上她的话。

回到酒店房间。一路上行没有人,谢潇言在电梯里用手指轻轻挑开衣领,对着反光镜、美滋滋欣赏“爱的痕迹”,不怀好意地打着主意让她今晚再印个轴对称的,成双成对的多好,爽死强迫症。

===第88节===

他自顾自想着,勾起唇角。

身侧的苏弥不动声色,平静打量他日常过度脑补的喜悦神色。

进了房门,苏弥跟在他身后,将门关上,谢潇言走在玄关处,还没几步,忽然被她上前搂住。

灯没全亮,只留一盏在头顶。像是突发奇想的宣泄,苏弥从身后抱住他,脸颊撞在他的肩胛骨。谢潇言皱着眉,都生怕她被撞疼,但苏弥没出??声。

他不明所以地转身,她仍不依不饶地贴住。像借机粘人,但又远非粘人这么轻松。

“累了?”谢潇言握住苏弥的肩膀。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而后在他手掌之下,那只肩被内部的情绪推动,轻轻地、轻轻地瑟缩起来。

她说:“我有几次起床的时候你不在,我就突然会觉得害怕,还以为我回到了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的婚姻是我做的一场梦。看到你我才会心安。”

“我不知道,如果你没有回来,我现在会是什么样,爸爸现在会是什么样,可能谁都可以来踢一脚,谁都可以翻我一个白眼,可能谁都可以来欺负我一下。就像丁楚楚那样。”

谢潇言渐渐松开紧皱的眉,揽住她的肩背,能感受到她眼角的湿热,融进他质地单薄的衬衣布料里:“苏弥……”

她说:“谢潇言,我过得不快乐。在你回来之前,我没有人可以依靠。”

许多的悲戚,她憋在心底,直到有了倾诉的对象,才变成委屈,变成眼泪。像开了闸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向目的地。

苏弥吸了吸鼻子,声音轻颤嘶哑,继续往下说:“是我错怪了你,其实一直都是你。他对我明明一点都不好,我还鬼迷心窍想把他留住。”

她本来哭得平静,说着说着忽而抽噎起来,话讲得断断续续,哽咽得说不下去。谢潇言只听了个零碎,轻抚住她湿漉漉的颊:“你在说什么?”

苏弥抬起泪眼看向他,泪痕印在通红的颊面,她委屈地压下唇角:“我想说,我知道了,他没有吃我的寿司,陪我过生日的人也不是韩舟。他才是世上最坏的人,你不是。”

谢潇言愣了愣,而后为她的措辞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就为这个掉眼泪?”

没问她从何知晓,谢潇言只是摸摸她的头安抚,就像那一年在她最脆弱低潮的时候抱住她的米奇。他说:“过去就过去了,别总惦记着。”

他说:往前看吧苏弥,别让自己不快乐。

他说:你现在是我媳妇儿知不知道?可别为别的男人哭。

苏弥轻轻淡淡地“嗯”了一声,捉住他的手腕,咬在他虎口的位置。牙口软绵绵像小猫,轻轻啃了两下发泄,这回连牙印都没落下,而后她又抬起泪汪汪的眼问:“可以续约吗?”

“什么?”

不知道谢潇言把她当成什么,好友、知己,总不能是知心爱人吧?但不论如何,苏弥贪婪了,她说:“再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第50章

◎公主殿下◎

续约?

提到这个,谢潇言可就来精神了。

他去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替苏弥擦一擦脸:“展开说说,打算续多久?”

“续……”

续多久?

她噎了下,没有想到这么具体的。

苏弥只不过是觉得做他妻子的感觉很好,谢潇言不会伤害她,是她选择结婚的理由,到如今变成他能够保护她,又成了她想要续约的关键。

“一年、两年?你觉得呢?”

苏弥擦干脸,又贴心地替他擦一擦洇透的衬衣。

谢潇言有点好笑,抓住她的腕:“一年两年,这就是你跟我谈条件的诚意?”

苏弥眨掉两滴煽情的泪,吸吸鼻子:“那你……”

“我是应该惊喜地觉得,聊胜于无,还是生气地质问你,这和拖着不离有什么区别?”

“……”她稍显心虚地垂下眼,“那你想要多久呢,我们可以商量。”

他不假思索:“一生一世,你敢吗?”

他开的筹码太大,苏弥愣了下,下意识往后退。

谢潇言趁机往前一步,又逼退她,苏弥撞在玄关处的墙面。他折下身子,压在她半身一片阴影:“苏弥,你看着我。”

她抬起眼。

听见他说——“要续就续一辈子,意思是你以后永远跟我在一起。我们做一辈子恩爱夫妻,你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你得确保,今后不会再遇到唱歌好听的哥哥把你的魂勾走,你也得给我承诺,对我的感情是爱而不是感动。不是因为我拦住了你的伤心事,不是因为我恰好出现你的人生低谷,拯救了你一回,更不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友情的积累,从而觉得我很适合过日子,能够做好一个体贴的好丈夫,才想出这么个续约的念头。而仅仅是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才想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等一等,”苏弥摇着头,抬手捂住他的唇:“好复杂,你让我想一想。”

谢潇言说:“你犹豫了。”

“不是的,你让我想一想……”

“苏弥。”

谢潇言勾住她的下巴,让她抬眼看自己:“一辈子听起来很可怕对吧?对相爱的人来说是甜蜜,对不爱的人来说是枷锁。”

“我没有说不爱你。”

“那你爱我吗?”

他直勾勾看着她,抛出这样一个沉重又犀利的问题。

苏弥怔了怔,低语道:“我应该是爱你的,我很需要你。”

在这样极佳的氛围之下,她千不该万不该用了“应该”这个词,而将一切的暧昧与动情打破。她无法笃定地说爱。

谢潇言问:“吊桥效应知不知道?”

苏弥听说过,人在过吊桥时,因为深处险地而导致心跳加速,从而误把这种心动,当成对恰好此刻在身边的人产生的爱情。

“你不觉得和你现在的想法很像吗?”

她的需要是什么呢?

是安全感,是抵御侵害的盾,是避风的港。而他担当的就是这样的角色,正中下怀地满足她所有的渴求。

他恰到好处的出现,忍辱负重地背负罪名,为的又是什么?难道一切真的都是那么的正正好,他能那么有效地对她的人生做出力挽狂澜地转动?

玩过十八猜,也试探过白月光,没问出个所以然。关于他心底的那一个人。

然而在她凝视的眼中,谢潇言的高深莫测,在这一夜,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苏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问他什么,如释重负地露出一点笑意说:“你是上天派来的骑士对吧?”

“骑士?”谢潇言闻言,嚼了嚼这两个字,散漫地笑了笑,“好头衔,以后公主殿下再掉眼泪,就是我的失职了。”

苏弥破涕为笑,低低地应声。

她的迟疑让续约又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关卡。

到晚上没有再提。

谢潇言给她发了两张照片,是今夜演出时的苏弥,她想起樊嘉玉临走前也发过来两张。

两个人的照相水平不相上下,但因为拍摄方位有所区别,他在正中间,她买到的位置濒临山顶。

他的相机像是一双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的眼,她的视角则是来自人山人海之外一抹努力的眺望。

苏弥怕第二天眼睛肿,睡前细心热敷。除了自己,没有人会为她矫情的泪买单。

她闭眼休憩时,听见谢潇言从浴室出来的动静,又听见他款款迈进的脚步声,最终听见窸窸窣窣摇晃盒子的声响,苏弥咽了下口水,把眼罩掀起来,瞥一眼他夹在指缝的东西。

她小声问:“要那个吗?”

谢潇言俯首,用带着潮气的手指碰了碰她的眼皮:“你哭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动,趁人之危听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那今天……?”

“你来上我。”

“……??”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看她发愣,他问:“有意见?”

苏弥想了想:“能关灯吗?”

“关灯干嘛,你不会一边做一边哭吧?”

“……”她稍稍一窘,“你就当是吧,反正我要关灯。”

谢潇言笑得挺坏:“那就更不能关了,我就爱看这一出。”

苏弥目瞪口呆:“谢潇言,你真的是很变态!”

“不是早就认证我变态了?”

亏她还在心底给他安排人设剧情,什么浪子男主,深情男二,都不如流氓贴他的本色!偏偏这人还流氓得很坦荡,对她的谩骂他一向照单全收。害她丧失了占理的气势,不然怎么说,人至贱则无敌呢?

苏弥把眼罩摘到一侧,见谢潇言在衣架前一件一件拨她衣服,像是在挑拣,她好奇问:“你在找什么啊?”

“我在想,”他又回眸扫她一眼,“是穿还是不穿,是穿多点还是穿少点。穿上面还是穿下——”

苏弥对他的虎狼之词赶忙做了个stop的手势:“用得着那么讲究嘛?”

他理多的很:“老婆睡我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然而谢潇言翻找了一阵,没有找到能配合他使坏的衣服,他把目光转向苏弥,将手指穿插进她刚刚洗过的干燥蓬松的发,低声问道:“把头发扎起来怎么样?”

苏弥问:“怎么扎?”

“马尾。”

“……”

好奇怪的主意。

也不是不能满足。

一分钟后,苏弥的最后一圈发绳绑好,扯着两股辫将圈收紧。抬起一双莹润的眸看他。额头光洁,眼底清澈。

===第89节===

紧接着,她被推至床头、层层剥开。

他的吻从她的嘴唇出发,缓缓下落??。

以前上学的时候谢潇言有一记绝活,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那时他表演完,苏弥恰好路过他的座位发卷子,她清楚听见旁边一群男生发出似是而非的起哄声,说他未来老婆有福气。

谢潇言没给好脸色,抄了块橡皮就砸过去:“福你大爷的气,没看到有女孩儿在?”

当时苏弥不懂,蒙蒙地看着他。现在、她又恨自己太懂。

唇瓣干涩,她抿了抿。抻开腿,试图驾驭狡黠的人,低头看一眼,却又惶惶不安。

“会、会骨折吗?”

话音刚落,谢潇言的扶着她腰窝给了一击猝不及防的反攻,苏弥一口气提紧在胸腔,而后皱着五官、缓缓释出。

“笨蛋,”某人却在笑着揶揄她,捏捏雪球,“又娇又笨。”

“……”-

回到燕城后,没过几天,苏弥和谢烺在他的排练室见了一面。

因为节目需要碰头排练,也因为、她有事情急需向他求证。

谢烺的乐队是高中时组建的,加上他一共四个人,只有一个贝斯是女孩。苏弥去时,几个小年轻在练歌。谢烺正经情况下喊不惯嫂子,还是叫她姐姐,那些人就跟着他喊。

乐队名叫Highmoon,直译过来是霄月,高空晚月。这个形容词很符合谢烺的声线,与他模样个性不符的清冷、磁沉,又像是蒙住月色的一道灰烟。很适合唱那种丧到姥姥家的曲。

见面之前,出于礼貌,她了解过这个乐团,也听了听他们的新专辑。复古的英伦摇滚风,封面上的谢烺看向镜头,被高领的青灰色毛衣裹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对窄而锋利的薄薄眉眼,眼尾微挑、上扬,充斥着一股地下音乐人的乖戾跟诡谲风。

谁能想到这样霸气侧漏的男人会在家被他哥宣判,端着碗去门口罚站呢?

谢烺练了两首歌,期间抽了三根烟。整个密不透风的排练室,狂躁的乐声撞上墙又弹回来,苏弥有好一阵,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贝斯的重音,像粘稠的粗粝浓浆在她耳膜上流淌。

两首歌练完,鼓声落下。

谢烺看一边弹贝斯的小妞盛灵,喊她:“宝宝,再给我根烟。”

盛灵大眼、公主切,是谢烺谈了三四年的初恋女友。她在台上弹琴时很酷,人的气质倒是甜丝丝的。到桌前捻了一颗樱桃,迎过去:“来了,贝贝。”

这宝宝贝贝的……

苏弥简直头皮发麻。

谢烺:“怎么是樱桃,我让你给我烟。”

“烟抽多了不好。”盛灵把樱桃塞进谢烺的嘴巴,他却之不恭地叼走了。

谢烺走到沙发处,在苏弥旁边的另一个空位坐下,而后便没别的位置,盛灵只好顺理成章坐在他腿上,她转了转手里细小的梗,突发奇想问道:“哎,你会不会给樱桃梗打结啊,用舌头。”

苏弥虎躯一震。

“不会啊,”谢烺说:“我不会,我哥会。”

“那你哥舌头很灵活咯。”

“……!”

苏弥虎躯二震。

谢烺:“这我哪知道?!我又没跟他舌吻过!”

盛灵哈哈一笑:“那你也练练吧贝贝,有好处。”

谢烺当然听懂她的意思,嗤了一声:“嫌弃我了是吧?”

苏弥:“……”

谢烺品尝完樱桃,这才瞄一眼苏弥:“姐姐,我刚问了一圈,今天可能借不到大提琴。你要不今天就在这随便听听吧,改天咱们再商量怎么排。”

苏弥说:“ok我没问题。”

谢烺说:“不过你别跟我哥说啊,耽误你白跑一趟,我真担心他踹死我。”

苏弥“嗯”了一声,忍着没笑出声。

盛灵又往谢烺嘴里塞了个樱桃,两分钟没从他身上下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失礼,跟苏弥说:“哎姐姐,你吃不吃樱桃,我再去洗一点。”

苏弥无所谓吃不吃,但她有事想跟谢烺说,于是点点头,微笑说:“好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去了。”盛灵说着,就积极地去给嫂子洗樱桃了。

等人走了,苏弥的目光回到谢烺身上,他确实听话地把蓝毛换了,好家伙现在又变成粉毛了。嚣张得不行。

她半调侃地问:“你小名叫贝贝啊?”

谢烺:“嗯哼,不过只给我女朋友喊。”

“你跟你女朋友一直宝宝来贝贝去么。”

“你跟我哥没这样啊?”他收起看手机的眼,抬眸瞥一眼苏弥。

苏弥愣了下:“我们平时不会。”

谢烺笑着:“哦,懂了,只在床上喊。”

“……你正经一点。”

谢烺:“你说要问我什么事,问吧。”

“就是……”苏弥四下瞄一眼,确认乐团剩下的几个人都在各忙各的,于是凑他近一些,压低声音,“你之前说,你哥哥的卧室有放我的照片?”

谢烺眉一皱:“嗯?我说过吗?”

“嗯,是真的吗?”

“我没进过他卧室,我怎么知道?”

“……”苏弥一时有点恼火,“那你为什么信口开河?!”

谢烺抓抓头发,想了半天:“哦,那个呀——嗐,那不是照片,我瞎说的。其实是一幅画,我之前跟他视频的时候看到他挂墙上的,看不太清,画的应该不是你,估计是什么艺术展上薅来的,我就是觉得那感觉挺像,所以故意调侃他的。他放你照片干嘛,他又不暗恋你。”

苏弥:“……”

最后一句话被他讲得掷地有声。于是苏弥心头串起来的线又在这一刻被人恶意绞断,珠子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谢烺见她不吭声,敞着嘴唇,挺意外地问:“不会吧,我哥暗恋你啊?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51章

◎给韩舟的喜糖◎

苏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着谢烺纯良无辜的眼,心底暗暗想,托他的福,这下是真白跑一趟了,要不还是把这人留给谢潇言踹吧……

苏弥低头,扶额沉思片刻。眼看她情绪恹恹说要走,谢烺见风使舵开启讨好模式,说:“姐,你等等再走,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吧。”

苏弥说:“我回家吃。”

她话音刚落,盛灵拎着一篮框小樱桃过来,口中还咬着一个,看看面色不悦的苏弥、又看看谢烺:“贝贝,你怎么惹人家生气?”

小姑娘在面前,苏弥重新端起笑:“我没有生气。”

谢烺托着下巴琢磨了半天:“噢!我懂了,你希望他暗恋你是吧?所以我说不是,你很失望?”

盛灵又懵懂地问:“谁啊,我错过了什么瓜?”

苏弥失笑,没辙地说:“好了,别暗恋来暗恋去了,你赶紧排练吧。我等着。”

紧接着谢烺从座位弹起来,又卯足劲去唱歌。

黄昏时分才结束,苏弥跟两人一起去日料店。

坐在吧台前,看着碗中一片三文鱼寿司,她望着望着就情不自禁神游出去。直到听见盛灵说了句:“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跟我印象里的富婆不一样哎。”

她托着腮,眼睛圆滚滚像只不谙世事的猫,不加掩饰地打量着苏弥。

苏弥问:“你印象里的富婆什么样?”

“就是那种,戴副墨镜,出门有八个保镖,下了车这样甩一下头发,”说着,盛灵夸张模仿,昂起高贵头颅,“眼睛长在头顶,刷卡不眨眼,人民币往人脸上砸。”

苏弥被她说笑,如果这是富婆的标准,那她确实还差点。

盛灵又说:“我看你平时也不怎么抛头露面,你长得这么好看,还人美歌甜,为什么不去出个道,不觉得会浪费美貌嘛。”

苏弥说:“不会啊,人各有志,我做我擅长的就挺好,我比较咸鱼心态,没有那么强的上进心。”

苏弥没有刻意贬低自己,但她的确是这样的人。她没有追名逐利的韧劲,也不喜欢事事占上风。可能沾了从小顺风顺水的光,家庭的和睦优渥养成了她随遇而安的个性,长得没有别人漂亮、无所谓。成绩没有拔得头筹,也无所谓。丈夫、婚姻之类全凭个人运气取得的优与劣,就更不值一提了。

苏弥把话题岔开,问盛灵:“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谢烺插话说:“全靠我横刀夺爱。”

苏弥挺诧异:“你还做过这种事?”

谢烺撑着下巴,回想起来也没好气:“没办法,受不了她跟那个书呆子眉来眼去,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谢烺冷峻的半边侧脸,让她看到了谢潇言的影子。

苏弥问:“你还挺敢的。”

“真男人就是要勇敢说爱。”说着,谢烺得瑟地一笑,转而又改口,“不过呢,说实话。我豁得出去完全是因为我有承担风险的勇气,当时就一个想法,大不了乐队解散,各奔东西。”

苏弥:“风险?”

“当然了,不然怎么说自杀式告白?对某些关系来说,有一些话不说出口,反而可以留住更多的东西。”

盛灵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这话有些深奥,让苏弥在回去的路上沉思许久-

几天后,节目开始录制。

当天晚上赶去现场,苏弥开了辆新车,谢潇言给??她送的法拉利488,他给自己也购入一台新的阿斯顿马丁,两辆车一黑一白,浮华声色,漆光表面,干净大气。颇像夫妻款式,摆在一起都恩爱得很豪迈。

苏弥一向没有开豪车的招摇喜好,但他言之凿凿说:大小姐就得有大小姐的气势。如盛灵所言,苏弥的确没有骄纵跋扈的气场,她的欲望和她的长相个性温淡得如出一辙。

但谢潇言这人呢,烧钱的爱好就那么一些。无非给自己买车,或者给她买钻。

===第90节===

肉送到嘴边让你吃,一次两次嫌腻味就当你有个性,次数多了多少有些不识好歹。想着不该拒绝别人的好意,何况这好意还这么价格不菲,人生难有几回,于是苏弥悦纳了。

她将车开到录制节目的电视台,艰难地从举着灯牌的粉丝堆里挤过去,有不少小妹妹对着她的车看直了眼,幸好苏弥的车贴好防窥膜。饶了几圈找到停车场的空位,她把车倒进去,停稳。

解开安全带,苏弥发现手机有消息。

她点开,是谢潇言发来的。好几条:

能不能开?

不能我找人,别逞强。

到了?

我去陪你?

回话啊,祖宗。

每条间隔五分钟,不难看出他挺心急。

苏弥坐在车里打字:我刚刚在开车啊,怎么回

她指尖一行字还没输入完,余光里忽然闯入一辆车,嗖一下停在她的旁边位置。

本来没什么稀奇,但下一秒,车里人哐一下摔了车门就怒气冲冲出来,副驾的人追上去。看吵架、看热闹,看发生什么,人的本能反应。

苏弥一抬眼,愕然看到的是童小园和韩舟的拉扯战。

童小园一身小香风黑裙,但此刻优雅失效。她用力甩掉韩舟的手:“你能不能争一点气?是我不想跟你结婚吗?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让我爸妈怎么接受你?说嫌你长得难看你还当真了,整容就有用了?别他妈那么天真,我告诉你韩舟!这是我给你找来的最后一个资源,你不好好利用没有下次了!我们家不缺想攀高枝的女婿,你自己掂量掂量你几斤几两,高家的男人能让我爸公司起死回生,你呢?你能做什么?逢年过节唱几首歌让我爸高兴?癞□□想吃天鹅肉!!”

韩舟无奈摇头,“小园,你知道我已经很努力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我能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

童小园打断他:“对对对,说的是没错,大红靠命,然后呢?你和我说这个的目的是?需要由我承担你不红的代价吗?还是我替你去烧高香求菩萨转转运啊?你闭嘴吧韩舟,他妈的祥林嫂一个,再特么给我一副死相你明天就收拾包袱滚蛋吧,别用这副表情对着我,留着给你妈哭丧去!”

“你——!”一向忍气吞声的韩舟终于因为这尖锐的言辞忍不住咬了咬牙,但终究还是没有把后话讲出口。他稍稍冷静,说,“小园,你冷静一点,就当是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童小园也平复了一下,她抱着手臂,黑色拎包松松地吊在腕上,声音压下来说:“跟楚楚说过了,票给你做,丁起那边也好说话,说白了这节目就是给你抬轿,别这么不争气了。”

苏弥惊得眼睛都皱起来。

做票?

节目打的是粉丝票选制。苏弥实在没料到这伙人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虽然她本人没什么胜负欲,但对别的选手和真心打投的粉丝未免太不公平。

她又去看韩舟春暖花开的神色,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怎么把富婆哄得这么体几。

不过看童小园的架势,她也快要耐心告罄。苏弥有从小道消息听说过,童家已经安排好联姻对象。她登时也莫名替韩舟着急起来,不知道他怎么在短时间内再找一位愿意接盘的富婆啊?

这背水一战的节目可不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吵架的两人情绪稳定下来后,声音便压低了许多。苏弥再难听清,等她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想把给谢潇言的回复打完。

很快,余光里出现一辆车,刹紧在韩舟的跟前。

那让人熟悉的嚣张,桀骜,随着阿斯顿马丁的出现,一并占满整个停车场。车子的气场因为开车人的狂妄而更上一层楼。

窗户很快降到底。

一道低沉冷感的命令声音:“童小园,把你车挪出来!”

童小园一皱眉,调头就看见跋扈地横亘在路中间的谢潇言。她稍稍松开眉心:“什么毛病?”

谢潇言:“没看见我跟我太太开的情侣款?”

言外之意,他们必须停在一起。

童小园和韩舟一前一后错愕地看向停车位的那辆白色法拉利,童小园也是个有脾气的,极少轻易让人折了面子,于是冷笑说:“我要是不挪呢?”

他不假思索:“我给你砸了。”

“我说谢少也不用这么嚣张吧?不怕再上一次头条?”

“我怕过什么?”

“……”

在座都懂,不该惹的人不要惹。

童小园勉力一笑,当作给他的赔罪。

见她转身去开车,谢潇言说:“给你一分钟。”

堪堪一分钟过去,童小园把车停到另一边。

谢潇言如愿以偿停在苏弥的旁边,看着他们的夫妻档豪车,心满意足地一笑,顺眼多了。

童小园挤出一个讥讽的笑:“这儿这么多监控,万一狗仔又乱写耍大牌,影响你岭文的声誉多不好?”

谢潇言抬着下巴,睨视二人:“老子天生大牌,用得着耍给别人看?”

“……”

他视线定格在略有变动的韩舟身上。

有些诧异、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这鼻子做得还算可以。

不过。

谢潇言想的是,这张脸,现在要再挨上他一拳,有人满地找的可就不只是牙了。

他没急着嘲讽,正要回头找家妻,苏弥已然闯入视线。他干燥发凉的手指被她紧紧扣住,谢潇言被动的,让人带着往前。

苏弥一只手提着两个红色的礼盒,她牵着谢潇言走到韩舟身侧,举起礼盒,冲着对方友好微笑:“上次家里的喜糖还剩一点,说好了要给韩老师发的,来迟了点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韩舟一愣。

他看一眼苏弥手中的喜糖,又看一眼二人紧扣在一起的手指。百感交集地蹙起眉头,对她翕动了几下嘴唇,但发不出声。苏弥看懂了,是在叫她弥弥。

但她没理会,转而看向童小园:“本来想着给你们两个发一份就好,现在看来,韩老师大概率是过不了门了。童小姐单独收一份吧。”

童小园拎起来打量一下,笑说:“过期喜糖,不知道什么口味。”

“还没多久,新鲜的很。”苏弥意有所指地咬重新鲜这两个字,又得体地表示歉意:“既然童小姐这么介意,下次我跟潇言的孩子满月酒,先给你们二位发当作补偿,好不好?”

第52章

◎正大光明的偏爱◎

苏弥跟童小园没什么恩怨,更没有水火不容到扯头花的地步。女人要是为了男人争破头,实在影响大家闺秀的风范。

童小园也没有要因为韩舟跟苏弥结仇的意思,她表达不满仅限于嘴上阴阳怪气的暗讽,无伤大雅。好歹一个名媛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这么精明的人当然能做好权衡,利益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道理她们可都懂。

于是童小园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冷飕飕的笑,“可以,祝二位早生贵子。”

韩舟哽了一下,他压着眉看苏弥,实在说不出早生贵子这样的话,但场面还等着他来收,攥着糖袋的手指收紧,他沉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而后转身跟上已经昂首往前走的童小园,像是不甘示弱一般,韩舟拽住了童小园的手。

还是那小儿科的攀比心,配合刚才那一番争吵,显得他多么可怜。

苏弥见两人走远,忍不住笑一下,这才注意到她还牵着身侧的谢潇言,讲了一些吊诡的话,她自觉尴尬,于是咳一声掩饰宁静的氛围,纤细一只手自然而然从他手心滑落。

找出口。

谢潇言迈步跟上:“哪儿来的喜糖?”

苏弥答:“我在路上买的。”

“你想的还挺周到。”

“答应人家的嘛,当然要说到做到。”

他淡淡地“嗯”了声,“满月酒又是怎么回事?你要跟谁生孩子?”

就知道不会被放过。苏弥头皮一麻,忍不住偏头看他:“气人的话,别告诉我你听不出来。”

“看来没我什么事儿。”谢潇言故意把调子拖长,手插兜里慢悠悠走着,似笑非笑说,“白高兴了。”

嘴上说着白高兴,嘴角都快扬到太阳穴了。见他这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劲儿,苏弥拆穿他的小心思:“刚刚是不是爽到了?”

他挑挑眉,直言道:“有那么一点儿吧。”

苏弥笑他:“一点点怎么够,以后你每天来,我每天让你爽。”

又怕她的??话引发歧义,她伸手指点一点他的心口:“指这儿。”

谢潇言抓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笑:“怎么回事,这突如其来的宠幸。”

苏弥停下往前走的步伐,停在停车场转弯路口的角落,侧过身看着他,说:“你想知道,那我就认认真真跟你说。”

“你说。”

她温声地开口:“如果你没有瞒着我的话,那你应该是没有交过女朋友,所以在我们的关系里,你可能会觉得不公平,当然,我不是说有过恋爱经验就低人一等,而是站在你的立场想,我们情感的天平不稳固,必须要添加一点什么才能达成统一、持平。所以作为妻子呢,我要给你很多很多的安全感,直到某一天你不再对韩舟这个人心存芥蒂,直到你愿意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

谢潇言对她的话略感意外,“心存芥蒂?我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还在嘴硬。”

苏弥上手捏住他的一边脸颊:“我说实话啊谢潇言,你别生气,当初跟你结婚确实是有逃避的意思,为了爸爸,为了公司,总之不为了我自己,除此之外,也有点想气一气他吧,让他看一看,踹了他我照样可以嫁给高富帅,但是他呢,对富婆的垂帘就望尘莫及了。如果一定要把感情的事掰开揉碎了说,的确我在去年冬天,决定嫁给你的时候,是遗憾的、伤感的。你不是我的良配,况且上一个人带来的阴影还没有从我的身体里脱落。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给了你。”

“我没有想到我的初——初婚,可以开始得这么草率。不过好在,你这个人呢,也不算让我太失望。属于是有那么点责任心吧,把我们不伦不类的婚姻经营得还可以。所以我就没有那么谨慎伤心了。这种感觉就像天气的变化,从冬天开始,直到现在,每一天都在变暖,我也慢慢看到了和异性相处的希望,甚至包括、对爱情的希望,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所以,以后有不开心就说,对我有什么不满也说,虽然你说了我也不一定会改,但你得让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夫妻就要有夫妻之间的真诚,好不好?”

“最重要的一点,是韩舟这个人,我可以不在你面前提他,但我希望某一天这个疙瘩会彻底从你心底消失。我希望我们可以坦然大方地聊起过去的任何事,并且在谈论时也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关系,为了这个心愿达成,我会做出我的努力,你呢?”

她发表完长篇大论,在昏暗车库里,谢潇言的眸色不见底,难得的深。

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但他好半天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吭声,苏弥等不及,催促一声:“愣着干嘛?发言!”

谢潇言终于缓缓地抽出一丝笑容,“苏弥,你怎么那么好啊。”

苏弥被他夸得将要脸红,正要说句自谦的话。听见他混不正经来了句:“真想亲死你。”

苏弥:“……”

“我在正儿八经跟你交心,你就说要亲死我。可恶死了!”

她甩手往前走,蓝色半身纱裙因为大幅度走路的动作而颤得像朵花在开,大腿往下的裙面七分透,足以看清她纤长双腿。

===第91节===

谢潇言低头跟上,握住她手腕将人擒住在怀。

苏弥不满地瞪他。

他说:“我这个人呢,没你那么巧舌如簧,如果一定要表达现在的心情……”

一个蓄势待发的吻落下。

“唔,口红……”

苏弥费尽力气把他推开。

谢潇言:“亲嘴你管什么口红。”

说罢,不由分说又吻过来。

苏弥也不再挣扎,抛去杂念,一心一意迎接他的吻。吻到眼神交缠在一起分不开,呼吸堆在胸膛,重重呼出,他敛着眸看她:“感觉到了吗?”

苏弥颤巍巍:“什么?”

她的手被按在他的心口:“我激荡的心声。”

“……”苏弥无语地把手抽出来,去包包里翻找口红。

她一边涂一边往前走,谢潇言悠悠笑着跟在后边:“自己说的话可别忘了,以后多让我爽一爽。”

苏弥:“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先把你嘴巴擦擦。”

他摸出手机,对着屏幕照一照,有点舍不得,但还是听老婆话动手擦干净了。

反正今后也不用绞尽脑汁秀恩爱,他也得到了承诺,可以正大光明地被人偏爱。

苏弥眼见人跟不上来,走出去一段又回头一看:“谢潇言,我说你能别笑了吗?快点儿走路行不行?”

他恢复拽样:“我哪儿笑了?”

“……”

到底怎么样才能驯服这种孔雀啊?

哎算了,自己选的老公自己惯着吧-

排练的时候,谢潇言全程跟着,起初是担心她一个人开车不便,他才赶过来,眼下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就陪着她录制了一整晚。

好在苏弥今天没怎么跟晦气的源头碰面,所以录得还算开心尽兴。

可能是童小园想办法给韩舟升级了休息室,相对而言,谢烺这人就没那么挑剔,整夜带着他大部队在后台专心练琴。平时交流起来有那么些不着调,但谢烺在工作过程中绝对专注。他不是流量明星,没有某人的高贵病。

第一场舞台选的是Highmoon的一首英文歌,叫做《Tokyo Wandering》。

本来苏弥觉得谢烺只是图一个亲近的关系所以找她合作,但曲子练了几遍下来,苏弥惊觉,谢烺的音乐风格和大提琴的声音贴合得天衣无缝。

曲调阴郁低沉,像山谷里的风,像大海深处最黑暗的一阵波涛,尽管不那么容易讨巧地吸引到大众的耳朵,但他的独特性会让喜欢的人爱得死去活来。

在工作的时候,时间是过得最慢的。

三小时后,她从音乐世界出来。回后台的路上,谢烺跟他的同伴们叽叽喳喳聊天。

“明天让说什么重回青春的感言,怎么整啊谢哥。”

谢烺说:“那不是随便编一编就来?Tokyo Wandering嘛,流浪东京。我想一想啊,比如说,在我青春期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姑娘,但是呢这是个悲惨的故事,家里人发现了我早恋的事,不允许我和这姑娘在一起,固执如我不肯跟她分手,然而某一天我去她家找她,她却主动跟我提出要分手。于是我忍痛割爱,跟她分开。

“不久后我知道了真相,居然是因为我的爸妈私底下找过这个女孩,让她拿着五百万离开我。女孩起初当然是不屈服,但她也没料到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居然查出了白血病!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才会拿着那笔钱离开,得知前因后果的我义无反顾地去看她。可是姑娘性命垂危,她最后颤巍巍地扯着我的手说:烺,好想跟你私奔。”

“我流泪满面地问她,你想去哪里,我现在就带你去!她说,我想去东京,好想去看樱花。就在那一天,她交代完遗愿就撒手人寰了。这姑娘去世后,在父母的反对下,我含泪离家出走,偷偷去了日本。可惜,这场没有人跟我一起的私奔之旅,在没有你的东京,只能叫做流浪了。”

脆弱的盛灵听得都哽咽了,她很给面子地鼓了两下掌,不过:“为什么是姑娘得癌症,不是你啊?”

谢烺侧眸看看他的女友,摸摸她的刘海:“傻瓜,因为主持人会问,那你他妈的怎么到现在还活着呢?!”

苏弥听着他们插科打诨,只觉得有点好笑,她没有想那么多,一是因为她有点困了,二是因为她的青春喂了狗,没有可回忆,也没谢烺这么多脑洞大开的思路,第三点,她说起来就是个给人伴奏的,主持的话筒大概率递不到她这儿来。这个问题轮不到她作答。

于是打了个哈欠,苏弥慢吞吞走在前面。

到了休息室,她率先推开门。

伸手正要去开灯,苏弥赫然看见坐在后排一张化妆桌前的男人。

他的位置临窗,头顶只有一盏极狭的吊灯,人影稀薄,只剩下身上的白衬衣那么明明晃晃的,扎进她的眼。

谢潇言撑着下巴在睡觉,这个姿态像极了还在念书的时候。

也是后排靠窗的位置,他做累了题,托会儿腮浅眠。

少年长成了男人,可也有那么一瞬间,苏弥恍惚在他身上又看到那个总被她忽略的少年的影子,他在她视线的边角发着光,可惜一刻也无法照亮到她。

很奇怪,苏弥明明觉得暖心,又莫名酸涩。

似乎不管她在哪里,离家多远,累的时候,无聊的时候,心情糟糕的时候,他居然都会在。

苏弥自然是不想耽误谢潇言的时间,不奢求他能时时到场,但他给的理由也充分,他不是在家里闲得住的人,喜欢在外面感受新鲜的东西,一如常常把“及时行乐”挂嘴边,精力也与口头禅相匹配。

于是在每一个她需要??人陪的节点,推开任何一扇门,他都会风雨不动地出现在那里。

在歧途上走得太远,导致早就忘记,青春还有另一种可能。

苏弥打开灯,朝他走去。

她伸出手轻推他的肩膀,温柔地提醒:“别睡了谢潇言,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1 00:07:58~2023-01-27 00:1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ww.youxs.org;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621099 70瓶;淼淼20瓶;www.youxs.org;你谁11瓶;一程、CHEN-17、是乌龟吖、知有、不请长缨10瓶;捧着风的少女9瓶;Peach酥.、小羊4瓶;Petrichor66、最好是无糖酸奶、我要放假2瓶;小浣熊、山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没被老婆宠过?◎

谢潇言被她喊醒,正准备起身,苏弥又按住他肩膀,替他系好衬衣的扣。谢潇言乐在其中地享受着,察觉到一帮小屁孩正在一旁围观,他说:“看什么,没被老婆宠过?”

谢烺:“真幸福啊哥哥。”

谢潇言挑一挑唇角:“用不着稀奇,哥的日常。”

苏弥:“……”

惯着,惯着。

这天回到家里,苏弥想起什么,给谢潇言转述了童小园的话,说有人要拿这节目给韩舟抬轿,问他怎么打算。

谢潇言没有很意外,也没说怎么打算,就冷笑一声:“给他抬轿?那轿子早晚得塌了。”

苏弥说:“他们这主意行得通吗?”

他诚然道:“我呢,就是个负责砸钱的,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要是能把人捧起来,算他命好。”

对他的平静反应表现出诧异,苏弥又问:“谢烺怎么办?不是你带人家进来玩的吗?”

谢潇言瞧她一眼:“谢烺?他不稀罕。”

苏弥闻言,想到谢烺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模样,也确定他不是沽名钓誉的人,于是定了定心,又忍不住揶揄他:“不是吧,你现在怎么这么大度了?”

他闲散地靠在沙发上,看她调出来的动画片,轻飘飘一笑说:“这不是有人说了,永远站在我这一边,那我还跟那种货色计较什么?”

看着他臭屁且恣意的神色,态度转变之快,苏弥淡淡地嗤了一声,嘴角却是噙着一点笑意。

动漫集数少,时长短。就坐了一会儿就播了快有三分之一剧情了。

苏弥本来以为谢潇言没专注剧情,但他倒是还忍不住开口吐槽了一句:“我怎么觉得这男主角、在男女关系上有点儿混乱?”

“额,”苏弥略感羞愧地挠一挠脸颊,毕竟刚才是她大声标榜这是她上学时最爱的神作纯爱番,然而此刻看到一些过时的狗血剧情,苏弥也不禁咯噔一下,找补道,“但是他还蛮帅的哎,你不觉得吗?”

被谢潇言这么一奚落,她想起当年看这部动漫的时候,简笙就选了深情男二,并且让苏弥当心渣男的陷阱。没想到竟然会一语成谶。

谢潇言睨她:“你喜欢这样的?”

话里行间的意思,对她的眼光很是鄙视。

苏弥说:“形象好呀,这不是挺好看的嘛?而且我觉得他跟你特别像。又帅又开朗,成绩也很好,风云人物,笑起来也很帅!”

谢潇言晃晃腿,不以为意说:“谁不知道,你当年喜欢的可不是我。现在倒开始恭维起老公了,真以为我这么好忽悠?不吃这一套,少来。”

这么说着,他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得意,满脸写着再来恭维恭维,别停。

“那是因为我眼瞎,好了吧?现在才发现,怎么会有人把男主的帅和男二的深情结合得这么好?你是天选情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啦。”

听起来很勉强,不过把他哄得很高兴。

谢潇言还摆着范儿,嘴角倒是很诚实地翘了起来:“倒也不必这么说自己,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死我了,后悔当年怎么没发现你的魅力,没跟你表白,不然我们就可以早一点恩恩爱爱,怎么会蹉跎这么多年?”

苏弥戏谑地说着,藏了半颗真心。

谢潇言听见“蹉跎”两个字,笑容变涩。他扶着眉心,沉默半晌。

过了会儿,她又正色说:“谢潇言,我想起之前妈妈跟我说,婚后我是越来越好的,我最近想了想,确实觉得我变好了很多,不论是心态啊,还是一些处世的能力,各个方面都在往积极的方向走,你呢?”

“用得着说么,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陪着,谁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不正经地笑着,思绪还沉浸在前面那一句话,过了会儿,又严肃地反问她:“你真的会后悔吗?”

苏弥说:“其实我很少说后悔啦,过去的事情已经注定,及时行乐是当务之急,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懊悔,现在只想好好珍惜我目前拥有的东西。未来更没有什么值得焦虑的。”

“你说得对,这也是我的看法。”

谢潇言说着,结束话题,拿遥控器关掉电视。

他起身往卧室走,苏弥忽然问:“你在梵城开的公司是动画制作吗?”

走到一半,谢潇言止住步子,“猜到了?”

“我那天在电脑上看到你的画稿的文件。”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是。”

===第92节===

“你的作品叫什么名字啊?”

“Princesss jungle,公主的丛林。”

苏弥闻言,对他的钦佩油然而生,追上前去问:“是冒险类的吗?”

“差不多吧。”

“我好想看!”

很难得,看到她看着他时、眼里也会冒星星,谢潇言说:“行啊,那就等哪天上市了,开个发布会,你跟我一起出席。”

“我有这个机会吗?”

“当然。”

就像是对着偶像般花痴到不自矜,苏弥环着他一边手臂,步伐飘飘地跟着谢潇言。他手插兜里,拖着一个人也走得蛮悠闲,推开卧室门,又听见她夸了句:“你真的好厉害啊谢潇言,我就知道你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做什么都能成功。”

熟悉的话,熟悉的肯定。

同样发生在那一年,他通知她,他不决定高考了。她给出同样的、不需要道理的相信。

“成功?八字没一撇呢。”这才刚刚筹好资金,脚本还在创作,等到上市不知道又要到猴年马月。有人都急着给他加冕了。

看着赖在他身上的两条胳膊,谢潇言想笑:“今天就非得当我的迷妹?”

苏弥用手臂圈住他,一本正经说:“不是的,就是真的觉得你很牛。”

谢潇言不置可否地一笑,又说:“对了,我明天出差。”

“去几天?”

他说:“两三天吧。你有事就找谢烺,他解决不了你就跟我说。”

苏弥想问,那你会随叫随到吗?

但她转念一想,其实根本不用问。

她点点头-

第二天要录制后台采访、交流感言的部分。

苏弥赶到演播厅对面的休息室时,选手正排排坐好,等着被传唤。谢烺抽签抽到最后,他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吃起香蕉,乐队其他成员没到,他就是门面,一个人给一群人撑场子。

室内三面沙发,韩舟就在谢烺的斜前方,他的御用造型师正给他补着妆。

苏弥挑了个空位坐下,位置离谢烺和韩舟都比较远。她伸手冲着谢烺挥了一挥,跟他打招呼。谢烺抬了抬下巴,回应她。

化妆师瞥见走进来的苏弥,跟韩舟说:“今天苏小姐怎么一个人来?昨天不是还耀武扬威的跟着她男人?”

韩舟被眼影笔压着眼,等抹完才抬眼瞄了一眼苏弥,冷冷淡淡地说:“快离了吧。”

化妆师啧了一声:“看来媒体写的都是真的。”

韩舟冷哼:“无风不起浪,这话总是在理。靠着利益结合的婚姻,能有什么真情实意?”

苏弥虽然离得远听不见,但谢烺离韩舟近啊,闲言碎语一字不落地就传到他耳朵里来了。

谢烺清清嗓,扬起声音说:“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踏马又是从哪座山上冒出来的野猴子?还想着搅浑水,嘴快别闲着了,吃点香蕉吧大哥!”

说着,他果真往那边抛过去一串香蕉。

化妆师见状,赶忙伸手替韩舟挡了一下。

尽管如此,香蕉还是七零八落地被摔到韩舟的身上。他蹙了蹙眉,睨着谢烺,声音压着说了句“真没教养,一丘之貉”。

然而骂人的是他,不敢骂出声的也是他。

苏弥眼见谢烺往韩舟身上砸香蕉,又不清楚那边发生什么,这边环境挺吵,各路歌手聊的聊唱的唱,她只好发消息给谢烺:没事吧?

跟韩舟有关的冲突,八成都是因她而起。

谢烺回道:有人嘴贱,收拾一下。

苏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怀疑他现在心理已经有点不??太正常。

谢烺:看出来了。

几句聊完,有人推了一下休息室的门,力道挺轻,门没被推开,人也不进来,就杵在门缝外边,往里面觑一眼。

是童小园。

韩舟接收到信号,起身出去。

等了十几秒,苏弥从另一侧的门出去,跟上。

童小园穿了双恨天高,声音之大,像快把瓷砖踩裂。她在楼梯的转角停住步子,而后给身侧的韩舟发了根烟。

苏弥没接着跟,怕被发现,她找到对方的视线盲区,贴墙站。

点火的声音落下后,韩舟说:“你解决好就行,我对你还不放心吗。”

“我让丁起捧你不是白捧的。欠的人情还得还回去,还有你这脸也别再动了,长得没那么难看,做过的上镜容易僵。”

韩舟淡淡地嗯了声,两人沉默地抽了会儿烟。他又问:“谢潇言呢?”

童小园问:“怎么了?”

“他那天那德性你也看见了,不能治治?”

“你要治谁?谢潇言?”童小园哂笑一声,“我说韩舟,你脑子没坏吧?我搞谁也没胆子搞他啊。”

韩舟说:“前段时间,他和苏弥闹不和上头条,按这个思路买点通稿不行?”

“你有本事你去买,闹出事情来别拖我下水。”

韩舟默了默,气馁的鼻息声重重一下,填满整个楼道。

“他太嚣张了,真看不惯。”

童小园笑了下,打量着他:“说真的我还挺好奇,你对苏弥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看不懂。要说喜欢吧,你吊着人家那么多年不谈,说不喜欢呢,分了又要摆出这副意难平的深情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韩舟说:“意难平?我只是看不惯他过得太好。”

“有那么大仇啊,你看不惯人过得好。知道吗?你最大的问题在于学不会认命。”

童小园话还没说完,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打断——“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童小园愣了下,轻蔑一笑:“韩舟,人心不能比天高,会出事,明不明白?”

韩舟冷静了会儿,又点了一根烟,这阵沉默里满是不被理解的哀怨:“我也不懂你究竟怕他什么?你家的地位在那,他一个人能动摇什么?我只是让你给他个下马威看看,又不是让你把他搞死!就那么难吗?被人骑在头上就好过吗?!”

童小园说:“我家的地位?就因为我家的地位在那,我就更不能轻易跟谢潇言结怨!我平白无故惹他干嘛,况且要不是因为你,人家对我客气得很呢!他那是骑在我头上吗?那是骑在你头上!”

韩舟咬紧牙关,因她这一番话愤怒值翻倍:“所以是我自不量力,而你也不愿意为我冒一点点的险,对吧?”

童小园也不是什么善茬,呛回去说:“你扪心自问,我帮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在这跟我演农夫与蛇呢?你配吗?”

她刺耳的话更是让韩舟低到尘埃,能够踩在他头上的人,远不只是谢潇言。

然而火发完了,还得低眉顺眼地哄着,韩舟无奈地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别为无关紧要的人吵架——”

哐啷一声。

从苏弥外套口袋里滑落的手机摔在地面,她忙躬身捡起,按下底部的红色方块键。

交谈的两人瞬间止语,往上看过来。

苏弥站在往上一层楼走的台阶上。

童小园试探了一句:“苏弥?你录制完了?”

苏弥说:“还没,我在找洗手间呢,你知道在哪儿吗?”

童小园说:“不在楼上,你往东边走,走到头。”

苏弥微笑了一下:“好的我再找找,谢谢啦。”

她应完便折回去,匆匆跑开。

童小园和韩舟互相觑了一眼,如释重负松下一口气。

第54章

◎朋友、爱人◎

谢烺闲的没事,在那编了三四个故事,正纠结着挑哪一个说才比较上的了台面,眼看苏弥回来了,他挪了位置到她旁边:“那俩人又在使什么坏呢?”

苏弥稍稍诧异,而后笑了:“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我看童小园不是都找好如意郎君了?怎么还拴着她的小狗狗不撒手。这姐长了一张凶脸,看起来这么不好惹,没想到背地里捡人家剩下的吃。这也太跌份儿了。”

苏弥看着谢烺悠悠闲闲晃着的脚尖,问他:“你怎么知道童小园要联姻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谢烺瞟她一眼,“直男的八卦多着呢,你不会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弹我的琴吧?!”

“难不成是你哥哥跟你说的?”

谢烺:“他跟我说这些干嘛啊?满脑子除了他老婆还有别的吗,老婆宝男一个!”

苏弥:“……”万万没想到他背地里吐槽起他的哥哥也是不嘴软。

不过谢烺很快认怂,嘿嘿地笑:“你可别跟我哥说啊。”

苏弥哑然失笑:“好。”而后又回归正题:“童小园要和谁联姻啊?”

“就是那个高总呗,你没听说?应该快了吧,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上半年,”说到这儿,谢烺又脑洞大开,“哎你说她现在跟韩舟这么如胶似漆的,万一到那时候俩人还难舍难分,韩舟会不会给人当小三儿——嗬,听起来还怪刺激的。”

苏弥想了想,虽然听着匪夷所思,不过按照童小园那挖人墙角的架势,以及韩舟那点微不足道的道德感来看,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烺转脸又愁起来了:“不过人家豪门的门能让他踏进去吗?韩小三。”

“不知道,”苏弥如实说,“当小三应该不是他的追求。”

某人可是梦想嫁入豪门的。

两人就这么天马行空地聊了几句。

紧接着,谢烺去演播厅录制采访,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伸着懒腰出来,看着苏弥,问她:“你要不要进去说两句?”

苏弥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而后随着谢烺往外走。

===第93节===

他开了辆低调的黑武士牧马人,苏弥坐上副驾,问道:“你选了哪个狗血故事?”

谢烺说:“你猜猜?”

“我猜是你女朋友死掉的那个。”

“不是。”他笑着否认,顿了一顿,又道出实情,“我讲了盛灵。”

苏弥第一反应是:“你和她在东京认识?”

脑海里蹦出那些高级又含蓄的歌词,在她看来有几分不知所以然。

谢烺解释说:“这里的Tokyo不是真正的东京,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精神家园。有人漫游到了这里是终点,像是找到了家。有的人却从这里开始瓦解、坍塌。就相当于内心的平静富足,她于我而言是这样的存在。”

“是起点?”

“当然是终点。”

苏弥消化了一番他表现出来的清澈爱意,微笑着看过去。虽然谢烺也快大学毕业了,但总归年纪小一些,苏弥就有种看小辈热闹的神奇心态。

谢烺问她:“你呢,有什么好玩的事?”

苏弥很逃避回忆往昔,那些作茧自缚、执迷不悔的旧日阴影,那段孽缘缠身的过去,让她下意识摇头:“我想不到。学习、练琴,总是做这些事,日复一日,很枯燥。”

“练琴还枯燥啊?我小时候最喜欢练琴了,可惜我只能趁我哥不在家偷偷练,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珍惜,我就揭竿起义了。”

“为什么?”苏弥很懵,“你练不练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记错的话,她读高中时,谢烺小学还没有毕业,苏弥略有耳闻他从那时起接触乐器,可能是学架子鼓,因为她对当年住在茶星,从对面楼里传来的鼓声犹有印象。但听见的次数不多,她还以为谢烺学到半途而废,直到他提起。

“因为我哥不准我发出噪音,会影响你拉琴啊,也会吵到你做作业。我要是制造点什么动静,他能把我鼓踩烂,然后把我摁地上揍。惹不起我躲得起。”

苏弥能想象到谢潇言教训人的样子,笑起来说:“那还是多亏了他,我才能考上好的学校。”

谢烺急着邀功:“在你们坚固的革命友谊之外,千万不能忘记,还有牺牲的我。”

苏弥淡淡地“嗯”一声:“当然不会。”

少顷,她又敛下笑意问:“你那天说他在房间里挂了一幅画,画的内容是什么?”

谢烺说:“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很成熟。”

苏弥无言,沉默下来。

“你有什么看法?”他问。

她摇着头,低语:“我只是想印证我的猜想。”

谢烺说:“不用印证,不可能。”

苏弥稍愣,声音碎碎地挤出两个字:“是么。”

“虽然我哥看起来很混球,但我向你保证,他绝对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这和责任心有什么关系?”

谢烺说:“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会搞外遇啊,那真的只是一幅画而已。”

“……”苏弥又一次为他的脑洞折服,她指一指前路,“你好好开车吧。”-

苏弥在想谢烺说的“革命友谊”,是真是假。在她一贯的认知里,在他最亲密的人眼中,??他们是这样确凿的关系。几乎没有人怀疑过,就连她自己也深信不疑。

对这段看起来飘摇欲坠,实际早就在岁月深处扎了根的、坚不可摧的友情。

从童年培养出来的感情是很难割舍的。

比如即便她一万次觉得,谢潇言的个性跟她八字不合,想着趁早远离这样的混世魔王,但最终又放不下心,一万次出现在他面前,为他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比如因为荒唐事而被迫分开的那六年,她在平坦得没有波澜的生活里,因为一片落叶、或是一块泡芙,而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在呼啸的路面,她突然就伤感,像是怀念起身体深处一块被剥离的骨骼。

苏弥知道谢潇言对自己很好,她也自觉对他不赖。

她会为他伤心疼痛,为他遗憾自责。

但她确信,这一切行为与情绪的发生都没有超出友谊的范畴。

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谢潇言的好意也是作为朋友对她在所不惜的支撑。

他扮演好细腻的蓝颜知己的角色,面面俱到地为她挡灾挡害,排忧解难。

可是……

可是在朋友的身份之下,苏弥从没有想过要偷偷地为他做些什么。朋友与朋友之间本没有暗藏玄机的必要,然而在她生日那一天,他却以一种无人知晓的方式送给她一个拥抱。

许多年后看到重见天日的照片,那扑朔迷离的亲密,没有带给他丝毫的暖,苏弥想到最夸张的比拟,这像是一段悲怆而惨烈的自戕。

她仿佛从他的神情里看到疼痛。

这不是“革命友谊”的标签里,能够轻易被看到的悲情,哪怕它是委婉的,是不动声色被藏了许多年的。

她翻回老旧书页,拨开堆叠的棉絮,终于看到那些伤情落寞的字眼。

谢潇言,伤心什么呢?

他不在的这个夜里,苏弥失了眠。她在他们的大床中间辗转,头顶是容栀送给他们的山水画。

这个位置,本应该挂上他们的婚纱照。因为她的执拗,所以时至今日,这一片墙面仍然缺失着很重要的东西。

朋友、爱人,多么难以扭转的两重身份,被他们别扭而生硬地融在一起。被冠以恩爱夫妻的头衔,便只能硬着头皮上场,演好一场人人爱看的假戏。

可是,他们连一场婚礼都没有举办过。

爱是多么的风雨飘摇,答案在这面空荡的墙上昭然若揭。

那天她入梦,在梦里窥见了谢烺表述得那一幅画,女人的背影,在周公的添油加醋下,变成了夫妻的背影——居然是一幅婚纱照。

梦是凌晨做的,于是在早醒的苏弥脑海里显得记忆犹新。

她私以为这一幅画应该是和她有关,想要问一问,但信心不足,生怕自作多情,又被人嘲笑荒唐。

谢潇言在她每天固定醒来的时间点,发来两个字:早安。

苏弥回:早。

她今天要正式录制《Tokyo wandering》的舞台。

谢烺也有不少狂热粉丝,让苏弥意外的是,他的男粉丝占比更大,跟韩舟那边举着灯牌的年轻女孩形成鲜明对比。苏弥被安排在次舞台,头顶仅有一束追光,不是非常华丽的出场方式,但很符合她的个性。

她坐在那里等伴奏起调,台下的欢呼声在导演倒计时的声音里打住,谢潇言不在的时候,苏弥偷偷用他的漱口水,于是她轻轻一抿,唇齿间都是幽香的水蜜桃味。

“三、二、一,action!”

导演喊完后,苏弥听见一声很小声的、极其轻细,传到她耳畔的“加油”。

追光从她的身上挪走,转移到旁边吹小号的大哥身上,亢奋尖锐的乐器声很快压过那道轻飘飘的鼓励,但苏弥从台上看下去,发现站在舞台侧前方,离她很近的韩舟。

苏弥:“……”

本来是打算加油的,被他一喊,不漏油就谢天谢地了。

苏弥在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等挪正视线,那道晦气的人影还在余光里飘,离她大概也就两三米远。

直到沉浸在旋律中,苏弥闭上眼拉琴,他的身形和声音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大概半分钟过去,苏弥的part还没有结束,她忽然又听见韩舟开口喊了一声:“苏弥!小心!”

她惊诧地睁开眼,被吓得一激灵,弓在弦上走出一道诡异难听的声。

苏弥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耳畔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大家纷纷在抬头往上看,苏弥也正要跟着看去。

然而下一秒,惶恐的尖叫声将她吞没。

苏弥眼前一黑,撞进男人结实的胸膛,千钧一发,她被扑倒在舞台地面,随着“哐当”的巨响,很快那个摇摇欲坠的道具灯落地,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苏弥的视线越过上前帮忙的人潮,艰难地瞥一眼过去,发觉那一部分尖锐的碎片到她脚踝的距离不过十公分。

正好悬在她头顶的一盏年久失修的灯,从二十米的高空坠下,纵然不是很大件的东西,如果没有人将她护住,这一刻她大概也已经粉身碎骨。

苏弥半躺在地上,后脑勺被人护在掌心,她吓得呼吸不过来,紧紧抓住男人的西服。

听见他沉着声音问了句:“有没有受伤?”

她抬起泛白的脸,看见他琥珀色的瞳仁。

“有没有受伤?”

见她不答,他又问了一遍,顺便捉着她手,往下看她的四肢。

苏弥摇着头,声音颤抖地答:“没有,我没有受伤。”

在谢潇言把她抱起来时,许多的情景碎片在她眼前混乱地一晃而过:诧异地看着她被抱走的韩舟,一群围过来清理现场的工作人员,在主舞台还不明所以发生了什么的乐队成员们,此起彼伏尖叫着的观众,替她挡了一劫、已经被劈成两半的大提琴。

以及人在控台,见状紧急飞奔过来的丁起。

他惊慌失措跟在大步流星的谢潇言身侧,“谢总,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故障,实在抱歉!苏小姐有没有事?”

谢潇言眼神冷冰冰剜过去:“不查清楚原因节目就别办了。”

丁起说:“可以排除是人为,因为昨天彩排的时候,这扇灯就……”

讲到一半,他自觉惭愧地失了声。

谢潇言咬了咬牙,眉头蹙得很紧,也没在眼下说太刺耳的话:“消失。”

“……”

丁起自觉地退开。

谢潇言抱着苏弥快步走到后台休息室。

她被放在座位上,脸颊贴着他胸膛,因为受了惊,两三分钟才堪堪平复过来。

苏弥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

看到谢潇言肩上有些金属碎片,刚才事发紧急,她眼前混沌,并没有看到他有没有被砸到。苏弥不由分说将他西服扯开,去看只隔着一层衬衣布料的肩。

“你的肩膀疼不疼?”

谢潇言皱了皱眉:“可能被灯罩擦到一点点,还能动,应该没太大问题。”

===第94节===

她突然无声地掉下眼泪来。

“哭什么,吓到了?”

谢潇言抬手帮她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但怎么都擦不干,他望着她悲伤过度的眼,苦涩地说:“别哭了苏弥,你这样我好伤心啊。”

她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的衬衣在流泪,摇着头,接不上话。

他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内疚地说:“我失职了是不是?”

苏弥摇着头,很用力地摇头。

他以为她受了惊,其实是因为,她看见他肩膀处渗出的血迹。她不后怕,她只是觉得好像身体哪里也被牵连,有种伤筋动骨的疼。

第55章

◎不可告人的姓名◎

苏弥仓促买好药回来时,谢潇言正坐在车后座闭目养神。

现场人多,于是他转移阵地到车上。苏弥说要打120,但被谢潇言拦了,他说真不严重,就一点皮肉伤。所以她去给他买了一点碘伏。

谢潇言听见动静,撩起眼皮,疲倦地看一眼她。

苏弥拉了车门坐进来,心急如焚地脱了他的衣服,把衬衫掀开,看见上面半干的血色,又不由红了眼眶。

谢潇言抬起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不是吧?”

他稍稍偏过头,看她湿润的眼:“你可别被砸出ptsd了。”

苏弥吸了吸鼻子,忍着泪瞪他,嗔怪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心疼这两个字怎么写的?!”

谢潇言微微一愣,他望着她一本正经的恼火神色,挺意外地勾了下唇角:“什么,你心疼我啊。”

她不说话,用棉签给他伤口消毒:“没有,你听错了。”

谢潇言饶有兴致看着她笑,“吼那么大声,回声还在飘呢,怎么就我听错了?”

她这个悔反得也太快。

苏弥不理他,刚才还说伤心呢!转脸又露出这副神情戏弄起人来,讨厌得很。

“我不疼。”缓了缓,他说。

“嘴硬。”

“真的,”谢潇言悠悠地解释,“以前怕疼,疼过劲儿了就不怕了。就像孙悟空在炼丹炉里,烧着烧着就炼出境界了,理不理解?”

“……”也不知道他在东扯西扯些什么,孙悟空都出??来了,苏弥问,“以前是什么时候?”

他想了想:“十几岁吧。”

苏弥:“因为胃病吗?吐血是不是?”

谢潇言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跟谢烺聊到你在国外的事。”

他哦了声,又问:“还聊什么了?”

苏弥:“不告诉你。”

谢潇言看她这副傲娇神色,忍不住笑了下,奚落她:“苏弥,你能不能意识到,我有的时候不跟你计较,只是因为我懒得跟你计较。”

“……”

他当然有无数种办法威胁她说出口,尤其是在晚上。但此刻只会换来她的一个白眼,她说:“要不是你现在受伤,我真的会打你。”

她让他别讲话,然后继续替他上药。

于是安静了会儿,苏弥又忍不住嘟哝说:“刚才那么危险,你也是不怕死的。”

谢潇言:“死有什么可怕?虽然说起来不想死,但我也不怕死。”

她知道,他的人生信条,除了及时行乐,就是珍惜生命,好死不如赖活着。或许正是这种积极乐观、随遇而安的心态才让他拥有了长命百岁,屡屡化险为夷的强大命理。

他又说:“不过唯一担心的呢,就是我这笨蛋老婆,万一又识人不清,改嫁也不擦亮眼睛,随便找个人就托付了。那我在黄泉路上走得都不安心。”

苏弥顿下手中的动作,又不免指责他:“你不要说不怕死,你要说怕死,你要活到98!快说呸呸呸!”

他笑着,乖乖地学:“好好好,呸呸呸,我要活到98。”

这还差不多。

苏弥把用过的棉签裹紧垃圾袋,冲他伤口的碘伏吹一吹气。

又不受控的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帮他穿好衣服。

然后小心地卷起自己丝绒衬衣的袖口,给他看手上那道即将消失的疤痕:“你好不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不是编了个借口骗我?”谢潇言轻握着她的手腕,再定睛看过去,“你不想说,我总不能一直问。”

她淡淡地嗯了声:“你也猜到我是骗你的。”

她的坦然反倒让他心脏一拧,隐瞒就代表逃避,谢潇言宁愿她是出意外受的伤,也不愿听到这背后还有任何伤人的故事,他看着她的疤痕,苦涩一笑说:“苏弥,我不在的时候,你让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啊。”

她给他解释:“是那次去voco看他,我说下山没有灯的那一次,你还记不记得?其实在里面也发生了一个小事故,我没有和你说。我那天站在前排听他唱歌,旁边是一个酒架,当天去的人太多了,非常的拥挤,有人把那个架子挤得要倒了,我感觉不对劲就想往旁边躲,但是有人堵在我前面,我走不掉,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那个酒驾摔下来。”

“他站在台上,距我就两三米吧。就像——就像今天的情况一样。

“我看着他紧急地从台上跳下来,往我这边伸出手,我还以为他要把我拉过去,但我刚要伸手抓他,他却拉走了站在我前面的一个女孩,那是他的粉丝。

“随后那个柜子就倒了,砸到了好几个人,我比较倒霉,是唯一一个受伤的,一个碎掉的酒瓶划在我手臂上,就成了这样。”

苏弥说着,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伤疤:“我知道,在那种时刻,他以歌手的身份站在台上,势必会选择他的粉丝。即便不是粉丝,也不可能是我。”

可是还是不免失落。

她给他编造了一堆理由,给了他最大的宽容。藏起她的伤,做起了菩萨。

也是从那时就开始,苏弥对他的好感隐隐之中开始崩碎。再到后来的联系和所谓的那些“喜欢”,早就变成生活的惯性。

反正除了韩舟,也不知道还能喜欢谁。就这样维持下去吧,但她提前看破,他是一个冷情的人。

她讲完,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揽入他的怀里。

谢潇言沉默着,呼吸着,久久不语。

苏弥一边庆幸这一次有他在,一边替当年受伤的自己惋惜无人营救。

如果他在的话,势必不会让她吃一点苦。

他可是连“公主的鞋”都舍不得弄湿的人。

不论是因为友情,还是出于她异想天开的爱,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出现在她身后,给她不需要顾忌的保护与支撑。谢潇言这三个字就是她不畏风雨的底气,从来都是。

过了会儿,他也不约而同地表达了他的惋惜:“我当年就不该走。”

看她一眼,谢潇言说:“我应该再脸皮厚一点儿赖着你要说法,就算你不想看见我,我也成天蹲你家门口,逢人就说你把我睡了,赖你到法定就逼婚,那还有那杂种什么事儿。你说呢。”

苏弥涩涩地笑了下,半晌,点头应道:“我觉得你说得对。”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眸。

一个情到深处的吻应景地发生,苏弥缠着他的脖子,很快被吮到舌尖发麻。不知道过去多久,谢潇言的亲吻戛然而止。

苏弥不明所以地睁开眼,抬头就看见窗外的人。亲昵被撞破,她惊得往他怀里钻。

谢烺是特地来看看他哥有没有出事,此刻正用微折着两个手掌用作取景,觑着车里的香艳场面:“特殊疗法,666。”

一包湿巾被从降下的车窗缝隙里砸出去,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脑中,在谢烺“嗷”的一声惨叫声中,谢潇言骂了句:“欠收拾?”

“……”

亲热完了,还有一堆事等着解决,录制已经暂停了,丁起又跑过来给谢潇言道歉,说给他请医生检查伤势,被“特殊疗法”治愈好的谢潇言自然没再跟他计较,只让他好好做做设备检查,出了事他丁起担不起责。

丁起连连点头应承-

事故发生之后,节目场地耗费人力物力做了几天的检查和修缮,下一次录制的通知还没有发出,比工作内容更先一步到的是樊嘉玉的消息。

那天苏弥去了趟乐团,回家路上准备买些水果,在路上看到她发来的几个字。

樊嘉玉:我妈妈去世了。

苏弥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橘子,她擦一擦手,回了两个字:节哀。

樊嘉玉:嗯,已经把她送回棠市了,我今天也要走了。

苏弥:你去哪里?

樊嘉玉:我老板给我安排了一个演技进修班,在申城,我要去那边待一段时间。

苏弥:今天走吗?几点的票啊?

几秒钟后,樊嘉玉发来一张在值机柜台拍的航班信息。

苏弥恰好坐上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她报了机场的名,并回樊嘉玉:我送送你。

樊嘉玉:好。

机票是晚上八点的,樊嘉玉到的早,在vip休息室等着苏弥。苏弥进去时,樊嘉玉正呆坐在沙发上看着前面的电视,但眼神空洞,大概率没有进入剧情。

苏弥总觉得这个女孩有一堆心事,体现在直到她走到她的身侧,在她眼前抻着五指挥一挥手,樊嘉玉才回过神来。

苏弥看着女孩的苍白面色,微微一讶,她肉眼可见消瘦憔悴了很多。

不用想也知道,这段时间,她一定不好过。

樊嘉玉掀起单薄的眼皮看向苏弥,指一指对面的沙发说,“坐一坐吧,时间还早呢。”

苏弥放下包,在她对面坐下。

樊嘉玉给她点好了一杯咖啡,小心地笑着:“没提前问,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苏弥:“没事,我没那么挑。”

她说:“那就好。”

“今天没有粉丝来送机吗?”

===第95节===

“我没有透露行程。”

苏弥:“难得的清净。”

樊嘉玉笑了下:“也可以说是冷清。”

她的想法总是会悲观一些。

苏弥尝了口热美式,苦得她舌头发麻,但这味道的确又不赖。樊嘉玉相对精准地揣测到了她的喜好。

说些什么呢?提她的妈妈,会不会揭人伤疤?苏弥还在犹豫着,樊嘉玉已经先一步开口打破这沉默的局面:“我妈妈走得挺安详的。她和很多的母亲不一样,对我没有很死板的期待,比如嫁人生子这一些,她只希望我能做一个好人,快乐地生活。所以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完不成的夙愿了。”

苏弥说:“她这么开明,一定也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痛苦里。节哀顺变,我就不劝你振作了,跟你的妈妈想法相同,往后的日子快乐一点吧。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有人教会我要及时行乐,经历过生离死别,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一点。”

樊嘉玉点头:“我会的,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我才会选择去那个演技班进修,我的粉丝也很支持我,我想要好好地珍惜他们的爱,每一份爱。”

由刚才的话想到八卦的事,苏弥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说起来,好像没看到过你有什么绯闻啊。”

樊嘉玉愣了下:“嗯,因为没有谈过恋爱。”

“合作的帅哥那么多,都没有一个动心的吗?”

她想了想,苦涩地摇头浅笑:“没有。”

樊嘉玉敛着眸,说:“可能是因为,在最不经世??的年纪,遇到过很惊艳的人。所以后来的每一个人都比不上他,我也不太知道,对其他人动心是什么感觉了。”

这一句话又点醒苏弥。她们好像还没有正面聊过暗恋这个话题,于是她借机说出口:“所以你上次说的,你喜欢的那个人,现在还有联系吗?”

樊嘉玉摇头。

苏弥:“其实可以试一试,爱要说出口才有意义嘛。”

她说:“他结婚了。”

苏弥一怔,而后改口:“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世上男人多的是,你也会找到你的良缘。”

樊嘉玉笑了下,“如果真的不会再有下一个人出现,孤独终老其实也可以。”

虽然不是很理解,苏弥没反驳,只是好奇问:“他长得很帅么?”

她点头:“我觉得他是我们学校最帅的男生。”

加上“我觉得”这三个字就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思了,苏弥还不服气地觉得谢潇言才是当之无愧的三中校草呢。

她问:“你们是同班的吗?”

“不是,他比我大一届。”

“怎么认识的?”

樊嘉玉想了想:“应该算不上认识吧,一切都是我单方面的。”

在接下来这一阵沉默里,她娓娓道来和他的初遇。

“那天是在早读课之前,老师让我拿三个凳子去五楼会议室,我不想来回好几趟,所以是一起拿的,但是我的手太小了,一边拎两个很费劲,而且当时快打铃,好多人踩点进教室。楼道里面很拥挤,我本来就抓不住凳子腿,还被人急匆匆地挤了一下,其中一个凳子没拿稳,就从我手里滑了,掉在地上,我往楼梯上走,眼看着凳子就这样滚了下去。

“他赶着上课,正好从楼下上来,步子迈得挺急的,转弯的时候也没看见,那个凳子就砸在他的小腿上。我吓得不行,赶紧给他道歉,可能看我表现得太惊慌了,他一点也没有怪我,问我去几楼。我告诉他五楼,他就把那个凳子捡起来,要帮我送上去的意思。

“我怕他迟到,就说不用帮忙,他说没事,又指着我另外两个凳子,让我都给他。

“我挺不好意思的,说不用。但是他动作很快,没管我要不要,就一起接了过去。男孩子的手大一些,三个凳子他也拎得很轻松,很快给我送到了会议室。只不过很可惜,那天我们都赶着去教室,所以没有说别的话。”

“虽然后来私下里打听到了他的名字,但是我很后悔没有亲口问一句。越想越懊悔,越想越觉得……”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后来我也想清楚了,问不问都无所谓,反正人家也不会记得住我。”

苏弥完全可以共情她的想法,在最窘迫低落的时候,愿意对你拔刀相助的人,怎么会轻易忘掉呢?善良仗义永远是最吸引人的美德之一。

“我明白,喜欢一个人就会在这样的小细节里来回打转,其实对方根本就不在意你想什么。”

樊嘉玉点着头:“对。”

沉吟少顷,苏弥给她打气:“人生还很长,青春是一段重要的路,可是再重要也接着往下走了。如果遗憾没办法挽回,就没有必要再一直回头看。”

樊嘉玉应了一声,她把目光放远,看向窗外正在滑行的一架飞机,缓缓地说:“反正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我希望……他可以记住我的名字吧。”

苏弥说:“既然不能修成正果,那就不要再见了。”

她又看向她,声音很轻淡地应:“嗯。”

喝一口咖啡,再抬眼,苏弥就看到她眼里的水雾。樊嘉玉几乎是在哽咽地说了句:“可是我舍不得。”

苏弥没有再说。

直到临行前,在登机口,樊嘉玉拉着苏弥,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水汽在鼓动膨胀,她抿了抿唇说:“学姐,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

苏弥点着头,说着“你也是”,取纸巾帮她擦一擦眼泪。

看着飞机飞上青空,苏弥盯着那团将樊嘉玉裹进去的云,在心底为她祝福,也为她遗憾悲悯。

不是每一段故事都有圆满,总有人要扮演那个悲情的配角。

在“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背后,同样会有千千万万爱情的殉道者,用他们不能够窥见天光的爱,去祭奠那些脆弱而颠簸的年少岁月。

被佛牌封缄住的、不可告人的姓名,不知道折磨过她多少年。

直至今日,总该烟消云散,但所有的执念攒聚在嘴边,又变成一句舍不得。好在还有可供期盼的来生,能让她在礼佛的路上,能够重拾少女虔诚,祈求着轮回后的回眸与擦肩。

……

苏弥从机场出来,有点感慨地在风口站了会儿,她在这时接到谢潇言的电话。接起,她“喂”了一声。

随后,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苏弥。”

她大惊:“韩舟?!”

像是完成任务一般,韩舟开口便急匆匆说了句:“我对不起你。”

苏弥:“??”

谢潇言恣意傲慢的声音传来:“说清楚,对不起什么?”

韩舟像是咽了口口水,而后恢复平静说:“对不起,那次在voco,没有保护好你。”

谢潇言凶神恶煞的:“还有呢?”

“还有……我、不应该一次又一次玩弄你的心意和感情。”

“念台词呢你?能不能有点儿诚意?”谢潇言没好气地夺回他的手机,对韩舟说了句,“算了,滚吧。”

状况外的苏弥:“……”

等谢潇言解决好那头的事,半分钟后,他回到电话线路里。

她问:“你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挨了我一拳。”

苏弥不敢置信:“你真的打了?!”

“打了啊,”他懒洋洋说,“放心,鼻子没歪,比我想象得结实。”

她愣了好久,失笑一声:“我说你什么好啊。”

谢潇言笑了下:“实在想不到词夸,就说‘老公你也太帅了’就好。”

苏弥机械重复,语调淡淡:“老公,你也太帅了。”

他气笑,“你是鹦鹉吗苏女士?”

打架这种事还能让她评价出什么好话?不过苏弥还是宠溺地弯起唇角:“哦,你好帅我好爱,行了吧?”

说完又怕他太得意,她不等回答就挂掉了电话。听起来那么荒唐的事,但看他这么多年对着韩舟拳头痒痒的份上,说起来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苏弥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可思议,她无奈地笑着,走出了机场。

第56章

◎地老天荒◎

说是给了一拳,就真只有一拳。毕竟是成年人,还是要讲些规矩,怎么能胡作非为、冲动打人呢?——除非是真的忍不住。

谢潇言已经很久不跟人动手了,那天也不是特地上门挑衅,而是恰好在丁起的公司谈事情,结束的时候碰见了练完歌的韩舟。

韩舟见了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人,先是一愣,而后埋头要走。

谢潇言步子迈得大一些,很快跟上他:“躲什么,问你些事。”

韩舟遂停下脚步,“你要问什么?”

在公司顶层的天台,监控的死角,漫天飘着灰霉的轻尘。

谢潇言点了根烟一五一十地盘问,韩舟一五一十地点头承认对苏弥每一次的伤害。他已经很久不这么坦率地做回那个冰冷的自己,不用再叫他谢总,只是用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跟谢潇言面对面站着。

谢潇言凭借最后那点还能撑起来的沉着,把烟抽完。将右手的烟蒂换到左手指缝间,虚虚地夹着。

随后攥紧拳头,狠狠挥到韩舟的脸颊上。

韩舟一个踉跄撞上旁边的水箱,耳目眩晕,尚没爬起,被人攥紧领子。

“我把她让给你,是让你这么欺负的吗?”

韩舟脆弱的嘴角已经显现出一片青肿,他淡笑一声:“让给我?爱而不得的人就别装大度了,就算没有我,她也不会是你的,你有本事让她跟你一辈子——”

韩舟话音未落,被一只手紧紧掐住脖子。

谢潇言把他摁在水箱,另一只手拨出去电话,在盲音里,他举着手机说,“给她道歉。”

韩舟的脸色被他掐红,他还在逞强地梗住脖子:“谢潇言,你有本事掐死我。”

谢潇言的手指又紧了紧:“你以为我不敢?”

“……”

就是这样,苏弥收到了那句姗姗来迟的道歉。

不过时过境迁,她还要听这干嘛呢?没有怨怼,也没有潇洒释然,她只是觉得平静,并且希望谢潇言不要因此而惹出麻烦。

谢潇言回到家里时,苏弥正在琢磨着自己下厨做晚饭。

她打碎两个鸡蛋投入碗中,用打蛋器搅弄着,听见外面的动静,放轻手里的动作,细致地捕捉着他的脚步声。

谢潇言走进了厨房。

他从身后拥住她,握住她手背,替她搅动着打蛋器。

===第96节===

苏弥停下了动作,看他衬衣烟灰色的侧襟:“我会打鸡蛋的。”

谢潇言:“谁教你打鸡蛋了?”

“嗯?”

“我只是想抱你。”

“……哦。”

苏弥问??他:“他没有找你茬吧?”

“孙子能找爷爷什么茬?”

她轻笑一声:“没有就好。”

很快处理好了一道菜,谢潇言还搂着苏弥没放,他用嘴唇碰了一下她的耳垂。她敏锐地紧绷起腹部,身体被他来回开发过,谢潇言能够用任何轻松的招式就驾驭住她。苏弥软在他怀中,听见他问:“车怎么不开了?”

她说:“因为我开得太慢了,总是被人家按喇叭。我就很着急,一急就怕出事。”

听了,他淡淡地嗯了声,过很久才又说:“今后要是——不在一起了,车都给你,我的那辆也给你。”

他说:“出双入对的情侣款,能不拆就不拆开。不想开你就放一起。”

就像青梅竹马的乌龟,就像潮汐锁定的天体。他很执着于,永恒的相伴。

苏弥却怔愣于那句“不在一起了”,她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在一起?”

他说:“我是说假如,世事难料,谁说得准。”

苏弥端着碗去餐厅,嘟哝道:“说什么晦气的话啊。”

谢潇言不置可否看着她笑,眉眼温和。

当时说好结婚就结一年,只不过是一个口头约定,没有立字据。苏弥对谢潇言称不上了如指掌,但也很清楚他不会有什么小人之心,如果她某天想喊结束,他一定会有立即放手的洒脱。他给她宠爱,也给她自由。

“从南城回来多久了?”

晚上洗完澡,两人坐在沙发看上回那部动漫,谢潇言突然问她。

南城?说的应该是她去巡演的那一回,春天的夜,他给她放了一场不落幕的烟花。

苏弥说:“快五个月吧,怎么了?”

谢潇言垂眸看她,盘算一番:“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吧。”

“……”

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苏弥低下头:“谁数这个啊。”又诧异地皱眉在想,“也没有那么频繁吧??”

他笑了下,“没有么。”

没说什么,视线慢悠悠转向电视。

然而,她的睡裙却被不动声色地挑开一角,苏弥知道他要怎么使坏,紧急地并住双腿。

谢潇言被固住手,他没动弹,倒不是动不了,分明稍稍抻一下手指就能推开,而他只是笑她说:“喜欢玩儿硬的?”

“……”在他的威胁之下,苏弥示了弱。要是真硬来,她怕影响明天的工作。

谢潇言扶住她的腰窝,将她腿捞过来,让苏弥坐在自己腿上,这样就方便很多。方便他看着她,明目张胆地引诱,换来无处可逃的失控。

她羞赧的眼近在咫尺,他淡淡笑着看她,声音微沉:“我发现,这种事好像也会上瘾,是不是?”

苏弥摇头。

才不是。

他挑眉:“只有我上瘾?”

她点头,小声的:“嗯,只有你……”

攥住他衣料的手心攒聚着热潮,她刚说完,就屏了一口呼吸,坠落在他胸膛,才缓缓吐出那一口滚烫。

谢潇言抽了两张纸巾,放她手心里,再将自己潮湿的指塞进干燥的纸巾里,逼着她擦。苏弥的手绵软无力,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拭着。

他嘲弄道:“口是心非比赛,你一举夺魁。”

苏弥:“……”

缓过神来,她稍稍加快速度替他擦手,末了,又搂着谢潇言的肩膀,凑近问:“可以用嘴巴吗?”

他的眼神暗了暗,苏弥又被他盯得难为情地低头。她不太在这种事上提建议,能让她说出口,必然是十分期待了。

“喜欢我用嘴?”

“嗯,喜欢的。”她声音很轻。

谢潇言:“具体一点。”

苏弥脸颊烧起来:“就是……算了!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当然愿意,我对你可是一向有求必应。”

说着,谢潇言抱着她往卧室走,漫不经心问了句:“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考虑续个地老天荒的?这样我们就能做到地老天荒了。”

“……”

好下流啊……

不过苏弥却鬼使神差地“嗯”了声,说:“我想想吧。”

……

这天晚上做完适量的运动,谢潇言突然想起来乌龟还没喂,他出去了一阵,苏弥没想太多,已经准备入睡,却在这时又接到他的电话,谢潇言在电话里情况紧急地说:“普普生病了,我带它去趟医院。你先睡。”

苏弥一下坐起:“怎么回事?”

他说:“可能是肠胃炎,老毛病了。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在外面流浪感染了细菌。”

听见他取钥匙开门的声音,她赶紧说:“你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去。”

谢潇言想了想,沉默里透露出想让她在家休息的意思,但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苏弥披了件羊毛开衫就出来,谢潇言抬头看着她从楼梯上下来,他拎起沙发上一件黑色夹克给她披上:“外面风大。”

苏弥低头自行把拉链拉好,而后被他牵着往外走。

普普被装进一个塑料小盒子里,薄薄的一层水。普普恹恹地浮在水上,没精打采地缩在壳里。龟盒被放在苏弥的腿上,

谢潇言把卡卡也捎上了。

他坚持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即便是在危难时刻。

谢潇言把车开得很快,还时不时偏头看一眼小乌龟,用手指摸摸普普的龟壳,用英文跟他说“宝贝坚持住”,普普是正宗的海龟龟,苏弥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但他经常以这样的方式跟它交流。

宠物医院离得不远,十几分钟就开到了,谢潇言把普普带去急救室,让兽医给它打针。

他在里边跟人沟通,让苏弥找个地方等着。她觉得也不好进去添乱,于是坐在大厅等了会儿,急救室用一面玻璃窗隔绝,她平静地看着站在病床前的谢潇言。

他穿了件黑色卫衣,环起双臂,站姿有一些疲软,不难看出眉目间透着心急。

同时心急的还有龟盒里的卡卡,苏弥用手指轻轻碰碰它不停往外探的脑袋,安抚道:“不要急,哥哥马上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谢潇言三两步迈过来,在她身侧坐下。

苏弥抬头看他。

他说:“等观察。”

“嗯。”她点着头,“一定会没事的。”

他想了想,半晌,懒倦地一笑:“如果我能活到98,那我的乌龟必须得活到980。是不是?”

气氛因为他的玩笑话而缓和下来一些,苏弥浅浅地笑:“对。”

谢潇言抬头看见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他去买来一罐热茶,放在苏弥手中。

她轻轻转着瓶罐,想起他刚回国那天,她跟韩舟在雪里闹得僵硬,一边吵架一边快冻死,他就在旁边看热闹,递给她一罐这个牌子的茶。她没要。

时间飞快,转眼就过去大半年。

苏弥问他:“你会不会觉得乌龟好无聊啊,又不能摸又不能抱,也不会发出声音。”

谢潇言闭着眼,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在焦虑,他说:“不会。”

她又问:“你喜欢乌龟吗?”

他想了想:“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苏弥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分辨着这个相当于什么都没说的回答。

他平静地睁开眼:“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人有一个非常脆弱的特征,就是太容易建立感情。有利有弊,好在还有充分的热情可以付出,坏在这会让防御值变得很低。总之,我已经分辨不出我喜不喜欢乌龟,所以我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普普。”

谢潇言说完,低头看她一眼,顺手揉了揉苏弥的头发,随后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她天马行空的幻想在为他的眼神填补台词:也不能失去你。

感性的夜晚,他的话让苏弥眼眶微热。她想说她也这样觉得,渐渐觉察出这一点,她用半年的时间爱上一个人,对这一件事从匪夷所思,到慢慢接受,而再宣之于口,又需要更多的勇气。

苏弥靠的是他受伤的这一边肩膀,伤势好得快,两三天就结了痂,但怕他复发,她脑袋愣是没敢使劲,就轻飘飘地贴着。

“谢潇言。”

“嗯?”

“我考虑了一下,你说想——”

她没说完,忽然被他用手指碰了下嘴唇。

是让她止语的意思。

苏弥不明就里地抬眼,发现谢潇言正盯着宠物医院的门外,而他视线定格的地方,是路对面的灌木丛。

“怎么了吗?”

他说:“我问问,”便低头拨号,很快电话接通,谢潇言开口没什么好语气:“又干什么缺德事儿呢?”

乔记蒙了两秒,听声音像是在睡梦中被唤醒:“不是,又怎么了爷。我相机不是都让您给收了吗?”

谢潇言又不安地往外看一眼,过很久说:“睡吧,晚安。”

作者有话说:

预计三十万字数完结,也可能会超出一点点

===第97节===

第57章

◎坠入爱河◎

苏弥问:“是有人在拍吗?”

“嗯。”

谢潇言把手机丢回口袋,没太在意地抱住手臂,散漫地说:“怪我太帅。”

“……”

但凡这张脸少点姿色,说这种欠扁的话都要被绞杀,但他这副上乘皮囊给了他自恋??无数次的底气,也让诡异的夜间偷拍行为变得有理有据了起来。

苏弥细看他五官的轮廓,感叹了句:“是挺招蜂引蝶的。”

除开这个,她想到什么,“对了,我那天听到韩舟和童小园说……”

听她说到一半不说,谢潇言撩起眼皮:“说什么。”

苏弥略一犹豫,虽然觉得有点滑稽,但还是说出了口:“说他想治一治你。”

他笑了声。

是那种没克制住的、带着轻蔑的笑。

苏弥:“真的,你不要笑,小心一点。”

谢潇言:“我这么洁身自好、遵纪守法的人。带老婆来给宠物看个病也要拍,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编出什么东西来治我。”

苏弥:“……你狂死了。”

他幽幽的:“是啊,就这么狂大的,没让人欺负过。”

苏弥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当一个人拽到一定境界之后,就只有别人怵他的份儿了。

谢潇言心态多稳,他是属于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那种人,他的存在让苏弥知道,一个人只要精神内核足够稳固,就能够炼出万敌不侵的架势。

作为风云人物,免不了遭人非议。围绕着谢潇言产生的流言在上学时期就多不胜数,好看的人的八卦,当然是男女关系为主。

假的都让他们说的跟真的似的,说他渣男、海王,吊着人玩儿。

谢潇言反正也管不住人嘴,总一派无所谓的架势:“随便说,这些杂碎可不就指着这点边角料活着呢,离了哥可能会死吧。”

苏弥有几次差点都信了他那些纷纷扰扰,但见他这样坦荡无畏的样子,她觉得他比谁都真实。

她也撞见过,女孩子给他表白。

谢潇言对女生的态度从来都不是模糊的,但他拒绝的话也说得委婉真诚。

这样一个狂妄自大的人,对异性,无论喜欢不喜欢,都有足够的耐心和好脾气。

如他所说,他不希望伤害任何人。所以尊重她们,也尊重她们的喜欢。

他才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

对于狗仔的胡作非为,他还是这种心态,不在乎议论,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说他婚姻破裂。

这不能忍,捍卫到底。

最终在爹妈的陪伴呵护之下,普普化险为夷,两针消炎针打下去就脱离了危险。

谢潇言用手指点了点它的壳,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就好好跟着你爹享福吧。”

苏弥觉得他说这话时的姿态真像一个孩子的爸爸。

临走时,医生嘱咐谢潇言要给普普加温治疗,这就意味着普普得和卡卡分开饲养一段时间。特殊时期,没有办法。

谢潇言在家里又添了一个龟缸,和原先那个并排摆在一起,虽然看起来两小只是分开了,但只隔了两层玻璃,卡卡会每天趴在玻璃上偷偷关心她虚弱的哥哥-

谢潇言确信那天是有人在暗地里偷拍,但隔了几天也没有等到新闻稿流出来,大概是狗仔也觉得半夜出来就为了给乌龟看病这事过于无趣,看图写话都显得力不从心了。

第二天他给苏弥安排了一个保镖。

于是,她此后出行到哪里都有一个彪头大汉跟着。

保镖姓严,苏弥就叫他严哥。

严哥应该是当过兵,训练有素,苏弥从艺术团出来在附近餐厅吃饭时,他速度很快地扒完饭,就人狠话不多地背手站在门口。戴副墨镜、半边耳机,随时等待传唤。

指了指站在门口八风不动的男人,江云惊叹道:“好酷,谢老板给你安排的?”

虽然觉得尴尬不想承认,但苏弥还是迟钝地微微颔首:“嗯。”

江云说:“我听说你们那个节目出事的事了。”

苏弥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的?”

“有粉丝在网上发了视频,那天正好刷到了。我去,我说你那个前男友,也太中看不中用了,离那么近都不知道拉你一把,什么人啊,冷血得要死。”

苏弥:“……说实话,也不怎么中看。”

她说着,又瞄一眼门口的严哥,拍了张照片给谢潇言发过去:不浮夸吗?

谢潇言:安全第一,适应适应。

过会儿,他又发来条语音:“你要是不想他凑这么近,我让他保持点距离。”

苏弥小声地给他回语音:“那倒也不是,我就觉得挺没有必要的,好像搞得要出什么大事一样,看到他我都心惊胆战的。”

谢潇言语气含笑:“没什么大事,就怕有人惦记我沉鱼落雁的老婆,当然得让人看紧点儿。”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苏弥:瞎担心,我又不会跟别人跑了。

谢潇言:参加个节目,身边全是歌王,我能不着急么。

苏弥:……你这是什么刻板印象?又不是会唱歌的我都喜欢,喜欢的人不会唱歌也喜欢呀。

谢潇言:比如?

苏弥:干嘛呀,明知故问。

江云看不下去,“哎呀怎么吃着吃着还调起情来了?”

苏弥愣了下,抬起无辜的双眸:“啊?我没有……”

江云:“你这表情一看就是坠入爱河的样子。”

“……”苏弥无言以对。

谢潇言又发来一条语音,她贴在耳畔听,刚刚抑制下去的唇角随着他语音里清浅的笑再次扬起。

他说:“忍忍,跟到节目录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以?”

苏弥回他:嗯嗯,好。

吃完饭,走回艺术团的路上,严哥还跟在后面,江云挎着苏弥,问:“你的节目录到什么时候?”

苏弥说:“我只签约了两期,大概八月底就结束了。”

江云说:“正好下个月国外几站就开始准备了,你这时间掐得还挺凑巧。”

苏弥点头说:“对,我特地预留的。”

想起什么,她又问:“对了,我们国外先去哪里啊?”

“梵城,听说那儿降雨量很大,要不要多带几把伞?”

“嗯……”根据她贫瘠的了解来判断,“好像是的。”

苏弥听了江云的话,看了看日历。

过完夏天就是秋冬,四级的轮转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希腊神话里的冥后大概也该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人间了吧。她无厘头地想着这些,突然觉得心底有一点空。

通常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的时候,无论好或者坏,苏弥都会有这样一股低潮的感觉。

《夏日歌谣》重新开始录制,是出了那一桩事故之后再过半个月。

热夏,重新调整过的节目舞台焕然一新,苏弥还坐在原先的位置,跟着乐队沉着地把歌顺利录完了。

谢潇言没时时来,就让严哥全程跟着。

保镖当然是有用的,即便什么都没发生,也给足了苏弥安全感。不然她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克服上一回事件给她留下的阴影。

那天的录制还算和谐。

只不过到快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是在底下投票的粉丝有人在闹要重新计票。

当期比赛,票数断层的是韩舟,跟他合作的是当下人气还不错的一个小清新民谣乐队。

Highmoon拿了第二。

谢烺已经挺满意了,他这个人可以说是没有丝毫争强好胜的野心,拿第二在他心底就相当于赢了,获奖感言都说了一大堆,结果他气势汹汹的男粉跳出来说票不对劲,要重新计。

男人的嗓门和气势多大,很快一浪盖过一浪,眼见节目组导演的脸都黑了,谢烺只好大度地站出来打圆场。

苏弥猜到,是做票的事情显现出了一点端倪。观众真的没有这帮资本想象中那么好买账。

她偷偷去瞥一眼韩舟,他皱着眉往台下走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

结束之后,苏弥给谢潇言打了个电话讲这件事,问他要不要想办法解决。谢潇言只不以为意地说:“我也没有三头六臂,这些事儿轮不着我管。”

苏弥想了想,也是。说来说去,还是那个道理,他就是个砸钱收钱的。

很快,听见他在电话里抛出正题,问她:“今天什么日子?”

苏弥说:“七夕。”

谢潇言:“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一会儿载你去看看?”

“?在哪里啊?”

“江边,听说有个烟花表演。”

苏弥:“哦,好啊。”

“现在过去接你,你挑辆车。”

“随便你挑。”

===第98节===

他说:“别随便,今天好日子,适合在车里做做游戏。”

她本来在很随意地应付着他的话,一听他说做游戏,苏弥眼睛瞪圆:“做游戏?车里?认真的吗?”

谢潇言笑了下,懒懒散散又理直气壮地开口:“婚姻要保鲜呢,就得主动找一找新鲜感,知不知道?家里的床就那么几张,翻来覆去的都睡腻了,当然要换点花样——你觉得我意见如何?”

苏弥小声的:“……我觉得你这个主意很馊。”

他问:“怎么,不想要激情?”

她嘟囔着:“都那么多次了,还有什么激情。不要。”

谢潇言沉吟片刻,幽幽地嗯了一声:“没什么激情?”

而后他轻轻一笑,忽然声音故意变柔软,嗲兮兮地学人:“好硬啊,谢潇言。”

苏??弥天灵盖一麻,忙看四周,确定没人,才咬着牙嗔他:“流氓,你怎么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他淡薄的笑意,伴随着点烟的声音——“这话是我说的吗?转述而已。”

苏弥:“讨厌讨厌讨厌!”

他语气很淡定:“要我帮你回忆回忆,究竟是谁一次次语出惊人?”

“不要!讨厌死了!”

在她一连串的谩骂声中,他又笑吟吟地说:“看看烟花泡泡妞,让我尝尝这滋味儿,小爷也算不枉此生了,怎么样?”

苏弥:“……”

她没说话,挂掉了电话。

吭哧吭哧往外走,意识到自己没开车,给他发消息:快来接我!

谢潇言:选坐骑,稍安勿躁-

傍晚,上了他的坐骑,苏弥沉默又怨恨地瞥他一眼。

谢潇言穿了件清爽的白t,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似笑非笑地在开车,对她的横眉冷对视而不见。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好像她脸色越别扭,他就越高兴似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

苏弥收回视线,纹丝不动坐定在副驾,生怕开口就被他揪住揶揄,她索性不跟他说话。

但想了想,她没忍住,抬眸看一眼镜子里的后座。

小动作还是被他飞快捕捉,谢潇言懒洋洋地笑:“放心,施展得开。”

苏弥一愕:“!谁在跟你说这个了!”

“不然你想说什么?”

“……”

一直到下车,苏弥都面色通红。

谢潇言扯着她走进闹哄哄的江岸步行街,两侧是摆摊的市集。七夕的情侣多,突然想起什么,他说:“我们是不是还没正儿八经约会过。”

苏弥说:“以前上学不是经常来这里吗?”

“能一样么?那么多电灯泡。”他说着,被苏弥抓住胳膊,停下步子。

她指一指旁边的扎气球小游戏,又指一指玩具堆里的唐老鸭:“想要这个。”

谢潇言过去看了眼规则,旁边恰好有一个男士也在试图给她女朋友赢一个大号玩具,他走到另一边空位,拎起一杆枪,掀开枪膛,里面空荡荡。

“中几发?你说。”

老板闻声,过来给他装子弹。

苏弥:“十发。”

“十发……?”眼见着老板往里面塞进去十颗,又将枪重新交还过来。谢潇言接住,“勉为其难,我试试。”

他看着苏弥,轻描淡写地勾了下唇。

苏弥已经因为他各种不怀好意的行为引发了一些奇怪的效应,比如现在,她看他视线深邃意味深长的样子,便赶忙澄清说:“我说的是打气球!”

谢潇言动作停顿一下,挑眉:“不打气球打什么?”

苏弥噎住,而后声音轻下来:“没,没什么,就是气球——”

他置若罔闻地笑着,举起枪:“等我打完,你给我说清楚。”

“……”

枪柄抵在肩上,没几秒,谢潇言又将其取下。

老板问:“怎么了?”

他没接话,将枪膛重新打开,一颗一颗摸过去,细小的颗粒被旋在他指腹,直到第六颗。

谢潇言:“软的。”

老板心虚地面色一凛。

第九颗——“这颗也是软的。”

老板表情登时兜不住:“……”

谢潇言倒是宽宏大量,没露出跟他计较的意思,他低头在盒子里认真挑拣,一颗颗过滤,很快往枪膛重新塞满十粒,他轻飘飘地数落了句:“这也能偷工减料?不用最硬的子弹,我怎么打十发?”

第58章

◎你的祈祷◎

苏弥总觉得他在讲什么虎狼之词……

她狐疑,睁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看着谢潇言的后脑勺,觉得他这个人连头发丝都混球得没边。

苏弥又看了眼旁边的奖品,中十发、奖励的是一块玉坠。

玉器真假难辨,但那一片晶莹剔透的青看起来着实诱人,黑心老板也是靠着它吸来一堆顾客。毕竟中个十发说难不难,不过现在看来,在老板的小把戏之下,这块玉大概当了一段时间的诱饵了。

老板见谢潇言重新举起枪,教他说:“你瞄的时候注意眼睛、枪口和气球三点一线,这样——”

谢潇言看他一眼:“不要你的玉,别干扰我。”

老板:“……”

苏弥又瞄了眼旁边被衬得灰扑扑的唐老鸭。

他才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她拿下来,随着扳机“啪嗒”扣动几下的声音,十只气球轻而易举被他打破。

谢潇言还故意打的一整排,干脆利落,一个没落。

末了,他看着自己的战果,挑一挑眉。嚣张的要命。

轻便的玩具枪被他搁在桌上,谢潇言回眸看一眼苏弥,往唐老鸭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愣着干嘛,拿走。”

“嗷。”

苏弥把那只粘在墙上的小挂件扯了下来,冲老板笑眯眯说:“谢谢啦。”

老板擦了把汗的释然神情,也笑眯眯又扯下旁边的小狐狸:“你们是今天第一个全中的,这个也一块儿送你们。”

苏弥:“不占你的便宜,有这个就够啦!”

她用手指勾着挂绳,甩着小小公仔。

谢潇言闲适地迈着步子跟在后边,看着她背影,笑得温和宠溺。

江风阵阵,送来夏季潮热。苏弥走在江岸,本来往下眺着江中渔船,忽而看见什么,她顿住步子。

谢潇言垂眸看着她小腿荡得像花的裙摆,眼见轻快弹起的帆布鞋压在地面。

他循声也一起看去。

是一对新人在岸边拍婚纱照,周边围了一圈人,堵住她的去路。

“来,新郎看我,新娘看新郎——对对,就这个角度,OK!”

洁白的纱堆在江中心的石头上,新娘凑上前虚吻住新郎的嘴角,手抚在新郎的胸口,腕上系了一根红绳,像用作保平安一类的饰品。

“还往前呢,入镜了啊。”

谢潇言悠悠地喊了她一声,苏弥闻声停下温吞在向前挪动的步子,转而沉默地绕回到他这边来。

唐老鸭被她攥在手心,没再高调地转着玩。

谢潇言路过时,也明目张胆地望了望这对恩爱夫妻。

而后慢慢地收回视线。

耳畔是两个年轻情侣,女生在说:“这里景不错哎,我们到时候也来这拍行吗,不过我那个裙子边好像太长了,站岸边会不会把衣服弄湿了?”

男生说了句:“等十一月水位就降了,应该不会掉水里。但是大概率会很冷。”

“冷有什么可怕的,一辈子就拍这一次。那就说定了来这儿吧?”

“行吧,听你的。反正在哪儿都得挨冻。”

……

谢潇言重新低下头,没再笑,看着她洁白纤细的小腿,还有在绿萝色薄裙里若隐若现的膝。

苏弥又顿了下步子,没话找话一样说:“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女孩手上的红绳,可能是庙里求来的。我那天跟樊嘉玉吃饭,她说她也给喜欢的人求了平安符,我寻思要不要改天我们也一起去庙里看看,给你弄个什么东西戴戴?”

谢潇言:“给我?”

苏弥说:“对啊,谁叫你动不动就出这个事那个事,还一身毛病。就当挡挡灾好了。”

他想了想:“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已经求过上帝,就不能求菩萨了。”

苏弥愣了下,好奇:“真的啊?你是教徒?”

“不是。”他摇头,解释道,“只不过人到绝处,总得自己找点希望,不然人生要靠什么支撑?”

===第99节===

苏弥想到他在国外跟死神擦肩的那一件事,心道也是。纵然知道因果,不过她还是继续没话找话聊下去:“你祈祷了什么?”

谢潇言想了会儿,祈祷了什么呢?半晌,没说出口,他讳莫如深地一笑:“上帝听见就行了。”

走完那片让人手足无措的区域,苏弥方向感混沌地掉头望一望:“车停哪儿了?烟花几点开始?”

谢潇言指了下方向:“走吧,带你兜兜风。”

暮色四合后,苏弥见到了七夕节所谓的烟花表演。

谢潇言开着车载她,沿着江岸飞驰。江风卷来炽夏的味道,车里在放一首英文歌,男歌手深情的声音在唱——

“God will you keep her safe from the thunderstorm

上帝你能不能让她平安,远离风暴

When the day’s cold will you keep her warm

当天气寒冷,你能不能让她温暖

When the darkness falls will you please shine her the way

当黑暗降临,你能不能照亮她的路”

随着砰然炸裂的声音四起,在江对岸,骤然绽放的烟花雨染红了夜空。

苏弥趴在车窗上观赏着,听着有很多人在惊叫欢呼,对比之下,她的神情却显得有那么点不为所动。她平心静气地经过这场节日盛典,置身其中,却又游离在欢庆的边缘线,很难说这一切值得欣赏。

或许是因为见过更漂亮的、更为恒久敞亮的烟花。有人给她放过,某一些独一无二动人心弦的时刻,现在想来或许在冥冥之中,早就成了无法取代。??

烟花很快就灭了。

世界恢复寂静,车里温厚的歌声重重地浮出。

苏弥回头看一眼谢潇言。

果不其然,他在看她。

“God will you let her know that I love her so

上帝你能不能让她知道我如此爱她

When theres no one there that she’s not alone

让她知道即使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她也不会孤单

Just close her eyes and let her know

让她知道只要她闭上眼睛

My heart is beating with hers

她就会知道我的心为她存在。”

她看烟花的时候,他在看她。

在苏弥身边,谢潇言就很少再去流连这些美景。因为势必会有比烟花更美的东西,她的轻笑,她的发梢,她轻哼起歌的声线,一丝一缕互为交织,锁住他的视野,让他心无旁骛地凝视,贡献出最热切的守望的心。

他的心,从出发起就从一而终,永远滚烫而鲜活,不会变质-

夜快过半,七夕也落幕,苏弥渐渐发现,她被谢潇言骗了。

什么车里做游戏?骗人的!

他给出的理由勉强让她信服:最近被人跟拍得紧,反侦查能力还需加强,所以呢,计划取消。

但是还是好气啊。

她自我斡旋半天,好不容易能接受他追求所谓的新鲜感,结果被人放了鸽子。太不爽了!!

不由分说,苏弥决定跟他冷战一小时。

到了家,她脸一别,就匆匆进了门。谢潇言笑意阑珊跟在后边:“怎么回事啊苏弥,我说你这些生气的理由也是够稀奇古怪的。”

苏弥冷战ing,脑子里骂了回去——是你言而无信。

他说:“看样子,没做成你还挺失望?”

——拜托,是你言而无信好不好!

谢潇言:“刚才不是还刚烈得很?我好说歹说,你非装矜持。顺了你的意,脸色变得也是够快。”

苏弥停下脚步,忍无可忍:“你都知道我一直口是心非的,还故意说这些干嘛?”

她这句口是心非,让他终于忍不住笑,谢潇言捧住她的脸:“小气鬼。”

“……”

“奖励你点别的,可以?”

虽然很想知道奖励是什么,但苏弥不是轻易就妥协的人,还是维持着她的骨气:“……冷战呢,别说话。”

谢潇言说:“口是心非,我懂。嘴上说冷战,心里其实在想:快点来吧,等不及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憋得嘴角抿直,被他亲了两下,她还是没克制住,表情软弱下来。太没面子了!

他问:“不想知道我打算奖励什么?”

苏弥:“你能憋出什么好主意啊,一肚子坏水。”

“对咯。”他懒洋洋应着,而后将人托着腰拎上楼,在她的惊恐尖叫声里,他悠悠笑道,“不坏的招谁玩儿啊。”

……

夜里,苏弥换好睡衣后,谢潇言端了一杯冰水慢腾腾走进卧室。他一边到床前,一边灌了口水,狭长的眼瞄着谨慎的苏弥,见她摆出有点好笑的瑟缩姿态,他忍着嘴角的笑意。

一口冰水喝下去,两个冰块顺势滑进他口中。

他站在她身前,她坐着仰头看他。

谢潇言俯身,按住苏弥的后脑,印下去一个深吻,同时用舌尖推过去其中一块冰,苏弥维持着抬头的姿势,那枚冰块猝然滑到她的舌根处。

她被冰得蹙了下眉。

谢潇言扣着她手腕,将人压在床上。

他一只手扶着苏弥敏感的腰窝,轻轻揉按两下,就让她变软,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腕,放在他裤带的结绳上。

忽闻嘎吱一声。

冰块在她牙齿间碎裂的声音。

谢潇言顿住:“……”

嘎吱嘎吱嘎吱。

苏弥把那块冰咬了个稀碎。

谢潇言:“?”

他表情逐渐迷惑:“给你吃的?”

苏弥不明所以:“啊?……不是吗?”

她还觉得用来消暑正好呢。

他扶着眉心,一脸拿她没辙的无奈。

手握住她的脸,谢潇言不怀好意挑眉:“这下好了,道具弄坏了,怎么惩罚?”

苏弥:“……”

她忐忑地把最后一小块碎冰咽下去:“道、道具?”

她的疑惑还没解决,某人已经自行想好惩罚策略,说:“加一块。”

于是又往她嘴里送了两块冰,谢潇言满意地看一看,用指腹点了点她鼓鼓囊囊地腮帮,温声地警告:“再咽下去再加。”

“……”

不容她抗拒。

苏弥被他拦腰一搂,她变了姿势,伏在他身上,看着他冻红的唇,谢潇言也看看她滑稽得可爱十足的懵懵懂懂表情,“教你?”

苏弥:“唔……”

嘴里喊着东西,她讲不出话,含糊地应。

看她这样,他又有点于心不忍地笑了笑,喊她一声honey,“你怎么这么纯啊,显得我真有点儿禽兽了。”

作者有话说:

英文歌是my prayer

第59章

◎谢潇言的爱人◎

最后,谢潇言吻了她很久,苏弥的舌尖被冻得发麻,又顷刻被他的滚烫融化,她在冰火的轮转中陷落,在略高的室温里流一身汗,跌进灼热的情潮。

她喊他的名字,但声音是碎的,腻得不像话,她自己都觉得像变了人。

谢潇言在这种过程中多半沉默,他被放大的呼吸声跟深藏不漏的力量就足够她切身地领会回味。

她仰着头,肩侧的汗把枕边弄湿。修长脖颈滚着晶莹的液,往下流动,流得她痒,慢慢腾腾滑过她心口处的一片红痕。

是他咬的。

苏弥没力气骂他,更没力气揍他。她只闭着眼,等着他去做后续的整理,包括擦干净她身上的汗,再抱她去冲洗。相处久了,这一类照顾就会发生得心照不宣,苏弥感觉自己懒惰成了一只宠物。

今天实在太热了,谢潇言去撤掉了床单,换了条干净的。

洗香香的苏弥重新躺在床上,她嗅着身上的一股柑橘清香,这才懒懒地底下脑袋打量软白的身子,皱着眉抒发不满:“你干嘛咬我呀?”

谢潇言穿回t恤,敛眸看一眼她的“伤势”,他举起那杯已经融得一干二净的水,喝一口,答得气定神闲:“做急了。”

“讨厌死了。”

苏弥用手搓了搓,好像在妄想把那痕迹抹去似的。徒劳一阵,她说:“哎呀擦不掉,太讨厌了。”

他有点好笑,睨她一眼:“那地方又没人看见,这也要生气?”

===第100节===

“我自己看得见的啊,太难看了。”

她话音刚落,听见谢潇言搁下杯子的声音,她身前的软白被大掌一堆,在另一侧,他又低头咬下一口。脆弱的皮肤很快浮现出薄薄绯红。

谢潇言望着自己治好强迫症的杰作,满意地问:“两边对称,好点没?”

苏弥:“……?”

“怎么?看不见?”他笑得故意,“拿面镜子给你照照?”

苏弥拢着衣服,将他推走:“离我远点,坏种。”

“坏种?”谢潇言气得哂了一声,漫声揶揄她,“刚刚明明还喊得那么亲密,又是老公,又是哥哥,一声比一声嗲,怎么翻脸不认,真够无情的。”

苏弥:“……”

她没有,她不是。她很矜持的。

见她背过身去躲闪视线,谢潇言又看着她怄气的后脑勺,他想起什么,拿起苏弥的手机,用摄像头对准她的脸,很快面容解锁成功。

苏弥:“拿我手机干嘛?”

他一条手臂搭在苏弥肩上,也用那只手握着手机,在她眼前打开备忘录,打字:欠老婆一次车震。

苏弥脸色发胀:“疯了吧,你懂不懂含蓄?别这么直白好不好。”

谢潇言侧眸看她,眼神狡黠:“不直白谁记得?”

苏弥:“……”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失信啊,还不是怪你,讨厌鬼。”

谢潇言把手机撂回床头,看着她,挺认真的语气,说的却是轻佻的话:“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呢,一向招蜂引蝶,走到哪儿都被人注意着,万一在车上被人拍到了,这不是怕你受伤害么,傻子。”

苏弥穿好衣服,没再呛声,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又有狗仔跟着他身后,总之她并不怀疑他的用意。

谢潇言平静地看着她白衫的领,翩跹柔软。像一团棉絮。

又像极了他梦里,她那件婚纱的颜色。

“苏弥。”过很久,他喊了她一声。

“嗯?”

“我们要不要补——”话说一半,他又没底气地顿住。

“什么?”

迂回的时间里,想说的话又被掰得稀碎。还是没有主动提起的勇气,半晌,谢潇言接了句“算了,睡吧”。

苏弥抬眸看他,她清澈的眼里没有装下任何情绪,只有恹恹欲睡的倦怠。而后打了个呵欠,懒得再问他,主要是太困了,她没太多的精神,于是倒头在床上,身子侧着。

谢潇言看着她身体的曲线,她的尺寸早被他的手丈量得一清二楚。一遍又一遍,他贪婪地想象她出席婚礼的场面有多美。

只可惜那些数字对他、??对这段婚姻而言是无意义的。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给她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婚礼。然而现在,这些念想于他还远是奢侈。他胡思乱想,丈量清楚她身体的维度,却如何也看不出,她抱着花走到他身前的距离,到底还有多远?

谢潇言趁苏弥睡着,出去抽了根烟,他将手腕松弛地搭在窗框上,看着自然垂落的指,他攥成拳,又紧了紧,直到攥出手背与关节的青筋,再骤然松开。

他终于敢承认,这些话压根轮不到他来说。

手攥得太紧是会疼的,只有他依旧站在临界线之外,依旧还能够豁达洒脱,漫不经心,他们才能够保持着真正的相安无事。

那句“算了”究竟又是说给谁听?

谢潇言的爱从不以得到她为目的,情种里面,他是最会提醒自己保持理智的。

哪有骑士对着公主痴心妄想的?不应该。

又是因为热,又是沾了烟气,他今天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件衣服,等再回到床上,身上只剩一道被水冲淡的苦涩。

他没有搂住她睡,但苏弥主动贴了过来,她半梦半醒,没有知觉,将发热的脸蹭在他的肩头,迷迷糊糊说了句:“你的肩膀只能给我靠。”

谢潇言有点想笑,但喜悦随着笑意挤出,心头就只剩闷闷的酸涩了。

他答应她:“行,只给你靠。”

少梦的苏弥今天破天荒做了个噩梦,她挣扎着醒来,一身汗。

谢潇言也被她剧烈的反应弄醒,苏弥虚弱地蜷缩在他怀里。

他轻拍着她的肩,说没事、我在呢。

苏弥闷闷沉沉地窝了许久,她失了眠。

于是他也没有再睡。

凌晨两点,谢潇言说:“给你读个故事?”

苏弥抬起受了惊还没恢复好的眼:“好啊,讲什么?”

他想了想:“爱丽丝梦游仙境。”

谢潇言用手机搜出这则故事的原文,给苏弥念起来。

他声音磁沉,颇具催眠功效。

讲了还没几句,苏弥困意上来。她迷糊地说了句:“童话真好,好像里面的人物真的永远长不大。”

她先前问起《公主的丛林》这部动漫的人设——一个历尽千帆的公主,在成长所带来的勇气和力量之外,自始至终还保留着最纯良的心性。她还愿意相信人,还相信爱,相信爱能够带来所有希望,所有她永远十六岁。

苏弥听了,很诧异地说:长不大?我才不信,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公主。

怎么没有?

他说,谢潇言的爱人可以-

在新一期节目录制之前,苏弥回了一趟茶星,因为想到要出国一事,她打算回去拿护照和签证。

久违的一顿饭,她和爸爸妈妈一起吃。

坐在餐桌上,苏振中问她:“哪天录完?”

苏弥说:“下一周周末,然后我就要紧锣密鼓地去巡演了。”

叶欣蓝说:“是不是得好一段时间回不来?”

苏弥答:“不会那么久,已经快收官了,顶多半个月吧。”

叶欣蓝:“你让小言跟你一起去啊。”

苏弥无语:“人家也有自己工作,哪里天天围着我转,又不是我的保镖。”

说到保镖,她又交代:“他给我安排了人,到时候会陪我去的。总之你们放心啦,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国工作。”

苏振中说:“你一个小姑娘跑那么远,我们当父母的怎么可能不担心。”

苏弥无奈地笑笑。

吃完饭,放下碗筷,苏弥坐着没动,等爸妈一起吃好。她忽然郑重地开口说事:“爸爸妈妈,我想向你们坦白一件事。”

对面的夫妻互看一眼,谨慎地等她发话。

苏弥微笑了一下:“不用紧张,不是很严重的事。不过我说出来你们先别急着惊讶。就是,我和谢潇言在婚前做过一个约定,我们当时说好婚约一年,一年之后我们就离婚——”

“什么?!”叶欣蓝瞠目结舌,“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离婚是什么意思?”

“哎呀妈妈,我说了别急着惊讶。听我说完嘛。”

苏振中也拦了一下妻子:“你让她说完。”

“嗯,”苏弥点点头,继续道:“具体的我不展开讲了,总之当时我想的是,为了帮爸爸渡过难关,我才会选择嫁给他,我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他对我应该也没有。两个没感情的人硬凑到一起,结局可想而知。为了不到时候闹得难堪,我们就给对方留了空间。”

“不过到现在,结婚也有大半年了,说实话,我动摇了想法。”

“在这之前,打死我也不会信我会喜欢上他,我一直觉得第一眼不会动心的人,就永远不会动心。但是谢潇言告诉我,人有一个非常脆弱的特征,就是很容易建立感情。我慢慢地确信,我对他的感情也从友情在往爱情的方向转变。就像有的人会爱上ai,有的人会给陪伴着自己的出租屋写歌,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在上中学时,妈妈给我买了一把伞,我用了有六七年,直到它生锈老旧,彻底坏掉,我还是舍不得扔,带着它辗转了很多地方。那一天他和我说这句话,我慢慢想起这件旧事。”

人和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可以缔结关系,日久生情。

更何况是层层铺叠,将她心房缠成厚茧的那些柔情蜜意,有很多由他而生的东西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更何况是一个鲜活而温暖的人。

他凌驾于她的理性,攻陷了她的脆弱,让她扭转了认知。

她说:“我们之前约好,给彼此寻找真爱的空间,但现在我发现,一想到以后,真的没有他在身边,我再怎么去寻找爱,好像都没有意思了。我想到我们会有分开的可能,就觉得很难受,很恐惧。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开谢潇言。不是作为朋友的不可缺少,是作为爱人,我唯一的爱人。”

“这一次,不为了爸爸,更不为了那些无聊的人,我想自己做主。就相当于,重新嫁给他一次,没有顾虑,也不谈条件,只是因为我爱他。你们觉得好不好?”

她讲完,苏振中先开口问:“那,小谢他同意了?”

苏弥窘了下:“我、我还没有和他正式告白呢,还有点顾虑。”

叶欣蓝急着问:“顾虑什么?”

苏弥摇头:“不知道,我说不清,就是我总觉得好像,他还有一些秘密没有和我说。”

叶欣蓝:“秘密?”

“如果是关于他以前的事,其实我没有非常想一探究竟,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他不愿意和我说也无妨。我只是担心他给我的答案,会取决于这个秘密的分量。”

叶欣蓝火急火燎:“那你问问他,现在就问,什么秘密?我就不信了,还能压得过我女儿吗?”

她说:“我觉得他不会拒绝——”说一半,苏弥又皱着眉改口,“应该不会拒绝我吧。他看起来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叶欣蓝已经准备拨电话了,一边端着手机翻找号码一边说:“现在就喊他到家里来,面谈!”

苏弥:“……”

第60章

◎我爱你◎

“你这样会吓到他的。”

“你这样会吓到他的。”

在叶欣蓝的电话拨出去之前,苏弥按住她的手,“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说,不用你们掺和。我这样交代出来,意思就是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要是再参考你们七七八八的想法,婚姻本来就挺复杂的,但是我想爱情应该尽可能简单一点。所以不要这样。”

苏振中想了一下,也拦住叶欣蓝说:“是啊,你让他们自己解决,感情是世上最难左右的东西。真把人喊过来,当这么多人面,他能说几句真心话?”

===第101节===

苏弥点头:“对的。”

半晌,叶欣蓝也稍稍展了展愁眉:“好吧,那万一有什么自己没法摆平的事,要是他欺负你了,一定要跟妈妈说,知不知道?”

老生常谈了,苏弥颔首:“肯定的。”

护照没在家里,叶欣蓝想了半天,说早先就给她寄过去了,放在某个背包夹层。

苏弥大致知道在哪里,想了一想,便没急着寻了-

第二周节目录制现场,简笙来凑了个热闹。

今天要练的歌是《知足》,谢烺起初不同意,他觉得这歌儿太流行了,不酷,影响他的个人风格,但是吧、他另一方面又怕因为惹毛了嫂子而被踹,理智和情感暗暗较了一番劲,酷哥还是低下了他粉色的头。

苏弥选这歌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猜测谢潇言会喜欢,毕竟这是唯一在他的歌单停留很久的歌。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听那么多遍呢?

况且这曲子她很熟,即便经过谢烺改编了一番,上手还是游刃有余得很。苏弥不必耗费太多的时间练习。

那天在休息室里候场,别的选手隔着一堵墙在录制的声音闷沉传来,在嘈杂动荡的乐声里,苏弥跟简笙坐在一起闲适地吃起菠萝。

简笙说:“童小园前天订婚了你知??道吗?”

苏弥并不诧异问:“和之前传的那个联姻对象啊?”

“对,叫高佑铭。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胜在有钱嘛。而且还是比韩舟有点声望的——哦,不止一点。”

苏弥闻言,好笑道:“你说,谁都能把韩舟比下去,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气死。”

“他活该么,自己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能怪谁。”

“原来你也觉得他是好牌打烂。”

“对啊,他本来唱歌就挺厉害了,做爱豆也是有实力在的啊,妥妥的大vocal,长得也不错,蛮清秀蛮讨喜的,不跟顶流比的话,在内娱也混绰绰有余,谁知道心气那么高,手段多得要死,什么都得争,还跑去整容,笑死人了。”

苏弥听着,笑着笑着,又替韩舟觉得前景凄凉。

她放下手里的水果,鼻息轻叹,没说什么,因此这一声叹就显得更为冗长低迷。

苏弥从小身边围着一群混世的公子哥,这些人将她锻炼得眼界一直还可以,因此能看上韩舟,他的气质里自然有吸引人的一面。

她从前觉得这个人身上总有一层薄薄的光,是不伤人的那种柔光,边缘还浮着一道清雅的雾。

他跟谢潇言那类天生耀眼的人不一样,不需要光芒万丈这样的标签,也不需要太多众星拱月的时刻,只安静适然地停留于自己的小天地。可如今苏弥回头再看,他那点淡淡的光辉早就消弭得什么也不剩。

而他的不需要,从来也只是她的自以为是。

韩舟可太需要了。

“你搞清楚没?”简笙突然又问。

苏弥:“什么?”

简笙:“谢潇言喜欢的人是谁?”

说到这个,她声音放低:“我感觉啊……咳咳、他可能是喜欢我。”

按住简笙差点坐不住的肩膀,苏弥又说,“不过不过!我……不是很确定,我觉得要是直接问他吧,他大概也不会承认,说不准还倒打一耙说我暗恋他。”

简笙诧异于前半句,又好笑于她的后半句,点头说:“他真的会。”

苏弥想了想说:“所以我打算不问了,就找个机会跟他告白,说一说我的想法。”

“真的假的啊?你要先提吗?你确定开得了这个口?万一他喜欢的不是你怎么办??”

一连串问题丢出来,苏弥不慌不忙说:“不管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嘛,反正我不想藏着掖着。我就是很喜欢谢潇言,想一直给他当老婆。”

也试想过最坏的结果,她皱着眉抱住脸:“哎不管了,我一定要说。要直接说,不想拐弯抹角的,累死了。”

跟爸妈啰啰嗦嗦解释过那么多,到好朋友面前,理由就显得轻便简洁许多:“谁能拒绝一个长得帅,有钱,又活好的男人啊——”

说到这。

休息室的门陡然被推开。

苏弥连忙收声。

屋内两人皆是一愣,抬头诧异地看着正在往里面走的韩舟。韩舟低着头在打电话,朝手机咒骂着什么,忽而抬眼发现自己走错了房间,看向苏弥时,他表情凛冽,连句抱歉也没说,便匆匆折返了。

等韩舟出去,松下一口气,简笙问:“你上次说丁起给他内定是真的假的?”

苏弥说:“我只是听到他们这么谈,是不是真的还得看结果。不过上回现场闹得确实挺难看的,谢烺粉丝都看不下去了。”

简笙:“天,你就这么看着小人得志啊?也真是忍得住。”

苏弥:“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个节目,换做别的节目,想捧他的照样会捧,资本的水总是很深,我又不能面面俱到都去插一脚。而且呢,观众也不瞎,这个冠军要是不配他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一回皇族,估计演艺生涯都得带着这污点了。总之韩舟现在怎么样我已经懒得关心了。”

借用一句话:“能被捧红算他命好——”

说着,苏弥又想到上回无意偷听到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对白,不由捏了捏拳:“不过呢,他要是敢欺负谢潇言,我一定会让他死得透透的。”

简笙见她咬着牙床的模样,从苏弥脸上看到难得一见的报复心,不由地“啧啧”一声。这恋爱的酸臭味!

……

这天录完节目回到家里,苏弥已经精疲力尽了。送她回来的人是严哥,严哥见家里没人,又在落羽公馆的门口站了会儿岗,等到宾利车缓缓开进庭院,严哥才使命必达地完成交接工作,安心撤退。

陈柏丛从驾驶座下来,动作麻利地给后面的谢潇言开门。

大少爷驾到,气势当然得有。

苏弥从别墅里出来,迎到院门口,远远看见谢潇言迈开长腿下车,他白衬西裤,稍稍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也就这么风流倜傥、恣意不拘的两步,让她堪堪看出了一点醉意。

想到什么,谢潇言又顿住步子,看向身后的陈柏丛,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给他示意:“下班。”

陈柏丛还一脸不放心:“老大,你行——”

“我行得很,快走吧你!”

“OK,那明早我呼你。”

谢潇言懒洋洋回过身,声音悠长地“嗯”了一声。

在看到候在门口的苏弥的瞬间,谢潇言的精气神恢复过来,他挑了挑眉,勾起唇角:“还有爱妃在这儿列队欢迎呢,今天小爷真当皇帝了。”

他露出慵懒轻佻的笑意,嘴角括弧浅浅,稍稍折身,用手指勾她下巴调戏。

苏弥躲开,说:“爱你个头的妃,列你个头的队,只有我一个,失望死了吧!”

谢潇言笑:“一个顶好,找那么多干嘛?成天争谁最爱我么,无聊。”

他说着,牵着苏弥的手往家里走。

苏弥问他:“怎么喝酒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刚应完,苏弥就收到了陈柏丛发来的道歉——今晚有个大项目,谢总推不过,只能喝了点,我也没拦住,抱歉抱歉。

苏弥回:又不关你的事,不用道歉。

她见谢潇言尚且还有四五分理智、走路也不用人搀,稍稍放下一点心来,等回完消息,苏弥再看,某人已经迈着长腿跨上楼梯,三两步就到了二楼卧室门口。

苏弥也跟过去,看着谢潇言脱下身上的衣服,神色拘谨判断他的醉意,一切进展得还算自然正常,直到他从衣帽间出来时,脑袋在玻璃门上磕了下,他扶着装疼的额头,没出声,但紧拧的眉让疼痛昭然若揭。

苏弥噗嗤一声。

就像老虎变成了hello Kitty。有点威风和气焰,但不多。谢潇言瞄她一眼,眉皱得更紧了:“你笑我?”

苏弥接过他手里的浴巾:“来吧笨蛋,我帮你洗。”

今天终于轮到她奚落。

但他只听见后面半句。

某人不爽的眉头登时松开了。

苏弥拉着他去浴室,她在里面调节水温,谢潇言倚在门框,姿态懒散,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苏弥:“怎么不过来?”

“害羞呢,”他眯着眼,不可思议道,“不是吧,真有人要给我洗澡啊。”

“你还会害羞么?脸皮比城墙还厚。”

嘴上揶揄着他,她又忍不住笑,去搀人。

好在今天的澡洗得很平静很顺利,谢潇言酒品不错,没闹出太大动静。

末了,他坐床沿,敞着腿,苏弥就站在他腿间,胡乱地替他擦着湿漉漉的发。

怀里的“hello kitty”正在昂首看她,睁着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半晌不语,只是凝神看着。他的手松松地搂住她的腰。

苏弥怕他不舒服又不说,碰了碰他的胃,主动问:“疼不疼?”

谢潇言摇头。

“真没事?”

谢潇言点头。

她耐心劝说:“以后不要喝酒了好吗?很伤身体的。”

“好。”

他应完,转而又一脸求夸夸的期待表情,问她:“我是不是乖死了。”

她失笑:“对啊,你乖死了。”

谢潇言忽然抱住站在他身前的苏弥,将脸贴在她的胸口,声音闷沉浑厚,像一股力量牵动着她:“今天好不好?”

苏弥想了想,大概是在问节目上的事,“挺好的,就是录太久,有点累。”

他低低地嗯了声,又问:“没有人伤害你吧?”

“当然没有,谁敢啊。”

他轻笑一声,平静地说:“宝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永远在你身后给你撑腰,知不知道?”

苏弥愣了愣。

约莫有十几秒,而后她将毛巾丢到一边,轻揉他的发,忐忑问道:“谢潇言,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默了默,他声音细细碎碎的,说:“不,我爱你。”

再一次抬起眼,谢潇言看着她,不无真挚地坦白道:“苏弥,我爱你。”

===第102节===

一字一顿,口齿清晰。

这句话很重,又想一句久远的回声,好像深刻到她的灵魂被掐了一把,骤然之间,身体紧紧缩住。苏弥陡然间怔住。

刚从水汽里出来,他的眼还雾蒙蒙一片,是湿润的,温热的,那一双视线不轻不重地抓着她,有着不放弃追逐的热切,也有随时还她自由的洒脱。??

他说:“我明明说过,为什么记不住呢?”

“……”

“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说这句时,他的声音里沾了点委屈。

她看着他,回答说:“我的心里有你,有好多好多的你。不一样的你。”

“7岁的时候刚刚来茶星,还不会和人沟通的你,9岁的时候给小乌龟起名的你,15岁的时候等在我的楼下忽悠我不要练琴、让我及时行乐的你,还有17岁,陪我去艺考的你,永远走在我身后,帮我拎着书包的你……谢潇言,你是对我来说那么重要的人,我怎么会忘记呢?”

听完,他的眼睛似乎更湿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潇言这双清澈见底的眼,像一片流动闪烁的银河,里面装了很多的小星星。

他说:“我当真了,谢谢。”

这是应该回答谢谢的话吗?

苏弥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记得好多好多的我。”

苏弥听见这一句,莫名有点绷不住,她鼻子酸了酸,而后宠溺地吻住他的眼角:“睡觉吧潇言,更多的话我们酒醒了再说。”

“……嗯。”-

没有给出承诺的仓促告白,猝然发生在“酒后吐真言”的夜。

他睡觉很安静,即便喝过酒,连呼吸声都轻到静音。

把人哄睡着,苏弥却在暗自焦虑,不知道他说出来的、和听进去的,明天一早林林总总加起来还能剩下几分?

这一夜,她过得有几分魂不守舍。

酝酿了很久,关于等他酒醒后该说的台词,然而苏弥失策了,翌日一早,她想找人对峙都失败了。

他大早上就赶去出差,忙那个让他醉醺醺的大项目,只给她在餐桌上留了张便利贴。

等她醒来,看到的就只有和早餐有关的留言了。

于是苏弥没再干扰他工作,另一边也收拾起她自己的行李,她明天就要去梵城了。偶尔顿一顿手里动作,从房间的窗户看外边,道路两侧的金黄叶片铺陈一地。苏弥晃了晃神。

秋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

静谧秋色里,他柔情满满的声音还在耳畔缠绕。

她在窗户边站了不少时候。

过了会儿才抽回神,苏弥没再观赏景色,紧锣密鼓地整理起东西来,护照还没找到,她想起之前谢潇言跟她说起,东西都是他归类摆放的,家里的重要证件都在保险箱里。她的归她,他的归他。

于是,苏弥在一排保险箱前愣了神,他说的、放有她护照的,是哪个来着……

懵了一分钟,苏弥放弃思索。不管了,挨个试一试吧。反正密码都是同一个。

从最左边的开始,苏弥按下密码,门自动打开。

一眼望去,里面摆着一排纸质文件类的东西,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证件,竖着嵌在一起。

苏弥扫了一眼,一张机票的边缘略微醒目,她以为是她随手夹在护照里的,于是就这么一抽。

手边的东西凌乱地散落。

她瞧一眼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地面,地上确实有一份护照,不过是谢潇言的。

苏弥一边躬身去捡,又再看一眼手里的机票。

而后她缓缓地、滞住了动作。

看了两遍,确认,这是一张从梵城到佛罗伦萨的机票。

起飞时间是去年冬天,她的生日。

第61章

◎万水千山、少年真心◎

提前预设的答案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苏弥攥着那张旧机票,翻来覆去地看上面每一个英文字符,视线最终定格在他的名字上面,因为纸片被翻折过三四道,字迹已经有了浅浅的模糊的折痕。

窗外有风流进来,带着秋季萧瑟肃杀的气息。

那一地凌乱被她放任了三分钟,苏弥才算缓过神来,她拾起东西,挨个整理放回。

继续去旁边的保险柜找她的证件。

谢潇言的电话在八点准时拨过来。

苏弥将护照放在外套的口袋里,接听电话,他开门见山问:“醒了?吃了吗?”

她语气淡淡的:“嗯,你去哪里了?”

“推介会。”谢潇言的声音俨然没有昨晚那么漂浮了,沉稳喑哑了些,也寻回了一些理智,他说,“今晚可能回不去,明天下午三点,严哥到家里接你,我让他送你去机场。

“我给你留了一把钥匙,在花瓶旁边,地址是流云大道511号,离downtown很近,我读硕士的时候住的地方,那边出行很便利,屋子我会找阿姨帮忙弄,如果不习惯、你就和同事待在一起也行,前提是确保自己安全。”

他交代完,想了想,又解释道:“这两天临时有一些工作插进来,没办法推掉,这段时间我大概也一直在外面,等我忙完这阵就过去找你,带你去看冥王星,好吗?”

苏弥想起他建的那座天文观测站,是当时随口的一句玩笑话,时刻被他放在心上,她平静地应:“好。”

“乖。”

两人都安静了会儿,没什么话要再讲下去,眼见着电话在即将被挂断的氛围里,最后一秒钟,苏弥紧急地喊住他:“谢潇言。”

“嗯?”

她问:“你知道你昨晚说了什么吗?”

半晌,他声音又低抑了一节,回答道:“我记得。”

“……”

可想而知,他醉得分明没有那么夸张,就隔一夜,怎么会忘呢?

苏弥低着头,任秋风扫她鬓角的发,心绪紊乱,浅浅回忆。

他说了两遍“我爱你”,而在眼下清醒的质问里,只是承认一句记得,却不加分毫辩解。

酒壮怂人胆,这话很有道理。那些脱缰的醉话,彰显的都是无比赤诚的心。

她终于听见,也触碰到了。他的滚烫与鲜活。

不见她吭声,谢潇言安静了会儿,小心地问:“吓到你了?”

是从喉间溢出的四个字,被两分忐忑与一分后悔一齐推到了嘴边。

“没有。”苏弥摇头,说,“你忙你的,我也忙我的。我会等你的。”

少顷,谢潇言释然地一笑:“好。”

挂掉电话,她呆呆倚在保险柜旁边站了会儿。

没多久,又掀开机票,看着上面的December 1st。

苏弥走了神。

原来当你预感到一个人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他一定真的来见过你。

这就是无需解释的第六感,反映在她和谢潇言之间,尤其奏效。

他不让你见到,但以别的形式出现。比如光、比如灯,比如敞亮得很反常的街道,还有异国他乡的蛋糕和为你庆生的公主。

会陪着你的人,永远都会陪着你。即便万水千山、路远马亡。因为目的地是你,所以所有的跋涉都不能够叫辛苦,所有的奉献都不会是牺牲。

不用理由与召唤,不需要任何特殊的身份,他只是想为你点亮一盏灯,让你回家的路可以走得温馨一点。

那是自发的守护,与生俱来的骑士忠诚。

苏弥比谁都知道,谢潇言有多么骄傲,有人说他是月亮,他不是,他分明是太阳。是万物主宰,是光芒万丈的中央。

她从没在他身上见过一丁点的委屈。

他不是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可是苏弥还是不经意地窥见了,那些为她卑躬的铮然傲骨,为她磨损的风发意气,统统被遗落在时空的边角,都曾是她视而不见的蛛丝马迹。

最终被她迟钝地回头拾起,拼拼凑凑,见到他强大又脆弱的底色。

一度被风花雪月混淆的少年真心。

苏弥想了许久,他有什么渴求呢?

左不过一句——

如果以后找到真爱,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

为什么会这样?苏弥想不明白,与其说想不明白,不如说她不忍心去细想。

爸爸的话囊括了一切痛苦的根源:感情是世上最难左右的东西。

苏弥确信,在她的身边、她的过去,兴许也有一些苦恋着她的人,但她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谢潇言了。

苏弥想了很久,还是把那张旧机票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按照谢潇言的指示,她去拿了他在梵城住处的钥匙。

顺便捻过桌上那两支落日珊瑚。

这是今天的花。

因为她很喜欢,所以他经常买这一款。

苏弥记得她从前在南城上学的时候,校门口的一个小苗圃里长着一小丛这花,应该是门卫大叔种的,那一簇花后来越长越多,变成了校园一个不大不小的景点。

有的时候路过,她会拍一拍照。只有某次见一朵花凋在路面,苏弥不舍,捡回去,恶劣地将其据为己有,绑在她的琴盒上。

===第103节===

第二天出发,严哥准时准点等在家门口,苏弥被送到机场,跟同行的同事汇合。

上了摆渡车,她坐在江云身侧。

苏弥的背包上挂着两朵落日珊瑚,颜色是紫红,艳得招摇,却也大气。

江云在好奇打量她身上的花时,苏弥正打开手机在安静地看日历。

她翻到十一月,在1号下面做了备注。

苏弥的生日是十二月的第一天,谢潇言是十一月的第一天。

如果不是他母亲身体素质不好,让他早产,这两个人谁当哥哥、谁当姐姐还不一定呢??。

小的时候,叶欣蓝让苏弥叫他言哥哥。

这合适吗?

苏弥不知道她妈怎么能说这种话还不起鸡皮疙瘩的,总之她是叫不出口,还有一个原因,她总觉得一喊哥哥就有做低伏小、任人支配的趋势了。

可他明明只比她大一个月啊,凭什么!

说起来,两人的生日相差了整一个月。

明明很好记,但苏弥却总记错,因为她不会采取恰当的记忆法,把他的生日和自己的联想在一起,而只会将那平凡的日期归类在一众朋友的生日中间。

于是,她有一段时间总把谢潇言的生日记成3号,也不知道和谁搞混,总之闹过乌龙。

她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是叶欣蓝的御用设计师亲自设计的一对限量款男士耳钉。

苏弥想到这份礼物的时候,看着那酷得要命的logo,觉得自己相当有头脑,管谁收到肯定得爱不释手。

然而,送错日期不说,东西慌乱地送到谢潇言手中时,他先是愣了愣,而后轻哂一声:“真行。”

谢潇言掂量着那枚耳钉,问她:“你要亲自给我打耳洞吗?”

苏弥恍然,她又搞错了,戴耳钉的是黎映寒,不是谢潇言!

她连连道歉,给这位爷点头哈腰。说要重新给他准备一份。

谢潇言微弱又苦涩的笑意逐渐敛了,他没怪她,也没说要重买,只是淡淡说了句:“苏弥,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

苏弥难堪地应了声会的会的,下次一定不会记错了。

最终那副耳钉还是被他悦纳了,横竖也是份礼物。他没刁难她。

……

想到这里,苏弥哀叹,她到底亏欠他多少啊。

谢潇言应该不用特地在日历上画圈来记录她的生日吧?

看着手机里记录下的字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可以和自己置气把这些标记一口气删掉,并且保证此生再也不忘。

但那次乌龙给她带来的最大警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她退出备忘录,走下摆渡车。

江云还在欣赏苏弥背包上的花,指着说:“好漂亮,好鲜艳。”

苏弥告诉她:“这叫落日珊瑚。”

江云说:“我知道的,我爷爷种过。”

苏弥给她出题:“你猜猜这个花的花语是什么?www.youxs.org,www.youxs.org。”

“情有独钟?”

“对啦!”

苏弥微微一笑,给她解释说:“以前我在南音上学,学校门口有人种了这种花,谢潇言也知道,我说我很喜欢,所以他给我买了很多次。”

两人一起往机舱走,江云很会抓重点:“啊?你们大学不是分开了吗?他还去南城找过你啊?”

苏弥忙摇头:“不是,是艺考的时候他陪我去过一次,那个时候看到的。”

江云一盘算:“可是这个花花期是五月啊,艺考不是在冬天吗?”

“……”

苏弥顿时整个人僵住,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步子都忘了再往前迈。

她好像被点了穴,被钉在机舱门口。

连一旁的空姐都投来是不是需要帮助的视线。

江云笑起来,拍了一下她僵硬的肩:“傻了吧,这是芍药啊。”

苏弥哽了下,没说出话,江云已经利索地去寻找座位了。

不知道是怎么飘到自己座位的,她没什么实感地坐下,终于,苏弥苦涩地一笑,她指尖轻颤着,略显局促地碰了碰那两朵花的花瓣,眼里腾起薄薄的雾:“对啊,我好傻啊。”

……

苏弥不恐惧飞行,但她有些害怕海域,不知道这算不算深海恐惧症的一种。不过也没怕到耳鸣目眩的地步,只是紧绷着脊背,强撑着精神,几个小时没敢入睡,一想到身下是汹涌乱流,她便警惕着,直到在梵城平安降落。

苏弥跟江云一起住的酒店,是乐团公费订的。

江云进了房间就开始补眠,苏弥没有睡,在日落之前,她握着那串钥匙去了一趟流云大道。

没有任何观景的心情,她直奔511号,他住的地方。

苏弥没有打算在这里下榻,只不过想来看一看他生活过的痕迹。

她非常想知道和他有关的一切。

谢潇言在梵城也换过几次住处,这一处,是一栋独立的洋房。

街边的叶已经堆得很多很满,被秋风扫得支离破碎。梵城比燕城要冷许多。

苏弥裹了下大衣。

她推门进去。

大半年没有人来,到处积了灰尘。

屋里的陈设和他在燕城的家里很类似,陌生的城市,这种熟稔的布置令她温暖,她好像远隔重洋又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楼下有电视,苏弥打开看了会儿,没急着上楼。

就这么坐了约莫十分钟的功夫,外面有人在揿铃。

苏弥稍稍一慌,起身迎过去。

远远见到来人是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约莫四五十岁,身体很圆润。

苏弥凌乱地酝酿了几句寒暄的口语,正要去打招呼,问问是谁。但她还没到门口,对方已经从花园的栅栏探眼望过来:“wow,我还以为是谢回来了。”

讲的居然是中文。

苏弥稍稍惊讶:“你是中国人吗?”

大汉微笑一下:“我是华裔,叫我Lee就好。”

苏弥瞥了一眼外边,确认严哥在站岗,才放心把门敞开。她问:“你住在这附近吗?”

“只是碰巧路过,看到家里亮着灯。”

“他没有来,”苏弥自我介绍说:“我是他的妻子。”

Lee露出震惊神色:“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苏弥说:“我们去年十二月领的证。”

她把人领回去,问要不要坐一坐,Lee没推辞,看起来对“他的妻子”感到兴趣十足:“really?”

“是真的。”

苏弥在屋里转了一圈,按家里习俗,来客要泡茶,她手忙脚乱去厨房找茶叶,有个屁!实在没辙,她从龙头里接了点低温的自饮水,给人端过去。

Lee看起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穿件粗糙的格衫,苏弥浅浅判断,他可能从事的是一些力气活,或许是渔夫,这么想着,果然从他身上闻到一点海水的咸。

她又在心里腹诽,他怎么能交到这么多属性奇怪的朋友?

Lee没喝她的水,并不是客气来客气去的人,他全部的好奇心都在苏弥身上,打量了一番她,面露一种古怪的笑意,显然是有点新奇的意思:“冒昧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苏弥。”

“你就是苏弥?”

她微微一愣:“你认识我吗?”

看她的眼神变深,很快,Lee神情里那点古怪褪去,变成一种总算解开困惑的释然:“何止是我,这一带的神父都听过你的名字。”

而后,他热情地笑着说:“新婚愉快,good luck!”

第62章

◎流离失所的六年◎

芍药败了。

没能经受得住长达十个小时的颠簸,两朵小花垂头耷脑地败在飞往梵城的路上,像是生病的小孩。苏弥用手指轻轻抚着流失了水分的花瓣,她垂着双目,反复搓揉指腹的一点红。局促彰显。

她问Lee:“他怎么和您说起我?

“他没有主动提过,是我无意了解到的。”

苏弥没有再问下去,她转而好奇:“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Lee说:“他刚来梵城时人生地不熟,在青图港迷了路——就是北梵的乡下,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看到他晕倒在雪地里,就把他带回家。”

苏弥恍然,看对方的眼神俨然多了几分敬重:“原来是您帮的他,他有和我说过,因为车子抛锚在路上——太感谢您了大叔!”

她甚至略显激动地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苏弥的感激不是佯装客气,她一想到如果不是这位老汉出手相助,可能她这辈子真没法再见到谢潇言,只是想到这种可能,她就觉得心里好像堵了块石头一般难受。

说完感谢的话,她喉咙口哽了一哽。

Lee豪爽地一笑,将气氛活跃起来:“哈哈,我们认识到现在六七年了吧。每到节日他都会去给我送贺礼。我是今年才搬到这附近,没想到这么不巧,他回了中国,我还以为没法再联络上他,结果今年春节,他又给我寄来很多东西。你回去记得和他说,我用不上那么贵重的礼物,以后不用再送了。”

苏弥想了想,说:“这是他的心意,我可能没有办法干涉,不过如果我是他,我大概也会这样做的。希望对您来说这不是负担,真的很感谢。”

===第104节===

Lee于是没再坚持,说:“无论如何,他现在过得幸福就好,上帝会保佑每一个死里逃生的人。”

苏弥勉励一笑,淡淡地应了一声:“对。”

在接下来的短暂沉默里,苏弥抬头看一眼挑高的穹顶,环顾一圈,自言自语地叹道:“这房子比我想象得大很多,可以容纳三十个人开party,他在这里过得应该也挺幸福的吧。”

Lee想了想,问她:“你知道house和home有什么区别吗?”

苏弥微微愣住,不解地看向??他。

他继续说:“房子就是落脚地,对他来说,这儿称不上是家,在不是家的地方谈什么幸福呢?——那天他给我寄来新春贺卡,在卡上写道感谢我照顾,在外面漂泊六年,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了他的故乡。那时候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用找到,好奇怪的词,现在我大概懂了。”

他是懂了,但苏弥还一知半解。她看着他,短暂地失神。

眼见外面天色渐晚,Lee没接着解释,看一眼时间,说家中还有要紧事,赶着回去,苏弥没留,但问他要了联系方式,说改天再谈。Lee从容地应承。

Lee跟他交往甚密,必然知道谢潇言的许多事,苏弥想竭力往这空缺的六年里,填上一点东西。

谢潇言去见过她,特地为她过生。落日珊瑚的线索又让她知道,可能还不止那一次。

苏弥对他的记忆却完全停留在了十八岁。

她的想念抵得上他的多少呢?

谢潇言留了一辆车在这里,车给严哥开。苏弥坐在副驾玩弄她枯萎的花。

因为接到江云打来的电话,问她人在哪,苏弥便没有在此处停留太久,赶回去休息。明天有一场演出。

外面下了雨,街道都是湿的。她透过浓厚的雾气看这座没有什么人气、显得荒凉凄楚的城。

谢潇言给严哥配了把左轮,货真价实,不能塞假子弹的那种。此刻就摆在中控台。

苏弥百无聊赖接过去把玩,沉甸甸的枪柄在她手中,她掂了掂,用指腹划过冰凉的枪口,远隔千里也能感受到他粗暴的体贴。

某人过分的严谨周到,让他的人设再度偏航。

携了一身法外狂徒的悍匪气势,手里的武器却是只是用来保护女孩子。

令人大跌眼镜的矛盾反复出现在他的身上,让她雾里看花。

苏弥睨向窗外逐渐昏沉的夜色,看这梵城街道上大大小小的水潭,看里面打转的月影,朦胧而破碎,遥远而又若即若离。

见她的指扣进了扳机,严哥瞥过来一眼,忙说:“小心!别伤着自己。”

苏弥说:“我知道,我有数。”

她将手指收回去,左手是花,右手是枪。放在一起,不太和谐的画面。却又都是具象的柔情。

玩够了,苏弥把枪摆回去。

她问严哥:“你知道落日珊瑚的花语是什么吗?www.youxs.org;www.youxs.org。”

严哥笑了下,表情还挺憨:“情有独钟是吧?我听到了。”

苏弥:“……”

她失笑,又问:“那你知道这花的花期是什么时候吗?”

严哥想了想,抓了抓他简单的头脑:“应该、是春天吧。”

想起他们婚后的某一天,苏弥在努力回忆,那天他是怎么告诉她,他知道南音门口长了这种花呢?

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谢潇言当时在开车,她就坐在他的身侧。

应该是她先提了句: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见过这花。

他似乎是立刻接上一句:我知道。

苏弥诧异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谢潇言说的是:艺考陪你去过。

天衣无缝的解释,顿时消解了她的困惑,而后她的记忆被顺理成章地牵回高三的冬天。

而苏弥也全然不记得,他当时的神色有没有说漏嘴的懊悔。

总之,他所有的情绪都能被一种淡然的表达若无其事地掩盖过去。

她也一向愚钝,从未发现过丁点的破绽。

可是,这迟钝的察觉兴许也不能够全怪她。

苏弥不会想到思念得到多么深刻的程度,才甘愿千里迢迢赶过来见她一面,也不知道有没有见到,而后一声不吭地匆匆折返,放任一切隐蔽的心事在孤独的旅程中烟消云散。

——她想象了一番那样的场景,他出发的动力,是她无法丈量与细数出来的、深深牵挂。

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春天呢?

苏弥拿出手机,想迫切地问他要答案,但看眼时间,国内已经是深夜。

于是没再打扰。

她看着谢潇言这三个中文字,是她给他的生硬的备注。没有丝毫的感情,她呆呆地望着,再度失神。

一定很难捱吧?他口中那流离失所的六年。

苏弥打开地图看了下目的地,酒店越来越近。流云大道511号,那座空荡的房,越退越远。

她有点困倦地阖起眼。

很快又因一个盹而惊醒。

苏弥恍惚想起,谢烺和她说起过的那一幅画。

她紧急地开窗,回头看去,视野里只有雾茫茫一片。

严哥刹了下车:“怎么了?有东西落了?”

苏弥顿了顿,摇头:“没事,改天再来吧。”-

谢潇言参加的影视推介会开在阳城,晚上有场宴席。

这里气候偏暖,秋季多雨。

谢潇言没怎么来过这儿,受邀去简潮的工作基地参观过一次,为工作奔波过来还是头一回。方言他听不懂,合作的一些老古董也讲不利索英文,沟通起来诸多不便。好在他还有陈柏丛这个得力助手。

今天陈柏丛没当司机,给当翻译了,听着他跟某港资老总叽里咕噜在交流,谢潇言心情不错,在心里合计着给他提薪。

加长版幻影,谢潇言擎着杯,悠闲品了会儿香槟。

时不时得体地一笑,跟对方虚虚碰杯,实则心猿意马地在想,这车倒是不错。

直到目的地,谢潇言借着顶光,看一眼车窗,确认领结没有歪,他拢着西服,扭好扣子。

尔后大步流星往场内走。

一帮明星在排队走红毯。

正事白天谈完,晚上的商演纯粹娱乐活动。

谢潇言被安排在上座,他很放松地落座,扫视周围,今天来的人还挺多,大半个演艺圈都到场了。宴席间,他看一些明星夫妇出双入对,脸上端着训练有素的假笑。

啧,这么看着,心里还有点儿酸。

要是苏弥在就好了。

还有这些人秀这么低级恩爱的份儿吗?

谢潇言没精打采地叠腿坐着,看着长烛跳跃的光。

老婆走的第二天,想她。

而后,他又凝神忆起那天夜里,他喝多,问她心里有没有他。苏弥怎么回答的?她说我心里有你,好多好多不一样的你。

谢潇言支着额,想到这里走了会儿神,嘴角噙着浅淡的、又有点酸涩的笑意。

他实在太容易满足。

就像给条小鱼干就能美上天的小猫。

不过前提是他得时时刻刻抱着小鱼干睡,才能永远在美梦里不醒。

如果这一点点快乐都被剥夺,他就会变成郁郁寡欢的小猫。

谢潇言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苏弥,在那边怎么样。

然而走神之际,他没注意到危险迫近。端着酒路过的女人猛然一个踉跄,要摔不摔地扶住他一侧的桌沿,手中酒水泼了一半在他身上。

谢潇言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刻意歪斜过来的杯口,而后诧异地瞄一眼这人。

女人穿件低胸礼服,裙子在低胸的基础上,领口又被她往下努力地扯了又扯,她瞧一眼谢潇言洇湿的西装,假惺惺地惊叫一声:“哎呀谢总,太抱歉了!脚滑了一下。”

谢潇言眉一皱。

他妈的!这都什么过时的把戏?

她说:“要不一会儿走的时候我给您带回去洗一洗吧。”

谢潇言冷淡地挑眉:“用不着,我的西装从来只穿一次。”

“……”

碰了壁的女人惊讶看他,用一种“我靠,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的眼神瞅着他。

谢潇言斜睨过去,意思也很明显:你最好快点给爷消失。

酒杯被女人搁下,她正要开口再加把劲,扯了两张纸巾要帮他擦,被谢潇言沉沉的一声“保持距离”——给逼退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警惕,谢潇言感觉有闪光灯照在自己的脸上,只一瞬间,他觉得不适,环顾一圈,发觉到处是明星,到处是闪光灯。

而后,他慢慢展开狐疑的眉。

自从七夕那天发现有人跟拍之后,谢潇言又变得风声鹤唳了许多。

可能真是见他青年才俊,又长了张不输小鲜肉的脸,打他回国以来,也上过不少次新闻。

名声赫赫的岭文太子爷,向来不乏关注。

但是这一次,谢潇言明显察觉到异常,那些阴森而晦暗的躲避,不像正常的娱记。

余光跟着女人的背影撤走,谢潇言注意了一下她的座位,又觑了一眼那人桌上的名片。

等陈柏丛招待完老总回来,在他身侧坐下,正打算汇报战绩,谢潇言截住他的话,问:“gigi是谁?”

陈柏丛:“一个女配专业户,好像是网红出身。怎么了?”

===第105节===

“大名。”

“好像叫何晚。”

没听过,谢潇言说:“查一下。”

想上他的车的人很多,想上他床的人也不少。

谢潇言一直都知道。

在欲望的乱象之下,他是最好用的一颗棋。为钱为名,无论如何,再拙劣的手段也不该让他掉以轻心。

第63章

◎唯一的婚礼◎

陈柏丛掏出块帕子,给谢潇言擦身上的酒水,西服是丝绒质地,不均匀的酒液很快就洇成一团。谢潇言拿走他的帕??子,自己擦起来,慢条斯理的:“陈柏丛,你要保护好我,知道?”

陈柏丛:“啊、是是,我知道。”

谢潇言解释:“总有那么些莺莺燕燕喜欢到处乱飞,惹不起我也得躲得起。万一撞身上,这事儿就麻烦了。毕竟我太太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呢,也不容易,我在家里总得给她省点儿心。你说是不是?”

“当然,当然。”

陈柏丛瞅着他老板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应得相当有诚意。

说完,谢潇言又睨了一眼那个gigi的座位。座位空了,莺燕又不知道往谁身上撞去了。

陈柏丛的资料这会儿也到了,给谢潇言报了公司跟团队。十分小众,他也没听过,陈柏丛问:“那女的是不是想仙人跳啊?”

谢潇言眯着眼:“这我哪儿知道。”

想了想,又说:“不过呢,要真有什么事儿,猜也能猜到谁支使的。”

“谁啊?”

稍稍一顿,他讥诮道:“一孙子。”

一般不是触及到底线,比如潜规则他家艺人这类事,谢潇言在为人处世上还是懂得得体和收敛的,他虽然个性跋扈了些,但这不等于不通人情,跟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世故的分寸他拿捏得很像那么回事。毕竟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切行事关乎公司声誉,不是样样事都能随心所欲,征战商场可不容易,该如履薄冰的时候,他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掉以轻心。

既然如此,还有谁能跟他过不去呢?

想来想去,只有挨了他一拳的那孙子。

这么下三滥的招儿,也就韩舟使的出来了。

gigi是在酒宴结束之后重新现身的。

彼时谢潇言坐车里,弄脏的西装被他随性地挂一侧椅背,宽敞的幻影只剩下他跟陈柏丛两个人,谢潇言瞧了瞧密不透风的窗,盘算着等苏弥来了可以在这儿试试。

他用指腹懒懒散散地摩挲着酒杯,那话怎么说来着?小别胜新婚,等她回来,不强吻个一天一夜说不过去吧?

正这么想着,他自得地挑一下眉。紧接着,车轮在前方路口抱死。

以为是红绿灯,谢潇言没当回事,但他很快听见了司机和外面女人的交涉声。

陈柏丛旋即起身:“我下去看看。”

谢潇言从车窗瞥见方才那位碰瓷未果的女人,身上披了件小香风的短衫,浓妆艳抹一张脸正冲着陈柏丛挤表情。

少顷,陈柏丛过来,悄咪咪给谢潇言通风:“来碰瓷的,怎么办?脚好像真给扭伤了。”

谢潇言稍稍抬起下巴,对陈柏丛说:“你去给她安排辆车,送医院去。”

他话音未落,gigi已经愁眉苦脸地凑到窗前:“谢总,别这么绝情嘛。人家都受伤了,乘一下你的车怎么了?”

“这位——”谢潇言顿了会儿,想起她的姓名,微微一笑,“何小姐。我说,好歹是个演员吧。童小园是给了你多少钱,值得你这么自降身价?还是说,你是一点儿粉丝也没有啊?”

gigi闻言,脸色一青,她局促地拢了拢外套:“我可、不是……”

“我助理这人呢,才貌双全,能文能武,还会八国语言,嘴皮子够利索,您要是觉得上医院无聊,人家也能跟你聊一宿风花雪月。有这么个极品男人陪你看病,是你捡便宜,懂?”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八国语言的陈柏丛蒙了下,连连点头:“对。懂?”

gigi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靠”,二度碰瓷失败,转身要走。

谢潇言淡淡笑了下,给陈柏丛示意:“去看看何小姐伤得重不重,这么好的艳遇机会,抓紧,别傻愣着。”

陈柏丛忙跟上:“来来,何小姐您喜欢哪家医院,车撞了人,该走的流程咱们还是得走是不是?”

“……”

目光送走二人,谢潇言清净下来,闭眼休憩。

夜里回了酒店,他没什么情绪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夏日歌谣》第二期,今天就播出了。

开场就是韩舟的乐队,谢潇言没眼看,直接拖了进度条,直到谢烺出现,他把遥控器丢一边,视线在电视屏幕上停留。

他们选的歌是《知足》。

看着苏弥落落大方地走出来打招呼,谢潇言舒心地笑了下。

听着谢烺这迷人磁性的歌声,他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为唱歌这事,谢潇言冲他发泄过:“要不是你抢走了老谢本该留给我的音乐细胞,让哥的魅力值大打折扣,我能这么多年过得凄风苦雨么?——还想着上桌吃饭,一边儿待着去吧。”

谢潇言对每一个唱歌好听的男人的平等仇恨,让谢烺永久地丢失了上桌吃饭的机会。

谢烺当然觉得他小题大做,他是根本不懂谢潇言心里的苦。

人人都会唱歌,就他不会唱。

他闭上眼,听角落里大提琴的悠长旋律。

谢潇言喜欢这歌,因为一听到这歌声就会想起她。

他在那六年里,最无望的时候,反反复复地听。

知足常乐,他喜欢这个词,然而这歌里,句句唱得都是不舍。有种消沉的治愈感。

歌唱完了,谢潇言去搜了一下评价。苏弥因为这个节目有了一点小小热度,但她不喜欢大张旗鼓地吹嘘自己,因此配合丁起做宣传的微博都没建,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帮人明目张胆地喊她老婆。

这就有点儿让人不爽了。

算了,宰相肚里能撑船。

谢潇言看了下时间,给她发过去一条“早安”-

梵城的雨下了一整夜。

苏弥早晨起床,是被一句梦里的声音唤醒的,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个人搂着她在说“苏弥,喜欢喜欢我吧”,快要碎掉了一样。

她赫然睁开眼,发现她在酒店的房间,再闭眼回忆,毋庸置疑,听到的是谢潇言的声音。

梵城的七八点,推算了一下,燕城应该现在快到晚上零点。

在错乱的时差里,他们居然没能说上几句话。

苏弥今天要去排练,她起床洗漱。过后看一眼手机,收到了谢潇言发来的“早安”,时间是半小时之前了。

并不意外的问候,已经嵌入她的生活习惯。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浑然不觉间,就成为了她的不可缺失。

她回过去一句:晚安。

“还在下雨。”江云站在窗前,看外边的天气,说,“幸好带了伞。”

坐车去排练厅的路上,苏弥啃着在街边Shake Shack买的一只汉堡,有些不合口味,但为了填饱肚子,她生硬地咀嚼了下去。

江云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坐乐团包的车,前面有几个人在放歌。苏弥自言自语一般开了口:“我之前听说他给别人写情书,我知道他心里有一个白月光,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是我自己。可以说、我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江云替她分析:“正常啊,你把他当朋友,对他好,自然也会觉得他把你当朋友,所以对你好。你认为你们之间的天平是平衡的,所以不会发现有异常也是情有可原。感情有时候真的是很难界定的,尤其是掺杂了友情的爱情——哎呀怎么跟说绕口令似的,总之这也不能全怪你,谁叫他隐藏得那么深啊。”

苏弥想了想,不置可否:“我去年过生日他去找我,却没有见我。我猜到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和韩舟在一起,他不太好露面。”

江云问:“不过我还蛮好奇,你们之前为什么不联系?我记得原来问你和他的关系,你还说是普通同学。是不是这么说的?”

苏弥吃着汉堡,味同嚼蜡,渐渐难以下咽,她低着头说:“因为我说了很伤人的话,我以为他不会原谅我了。

“说出来你可能觉得荒唐,是高考之后有一次我喝多了,走错房间,我跟他睡在一起,虽然我猜到那天什么都没做,不过我当时还是挺害怕的,很怕流言蜚语传出去,主要是我们那个时候才刚刚成年,年纪太小了,我没办法想象爸爸妈妈知道会怎么样,所以我就非常委婉地告诉他,我不太想见到他了,他应该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后来就没找过我。”

江云:“就因为这个?”

是正常人都会发出的惊讶语气,苏弥点了点头,声音更低弱一些,又补充说:“还因为,我告诉了他,我很喜欢韩舟。”

江云默了默,叹道:“你说了伤人的话,也不想给人家一个交代。还满心都是另外一个男人,是这样对吧?”

苏弥听她这么一概括,哽了哽:“江云,我是不是好坏啊。”

江云说:“不知者无罪,站在你当时的立场看,逃避可耻但有用嘛。况且,不喜欢不是错。”

“有一段时间,就是去年冬天,我刚跟韩舟分开的时候,我有一段很阴暗的时期,我一度以为人跟人之间是不会有非常浓烈的感情的,可是嫁给谢潇言之后,他总是在想办法让我开心,让我变得积极一点,他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很多,也??可以说,改变了我的爱情观。”

苏弥说到这里,又有点说不下去,她的语气还算平静,只不过喉咙口像有东西阻塞着,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江云轻抚她的肩背。

苏弥说过的话,他都记得。公主就是宇宙的中心,这样的玩笑也只有他当了真。他不仅当了真,还将这话贯彻得淋漓尽致。

过去她伤他的每一件小时都变成利刃,悬在她的心口,苏弥觉得心脏很疼。

可是他为了她背井离乡的那六年,又是将她此刻的疼放大了多少倍呢。

他那么张扬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又变得那么好哄。三言两语好话,就能让他忘了脾气。给他剥一只螃蟹,他都会舍不得吃。

苏弥伏在腿上,静静地想了很久谢潇言,想他们相处的细枝末节。

车里的歌声停了,车外的雨声就细碎了起来。

过了会儿,她打开手机,找到Lee的号码,给他发消息:抱歉这么早打扰,您能给我详细说一说那天青图港暴雪,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很快,Lee给了她回复:他的车抛锚,找附近旅店准备住宿,但发现有东西丢了,所以回去找。然后雪太大,迷了路。

跟谢潇言说的情况吻合。

苏弥又问:他丢了什么?

Lee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一枚十字架。

苏弥:十字架?

===第106节===

Lee:对,他说那是他的信物。

苏弥过了很久才记起,是小时候过家家那一次,她送他的那枚十字架。

那一场拙稚、虚假的婚礼,也是他们唯一的婚礼。

交换了毫无诚意的信物,分明是在教堂门口捡来的废品,被她杜撰出爱与救赎的寓意。

有人却当了真。

作者有话说:

异地的第三章 ,想老婆。

第64章

◎他的朝圣◎

排练完最后一场,快演出之前,苏弥独自去海边走了走。

不知道是不是受季节影响,梵城的海岸线尽管很辽阔,但并不美观。她撑着伞踩在沙子又潮又硬的滩涂上,走了好一会儿。仰头看一看海平线,冒傻气的举动似乎是企图找到家的方向。但眼中只有一片浊白的雾气。

耳边嘟了十下左右,对面的人接通了电话。

谢潇言应该还没有起床,从梦里醒来,呼吸声虚浮,喊了她一声:“宝贝。”

听他的声音这么浑浊,苏弥问:“还没有睡醒啊?是不是我吵到你?”

他可能是看了眼时间,手机机械的提示音传到她这里来,两秒后听见他说:“该醒了。”

而后他又问:“这两天还好吗?”

苏弥淡淡“嗯”了一声:“我见到了Lee。”

谢潇言稍稍一顿,而后被这句话带着,神志恢复过来一些:“那你记得替我问好。”

她说:“已经打过招呼了,他和我说了那一天的事。”

“哪天?”

“你们第一次见面。”

谢潇言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了句“哦”。平静的一声,但调子拖得略长,是在欲言又止的思考。

苏弥只打了这一通电话,没有对他清净的早晨进行狂轰乱炸,于是谢潇言的理智是在她温和的声音里循序渐进地回来的。等他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和Lee第一次见面那天是发生了什么,苏弥又一次开口问道:“你把十字架放在哪里了?”

他想了想,坦白地告诉她:“我留在了梵城,一所教堂。”

苏弥问:“是我小时候给你的那一个,对吧?”

“嗯。”谢潇言沉默片刻,她也半天没讲话,而后他问,“把我喊醒就是要问我这个?”

苏弥说:“怕你上班迟到了,你快起来吧,别赖床了。”

他笑了声,挺轻的,鼻息像是呼在她的耳边,“我起不来,你亲我一下。”

“么么哒。”苏弥很宠溺地给他一个隔空吻,“亲到了吗?”

“亲到了,好甜啊。”

这下,他声音里都有了点笑意,语调透着灵巧的孩子气。

应该是从床上下来了,谢潇言拖着步子往洗漱台走。熟悉的步调声,好像把人带到了她的眼前。他说:“今天不上班,简潮约我,要给我塞份子钱。”

苏弥一窘:“啊?婚礼都没有办,你好意思要呢?”

谢潇言漫不经心地笑:“他好意思给我就好意思要,谁跟钱过不去?”

“……守财奴。”

他洗漱。

“你偷偷喜欢了我好久,对吧。”苏弥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谢潇言怔住,声音又缓又沉:“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之前就猜到了,因为你高中的时候偷偷抱我,还给我跳唐老鸭的舞。只不过我不太确定。”

他必须反驳:“做梦呢,谁给你跳舞了。”

苏弥一哽:“没跳就没跳,拽什么!”

“我拽了吗?”

她嗤了声:“这么看你还挺不愿意跳的嘛,所以也没有多喜欢吧。”

苏弥说话声音很轻细,有时听着像撒娇,又是在这朦朦胧胧的早起时刻,逼人犯罪啊。谢潇言心术不正地笑了下,他对着镜子剃青茬,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这么说吧苏女士,我喜欢你,可以跪床上给你舔,但是呢、唱歌跳舞什么的,坚决不行。”

苏弥不敢置信地惊呼着:“神经病啊大白天你说这个。”

然后就猝然把通话挂断了。

谢潇言乐不可支看着退出来的通话界面。

苏弥的消息旋即弹出来:不解风情!

谢潇言放下手里的东西,洗了下手,又擦干,回句什么呢?

他想了半天,慢腾腾地打字:其实还挺喜欢的。

发出去后,他数了数,七个字。

很沉重的七个字,悬置在唇齿之间这么多年,就这样在一个灰蒙蒙的清早,被他用一种轻盈戏谑的手段发了出去。

并没有那么难讲,但是需要好多好多年的铺垫,需要好多好多的勇气。要被酒劲推着,要被睡梦里的不清醒拢着。要被削弱一点郑重,才能显出他的几分漫不经心,以及对她回答与否的不甚在意。

假死了。

明明期待得要命,明明好想听她回一句:我也喜欢你。

现实却是,她不说“以后看见你要绕道”就谢天谢地了——这才是他真正的幻想中最好的结果。

以朋友的身份爱一个人多难呢?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她知道,他不想再迎来第二个六年。

两分钟后,苏弥说:你先收回去,轮到你讲的时候你再讲。

谢潇言:?

苏弥:随便的要死,没有你这样告白的。

幸而说完,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花照样开,雨照样下,天空照样澄澈,没有让他陷入一败涂地的黑暗。她也没有从他的身边消失,没有说讨厌,没说要远离,反而是怪他讲得太草率。

而再久远一点,更消极的可能,谢潇言暂时没有去考虑了。

总之,他没有被拒绝。

谢潇言出门的时候,外面在打雷。

这场秋雨下了很久。

他开车去了简潮订的大排档。

简潮在阳城工作也有好些年了,他像东道主,带谢潇言下馆子。谢潇言跟他在一块儿有着被照顾的松弛感,他静坐在尘嚣中,吸睛无比,低眉抬眼之间,感觉有不少视线缠在他身上,谢潇言一抬头,那些似是而非的打量又收敛到了一旁。

简潮也挺帅的,他拎了两瓶啤酒过来坐下后,就有个长得很俏皮的小姑娘过来问他要联系方式。

谢潇言架着腿坐另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人在空窗期,对桃花自然就来者不拒了,简潮连人长相都没看清,就大方地拿出手机。

等对面人互通了微信,谢潇言戏谑的话还没讲出口,简潮已经盯着屏幕上的寒暄“啧”了一声,“妈的,居然是来要你微信的。”

谢潇言挑眉:“我?”

简潮给他展示聊天记录:“说你看起来不好接近,问我能不能推给她。”

谢潇言没看,哂笑了下,摸摸无名指上的戒指:“怎么回事儿,看来哥这钻还是不够大啊。这点儿桃花都挡不住。”

简潮也瞅过去,见他戒指上还垫了东西,一副没眼看的样子:“我说你俩都结婚这么久了,戒指就不能换个适合的吗?你老婆不是挺疼你,又是给你剥蟹,又是接你下班,换个戒指分分钟的事儿呗,这么勉强?”

谢潇言抱起手臂,没再给他看戒指的机会,散漫地答:“我就乐意戴,碍你什么事儿了?老婆多辛苦啊,不烦她。”

“……”简潮闷闷笑着摇头。

早上苏弥提起那一枚十字架,谢潇言便一路心情沉沉坠坠。

想起许多往事,他憋不住,告诉简潮:“她知道了,我在青图港出事那回。”

“你和她说的?”

“说过一次,她在梵城碰到了Lee。神不神奇?”

谢潇言说着,略显苦涩地笑了下。

简潮会知道,是因为Lee把谢潇言救回去第二天,正好他去梵城找谢潇言,俩人本来约着去登山,又听说人出事,他赶忙开着车去了郊外医院,把谢潇言接回去。

那一年,梵城遇到罕见暴风雪。

谢潇言现在??已经不记得,他当时走的路线,不记得车子是什么缘故抛锚,也忘了出事的时间,以及在雪地里躺了多久。那时多大呢?十八岁,很多很多的细节早就在各种生命经历里褪了色,被挤出了记忆的容器。

他唯一记得的是,他终于在来回辗转中,幸运地在雪地里找到了她送的十字架,在极寒到极热的诡异感知里,他躺在雪里,走不动了。

厚重的雪覆在他的睫毛和额发上,谢潇言听见了死神的邀请。

他握着那枚十字架,放在心口,用手掌扣着。

是她说的——“如果某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把它握在手心里喊我的名字,再睁开,我就会出现。”

谢潇言心里在想:苏弥,我好冷。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好想回家。

可是他舍不得,喊不出口。

舍不得她来这么远的地方见他。千里迢迢的,她要怎么来找他呢?

怎么办啊苏弥……

总听说,人在死前,会看到人生的走马灯。

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的身体好像被烈火烧灼。在腾腾的热气里,谢潇言看见了一个小男孩。

他坐在桌前,脚尖都够不着地面,轻轻晃动着,学着无聊的拼音。

教他学中文的人,是他的继母容栀。

他呆滞地念着a、b、c、d,忽而听见大提琴的声音,谢潇言看了眼那扇不近不远的窗,他问容栀:“How to say I love you in Chinese?”(我爱你用中文怎么说?)

===第107节===

“我爱你。”

“wo、aini?”

“yes,我爱你。”

“her name?”(她的名字呢?)

容栀问是谁。

他在纸上画了一把琴。

容栀笑起来,告诉他:“苏弥。”

“su-mi。”他在口中咀嚼了几遍这两个音节。

“苏弥,我爱你。”

“苏弥,我爱你。”

谢潇言看着走马灯的那一面,是七岁的他推开椅子,然后飞奔下楼,嘴里念念有词:“苏弥,我爱你。苏弥,我爱你……”

生怕下一秒就会忘了。

他就这么念了一路,脚步跌撞着,下楼。

“苏弥,我爱你。”

跑过羽毛球场。

“苏弥,我爱你。”

终于,敲响了她的家门。

开门的人站在光里,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头发被妈妈扎成精致的小辫,一脸懵圈地盯着他。

他气喘吁吁地告诉她:“苏弥,我爱你。”

——听见了吗?

不是“其实还挺喜欢的”。

是我爱你,我很爱你。

这么多年,风霜雨雪,落子无悔。

我从来没有停止爱你。

后来,Lee把谢潇言送去医院,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他对清醒过来的谢潇言说,你一直在重复这一句话。谁是苏弥?

谢潇言想说,是暗恋的人,可是他能听得懂暗恋这个词的意思吗?secret love?可是他不想这样说,既然是在secret的地方,他自作主张地撒谎:my love。

是我的爱人。

是他的爱人让他强撑住最后的意志。

从死神手里把他拉扯回来的,是那个7岁的女孩,是想让她听见这句话的毅力。

谢潇言是这样硬生生地挺了过去。

在他大雾弥漫的童年与青春里,她是唯一的色彩。

在让他命若悬丝的雪地中,她是他身体里最后一片留有余温的骨骼。

他守着她捡来的十字架,度过了两千个日夜。如果注定爱而不得,怀念一生一世,也是一生一世。没有人听到他的心底诺言,他也要为自己履行。

那一次事故之后,谢潇言的心态又更上一层楼。

“快乐就好。我已经掌握了快乐的精髓。及时行乐,知足常乐。”

坐在热闹的餐厅里,他讲着箴言,很潇洒地喝了两口酒。

简潮说:“想快乐你根本不必回来。”

他端着手机,还在跟那个搭讪的女孩聊天,回答得心不在焉。

谢潇言苦笑一下:“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受委屈?”

简潮抬起眸,看了他一眼。

他接着说:“她以前很天真的。”

想了一想,有多夸张呢?谢潇言补充道:“是一个觉得所有人都是好人的傻瓜。”

简潮也了解苏弥,他说:“我懂,小公主怎么能顺应人心险恶?”

谢潇言说:“我想尽可能让她明白,好人总比坏人多。”

他希望他的出现,最起码可以让她找回对世界的原始感受,找回付出爱、索取爱的能力,他想要她永远天真纯良,想要把所有的烂漫还给她。即便陪她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不是他,也该让她知道,她是值得被爱的。

简潮是很直肠子的人,心底没有这么迂回曲折,直截了当问他:“她现在喜欢你吗?”

谢潇言想了很久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说:“可能有一点依赖,也有一点感动。”

简潮问:“所以为什么没办婚礼?”

谢潇言敛下薄薄眼皮,说:“万一真碰到一个,让她爱得死去活来的……”

他声音渐渐沉下去,手指捏着酒瓶,稍稍使劲,骨节弯出锐利的棱角:“万一呢。”

“也不枉我这么努力,给过她这一点依赖和感动吧。”

简潮说:“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能是你呢?”

谢潇言眼睑处有一些胀涩的疼,他稍稍闭了闭眼,用手指撑住眉骨,把这阵情绪缓过去。

他说:“我没有祈祷过美梦成真。”

没说谎,是真的没有。

他从没有祈祷过美梦成真。

他只是托上帝照顾她,希望她平安、快乐,庇护她的去路光明坦荡,璀璨辉煌。

保佑她此生,所遇皆良人。

这就是他的朝圣。

第65章

◎坏男人的魔力◎

谢潇言不觉得自己活得有多艰辛,只不过情路坎坷,只不过亲缘淡薄。除了这两样,他的出厂设置一直都是顶配里的顶配,含着金钥匙出生,自小顺风顺水,荣华富贵唾手可得,送他上学的司机都能一周不重叠,连学习的天赋都胜人一筹。

一个人能好命到什么程度?

好到上天都嫉妒,像是觉得给多了,决定要回收一点。

于是,他少了一点被坚定选择的可能。

没有人爱他。

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爱又不能当饭吃。【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在梵城又一年的初雪降临时,他低着头走在学校宽敞的路上,感觉到雪花落在脸上,只是在那儿站了一分钟,很浓密的雪沾染上他的睫毛。谢潇言的视线里只剩一片白茫茫的苍凉。

他会忽然想起生命里那个无法逾越的冬天。

想起那一年他沉默寡言地坐在车上,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家。汽车驶过羽毛球场,他从车窗玻璃里看外面的雪,随后看见一个女孩。她举起球拍,从错落的网里天真地、呆滞地看向他。

在其余一众敌对狐疑的打量里,她的双眼圣洁过世间万物。

“苏弥……”

只不过在不被爱的时候,偶尔的偶尔,怀念他们的过去,会有一点点的黯然。

他在异国他乡念出这个盘踞在心口的名字,一团凛冬的浓雾散在冷风中。再睁开眼,去看黄昏时分枯槁的树梢、去看梁上薄薄的积雪和冰棱。

如果她在就好了。

她会体贴又笨拙地给他揉一揉心脏。

真的……就不会这么疼了。

温柔是一种力量。

她掌心的温度让他迷途知返,被拯救过的人会明白。

谢潇言打从心底里觉得,如果韩舟对她足够好,其实也不是不能放下的。

比起他得偿所愿,他更宁愿韩舟是一个好人,只要能善待她,就算没有给予和他等同的爱,谢潇言也会心甘情愿地放手,因为那是她喜欢过的人。

可是,那个人太渣了。他要怎么释怀啊。

三年再三年,匆匆又匆匆。

时间不会淡忘一切,只会让他知道,他是真的忘不掉。

为什么那个对的人不能是他呢?

谢潇言有本事的很,他可以随随便便抛出一堆诱饵,逼她就范,把她留在身边,用时间去慢慢磨损掉她立在外面的棱角,让他慢慢也成为她的不可缺失,直到她亲口说出我离不开你。

他可以想象出一万种霸道的方式让他们难舍难分。

可是他没有办法这样做,因为真正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心存不忍的。

他屈服于她一丁点的小情绪,委屈、不甘、眼泪,在他这里,没有任何被放大的可能。

她开心就好了,自由就好了。她不可以成为俘虏。

给人压迫的爱,都不是真的爱。

真正爱过的人才会懂得,放手也是一种拥有-

这天喝完酒,简潮真给了谢潇言一个红包,回到酒店,谢潇言一边往房间迈步走,一边挺高兴地点着里面票子张数,他步子迈得悠闲,身上沾了酒气,一手抄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掂着那只红包,分量实则没那么大,但是这货真价实的份子钱啊。

份子钱这仨字听着就让人振奋。

感觉自己又娶了回老婆。

===第108节===

就这么得意地想着,他走到房门前,正要刷开门,忽的怔住。

谢潇言??拧起眉,抬眼看了下门牌号,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

又看一眼微敞的门缝,也确定有人进来过。

也许,不止是进来过……

他警惕地用脚将门踢开。

一股浓郁的柑橘调香气扑面而来。

电视机开着,在喜庆的印度歌舞声外,是女人花枝乱颤的笑声。

谢潇言看向坐在客厅沙发,穿着酒店浴袍的女人。还是gigi。当自己家似的,她手里捧着一碟车厘子,吃得起劲,电影看得也起劲,瞟见门口过来的、怒火一触即发的男人,她丝毫不躲,甚至还从容地挤了下眼睛,笑眯眯跟他打招呼:“回来了啊谢总。”

谢潇言冷着声:“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咯。”

“我他妈问你哪儿来的钥匙?”

不知道是不是做惯这种事,女人一点不慌,笑得娇俏,很刻意地捏着嗓说:“不用钥匙啊,跟经理关系好,卡一刷,滴滴,就进来喽。”

“滚出去。”

gigi一愣:“别这么凶嘛。我又不讹你,就是看你长得帅,打个炮不行?反正你老婆又不在,大家一起爽一爽咯。”

她说着,起身走过来,刚洗完澡,身上像是没擦干净,还落了一地水。

谢潇言压着眉,重复一遍:“滚。”

“衣服还没穿上怎么滚嘛。”

眼见gigi的手要握到自己,谢潇言闪了下胳膊,没让她碰到。

他再扫一眼湿漉漉的地面,湿漉漉的沙发。这间房间已经被古怪的香味侵占,这味道冲得谢潇言有点反胃,他没法再待下去,拎起衣架上的西服准备往外走,而后又抬起腕,嗅了一嗅衣领。

随后,六位数的西装就这么被毫不怜惜地掷在地上。

像是多拿一秒都觉得恶心。

谢潇言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搜到韩舟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打通,他开口声音冷到极点:“有本事现在就他妈把我弄死,敢放我活着回去,你就等着跪地上喊爹吧!”

隔壁房的陈柏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还在悠闲看剧,房门被谢潇言敲开。

一声令下。

他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跟着老板紧急回京-

苏弥在梵城待了一周左右,三场巡演结束。

多余的时间里,她又回了一趟流云大道,因为苏弥惦记着那幅画,她没问谢潇言它的下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画销毁,或是带回国了?

都不确定,但她在家里里外找了一圈,并没发现任何痕迹,反而摸出来一堆他从拍卖会买的古钱币。

谢潇言以前就喜欢搞这些小玩意,她闲着没事去网上搜了一下,发觉留下来这几枚的价钱加起来能买座城堡。苏弥打心里感叹道,这人简直阔得她没法想象。

她那时没走,正想着问问他要不要替他带回去,电话却被谢潇言抢了先拨过来,他问:“今天结束了?”

苏弥:“嗯,对。”

“跟他们一起回来吧,你别等我了。”

“啊?”

“遇到一点事,要处理一下。”说到这,谢潇言顿了顿,又好声好气地劝道,“改天一定带你去,我们时间还很多。”

她听懂了,他说的是天文台的事。

谢潇言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如果不是碰到什么急事,是不可能放她鸽子的,听他的声音也沉闷得很,有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苏弥没有计较,有什么回去再说也不急,于是懂事地应了:“好。”

翌日,阔别梵城,苏弥在去机场的路上,刷了会儿国内新闻。

好久没看八卦,就这么一个突发奇想的冲浪念头,让她在当下看到了惊掉下巴的消息。

韩舟又登上了热榜,没跟任何的关联词。

这回事情闹得似乎有点严重,是一种隐晦的严重。因为带头发博的那几个谜语人都把话说得十分深藏不露。

苏弥一下没看懂具体的情况,只是从捕风捉影的消息里拼出一个大概,有《夏日歌谣》的后期人员在传,韩舟的镜头全被剪掉了,同时很多他的产品代言也在透漏消息,他掉了一些资源。

剩下就是粉丝在闹,话术围绕“我们哥哥动了谁的蛋糕啊?”展开,导致对家的广场都被屠了一遍,舆论一时间不堪入目。

苏弥翻了半天没看懂前因后果,也没人说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或者说,得罪了什么人。

介于后面的录制她没参加,不知道是不是场内又有粉丝起义,苏弥第一反应是给谢烺发消息:你知道韩舟出什么事了吗?

谢烺:?他怎么了?

苏弥:你看热搜呀。

三分钟后,谢烺回过来一句:6

苏弥:……

谢烺:你等下,我问问。

苏弥等不了了,因为她马上就要登机了。

空姐过来提示关机,苏弥应了声,把屏幕揿灭掉。

算了,管他干嘛?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糊豆,反正早晚要被娱乐圈筛除掉。

还是没撑住困意,苏弥在飞机上睡了会儿,好在海路并不多,她没有来时那么紧张。长达十个小时的飞行过后,平安降落燕城,临近傍晚,同事各自疏散。

苏弥走在航站楼,疲倦地打电话给谢潇言,温温淡淡地说了句:“我到了。”

他声音懒散,“等着呢,出来吧。”

“!!”

苏弥本来还掀不动的眼皮登时就撑了起来,她挂了电话,大步流星往机场外面奔去。

抑制不住的高兴让她此刻精神倍增,目的地是一辆长身车。

苏弥遥遥看见半敞的车门里,谢潇言西装笔挺坐在里面打电话,衣襟袖口统统叠得齐整,可能是准备工作,或是工作结束。

他戴副漆黑的墨镜,镜片反光,拓了半边星空顶的青蓝,男人脸上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悠闲散漫地对着手机讲话。

谢潇言没注意到苏弥,等余光捕捉到有人过来,她已经猝不及防扑到他的身上,像小孩子的恶作剧式吓唬,苏弥搂住他的肩,笑吟吟的,用手指一把勾下他的墨镜。

露出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如果气味可以形容,他的身上有一种青色的,干净又利落的皂荚味,混着一层薄薄的、被晒透的阳光气息。

明明是很浅淡的,对久别重逢的人来说就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谢潇言想笑,但笑不开,表情有点别扭,眉蹙起来一些:“祖宗,又压我那儿了。”

苏弥紧急弹开,低头探望:“要紧吗?”

他吊儿郎当的:“我要不要紧不重要,就是怕万一压坏了,你以后可怎么爽。”

早该习惯他面不改色说荤话,苏弥还是禁不住脸一热:“……可恶!”

“知道可恶还不给我揉揉?”

“我是说你嘴巴可恶!”

“我嘴巴?效果不是一直旗鼓相当,哪儿可恶了。”他浅浅一笑。

苏弥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做了两次深呼吸,用开衫帽子上坠下来的小球砸他胸口,半天憋出来一句:“一天不耍我你会死的!”

谢潇言说:“不会。”

而后他端着她下巴,将人反压在身下:“但是不亲你会。”

苏弥忍不住骂:“你真是坏种。”

谢潇言笑得很淡,声音沉下来一截:“不喜欢我坏?”

她穿条宽松得不能再宽松的线织阔腿裤,浅浅粉色,布料软趴趴,裤腿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到深处。然而掌心碰到她泛凉的膝盖,谢潇言又于心不忍给她盖回去。

他吻她,撬开她火热的唇,在她口中深一下浅一下,技巧十足地勾弄顶撞。坏男人自有坏男人的魔力,把人蛊得死死的,让她束手就擒地下陷,再也脱不开身。

缠吻到深处,谢潇言听见她支离破碎的语调,拼拼凑凑是四个字:“喜欢死了。”

第66章

◎再抱一次◎

谢潇言用拇指轻碰着苏弥的下颌,他双目微微抬起,看着她眼皮上薄薄的筋脉,而后手指稍用力,将她脸往上拨,看着她,冷不丁问了句:“苏弥,我坏吗?”

她睁开眼,一时半会儿没有消化他的问题。

“我坏吗?”

他那双潋滟的眸不轻不重地盯着她,里面好似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让人判断不出情绪的正负。

苏弥轻轻地点头,认真地应:“嗯。”

“跟我在一起开不开心?”

她又点头:“很开心啊。”

谢潇言笑了下,并没有太深的笑意,他放开束着她的手臂,捏了捏他褶皱的侧襟,将衣裳抻整齐了,然后坐直了身子。

苏弥问:“对了,韩舟怎么回事啊?”

闻言,他笑意弱了些,语调微冷:“看他不爽,先让他从地球上消失几天。”

苏弥啊了一声:“果然是你!”

他横看过去一眼:“不是我能是谁?”

她不解:“为什么啊?他怎么惹你了?”

===第109节===

谢潇言松松地将后脑勺搭在枕上,懒洋洋说:“说来话长。”

苏弥看着他散漫又随性的样子,却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回到地球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问一问。”

他像一个审判官??:“看他表现。”

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想法,苏弥也没有在当下深究,她叹了声:“哎,我忽然想起之前还说请他喝满月酒,也不知道某人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呢,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

苏弥是真的突然想起那天阴阳怪气的争执,于是就这么随口一说,满月酒这个词让他盎然了些,谢潇言嘴角溢出一点点他自己都觉察不出的笑。他问:“你想要孩子吗?”

很突然的问题,苏弥认真思考了会儿,说:“有可能吧,无聊的话可能会生一个玩玩。”

他曲起指骨,帮她蹭一蹭唇角的水汽,忽而问道:“你要是有孩子,他是不是该叫我舅舅?”

苏弥看着他散漫而让人捉摸不透的眼,愣住,而后转为气急,凶他:“你说什么呢?!”

谢潇言笑着:“怎么回事,排个辈分也能给你弄急眼了?”

“……”

她别过脸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将这眼下的氛围收场。虽然亲过了,暧昧氛围还没褪尽,又隐隐插进来一丝古怪的疏离感。

耳畔是他玩笑的声音:“不喊舅舅那喊爸爸?”

苏弥冷了脸,别扭语气:“我不生。”

“好,又不生了。”

陈柏丛出去买了些东西,很快回来。苏弥憋了些话要说,在第三人加入进来后,就又说不出口了。于是返程路上,她一直没吭声,苏弥没有谢潇言说的那么傻,她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一定有事情发生,想着等到了家再细细盘问。

谢潇言忽又问她:“你在外面是不是不看国内新闻?”

苏弥说:“这两天没看,我忙得不得了。”

他没说什么,轻飘飘“嗯”了声。

苏弥瞅他一眼:“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车子开到落羽公馆的门口,外边快落幕的日光透进来,谢潇言把墨镜架上,长臂伸着,松弛地挂在她身后的座椅上:“晚上老谢要见我,你先回家吃饭,我让阿姨给你做了好吃的。”

苏弥听出他弦外音,意思是他就先不回了。她问:“什么事啊,这么紧急?你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谢潇言没什么头绪的样子:“不知道要算什么账,催死了。”

苏弥说:“那你早点回来。”

他答:“我尽快。”-

苏弥进家门后便打开手机,谢烺几小时前的消息弹出来:丁总说他被雪藏了。[惊恐]

知道韩舟的事是跟谢潇言的恩怨所致,苏弥就显得没那么急迫去询问前因后果了。她回了句:我知道了。

家里饭菜香气弥散,但苏弥没有太大的食欲,她只觉得有点儿困,去沙发上坐了会儿,吃了几个糖炒栗子,很快又看见谢烺的回复:你知道什么了?我哥那事是真的吗?

苏弥咀嚼栗子的动作顿下:你哥怎么了?

很快屏幕显示,谢烺撤回一条消息。

他说:没事。

只有两个字,却让她看出一种说漏了嘴又找补的慌乱。

苏弥没来得及顾他,赶紧去网上搜了一搜,很显然很多内容已经被清理过了,她看不出个所以然。

苏弥:你给我说一说,是什么情况啊?

谢烺:好吧,就是他前几天跟一个嫩模传出绯闻。

苏弥心脏轰然一沉。

谢烺接着说:不过我哥没太当回事,你也别放心上。他说是让人诬陷了,我觉得也是。没传太久,他删了很多贴子。

看到诬陷这两个字,结合今天的事件,苏弥大概判断出来一些东西。

谢烺又发过来几张当时留下的边角料截图。

苏弥翻到那张“嫩模”的简介,是一个电影演员-

谢潇言到谢家时,家中很静谧,谢崇安和容栀刚从饭桌上下来,阿姨正在收拾碗筷,谢崇安执起一份财经报纸正准备看,就在掀开一瞬,他余光看见了大步走进家门的谢潇言。

容栀也望过来一眼,微笑地寒暄说:“来的不巧,刚吃完。要不要再给你添一点饭?”

谢潇言看了眼谢崇安,冲着他的方向说:“不吃了,说事吧。”

谢崇安坐在沙发前,摊开报纸,看得漫不经心,话里挺凉:“听说这几天公关和法务部挺忙。”

“不用听说,是真的。”

谢潇言直言不讳,没跟他爸客气,没受邀请就在对面空位坐下了,隔了张茶几,他视线投过去,神色松松散散的,坐姿也慵懒。像回了自己家似的轻松,又或是奔波过后的疲倦。

“就一老同学,羡慕我过得太好太顺,非得整点幺蛾子。”

谢崇安问:“你把他封杀了?”

谢潇言叠起腿,好笑说:“不是吧老谢,这都知道,很难想象您抱着手机看年轻人八卦的样子啊。”

“你别跟我吊儿郎当的!”

他挑挑眉:“不然我得趴地上掩面痛哭,给您告状说让人骑脸了,等着您给我做主吗?”

“潇言,”不远处的容栀都有点看不下去,劝道,“跟爸爸好好说。”

谢潇言冲着旁边的房门偏一偏头给她示意,让她先回避的意思。

见容栀进了卧室,谢崇安说:“这事儿就晾着,不打算澄清了?”

谢潇言当时没留心,那酒店是童家的,监控很懂得挑时间坏。调查不出什么,他说:“她缠了我两次,我没搭理,那天没防住,让她溜进去洗了个澡。酒店不给监控,我拿什么澄清?再者我又不是明星,天天澄清这个澄清那个,跌份儿。这事我不想闹得太大,趁着没什么人看到,删了得了。下回当心点就是,您也别在意。”

谢崇安:“没闹太大?你是不是不知道很多人在议论?”

“很多人是多少?几百个?几千个?我管得住人嘴吗?”谢潇言还是那副不以为意的姿态,“愿意信我的人,知道我干不出来这种事儿,不信我的人,就是把他嘴缝上,他也能找到别的方式说三道四。”

“……”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呢胸无大志,公司能经营就经营,干不下去我就跑路。不过您不必担心,我就是跑路了,也得给您保证岭文的声誉清清白白,我要是真惹上什么麻烦,也会想法子把公司摘出去。行吗老谢,别太担心。”

谢崇安愁眉不展:“我担心的不止是这个。”

他笑了下:“不止是这个,难不成您还担心我的名声?怕我受气啊?”

报纸被丢下,谢崇安看着他,正色问:“你有没有想过苏弥?”

谢潇言眸色一沉,漫不经心的神色荡然无存。

他稍稍顿了下,坚硬的喉结滚了一圈,向来能言善辩的这张嘴却登时在这两三秒间卡了壳,很快又被他爸抢白——

“这次你轻飘飘压下去了,下次呢?下次你那老同学又跑出来构陷你,你再不当回事。一次又一次,你把骂你的话删了干净是挺顺眼,但流言蜚语传出去,你到时候叫苏弥的面子往哪儿搁?

“再万一,火烧到她身上怎么办?你那老同学看你死猪不怕开水烫,从她身上打主意怎么办?!你让我怎么跟老苏交代?!”

谢崇安越说声音越亢奋:“人家家里就一个姑娘,嫁到我们这,还没几天就出这档子事,你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觉得!”

谢潇言垂着眸,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许久,他稍显无力地说:“我会保护好她。”

“你拿什么保护好她?公关信?律师函?你长点儿心吧谢潇言!”

“多谢提醒,”谢潇言看着他爸,笃定地说:“我就是把命赔上,也会保护好她。”

……

谢潇言出来之后,没急着回家,他开着车去了一趟茶星,车速被他压得很慢,在这个漫无目的的夜。

谢崇安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盘旋着。

——你有没有想过苏弥?

——从她身上打主意怎么办?

——人家家里就一个姑娘。

这些话打乱他一切思绪。

谢潇言将油门踩重了些,尽快到达目的地。他去看了看初见的羽毛球场,看了看办婚礼的废弃教堂,最终,他的车停在一片荒地面前。

在茶星对面,有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晚上,这半成型的大楼显得阴森。

十几年前,这儿还不是工地,是一个简易的游乐园。

有旋转木马和秋千架,属于小女孩的天堂。

那时他初来乍到,天天被黎映寒之流找茬,某天在放学过马路时被推了一把,谢潇言的额角撞在路牙上。

他感觉血糊在脸上,拳头都已经捏紧了,但在站起来一瞬看见了他们的班主任。谢潇言很会审时度势,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合适的做法应该是卖乖卖惨,弱势者才会被偏向。于是倒霉挨训的人只有黎映寒一个,谢潇言没急着报复回去,他回到了茶星。

但不想回家。

通常他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独自来这里荡会儿秋千。

谢潇言知道他爸不怎么爱他,他有一个很聒噪的弟弟。弟弟才是他爸的宝。谢潇言呢,他存不存在、回不回家一点儿都不重要。

他低着头坐在秋千上,血在眉骨之处慢慢干涸。

“??谢,你的脸破了,我给你拿了点红药水。擦一擦。”

听见她温温吞吞的声音,他抬起头。

苏弥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捏着棉签有点不知所措,呀了一声,又克服恐慌,慢慢地凑近,帮他涂上她瓶子里的红药水。她问:“是不是又是黎映寒搞的啊?”

谢潇言:“嗯。”

“哎,他真的是太凶了,我有的时候也看不惯他。”她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说:“不过你不要怕,要是他再打你,你跟我待在一起就好,我可以给你撑腰。”

“撑腰?”

她解释:“意思就是,如果有人想打你,我就挡在你的前面,如果有人要骂你,我就帮你骂回去。”

他有点好笑:“你会骂人。”

苏弥摇头,难为情地说:“不太会,不过可以试一试。”

谢潇言问:“到哪一天?”

“到……永远,就是从现在起到我们死掉之前。都作数的。”

===第110节===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她:“为什么?”

苏弥很细心地帮他擦着血迹,说:“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晚风掀起她裙子的边角,柔软的轻纱荡在他的腿上。

谢潇言想起这件事,在车上待了会儿,看着空旷的街,旋转木马和秋千早就被拆除了。

但他这么漫长地看着,又仿佛看到了一点过去的影子。

他稍稍抬眼,望向苍凉凛冽的天空。

希腊神话里,到这时,冥后就要准备离开人间了吧?这是万物枯竭的征兆。

应该是冬天快来了,不然他怎么觉得有点儿凉呢?

冬天来了,预示着什么?

谢潇言没再看下去,没再逗留,过度的温情会阻拦他做决定的勇气。

他开车回到他们的家。

从梵城到燕城,路途果然太过遥远,她吃不消,苏弥疲惫不堪地在沙发上倒头睡去。

谢潇言本来没打算吵醒她,但他轻飘飘走过去,她自行睁开了眼,双目还有点惺忪。

他用手指蹭蹭她的脸颊:“怎么在这儿睡?等我呢?”

苏弥揉眼:“哎呀,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也就出去一小时。”

她看了眼手机,是订餐和订花界面,只一眼,怕被他偷看到,苏弥赶紧把手机扣下,面带浅笑,憧憬地看向他:“明天要不要约个会啊?我有话想和你谈一谈。”

谢潇言很爽快:“好啊,正好我也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她用手撑着靠背想坐起来,谢潇言眼疾手快将人托住,轻轻松松的公主抱。

“别累坏了我的大小姐。”

他淡淡地笑了下,将她往上颠一颠,往楼上走,“让我再抱一次。”

第67章

◎软肋◎

苏弥被谢潇言放在床上,她勾住他脖子没有放,但亲热未果,一通电话来的很不是时候。谢潇言捞出手机看了眼,正准备酌情考虑接不接。是没有备注的号码,却让他皱起眉松开了她的手。

他说:“睡吧,我出去接。”

苏弥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谢潇言到卧室外面的廊上,把门关紧。苏弥躺床上堪堪听见一声戏谑的——“想不到啊童小园,你也有今天。”

苏弥翻了个身,抱住娃娃,找到非常舒适的睡姿,顷刻又被困意吞噬。

谢潇言在护栏处倚下:“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找我求情?”

童小园笑得讪讪:“我也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小喽啰下狠手,不觉得掉价?都知道谢总本领滔天,但动用权势压着小明星,说出去有点儿不好听吧?”

“怎么还跟我说上教了?我给你留过情面,也给过他机会。与其来跟我磨嘴皮子,你不如去劝劝他别暗搓搓做这些小动作。我想让他翻不了身,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这蚂蚁挠得我心烦,死就死了,我还管他复活么?我又不是圣父。”

“……”

谢潇言接着说:“另外,让人私闯我酒店房间,这事儿我是不是还没跟你清算?”

童小园梗了下。

他轻笑:“不必哆嗦。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你送局子里去,我也捞不着什么好。不过呢,这事儿会不会捅到高家那边,我就不能担保了。”

被威胁的不悦让她的声音冷下来:“你想怎么样?”

谢潇言说:“别去烦苏弥,她是我的底线。”

她说:“我跟她没仇。”

谢潇言不置可否,他默了默,又说:“顺便我奉劝你一句,你留个小情人在身边,早晚也会玩腻,不如趁早给他个痛快。省得他贼心不死还想着复辟,今天是我,明天又打算坑谁?”

略一沉吟,童小园说:“我知道,用不着你管。”

“挂了。”

收掉电话,谢潇言回到房间,苏弥已经将脑袋埋在公仔的肚子里睡着了。

他坐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替她轻轻捋掉颈间的碎发。

她留下一边侧影,暗沉又明媚,极致的清丽难以言喻。

消失的游乐园让他想起从前。

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谢潇言跟在苏弥身后,躲过了一些麻烦。她是不会挨骂挨打的,她是公主,如果真出事,她爸妈不会让黎映寒有好果子吃。

只要在苏弥身边,谢潇言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她只稍微捏一捏拳,假意威胁,敌军就统统退散了。

只不过,她到最后还是没有学会骂人,嘴里最恶劣的词是猪头三。她这样骂过黎映寒,替他骂的。

她说到做到。

很柔婉,又偶尔表现得很较真的一个人。

那时她告诉他:“长大就好了,等你长得像你爸爸一样高,就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比起她真心诚意的宽慰,让谢潇言更能够铭记的是,她说话时看着他,那双和煦而坚定的眼,给了他很多很多的勇敢。

……

苏弥翌日起床,她坐起来准备去穿衣时,发现床头放了一个平板,她以为是他的工作设备,正疑心怎么会放在这里,然而揿亮屏幕,赫然眼前的是一幅画。

这幅画让她的困意一下便消散。

画上是苏弥睡着的样子,她穿的是身上这件衣服,抱的是怀里这只公仔。画中人合着双眼,睡得平静,耳后夹了一个鹅黄色的蝴蝶发卡。

显然,是他趁她睡着的时候画的。

苏弥好奇地摸摸头发,她头上有发卡吗?

于是再放大细看,她终于朦胧地回忆起,这发卡是她小时候最爱的。

而画上的女孩,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脸色红润,颊肉浑圆,看起来像只小桃子。

苏弥都快忘了,她童年时期的脸颊是有两团肉的。不过有人替她记得,还把她画得可爱的要命。

女孩在画里睡得酣甜,粉嘟嘟的嘴唇旁边标了一串:zZzZ

苏弥看着看着,不禁笑起来。

可以去投稿“趁我睡觉的时候,老公居然……”

脑洞漫无边际地延伸着,直到有电话打过来,苏弥放下手中的平板。

来电的是餐厅老板,他们领证当天去的那家迷你的法式餐厅,她的首选,包场也花不了多少钱。不过老板遗憾地告诉她,今天座位已经订满,要另约时间。

苏弥有些心急,不太愿意等。她正要换一家再问,又怕谢潇言已经订了。

正这样想着,家夫心有灵犀地发来问候。谢潇言:早安。

苏弥:早呀,我们晚上去哪里约会。

他说:我来安排吧。

难得她想要主动浪漫一把的机会也被夺去了,不过苏弥觉得这确实很耗费精力,于是懒惰地丢给他去做:好的。

她回完消息,又去搜了一下韩舟的事。

他的热度果然还高居榜首。

“雪藏”这个词很微妙,没有封杀来得那么彻底,他还能出现在大众视野,还有高居榜首的可能,个人微博的热度也在飙升,还有一点扑腾的机会。

韩舟把这点机会抓得很紧。

昨天晚上,他发了一条长微博,直指节目有黑幕,声称是有人要害他。他会想办法找回清白的,让大家稍安勿躁。

随后po出一张律师函——众所周知,是用来安抚粉丝的。

苏弥翻了翻评论,有吃瓜群众捕捉到蛛丝马迹,楼层很快被撑高:

是不是和前两天岭文那件事有关啊?之前就听说他跟岭文太子爷不对付嘛,是不是被针对了啊?

我的天,细思……资本也太狠了吧,居然明晃晃就敢只手遮天。

可是那跟韩舟有什么关系啊?他搞韩舟干嘛?

xxy看起来就是兴风作浪的那种人,封杀一个小歌手什么的也做得出来吧。不衬他的意就弄死,有内味儿了。

啊啊啊我不管我还是站谢,我是颜狗我没原则!

谢跟gigi是假的吧?我怎么那么不信,他不是有老婆吗?而且gigi风评也烂得要死,帅哥被仙人跳了吧?

有老婆咋了,看他这长相就很会玩啊,标准的花心浪子脸。长得帅又有钱的男人是不可能老实的。况且联姻本来就是有目的性的,他跟苏弥就是塑料夫妻啊。

天啊不要,他俩颜好搭,我磕生磕死,球球不要be!

……

苏弥继续往下??看,点开查看更多,但下一秒屏幕显示:该评论已被删除。

“……”

这事的前因后果,苏弥昨天已经问过陈柏丛了。

她有理由相信谢潇言,本来风波不大,但苏弥一看这些议论,又忽然觉得不太平,心里猛然就敲起了鼓-

晚上,谢潇言去乐团接她。

他开了那辆镶钻的布加迪,光是停在门口就拉风至极,吸睛不已。

开车的少爷满不在乎别人长长短短的视线,乐团门没让他进去,谢潇言就逗留在门口平台,抽了根烟的功夫,苏弥出来了。

她坐上车,看看外面的晴空,问他:“现在吃饭会不会有点早。”

“会。”谢潇言踩着油门往下坡滑,将手里烟头弹进路口的垃圾桶,他说,“飙车。”

===第111节===

苏弥闻言一愕,按住安全带的锁扣:“什么啊!你、你都没跟我商量!”

他投过来一眼,狡黠得很:“有商有量的事怎么能过瘾?”

“——不行!谢潇言你给我停车!我要去吃饭!喂!!”

车还没开多快,她的惊叫已经蓄势待发了。等她嚷嚷了半天,快没力气,声音被他乐不可支的笑声盖过:“你要不要睁眼看一下。”

“……”

“这车速还没我快。”

苏弥慢慢将眼皮掀起,瞄一眼他吊儿郎当的笑意,耳畔是似是而非的荤话,苏弥脸一红,尴尬起来:“……干嘛耍人,流氓。”

谢潇言漫不经心地笑着看她,他说:“好乖啊苏弥。”

怎么有人飙个车都吓得半死不活?

“知道我乖就不要吓我啊。”她不满地皱起眉,怎么有人在大马路上就敢这么横冲直撞的?

同时也纳闷,突然之间深入思考起来,这样天壤相别的两个人也能成为爱人吗?

如果早一些时候,苏弥的回答当然是不。现在她又背叛过去的自己,举棋不定地觉得他们也可以情投意合。

她很喜欢他笑起来时颊边的两道小括弧,很好看,很阳光。让他的气质有一种在正派和妖邪之间摇摆的浮浪感。

大概就像网上说的,他长了一张花心浪子脸。

每次都想用手去碰一碰,但苏弥没有这样做过,而眼下她正要伸出手去,他的笑意已然慢吞吞地收了回去,括弧便这么匆匆地消失了。

车子开上一座宽敞的桥,夕阳满满地铺在他们的身上,隽永而温暖。

谢潇言忽然停下说:“就到这儿吧。”

苏弥望着前面的路,“还有一段呢。”

“太乱了,不走了。”

前方拥堵的车尾巴,刺眼的信号灯,是他叫停的原因。苏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们停在略显空旷的桥侧空地。他问:“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苏弥不解:“哪方面啊。”

“任何方面。”

沉重的问题,让她隐隐预感到什么,她没有回答,忐忑地反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略一沉默,他问:“你知道了吧?”

猜到是说哪一件事,苏弥:“……嗯。”

谢潇言打量她平静的神色,“就不怕是真的?”

她摇头:“不会的,陈柏丛说你没有。”

他笑了下,笑容有些酸涩,不是开心的意思,又问:“结婚快一年了,有没有打算开启人生新篇章?”

苏弥怔了怔:“你什么意思啊。”

谢潇言:“我是觉得,最近有点动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呢?”

“韩舟?你担心使绊子?”

“我不担心他对我怎么样,我是担心他——”

“对我吗?”

他没吭声。

只不过在猜测,也许换个身份,才能更好地保护她。

他怕她受到流言蜚语的间接伤害,也怕韩舟的怨气波及到她身上。

人一有了软肋,就不得不行事小心。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等他谢潇言也没鞋穿的时候,他一定要让那孙子跪下喊爹,还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种。

这账没完。

他心里盘算着,稍稍往后仰,脑袋枕在靠椅上,撩起眼皮看向远方沉坠的火烧云,他说:“何况快到期了,塑料婚姻,还差两个月,坚不坚持也没意义了,停在最合适的地方比较好。”

“……”

“离了婚,我就可以到处寻花问柳了,我可以带胆大的妹妹飙车。你呢,也不用被我的名声所累,各自逍遥,不好么?”

苏弥坦言:“我不怕的。”

他说:“我怕。”

一阵冷风卷过远处林梢,倦鸟扑棱,氛围僵持片刻,像是被冻住。

沉吟少顷,她质问道:“你不是很拽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突然又这样,你骗人的吧谢潇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

“总要到这一步,早晚都一样。”有别于苏弥的情绪,谢潇言表现得很平静,一副淡然的语气,是深思熟虑后的淡定,他说:“苏弥,这一年我很愉快,可以的话,以后还做朋友。”

苏弥忍不住哽了下,她想说:我不要跟你做朋友。

但脱口的话被堵塞在紧绷的喉咙口,一时没说出来。

缓了缓,她冷静了一下问:“那你呢,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我啊,”谢潇言简单地笑了下,“没有遗憾,我心大,知足常乐。”

苏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其实你也可以不知足的。”

她将手探进背包里,摸到她新买的戒指,手指在暗处轻轻摩挲着价格不菲的丝绒盒。

这是给他准备的,在出国之前她就已经买好。

这一次是量身定制,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尺寸。

本来想着他一定会喜欢的,但苏弥没有料到,今天却不是送出去的最好时机。

她想了一肚子告白的陈词滥调也不得不暂且打住。

但这不代表她同意他的提议。

谢潇言转而深深地望着她,目色凝水,清澈又泛着一点低沉的凉意,沉默很久,他说:“那你给我揉揉心脏吧。”

苏弥伸手,隔着他卫衣的绵薄布料,轻揉他的胸口。

“好了吗?”

他勉力一笑:“好多了。”

“你等我几天,我会给你答复。”

谢潇言轻握住她的手,片刻没有说话。最后看她一眼,像是告别,抑或挽留。很久,他应了一声:“好。”-

苏弥第二天又回了一趟爸妈那儿。

彼时只有叶欣蓝一人在家,见苏弥急匆匆进了门就往楼上冲,叶欣蓝哎哎了两声,没喊住她。

苏弥用背影回了句:“找东西,一会儿解释。”

楼上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叶欣蓝站在楼梯口,担心地望着,但也没多问。

几分钟后,柜门抽屉碰撞的声音消失了。

苏弥找回了自己的旧手机。

她目前在用的这个手机是结婚后换的,旧手机上还有一些可能有用的内容。

苏弥打开两个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大致翻了翻,从去年冬天他们分手那一次到现在,长长短短,加起来有将近十条。

幸好都没有损坏。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秉持这样的想法,她记录下和韩舟的每一次谈话内容。有用的、没用的,她都录了。

正好这时苏振中出差回来,苏弥下楼撞见进门的爸爸,苏振中看着她并无欣喜和讶异,神色反而略显凝重起来。

猜到他有话要说,苏弥抢先了一步提问,她的语态显得很紧急:“爸爸,你能不能介绍几家媒体给我?大的小的都可以,越多越好。”

苏振中微怔:“媒体?”

“你不熟也没关系,给我一个渠道,我可以自己联络。”

苏振中望着她,没问用途,鼻息轻叹,他颔首说:“行,我一会儿找一找汇总给你。”

苏弥点头:“好。”

“是因为谢潇言?”还是不免多提了一句。

这连名带姓的称谓,让她听出了几分嫌隙。

苏弥看着他眼里的怀疑跟担心,说道:“不管你和妈妈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不要把任何捕风捉影的消息放在心上,也不必提前替我委屈。我从来不觉得片面的风声可以给一个人定性,我也不强求你们和我们站在同一边,但是,再多给我一点点时间,这件事会结束的。”

闻言,苏振中稍稍放心下来一些:“那你务必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及时联系我和你妈妈。”

苏弥说:“我会的,谢谢爸爸。”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收藏本章

更多好看的小说